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的燈，白得像太平間的床單，晃得我眼睛陣陣發(fā)酸。

冷氣開得很足，風(fēng)口對著我的后頸，一絲一絲地吹，像有只冰冷的手在不停地摩挲我的皮膚。

我裹緊了身上那件濕漉漉的風(fēng)衣，可那股寒意像是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怎么也擋不住。

坐在我對面的，是兩個警察。一個年輕的，負(fù)責(zé)記錄，從我進來就沒抬過頭，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像一條蠶在啃食桑葉，也啃食著我最后一點安寧。

另一個年紀(jì)大些，寸頭，眼神像鷹，銳利得能穿透我的頭骨，看到里面所有混亂不堪的想法。從頭到尾，他只問了一個問題：“叫什么名字？”

之后，就是長久的沉默。

我把目光從他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移開，投向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一次性紙杯。

水已經(jīng)涼了，我卻一次也沒碰過。我能聞到自己身上傳來的味道，是雨水、泥土和恐懼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終于，老警察開了口，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沒什么溫度：“姜萊，三十四歲，家住陵州市錦繡江南小區(qū)，對嗎？”

我點點頭，喉嚨干得像要冒火。

“可以說了?！彼f，“從頭到尾，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p>

我抬起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帶著空調(diào)房里特有的、干燥的塵土味。

“警官，”我的聲音一出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說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躲在衣柜里，我親眼看見……不，是親耳聽見，我丈夫邱振，他殺了人。”

01

我和邱振結(jié)婚十年了。

在所有親戚朋友眼里，我們是模范夫妻。這么說，連我自己都信。

邱振比我大兩歲，是陵州市一家醫(yī)療器械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他長得不算頂帥，但勝在干凈儒雅，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有幾道淺淺的紋路，顯得特別溫和。

我們的家在錦繡江南小區(qū)，一百四十平的房子，三室兩廳，南北通透。陽臺上養(yǎng)著我喜歡的綠蘿和吊蘭，邱振親手打的木質(zhì)花架，他說綠色養(yǎng)眼睛，對你好。

我沒有工作，是個全職太太。邱振常說，我負(fù)責(zé)賺錢養(yǎng)家，你負(fù)責(zé)貌美如花。這不是一句空話，他真的把我照顧得很好。

我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別冷，我晚上睡覺總覺得腳冰。第二天，他就從商場買回來一個恒溫的足浴盆，非要拉著我一起泡。熱氣蒸騰起來，他一邊給我捏腳，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公司里的趣事，把我的腳搓得又紅又暖。他說：“我們家萊萊的腳，可不能凍著了?！?/p>

家里的飯菜永遠(yuǎn)是我做，但他每天下班回家，都會雷打不動地鉆進廚房，從背后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聞著鍋里的菜香，說一句：“老婆辛苦了，真香?！?/p>

他會記得我們每一個紀(jì)念日，結(jié)婚紀(jì)念日、我的生日、甚至第一次約會的日子。禮物從來不敷衍，有時候是一條我念叨了很久的項鏈，有時候是他親手用代碼寫的一個會開花的小程序。他說，生活需要儀式感。

我曾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我們倆都白了頭，還能在陽臺的搖椅上，蓋著同一條毯子曬太陽。

我跟警察說這些的時候，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對面的老警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遞過來一張紙巾。年輕警察的筆在本子上停了停，又繼續(xù)沙沙地寫著。

我擦掉眼淚，聲音因為哭泣而更加嘶啞。

“我從來沒想過，他會騙我。一個連橘子都會剝好，把橘絡(luò)一根根撕干凈了才喂到我嘴邊的人，怎么可能會騙我呢？”

02

大概是三個月前吧，一切開始變得不對勁。

是從手機開始的。

邱振的手機以前對我來說，就像家里的電視遙控器一樣，我想看就看，他從不設(shè)防?？赡嵌螘r間，他的手機換了密碼。我問他，他笑著說公司最近信息安全管得嚴(yán)，IT部統(tǒng)一要求的。

我當(dāng)時沒多想，只覺得他工作也挺不容易。

可他看手機的次數(shù)，明顯多了起來。有時候我們倆正看著電視，他會突然拿起手機，側(cè)過身子，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著字。我一湊過去，他就立刻鎖了屏，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塞回口袋里，說：“公司群里又在發(fā)消息，煩死了?！?/p>

他的加班也變多了。以前他就算加班，也會提前打電話告訴我，讓我別等他吃飯。但那段時間，他總是在飯點快到的時候，才臨時發(fā)個消息來，說“臨時有事，不回了”。有時候，我半夜醒來，身邊都是空的，摸一下床單，冰涼一片，說明他根本就沒回來過。

第二天早上問他，他總是一臉疲憊，揉著眉心說：“唉，別提了，跟一個大項目，昨晚通宵了?！闭f著，還會把銀行APP的消費記錄給我看，“你看，凌晨三點，還在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咖啡了。”

我看著那條消費記錄，心里那點懷疑，就又被壓了下去。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他為了這個家這么辛苦，我不應(yīng)該再胡思亂想給他添堵。

真正讓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他衣服上的味道。

他一直用我給他買的雪松味的男士香水，淡淡的，很好聞?？捎幸淮?，他加班回來，我給他脫外套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完全陌生的味道。那是一種甜膩的、帶著花果香氣的女士香水味，很濃，很沖。

我的心，當(dāng)時就沉了下去。

我拿著他的外套，站在客廳里，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上涌。

他洗完澡出來，看到我拿著他的衣服發(fā)呆，走過來問我怎么了。

我攥著那件衣服，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抬起頭問他：“邱振，你這衣服上的香水味，是誰的？”

他愣了一下，隨即湊過來聞了聞，臉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帶著點無奈的笑：“哦，你說這個啊。下午跟客戶開會，對方公司的女代表，香水噴得跟不要錢似的，估計是那時候沾上的。那味道，嗆得我頭都疼?！?/p>

他的解釋聽起來天衣無縫。

可我的心，卻無論如何也安不回去了。

女人對這種事的直覺，就像是野獸對危險的嗅覺，一旦聞到了血腥味，就再也無法忽視。

03

壓垮駱駝的，是一枚小小的耳釘。

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邱振說要去公司處理點緊急事務(wù)。我一個人在家打掃衛(wèi)生，清理他的車。

他的車是一輛黑色的奧迪，車?yán)锟偸潜晃沂帐暗酶筛蓛魞?。就在我用吸塵器清理副駕駛座位下的縫隙時，吸塵器的管口“咔”地響了一聲，似乎吸進去了什么硬物。

我關(guān)掉機器，打開儲塵盒，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掉了出來。

那是一枚珍珠耳釘。造型很年輕，是那種細(xì)細(xì)的銀鏈子下面墜著一顆不大的淡水珍珠，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這枚耳釘，不是我的。我的首飾，都是邱振送的，大多是些簡約貴氣的款式，我從來不戴這種小巧可愛的。

我把那枚耳釘放在手心，冰冷的觸感，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我的掌心。

我坐在車?yán)?，呆呆地看著那枚耳釘，看了足足有半個小時。車窗外的陽光很好，樹葉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可我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手，撥通了邱振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傳來他一貫溫和的聲音：“喂，老婆，怎么了？”

我捏著那枚耳釘，聲音干澀地問：“你在公司嗎？”

“對啊，”他回答得很快，“正在跟技術(shù)部的人開會呢，怎么了？”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沒什么，就是問問你晚上回不回來吃飯?！?/p>

“回，當(dāng)然回，晚上給你帶你最愛吃的那家燒鵝。”

掛了電話，我沒有動。我打開他放在車?yán)锿藥ё叩氖职?，從夾層里翻出他的信用卡副卡，打開了銀行APP。

消費記錄里，最新的一條，是一個小時前，在一家名叫“花筑”的精品酒店。

而那家酒店，就在邱振所謂的“公司”反方向的城西。

那一刻，我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猶豫和僥幸，都被擊得粉碎。我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我精心呵護的婚姻，我引以為傲的愛情，原來只是一個用謊言堆砌起來的、華麗的空殼。

羞辱、憤怒、心碎……各種情緒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我把自己關(guān)在臥室里，拉上窗簾，一遍遍地看著手心里的那枚耳釘。

我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當(dāng)成傻子。

我要一個真相。我必須親眼看到，那個女人是誰，我必須親手撕開邱振那張?zhí)搨蔚募倜妗?/p>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心里慢慢成形。

邱振有一套婚前單身公寓，在陵州的老城區(qū)，叫“靜安里”。結(jié)婚后，他說那房子太舊，地段也不好，就一直空著，鑰匙也只有他有?？晌覠o意中發(fā)現(xiàn)，他的車?yán)?，一直掛著一枚我不認(rèn)識的鑰匙。

我?guī)缀蹩梢钥隙?，那里，就是他們的賊窩。

我必須去那里，我要拿到證據(jù)，我要讓他身敗名裂，讓他為他的背叛，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04

我跟警察說，決定潛入“靜安里”的那天，陵州的天氣很好，可我感覺像走在冰天雪地里。

那套公寓的鎖，是老式的，我找了個開鎖師傅，托詞說是我自己家的老房子，鑰匙丟了。師傅沒懷疑，三兩下就打開了門。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灰塵味，但很干凈，看得出經(jīng)常有人來住。裝修還是十年前的風(fēng)格，米色的墻紙，暗紅色的木地板?？蛷d的沙發(fā)上，隨意搭著一條女士的羊絨披肩。

這里的一切，都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我的愚蠢。

最讓我感到惡心的是主臥室。那張床，是我和他一起去挑的，床頭還掛著我們剛結(jié)婚時的照片。照片上，我們笑得那么甜。

可現(xiàn)在，床頭的垃圾桶里，有幾個用過的安全套包裝紙。

我站在臥室中央，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姜萊，你要冷靜。

我環(huán)顧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個巨大笨重的老式木衣柜上。衣柜又高又深，是以前那種死沉的實木料子，門板很厚，關(guān)上后，從外面什么也看不見，也聽不清。

就是它了。

我提前準(zhǔn)備好了一切。一個充電寶，連著我的手機。我把手機調(diào)成錄像模式，找好了角度，用一件掛在衣柜里的舊大衣做掩護，鏡頭正好能透過衣架的縫隙，拍到大半個臥室。

我把自己藏在衣柜最深處，關(guān)上柜門，只留下一道微小的縫隙用來透氣。

衣柜里彌漫著一股樟腦丸和舊木頭混合的味道，嗆得我有點想打噴嚏，我死死地捂住嘴。

時間，在黑暗和寂靜中，被無限拉長。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衣柜里又悶又熱，我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流下來，癢得難受，我卻一動也不敢動。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心跳，都震得我耳膜發(fā)疼。

就在我快要被這窒息的黑暗逼瘋的時候，我終于聽到了門外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我的身體瞬間繃成了一塊石頭。

門開了，我聽到了邱振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帶著笑意：“慢點，看路?！?/p>

然后，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帶著幾分嬌嗔：“哎呀，知道了，你真啰嗦?！?/p>

他們走了進來。我從衣柜的縫隙里，看到了一雙穿著紅色高跟鞋的腳，和邱振那雙我再熟悉不過的皮鞋。

我的手，死死地攥著手機，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捏得發(fā)白。錄像，已經(jīng)開始了。

05

“你先去洗個澡，身上都是火鍋味?！鼻裾竦穆曇魪目蛷d傳來。

那個叫蘇晴的女人笑著說：“那你陪我一起洗?！?/p>

“我先把文件整理一下，明天要用的。你先去，乖?！鼻裾竦恼Z氣里充滿了寵溺。

我聽著他們在外面打情罵俏，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在我心上反復(fù)切割。我曾經(jīng)以為只屬于我一個人的溫柔，原來這么廉價，可以隨隨便便地給任何一個女人。

衣柜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guī)缀跄苈牭阶约阂驗閼嵟颓瓒兊么种氐暮粑暋?/p>

很快，我聽到了浴室里傳來的水聲。

邱振走進了臥室。

他沒有開大燈，只開了床頭那盞昏黃的臺燈。他脫掉外套，隨手扔在床上，然后坐在了書桌前。

我原以為他真的要處理什么文件。

可他只是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個巴掌大小的、上了鎖的紅木盒子。

那盒子我見過，是很多年前他從一個舊貨市場淘來的，他說喜歡上面的雕花，就一直放在書房里當(dāng)個擺設(shè)。我從沒想過，里面會藏著什么秘密。

他拿出鑰匙，打開了盒子，從里面拿出了什么東西，借著臺燈昏暗的光，靜靜地看著。

他看得那么專注，連浴室門開了都沒發(fā)覺。

蘇晴裹著浴巾走了出來，頭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她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朝邱振走過去：“你看什么呢？這么入神?！?/p>

邱振像是被嚇了一跳，慌忙要把手里的東西收起來。

可已經(jīng)晚了。

蘇晴的好奇心顯然被勾了起來，她笑著撲過去，搶走了邱振手里的東西：“什么寶貝？藏著掖著的，快給我看看。”

邱振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他站起身，想把東西搶回來，厲聲說：“別鬧！還給我！”

他越是這樣，蘇晴就越是來勁。她笑著躲開，把搶來的東西舉到燈下。那似乎是一沓舊照片和一本日記本。

“喲，還是情書啊？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妹妹這么有文采。”蘇晴咯咯地笑著，翻開了那本日記。

可她的笑聲，只持續(xù)了幾秒鐘。

我看到她的表情，從玩笑，變成了疑惑，然后，那種疑惑又變成了驚恐。她的臉，在燈光下，一點點地失去血色。

“這……這是什么……”她的聲音開始發(fā)抖，“邱振……這個……這個丁蕊是誰？這上面寫的……怎么可能……”

就在她念出“丁蕊”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邱振的身體，僵住了。

他臉上的血色也在瞬間褪盡，那雙平日里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種冰冷的、死寂的陰鷙。

“啊——！”

蘇晴突然發(fā)出了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一把將手里的日記和照片扔在地上，踉蹌著連連后退，指著邱振，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是你……是你……”

邱振沒有說話。

他就那么靜靜地站著，看著她。

然后，我聽到了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聲音。

那是一聲沉悶的，像是西瓜被鈍器砸開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安靜了。

我躲在衣柜里，渾身抖得像篩糠，死死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恐懼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網(wǎng)，將我從頭到腳地包裹起來，我連呼吸都忘了。

我告訴警察，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也死了。

我結(jié)束了我的講述，審訊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我壓抑不住的、劇烈的喘息聲。我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看著對面的老警察，用盡全身的力氣，祈求道：“警官，我說的都是真的，求求你們，相信我！”

老警察沉默地看了我很久，久到我?guī)缀跻罎ⅰ?/p>

終于，他緩緩地，從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個透明的證物袋。

袋子里，裝著一把黃銅鑰匙。

那鑰匙的樣式很老舊，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磨損了的笑臉掛墜。我認(rèn)識它，那是“靜安里”那套公寓的備用鑰匙，邱振以前一直把它和車鑰匙掛在一起。

“姜女士，”老警察的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鑿子，敲碎了我最后一絲希望，“你一直聲稱，你是提前找開鎖師傅打開門，然后潛入公寓，一直躲在衣柜里，直到我的人在樓下發(fā)現(xiàn)精神恍惚、語無倫次的你，對嗎？”

我用力地點頭。

警察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銳利。

“我們反復(fù)勘查了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關(guān)鍵的問題?！?/p>

他將那個證物袋，推到我面前，隔著一層薄薄的塑料，我仿佛都能感覺到那把鑰匙的冰冷。

“這套公寓的門，是老式的雙保險門。案發(fā)時，它不僅從外面鎖上了，里面的一道插銷，也被人從內(nèi)部插上了。也就是說，在兇案發(fā)生的那段時間里，整個房間，成了一個密室?！?/strong>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像重錘一樣砸在我的心上。

“在那個密室里，除了死者，理論上只有一個人能從內(nèi)部自由活動，也只有一個人，能從里面打開那道插銷走出來?！?/strong>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盯著我，問出了最后一句話：

“所以，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這把唯一的、能打開內(nèi)部插銷的備用鑰匙，會在你沖出公寓時，緊緊地攥在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