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啊,都怪娘這身子不爭氣,把你給拖累苦了……”
病床上,李秀蓮看著女兒憔悴的臉,眼淚止不住地流。
劉明月連忙擦去母親的淚,強笑道:“娘,您說啥傻話呢!有女兒在,天塌不下來。您安心養(yǎng)病,錢的事,我來想辦法?!?/strong>
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答應村西頭陳家的親事。
為了救母親,二十九歲的她,即將把自己嫁給那個只有十九歲瘸腿的陳勝。
夜深人靜時,她也曾問過自己,這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01
杏花村的清晨,總是帶著一股子泥土和草木的濕潤氣息。
劉明月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霞光剛好漫過東邊的山頭,給院子里那棵老槐樹鍍上了一層金邊。
她深吸一口氣,這空氣,聞了二十九年,依舊覺得提神醒腦。
明月的家,在杏花村算是中等人家。
父親劉根生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供著家里兩個孩子。
母親李秀蓮心靈手巧,年輕時是村里有名的繡娘,后來眼神不濟了,就專心操持家務,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
明月下面還有個弟弟劉明浩,比她小五歲,正在縣里讀高中,是全家的希望。
明月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
七八歲就能幫著家里喂雞割草,再大點,洗衣做飯,下地干活,樣樣都學得有模有樣。
她模樣隨了母親,白凈臉盤,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只是常年的勞作,讓她的手顯得有些粗糙。
村里人都說,劉家的閨女,能干又漂亮,將來肯定有福氣。
那時候的明月,對未來也充滿了憧憬。
她讀過幾年書,認識不少字,也曾幻想過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她更明白家里的不易,高中讀了一年,看著父母日漸佝僂的背影和弟弟渴望讀書的眼神,她主動輟了學,把上學的機會完全留給了弟弟。
“姐,你放心,我將來一定考上大學,讓你跟爸媽過上好日子!” 明浩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紅著眼睛對她說。
明月笑著摸摸弟弟的頭:“傻小子,姐不求別的,就盼著你好好的?!?/p>
輟學后,明月就徹底成了家里的頂梁柱。
農(nóng)忙時,她跟著父親下地,從日出干到日落,皮膚曬得黝黑。
農(nóng)閑時,她就跟著村里的姐妹們一起去鎮(zhèn)上接些零活,補貼家用。
日子雖然清苦,但一家人在一起,總歸是熱熱鬧鬧,有奔頭的。
鄰居張嬸不止一次跟李秀蓮念叨:“秀蓮啊,你家明月都二十了,該尋摸個婆家了。咱村東頭那個王木匠家的小子就不錯,手藝好,人也老實?!?/p>
李秀蓮嘴上應著,心里卻有些舍不得。
她總覺得,自家閨女這么好,得配個更好的人家。
明月自己呢,對這事兒倒是不急。
她覺得,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
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能真心待她,能一起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
02
緣分這東西,有時候說來就來。
明月二十二歲那年,經(jīng)媒人介紹,認識了鄰村的青年王強。
王強比明月大三歲,在鎮(zhèn)上的一個小建筑隊當小工。
人長得精神,說話也實在,見了明月,臉會微微發(fā)紅,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明月看他憨厚的樣子,心里倒生出幾分好感。
兩人接觸了幾次,王強對明月很是上心。
他知道明月喜歡看書,就托人從縣城里給她淘換些舊書刊。
知道明月家里農(nóng)活重,一有空就跑來幫忙,劈柴挑水,從不喊累。
劉根生和李秀蓮看著王強勤快能干,對明月又好,心里也樂開了花。
“明月啊,我看這王強娃子不錯,實在,對你也好。你要是沒啥意見,這事兒差不多就能定下來了?!?李秀蓮私下里跟女兒說。
明月點了點頭,臉上泛起紅暈:“媽,我聽你們的?!?/p>
婚事很快就定了下來。
彩禮不多,但王強家盡了最大的努力,給明月扯了新布做衣裳,打了全新的家具。
結婚那天,杏花村熱鬧非凡。
明月穿著紅色的嫁衣,被王強用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馱回了家。
那自行車是王強特意買的,他說以后要天天騎車帶著明月去鎮(zhèn)上看新奇。
婚后的日子,甜蜜而充實。
王強確實像他承諾的那樣,對明月百般呵護。
他在鎮(zhèn)上干活,每天早出晚歸,但無論多晚,回家時總會給明月帶點小零嘴,有時候是一包瓜子,有時候是幾塊麥芽糖。
他說:“你在家辛苦了,吃點甜的,心里也甜?!?/p>
明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孝敬公婆,操持家務。
王強賺的錢,除了日常開銷,她都仔細存起來,想著將來等孩子出生了,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村里人都羨慕明月嫁了個好男人,明月自己也覺得,這輩子能遇上王強,是她最大的福氣。
他們暢想著未來,說要努力掙錢,在鎮(zhèn)上買個小房子,等弟弟明浩大學畢業(yè)了,一家人就能在城里團聚。
王強還說:“等我們老了,就回杏花村,在你家那棵老槐樹下喝茶聊天,看孩子們滿院子跑?!?/p>
明月聽著,眼里閃著光,她覺得,幸福的日子就像這眼前的槐樹花,一串一串,開得正旺。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
就在他們結婚剛滿一年,明月肚子里剛剛有了一點動靜,還沒來得及告訴王強這個喜訊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那天,王強所在的建筑隊在給一棟樓房澆筑樓板。
因為連日下雨,腳手架有些松動,一塊預制板突然滑落,正好砸中了在下面工作的王強。
消息傳到杏花村的時候,明月正在院子里給王強漿洗衣服,準備等他晚上回來穿。
她聽到噩耗,只覺得眼前一黑,手里的衣服“啪嗒”一聲掉進了盆里,水花濺了她一身。
“不,不會的……你們弄錯了,王強他……他早上還跟我說,晚上回來給我?guī)歉獬阅亍?明月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
等她被人攙扶著趕到鎮(zhèn)醫(yī)院時,王強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工頭給了幾千塊錢的撫恤金,說他們也是意外,希望明月節(jié)哀。
明月抱著王強漸漸冰冷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明白,為什么老天爺這么殘忍,為什么才給了她一點點甜,就要用這么大的苦來償還。
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叫他一聲爹,就永遠失去了父親。
幸福,就像那易碎的琉璃,一瞬間,便化為了烏有。
03
王強的喪事辦得冷清。
他家里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嫁到外地的姐姐,趕回來哭了一場,也就匆匆走了。
明月挺著微隆的小腹,穿著孝衣,麻木地應酬著前來吊唁的鄉(xiāng)親。
她的眼淚好像流干了,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塊。
孩子最終還是沒能保住。
巨大的悲傷和接連的打擊,讓明月在王強下葬后的第三天夜里見了紅。
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孩子月份太小,大人身體又太虛弱,盡力了。
接連失去丈夫和孩子,對于一個年輕女人來說,無疑是天塌下來一般的打擊。
明月整個人都垮了,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整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
李秀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天天以淚洗面。
“明月啊,你可不能這樣作踐自己?。⊥鯊娮吡?,孩子也沒了,可你還有爹媽,還有明浩??!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一家子可怎么活?。 ?李秀蓮抱著女兒,哭著勸道。
劉根生蹲在門檻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一個大男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兒,只能唉聲嘆氣。
還是弟弟明浩懂事,從學校請了假回來,天天陪在姐姐身邊,給她講學校里的趣事,給她讀以前她喜歡看的書。
慢慢地,明月眼里的死寂才漸漸褪去,有了一絲生氣。
日子總要過下去。
為了不讓父母和弟弟擔心,明月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她把王強留下的東西都仔細收好,鎖在了一個箱子里,然后重新開始下地干活,操持家務。
只是,從前那個愛笑愛說的明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年輕寡婦。
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
有同情的,有惋惜的,也有那么一些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著一些捕風捉影的閑話。
明月都裝作聽不見,她知道,嘴長在別人身上,她管不了,只能管好自己。
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明月的生活剛剛有了一點平靜的時候,母親李秀蓮突然病倒了。
一開始只是咳嗽,以為是普通的感冒,吃了幾天藥也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咳得晚上都睡不著覺,有時候還會咳出血絲。
明月慌了神,趕緊和父親一起把母親送到了縣醫(yī)院。
經(jīng)過一番檢查,醫(yī)生臉色凝重地告訴他們,李秀蓮得的是肺癆,也就是肺結核,而且因為拖延了時間,病情已經(jīng)比較嚴重了,需要立刻住院治療,費用也不會少。
“醫(yī)生,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媽!多少錢我們都認!” 明月拉著醫(yī)生的手,聲音都帶著哭腔。
“我們會盡力的。你們先去辦住院手續(xù),把費用交一下。” 醫(yī)生嘆了口氣說道。
住院費、藥費、檢查費……一項項開支像流水一樣。
王強留下的那點撫恤金,在醫(yī)院里根本不頂用,很快就花光了。
明月把家里所有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又挨家挨戶去借錢,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
可對于后續(xù)漫長的治療來說,這些錢仍然是杯水車薪。
劉根生急得團團轉,整天唉聲嘆氣:“都怪我沒本事,讓你媽跟我受苦,現(xiàn)在連救命的錢都拿不出來……”
明月看著病床上日漸消瘦的母親,和愁眉不展的父親,心如刀絞。
弟弟明浩還在上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她不能再給家里增加負擔。
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可是一想到母親期盼的眼神,她又咬緊了牙關。
無論如何,她都要救母親的命!
04
就在劉明月一家為了李秀蓮的醫(yī)藥費愁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家托媒人上了門。
是村西頭的陳家。
陳家在杏花村算是個特殊的存在。
當家的陳老漢,年輕時走南闖北,見過些世面,后來回村里置辦了些田產(chǎn),日子過得還算殷實。
只是他家兒子陳勝,卻是個讓人惋惜的孩子。
陳勝今年十九歲,比明月小了整整十歲。
他小時候發(fā)高燒,燒壞了腿,落下個終身殘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所以村里人背地里都叫他“陳瘸子”。
因為腿腳不便,陳勝性格有些孤僻,不愛與人交往,整天待在家里,很少出門。
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好人家的姑娘自然是不愿意嫁給一個瘸子,條件差一些的,陳家又有些看不上。
一來二去,陳勝的婚事就這么耽擱了下來。
這次陳家托媒人來說親,指名道姓要娶劉明月,著實讓不少人吃了一驚。
一個二十九歲的寡婦,一個十九歲的瘸腿 kid,這算怎么回事?
媒人是個能說會道的婦人,一進劉家門,就拉著明月的手,噓寒問暖,然后話鋒一轉,說到了陳家的意思。
“明月啊,我知道你現(xiàn)在難。你媽這病,一天都離不開錢。陳家說了,只要你點頭,他們家不僅包了你媽所有的醫(yī)藥費,往后你弟弟上大學的錢,他們也一并出了。而且,他們還會給你一筆不小的彩禮,讓你風風光光嫁過去?!?/p>
劉根生聽得目瞪口呆,李秀蓮躺在病床上,也虛弱地睜大了眼睛。
“這……這怎么成?” 劉根生結結巴巴地說,“明月她……她比陳勝大了十歲,還是個……還是個寡婦……”
媒人笑道:“劉大哥,這都啥年代了,年齡大小有啥關系?寡婦怎么了?寡婦也是清清白白的人。陳家看重的是明月的人品,能干,賢惠。再說了,陳勝那孩子,除了腿腳不大好,人品相貌那都是沒得說的。明月嫁過去,肯定不會受委屈。”
明月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陳勝她見過幾面,遠遠地看著,是個沉默清瘦的少年,眉眼倒是清秀,只是那條瘸腿,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陰郁。
嫁給他?
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殘疾人?
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是,母親的病……弟弟的學業(yè)……
“陳家……他們圖啥呢?” 明月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不相信天下有這么好的事情,平白無故地砸到她頭上。
媒人頓了頓,說:“陳老漢說了,他家就陳勝這么一個兒子,家業(yè)總得有人繼承。陳勝那孩子,心思重,怕是自己也難找。明月你踏實穩(wěn)重,又是經(jīng)過事兒的人,嫁過去能好好跟他過日子,照顧他,將來再生個一兒半女,陳家也就后繼有人了?!?/p>
話說得很實在,也很殘酷。
明月明白,陳家這是拿錢買她這個人,買她給陳家傳宗接代,照顧陳勝。
媒人走后,劉根生嘆了口氣:“明月,這事兒……爹不逼你。你要是不愿意,爹就是砸鍋賣鐵,豁出這條老命,也得給你媽治病?!?/p>
李秀蓮在床上虛弱地喊著女兒的名字:“明月……我的兒……媽不能拖累你啊……”
明月走到母親床邊,握住母親干枯的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她知道,如果拒絕了這門親事,母親的病可能就真的沒救了。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受苦等死。
“爸,媽,我想想。” 明月低聲說。
那幾天,明月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
她想起王強,想起他們曾經(jīng)的幸福時光,心如刀割。
她才二十九歲,難道這輩子就要這樣定下來了嗎?
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甚至有些同情的瘸腿少年?
村里的閑言碎語也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有人說她命苦,有人說她是為了錢連臉都不要了,也有人說陳家是趁火打劫。
這些話像針一樣,一下下扎在她的心上。
一天,明月去給母親送飯,在醫(yī)院走廊里,看到鄰床一個病人因為沒錢交費,被醫(yī)院停了藥,家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醫(yī)生。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明月。
她不能讓母親也落到那樣的境地。
回到家,明月找到了父親:“爸,我……我答應陳家的婚事?!?/p>
劉根生愣住了,看著女兒憔悴的臉,半晌才說出一句話:“明月,你想清楚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明月點了點頭,眼神里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平靜:“爸,只要能救媽,我怎么樣都行。而且,陳家也說了,會供明浩上大學。這樣,您跟媽也能少操心。”
“可是你……” 劉根生還想說什么。
“我沒什么,” 明月打斷了父親的話,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都說我是寡婦命嗎?嫁給誰,不是嫁呢?!?/p>
話雖這么說,可夜深人靜的時候,明月還是會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她只知道,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為了母親,為了這個家,她只能犧牲自己的幸福。
“王強,你會怪我嗎?” 她在心里默默地問著那個已經(jīng)遠去的人。
05
陳家得了信兒,辦事效率極高。
很快,一大筆錢就送到了劉家,解了李秀蓮醫(yī)藥費的燃眉之急。
李秀蓮的病情也因為得到了及時的治療,漸漸穩(wěn)定下來。
看著母親的臉色一天天好轉,明月心里稍稍松了口氣,但那塊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卻絲毫沒有減輕。
婚期定得很快,就在半個月后。
陳家似乎想盡快把這門親事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劉家這邊,自然也沒什么異議。
婚禮辦得很簡單。
沒有吹吹打打,沒有大擺筵席,只是在陳家院子里擺了幾桌酒席,請了些沾親帶故的親戚和村里的長輩。
明月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紅棉襖,是她出嫁給王強時穿過一次的,只是當時臉上是幸福的笑容,而現(xiàn)在,只有麻木和茫然。
陳勝也穿著一身新衣服,站在門口迎客。
他比明月記憶中似乎又清瘦了一些,臉色有些蒼白,看見明月,眼神閃躲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走路的時候,那條瘸腿顯得格外明顯。
整個婚禮過程中,明月都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
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對拜的時候,她甚至不敢抬頭看陳勝的臉。
她能感覺到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幾分不加掩飾的嘲諷。
酒席上,陳老漢紅光滿面,不停地給客人敬酒,說著“犬子能娶到明月這樣的好媳婦,是我們陳家?guī)纵呑有迊淼母狻敝惖目吞自挕?/p>
明月低頭吃著飯,味同嚼蠟。
好不容易熬到酒席散去,客人們陸續(xù)離開。
陳家的幾個女眷把明月送進了新房。
新房布置得很喜慶,紅色的被褥,紅色的窗花,桌上還點著一對紅蠟燭。
只是這喜慶的氛圍,卻絲毫驅散不了明月心中的寒意。
女眷們又說笑了幾句吉祥話,便識趣地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這對新人。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蠟燭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
明月坐在床邊,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能感覺到陳勝也進了屋,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她不敢回頭,心跳得厲害,既有緊張,也有一種說不清的抗拒。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過了許久,久到明月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身后才傳來陳勝有些沙啞的聲音:“你……先坐著歇會兒吧。今天累了一天了?!?/p>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明月有些意外,但依舊沒有回頭。
又是一陣沉默。
明月能聽到陳勝挪動腳步的聲音,他似乎在屋里踱了幾步,然后停在了桌邊。
她聽到他倒水的聲音。
“喝口水吧?!?陳勝端著一杯水,走到了明月面前。
因為緊張,他端著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明月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水杯。
水是溫的,她小口小口地喝著,借此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陳勝沒有離開,就站在她面前。
明月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和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那個……有些事情,我想……我想跟你說清楚?!?陳勝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的語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明月端著水杯的手一頓,心猛地提了起來。
她不知道陳勝要說什么,但直覺告訴她,這可能不是什么好話。
難道,他后悔了?
還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她緩緩抬起頭,第一次在新婚之夜,真正看清了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丈夫”。
燭光下,他的臉龐顯得更加清瘦,眉宇間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憂郁。
他的眼神很復雜,有緊張,有愧疚,還有一絲……絕望?
“什么事?” 明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陳勝猛地抬起頭,像是豁出去一般,聲音帶著絲顫抖,但卻異常清晰地說道:“其實,我爹娘他們騙了你!我……我根本就……”
他說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明月愣住了,她看著陳勝,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陳勝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坦誠。
他看著明月,一字一句地,將那個隱藏在婚禮背后的真相,緩緩道出。
聽完他的話,明月手中的水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這……這怎么可能?” 她失聲呢喃,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