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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冬,長江水寒如鐵。曹操站在烏林北岸的軍營中,望著遠處被戰(zhàn)火熏黑的殘船,心中如墜冰窟。十余萬大軍南下,本欲一舉掃平孫劉,如今卻困于這長江畔的泥沼之地。營中疫病蔓延,士兵們咳喘之聲此起彼伏,連帳外的烏鴉都似被驚得啞了喉嚨。遠處江面飄著零星殘骸,焦黑的木片隨浪起伏,仿佛大地在無聲地啜泣。
“丞相,東南風又起了!”許褚匆忙入帳,聲音帶著幾分焦灼,鎧甲上的霜氣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凝成白霧。曹操眉頭深鎖,這風來得蹊蹺。按常理,冬日該刮西北風,如今風向逆轉,莫非天意助敵?他想起郭嘉臨終前的叮囑:“南征之事,須慎察天時地利。江東水網密布,若逢疾疫,恐成困局。”可如今郭奉孝已逝,再無人能替他參透這詭譎的天象。帳中燭火被風擾動,光影在墻上搖曳,映出曹操鬢邊新添的霜色。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荀攸匆匆而入,衣袍沾滿泥漿,面色凝重:“丞相,周瑜水軍已至巴丘湖口,若再遲疑,恐退路斷絕。探馬回報,劉備亦率步軍沿江岸追擊,形勢危急!”曹操握緊劍柄,指節(jié)發(fā)白。他深知,烏林一戰(zhàn)雖敗,但主力尚存。若此時撤軍,至少可保全元氣??扇舯恢荑そ刈。蠊豢霸O想。案頭攤開的地圖上,巴丘湖的水脈如蜿蜒的蛇,連通長江與云夢澤,曾是荊州水軍的大本營。他指尖劃過那一片墨色水域,忽然想起劉表當年在此操練水師的盛況——如今卻要親手將其焚毀。
“傳令,全軍撤往巴丘湖!”曹操咬牙下令,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他轉身望向帳中懸掛的地圖,巴丘湖水域廣闊,若能退至湖中,憑借地利或可抵擋追兵。但荀攸的下一句話讓他心頭一凜:“據(jù)探報,巴丘湖中尚有我方千余艘戰(zhàn)船未損,糧草輜重亦囤積于此?!辈懿偻左E縮。那些戰(zhàn)船是劉表舊部所留,若落入周瑜之手,無異于資敵。他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入掌心:“燒船!盡數(shù)燒毀,不可留一艘給敵軍!”此言一出,帳中諸將皆驚。許褚愕然道:“丞相,此乃我軍根基,若焚之,日后如何再戰(zhàn)?”曹操厲聲打斷:“根基若成他人利刃,不如自斷其腕!若留船資敵,孤寧負千古罵名!”
夜幕降臨時,曹軍殘部開始向巴丘湖撤退。寒風裹挾著疫病的腐臭,士兵們拖著病軀蹣跚而行。泥濘的道路被昨夜驟雨浸透,輜重車輛深陷泥潭,馬匹嘶鳴著掙扎。曹操策馬立于高坡,望著連綿的火光在江面騰起。黃蓋詐降火攻的余燼尚未散盡,此刻他們卻要親手點燃自己的艦隊?;鸫狇側氚颓鸷?,引燃了錨泊的艦船。烈焰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濃煙如黑龍盤踞天際。曹操凝視著那一片火海,恍惚間看見郭嘉的身影在火光中搖曳,白衣飄飄,如昔年許都城外策馬同游時那般從容?!胺钚?,若你在此,會否贊同此舉?”他喃喃自語,喉頭涌上一股腥甜,終于噴出一口淤血,染紅了胸前的鎧甲。
東南風愈烈,火勢順著風勢席卷,千艘戰(zhàn)船如連綴的燈盞,接連墜入烈焰的深淵。湖面上漂著燃燒的木板,焦黑的碎片被浪推向岸邊,堆積成一片猙獰的殘骸。有士兵在火光中哭嚎:“那是俺們從鄴城一路運來的新船??!”曹操閉目不語,耳畔卻響起另一道聲音——出征前,他曾對群臣夸言:“待破江東,當與諸君共飲長江水?!倍?,這誓言竟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丞相,撤吧!”荀攸的聲音將他驚醒。曹操回首望去,周瑜的艦隊已隱約可見于湖口,桅桿如林,帆影蔽日。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中翻涌的情緒,策馬奔向下撤的隊伍。身后,烈焰的轟鳴聲中夾雜著士兵的哀嚎——那些被疫病折磨的將士,有的已無力撤離,竟被活活困在火船之中,化作一縷縷青煙,消散在暗夜。
撤軍途中,曹操忽覺一陣眩暈。許褚忙扶住他,卻見其唇邊滲出血絲。“丞相,您……”曹操擺手示意無礙,目光卻投向遠處湖中的火光。那火光如一面赤紅的鏡子,映照出他半生的功業(yè)與此刻的潰敗。他憶起官渡之戰(zhàn)時,以少勝多破袁紹,那時的火是勝利的旌旗;而今巴丘湖的火,卻是潰逃的印記。行軍的隊伍中,有士兵低聲咒罵:“都是那黃蓋老賊詐降,害咱們喪了命!”另一人啐了一口:“要我說,是丞相不該輕信那閹人之后!”曹操聞之,心頭絞痛,卻只能沉默。他深知,敗軍之將,縱有千般理由,也難掩潰逃之恥。
行至華容道時,天色已近黎明。泥濘的道路被昨夜驟雨浸透,士兵們跌跌撞撞,輜重車輛深陷泥潭。曹操勒馬駐足,望著眼前這片沼澤密布的狹道。此地原是云夢澤的支脈,冬季枯水期方顯出路徑,卻險惡如鬼門關。蘆葦叢中水汽氤氳,遠處傳來狼群的嗥叫,仿佛大地在低吼。他苦笑一聲:“天公欲絕我,竟連退路都設此困局?!?/p>
忽聞身后殺聲震天,劉備的追兵已至。張飛那如雷的吼聲穿透霧氣,直刺曹軍脊骨:“曹賊休走!燕人張翼德在此!”許褚怒喝一聲,率親衛(wèi)迎敵。刀光劍影中,鮮血潑濺在泥地上,瞬間又被雨水沖刷成淡紅。曹操握緊韁繩,催促隊伍加快行進。箭矢如雨點般落下,一名士兵慘叫著倒在泥中,血水混入泥漿,染出一片暗紅。他的手中緊握的卻并非兵器,而是半塊焦黑的船板——那應是巴丘湖中殘船的碎片。曹操心中絞痛,仿佛那燃燒的船只并非木料,而是他傾注的心血。
“丞相,前方有伏兵!”斥候的驚呼讓曹操心頭一沉。果然,左側蘆葦叢中涌出孫劉聯(lián)軍的伏軍,火把映亮了他們的甲胄。為首一員大將正是東吳猛將甘寧,他挽弓搭箭,瞄準曹操的方向。曹操深吸一口氣,拔劍高呼:“隨我突圍!”話音未落,一支流矢擦過他肩頭,血漬浸染了戰(zhàn)袍。他咬牙忍痛,揮劍劈開刺來的長槍,戰(zhàn)馬嘶鳴著躍過泥潭。
廝殺中,曹操瞥見一名小卒被敵軍砍倒,臨終前卻掙扎著將一面殘破的“曹”字旗插進泥地。那士兵眼中無懼,反帶著一種釋然,仿佛這面旗幟便是他最后的尊嚴。曹操心中一震,忽覺這潰敗之路,竟有萬千忠魂相隨。曹軍雖勇,但疫病與疲憊已耗盡了氣力,突圍之路艱難如登天。許褚渾身浴血,鎧甲被砍出十余道裂痕,仍嘶吼著護在曹操身前。荀攸則指揮殘部以盾牌結成方陣,步步后退。終于殺出華容道,曹操清點殘部,十萬大軍僅余三萬余人,且半數(shù)帶傷。他癱坐在馬背上,望著天際漸亮的晨光,忽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濺在鎧甲上,如紅梅綻于鐵衣。
回至江陵,曹操閉門三日,拒見任何將領。荀彧入內勸慰時,只見他枯坐案前,手中攥著郭嘉留下的書信殘頁,雙目無神,鬢發(fā)竟添了數(shù)縷霜白。“文若,你說,孤是否錯了?”曹操的聲音沙啞如枯木,案頭堆積著各地急報,卻無人敢遞入。荀彧嘆道:“丞相,兵家勝負本無常,郭祭酒若在,亦難逆天時地利。疫病驟發(fā),風向逆常,此乃天意,非人力可違?!辈懿倏嘈Γ骸八粼冢辽俨粫尮路复舜箦e。那巴丘湖的火,燒的不是船只,是孤的臉面??!”他忽抓起案上酒壺,狂飲數(shù)口,嗆得劇烈咳嗽,酒水混著血沫灑落,染濕了郭嘉的信箋。
帳外傳來捷報,曹仁已穩(wěn)守江陵,周瑜攻勢受阻。曹操卻無絲毫欣喜,他深知,此戰(zhàn)之后,江東與劉備皆得勢,鼎立之局已定。他起身步至窗前,望著長江水浪,憶起當年平定北方的豪情——官渡的火光映紅了天際,許攸獻計時的機鋒,張遼破敵時的驍勇,皆如昨日。而今,南疆的泥濘與烈火,卻將一切功業(yè)灼燒殆盡。東南風仍在呼嘯,似在嘲笑他的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