碰到不守規(guī)則的電雞(電動車)怎么辦?
熱心網(wǎng)友的網(wǎng)友們分享了若干損招:偷偷給違停的電雞放氣;趁夜黑風高偷偷踹倒一排;在過馬路時放假哨,大喊“交警來了”,迫使電動車給自己讓路。
如果力氣足夠大,還可以給電動車翻個跟斗,給主人一點震撼,順帶鍛煉身體。
當行人開始用魔法打敗魔法,可見電雞難題已經(jīng)到了下一個level。
01.如何優(yōu)雅地欺負一輛電雞
面對一輛被欺負的電雞,即便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人,也很難不帶著偏見去看待它。
社交平臺上,每當有人發(fā)帖痛斥自己的電雞被壞人推倒、劃上劃痕,甚至被吐口水時,評論區(qū)的第一反應往往不是安慰或譴責,而是先搬出“受害雞有罪論”:你肯定是亂停車了!
世風日下,受害電雞越來越多了。
電雞主人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車莫名其妙倒在路邊。
買個奶茶的功夫,咖啡色的坐墊就變成了咖啡色的香菇。
被潑油漆,地獄級的清理難度。
竟對弱小的電雞犯下如此罪行,除了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淪喪,還有一點重要原因:路人,苦電雞久矣。
網(wǎng)友創(chuàng)作的《廣州人的至暗時刻》,一共36條,其中有四條和電雞有關:在人行道被電雞撞;在人行道被電雞嗶;發(fā)現(xiàn)越南的摩托比廣州的電雞守規(guī)矩;在中大附近被電雞撞。
在餐桌上,雞和廣州人是食物鏈的關系。在道路上,電雞和廣州人也是食物鏈的關系(反過來)。
電雞是個很靈敏的交通工具。它可以隨機出現(xiàn)在城市里的任意位置,人行道上、盲道上、高架橋上、高速路甚至地鐵車廂里?;蛘呤郎媳緵]有路,騎電雞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電雞還擁有超高的路權(quán)。當它們走在機動車道上時,汽車要小心避讓,以免把它們撞飛;當它們走在人行道時,行人要小心避讓,以免被它們撞飛。
普通的家用小汽車最多能坐5個人,而一輛電雞能坐多少人——全看你有多少人。
四個成年男人輕松裝下。
一大五小,還是遮陽位。
載雞載鴨,不在話下。
網(wǎng)友建議廣州全運會舉辦電雞賽車大賽,出事故了還能參加殘運會。
浩浩蕩蕩的電雞大軍,每天早晚高峰準時出征,場面非常壯觀。
無路可走的行人詩興大發(fā),為電雞之城賦詩一首。
有人創(chuàng)作了幻想文學《廣州最后一輛電雞》——疑似被橫沖直撞的電雞撞死前的幻想。
畫師創(chuàng)作了《光州人和雞競技場》,畫面還致敬了一下古早的游戲《暴力摩托》。
這些屬于文斗——人在無語時會想到搞笑。
在現(xiàn)實中,“恨雞黨”正在大展身手,他們牢記舉報違法電動車的SOP,看到一個舉報一個,一位朝陽群眾已經(jīng)累計舉報了7792輛違章車輛。
性子暴躁的老哥選擇用魔法打敗魔法。隨身攜帶一根氣門芯扳手;拼多多上還有賣專門整治亂停車的超濃縮臭味劑,臭死一個算一個。
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數(shù)》舉過一個例子,說假設總有人把自行車(當時還沒有電雞)亂放在你樓道門口,你可以選擇對車主說“五講四美”,但對方可能要說你“事兒”,“如果你是個女的,他還會說你事兒媽,不管你有多大歲數(shù),夠不夠做他媽”。
所以很多人會選擇用沉默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這件事的厭惡——偷偷放掉他車胎里的氣,還有一種更損的方式,在車胎上按個圖釘再拔下來,這樣車主找不到窟窿在哪,補胎更困難。
勸行人和電雞互相理解已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他們已經(jīng)開始互相詛咒了。路人在電雞上貼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天天影響別人”。電雞主人在坐墊上貼“對車吐痰者倒霉破財”。
旺盛的市場需求倒逼車企升級,現(xiàn)在很多高端的電動車都出了APP預警功能,一旦被推走或推倒,車主會立即收到提醒,甚至還可以自定義電車報警鈴,一位車主設成了“你每個月掙幾百塊錢,也不能拿我撒氣呀”——這恐怕純屬拱火。
面對行人對電雞的指責,很多電雞主人感到十分委屈:我們很大一部分人都在老老實實騎車?。槭裁匆驗樯贁?shù)人不守規(guī)則,就要全體被針對。
但其實,在騎電雞時,人的狀態(tài)很容易被環(huán)境重塑。原本遵守規(guī)則的人,一旦置身在成群結(jié)隊的車流里,就可能不自覺地跟著節(jié)奏加快——前面有人闖紅燈,自己也想鉆過去;看見人行道上已經(jīng)停了幾輛車,心里會冒出“我反正很快就回來”的念頭。
心理學上,這種變化叫“去個體化”:當你淹沒在一個龐大的群體中,身份模糊、風險感降低,原本的自我約束會被弱化。
電雞在城市里游走的自由感和匿名性,讓違規(guī)的成本顯得很低。于是,少數(shù)人的任性變成了更多人的默許,成為一種難以逆轉(zhuǎn)的常態(tài)。
最終路人和行人相看兩厭,直到行人終于忍無可忍——自己也買了一臺電動車。
02.怎么就這么多電雞??!
大家嘴上罵歸罵,行動還是很誠實的。截至2024年底,我國電動兩輪車社會保有量約4.25億臺,超過汽車(3.53億臺),是國人最常見的短途出行工具。
平均3-4個人就有一臺電動車——那些喊著要立法消滅電雞的網(wǎng)友,估計都沒辦法勸說自家父母放棄騎車買菜。
大家應該也知道,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兩輪電動車生產(chǎn)和消費市場。根據(jù)國際能源署(IEA)的數(shù)據(jù),2023年,中國電動兩輪車銷量接近600萬輛,占全球總銷量的78% 。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電雞,這事要從很早之前說起了。
改革開放后,中國城市化走的是“攤大餅”模式,新區(qū)不斷外擴,低密度的城郊、工業(yè)園區(qū)、城中村環(huán)繞著主城區(qū),這樣的城市結(jié)構(gòu),造就了大量人口與工作、商業(yè)中心之間的中短途通勤需求。
在城市擴張的速度和公共交通建設之間,始終存在一個“速度差”。地鐵線路需要多年規(guī)劃建設,投資巨大,往往只覆蓋人口密集、收益可觀的主干區(qū)域;而新擴張的片區(qū)、老舊的城中村、分散的工業(yè)區(qū),常常被留在地鐵線之外,形成大面積的“地鐵盲區(qū)”或“地鐵斷頭村”。
很多人每天要從這些區(qū)域出發(fā)去地鐵口、廠區(qū)或商圈,直線距離可能有 1–3 公里——走路太遠、公交等候時間長且班次少、開車不僅擁堵還難找停車位。在這樣的“中短途空白帶”里,兩輪電動車幾乎是唯一既便宜又高效的選擇。
這其中還有制度上的紅利,自上世紀 80s 起,中國許多大中城市先后實施禁摩/限摩,摩托車被從市區(qū)限行或禁止,這形成一個政策真空——市民需要機動短途工具但摩托被限制,電動兩輪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白。
與龐大的市場需求配套而生的,是中國完善的電動車產(chǎn)業(yè)鏈。長三角、珠三角、福建沿海等地長期形成兩輪電動車整車、電池、電機等完整供應鏈,企業(yè)多、工廠多、產(chǎn)能大。
規(guī)?;a(chǎn)帶來低價,低門檻購買(幾千甚至幾百元),再加上遍布城鄉(xiāng)的經(jīng)銷網(wǎng)、鄉(xiāng)鎮(zhèn)流通,隨時能買到,買完不需要考證就能上路。低廉的購置成本換來的是高效的使用體驗,誰會不想要一輛??!
于是電雞自然而然地越來越多。說廣州是世界第一雞城,深圳有點不服,泉州和湛江也有話要說,但其實上海是全國電雞保有量最多的城市,約1000萬輛,平均每兩個人就擁有一輛電動自行車。
明明上海才是電雞之王,為啥廣州的電雞格外招人煩?
最主要的原因,是廣州的電雞根本無路可走——廣州全市主次干道非機動車道設置率僅為32%,北京是95%,上海是90%。
在廣州騎電雞,經(jīng)常騎著騎著就沒路了,要么進機動車道和汽車搶路,要么走人行道惹人討厭。
廣州是國內(nèi)最先開始發(fā)展的幾個城市之一,在那個年代,機動車輛極為稀少,非機動車更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城市道路的設計更多考慮的是公共汽車和人流,市政希望通過發(fā)展公共交通來滿足城市居民的出行需求。
上世紀90年代,廣州出現(xiàn)了很多摩的和搶包的飛車黨,為此,廣州政府加大整治力度,從1991年就開始治理摩托車交通亂象——既然都決定好好治理摩托車,那么在城市規(guī)劃上就肯定不會更多地去預留摩托車車道。
結(jié)果就是,摩托車一旦被嚴格限制,原本依賴摩托短途通勤的用戶必須尋找替代工具,電動兩輪車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白,但它們又沒有專用道路,只能見縫插針,鉆來鉆去。
提起電雞與人的和諧共存,大家會想到另一個城市——南寧。
南寧電動車密度居全國首位,保有量431萬,按人口換算,大概2-3個人就有一輛電動車。滿城電雞,但很少出現(xiàn)像廣州那樣的人車兩厭的氛圍。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南寧之前就是摩托之城,相比廣州早期斬釘截鐵的禁摩政策,南寧的道路規(guī)劃在“去摩托”之前,已有一定配套空間——很多原本設計用于摩托通行的車道,后來自然再被電動車繼承。
這件事就很有意思。從禁摩的效率來看,廣州當然是更成功的,決心很強,非常果斷:2007年,廣州市全面禁止摩托車上路,50萬輛摩托車從廣州消失,禁摩當天,馬路上井然有序,交通堵塞警情下降五成;而南寧的禁摩是優(yōu)柔寡斷的,直到2015年前后最后一批符合條件的摩托車報廢,南寧才完全成為“無摩城市”。
但有時效率也并不等于效果。廣州的快刀斬亂麻留下了道路結(jié)構(gòu)與出行需求之間的巨大空白,讓電動車在無處安放中四處沖撞,南寧的溫和手段反倒給了道路規(guī)劃和交通習慣一個磨合的過程,最終收獲了“人雞共處”的狀態(tài)。
03.電雞難題,難解難分
電雞帶來的安全隱患是非常多的。廣州主要醫(yī)療機構(gòu)數(shù)據(jù)顯示:電動自行車帶來的交通意外傷,普遍占各大醫(yī)院創(chuàng)傷骨科患者數(shù)的60%—80%,相關車禍引發(fā)了急診接診嚴重車禍傷的 65%,并造成 75% 的交通意外死亡事件。
除了安全問題,四處亂停亂竄的電雞也非常影響市容,讓整個城市看起來很不體面。
“恨雞黨”認為,治理電雞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禁止電雞上路:以前沒有電雞的時候人們的日子不也照樣過嗎?只要像禁摩一樣禁掉電雞就好了。
但實際上,電雞問題的出現(xiàn),恰恰是禁摩政策帶來的副作用。一旦摩托車被禁止,道路上就只能使用效率較低的出行工具——比如占地面積大但通行效率低的汽車,或者速度較慢的兩輪電動車。原本可以緩解擁堵的道路利用機制因此被破壞,反而讓通行效率下降。
摩托變成電雞之后,大家的購置成本更低了,禁摩之前,廣州全市摩托車保有量峰值是100多萬輛,但現(xiàn)在廣州有600多輛電雞。
如果把電雞禁掉,大家換成電動滑板車或者自行車,情況可能更混亂,效率甚至會更低。
根本問題在于,人們的出行需求不會因為禁令而消失。以美國加州為例,許多城市曾全面禁止共享電動滑板車上路,理由是安全隱患、亂停放、交通秩序混亂等。然而禁令實施后,地下市場和非法運營反而出現(xiàn),監(jiān)管變得更加困難,最終政府不得不重新發(fā)放許可證。
因此,禁掉電雞只不過是壓制了表面問題,背后的需求和結(jié)構(gòu)矛盾并未得到解決,反而催生了新的難題。那些反對電雞的人覺得電雞是在用公共資源換取個人便利,實際上,電雞并非混亂的根源,而是現(xiàn)實的補丁——沒有它,許多城市的日常運轉(zhuǎn)根本難以維系。
比如外賣,在禁摩地區(qū),電動車是主要配送工具。根據(jù)國家標準《電動自行車安全技術(shù)規(guī)范》,電動自行車的最高設計車速不得超過25公里/小時。
外賣小哥按照這個速度送外賣,顧客和騎手恐怕都吃不上一口熱乎飯。所以外賣小哥改裝電動車是很常見的事,也相當危險,電動車騎到時速60km比同速度的摩托車危險多了。
2025年4月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83%的外賣騎手承認因送餐時間壓力而違規(guī)駕駛,67%的騎手每周至少遇到三次因趕時間而產(chǎn)生的危險狀況。美團最新公布的數(shù)據(jù)中,訂單平均送達時間為34分鐘。
作為行人,希望路上沒有亂竄的電動車;作為顧客,又希望外賣30分鐘內(nèi)能送到,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面對這種困局,單純依靠禁令消滅電動車顯然無法解決根本問題。優(yōu)化道路設計、對快遞和外賣等行業(yè)進行分類管理、合理放寬配送時限、加強執(zhí)法與宣傳教育,這些才是更為務實的方向。
電雞難題背后,實際上是一個典型的博弈論問題,尤其像囚徒困境一樣:城市道路資源有限,行人、機動車和電動車騎手三方都在爭奪有限的空間和通行權(quán)。
每個交通參與者都希望自己能快速且安全地通行。行人想要安全無憂的道路,不被電動車威脅;機動車司機希望交通暢通無阻;電動車騎手則追求快捷且低成本的通勤方式。
現(xiàn)實情況是,電動車占用非機動車道,行人常常闖紅綠燈,司機催促加速超車。這些行為從個體角度看是合理的“占優(yōu)策略”,但它們往往會導致整體效率的下降,同時讓道路上的其他人更加不爽,造成惡性循環(huán)。
博弈論的本質(zhì)就在于:缺乏有效協(xié)調(diào)和合理規(guī)則時,個體都會選擇自利行為。這也是為啥路人越罵,電雞越多。
質(zhì)疑,理解,最終成為——打不過,就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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