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無數(shù)關(guān)于“旅途中的詭異經(jīng)歷”的帖子，我一直以為那只是些博人眼球的段子。直到三年前，我坐上了那趟從西安開往烏魯木C的K679次綠皮火車。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也最恐怖的41個小時。

當(dāng)我在臥鋪車廂里，于凌晨三點，清晰地聽到我床下傳來一個沙啞的抱怨聲時，我才明白，有些民間傳說，它不是傳說。

那個聲音說：“太擠了……挪一挪……”

我當(dāng)時全身的血都涼了，因為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買的，是下鋪。

01.

三年前，我還是個大三的學(xué)生，趁著暑假，打算去新疆找我同學(xué)玩。為了省錢，我選擇了最便宜、也最漫長的交通方式——綠皮火車的硬臥。

那是我第一次坐這么長時間的火車。檢票進站，一股獨屬于八九十年代的、混雜著鐵銹、泡面和人情味兒的氣息撲面而來。車廂里很嘈雜，過道上擠滿了扛著大包小包的旅客，小孩的哭鬧聲、大人的說笑聲、乘務(wù)員的叫賣聲，交織成一曲充滿人間煙火氣的交響樂。

我的鋪位在七號車廂，一個靠窗的下鋪。票上印著“37號”。

放下行李，我開始打量我們這個小小的“隔間”。隔間里一共六個鋪位，我們這邊，我是下鋪，中鋪是一個看起來很文靜的中年阿姨，上鋪暫時沒人。對面，是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妻，他們買了兩張下鋪票，把兩張床拼在一起，方便照顧孩子。

一切都顯得再正常不過。

火車緩緩開動，窗外的城市燈火漸漸被無邊的黑暗取代。我跟對面的大哥閑聊了幾句，又戴上耳機聽了會兒歌。晚上十點，車廂里的燈光暗了下來，只剩下過道里幾盞昏黃的夜燈。大家也都累了，隔間里很快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我也躺了下來。下鋪的好處就是空間大，不用爬上爬下。壞處就是離地近，來來往往的人，總會不小心踢到你的床沿。

我把簾子拉上，形成一個相對密閉的小空間。枕著火車的“哐當(dāng)”聲，我很快就有了睡意。

入睡前，我下意識地往床下看了一眼。

下鋪的床板，距離地面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高度，底下是焊死的鐵皮結(jié)構(gòu)，用來支撐整個床鋪的重量，嚴絲合縫，根本不可能塞進任何東西，連一只貓都鉆不進去。

當(dāng)時的我，只是出于一種無聊的習(xí)慣，確認了一下這個空間。

我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個我確認過“絕對安全”的空間，在幾個小時后，會成為我畢生難忘的噩夢源頭。

02.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陣尿意憋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拉開簾子，準備去上廁所。隔間里很安靜，對面的一家三口睡得正香，中鋪的阿姨也側(cè)著身子，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輕手輕腳地穿上拖鞋，走過狹窄的過道，去了車廂連接處的廁所。

回來的時候，我路過乘務(wù)員休息室，看到列車長正和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大爺在抽煙。老大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中山裝，看起來精神矍鑠，不像普通的旅客。

我的目光，無意中和他對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同情。他似乎想說什么，但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嘆息，把頭轉(zhuǎn)向了窗外。

當(dāng)時我沒太在意，只當(dāng)他是個性格古怪的老人。

回到鋪位，我重新躺下。

就在我即將再次入睡時，我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不香也不臭，有點像……有點像那種老宅子里，經(jīng)年未開的舊木箱子散發(fā)出來的、混合著灰塵和樟腦丸的陳腐氣味。

味道很淡，若有若無，似乎就是從我身下的床板里滲出來的。

我皺了皺眉。心想，這綠皮火車年頭久了，有些怪味兒也正常?？赡苁悄膫€旅客帶了什么奇怪的行李吧。

我翻了個身，試圖忽略掉那股味道。

可就在我翻身的時候，我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咔噠……咔噠……”

那聲音非常輕微，就像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刮著木板。

而聲音的來源……好像……就是我的床下。

我的睡意瞬間沒了一半。

我側(cè)耳傾聽，那“咔噠”聲又消失了。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火車行駛時，某個零件發(fā)出的機械聲。對，一定是這樣。這破車，什么聲音沒有？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心里默念著“不要胡思亂想”。

可越是這樣想，我的聽覺就越是敏銳。我能清晰地聽到對面大哥的夢話，聽到中鋪阿姨的翻身，聽到遠處車廂傳來的嬰兒啼哭……

以及，那從我身下，再次傳來的，微弱的異響。

這一次，不是“咔噠”聲了。

而是一種更讓我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是一種……布料摩擦的聲音。就像有個人，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在狹小的空間里，極其困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03.

我的心，開始“怦怦”狂跳。

我猛地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頭頂?shù)闹袖伌舶濉Ｕ麄€身體，都僵住了。

不可能。

我的理智在瘋狂地對我尖叫。

床下是焊死的鐵皮！根本沒有空間！我一定是聽錯了！是幻覺！是火車開動時產(chǎn)生的錯覺！

我努力地想用科學(xué)來解釋這一切。

可那布料摩擦的聲音過后，緊接著，又傳來了一陣更清晰、更讓我無法自欺欺人的動靜。

那是一種……牙齒打顫的聲音。

“咯咯咯……咯咯咯……”

就像一個人，被凍得不行了，上下牙不停地磕碰。

而且，這一次我聽得無比真切，那聲音，百分之一百，就是從我身下傳來的！仿佛，就在我的床墊和那層薄薄的木板之下！

我的汗毛，在這一刻，根根倒豎！

我感覺自己躺著的，不是一張臥鋪，而是一口薄皮棺材。而棺材里，就躺著一個活物！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坐了起來，后背緊緊地貼著冰冷的車廂壁，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床鋪。

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鼾聲依舊，車輪滾滾。

難道……真的是我精神太緊張，產(chǎn)生了幻聽？

我咽了口唾沫，猶豫著要不要躺回去。

就在這時，那個讓我畢生難忘的、也是標題里提到的那個聲音，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沙啞的、蒼老的、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因為隔著一層床板，聲音顯得有些發(fā)悶，但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太擠了……”

“……挪一挪……腳都伸不開了……”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開了！

我睡的是下鋪！

我睡的是下鋪?。?/p>

我的床底下，是地板！是鐵皮！是一個連行李都塞不進去的死角！

可現(xiàn)在，竟然有人，在我的床底下，抱怨說……太擠了？！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應(yīng)該問，那里面……到底，有多少“東西”？！

04.

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攥住了我的心臟。

我連滾帶爬地從鋪位上下來，甚至都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就沖出了隔間。

我沖到車廂連接處，那里可以抽煙，通風(fēng)口的冷風(fēng)吹在臉上，讓我因為恐懼而發(fā)熱的大腦，稍微冷靜了一點。

我看到了那個之前在乘務(wù)員休息室里見過的老大爺。他還沒睡，正靠著車窗，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漆黑的夜。

看到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一點也不驚訝，只是緩緩地吐出一個煙圈，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著我。

“小伙子，”他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是不是睡不著了？”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連連點頭：“大爺，我……我好像遇到怪事了?！?/p>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才聽到的事情，壓低聲音，告訴了他。我本以為他會覺得我是在說胡話，或者是在做噩夢。

可沒想到，聽完我的講述，老大爺?shù)哪樕?，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只是又深吸了一口旱煙，嘆了口氣。

“唉，你這娃兒，運氣不好啊。買到的是‘重車’的鋪位?！?/p>

“重車？”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載重’的‘重’?！崩洗鬆斂牧丝臒煻防锏臒熁?，緩緩地說道，“這K679次車，以前不光是客車，有時候，也幫忙從內(nèi)地，往大西北那邊，拉一些‘特殊的貨’?！?/p>

“特殊的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嗯?！崩洗鬆?shù)难凵褡兊蒙铄淦饋恚坝行┛退喇愢l(xiāng)的人，家里條件不好，請不起專門的靈車。家里人就想了個辦法，托關(guān)系，把……嗯，把‘骨殖’，用特殊的法子打包好，當(dāng)成‘行李’，塞在臥鋪車廂底下那個夾層里，跟著火車，一起運回老家去。這樣，又快又省錢。這在咱們這行里，不算什么秘密?！?/p>

我聽得頭皮發(fā)麻：“那……那我那個鋪位……”

“七號車廂，37號下鋪?！崩洗鬆敎蚀_地說出了我的鋪位號，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同情，“這個鋪位，是整趟車里，陰氣最‘重’的一個。因為底下那個夾層，正對著一個通風(fēng)口，連著外面的地氣。所以，運送的‘貨’，基本都放在你那個位置?！?/p>

“久而久之，那地方就‘熟’了。就算沒運貨的時候，一些在路上散了魂的，或者沒人領(lǐng)的，也喜歡聚到那兒去。因為那里，離‘地’最近。”

老大爺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小伙子，這事兒，你別聲張，也別害怕。它們沒惡意的，就是覺得地方不夠，發(fā)發(fā)牢騷而已?！?/p>

“你今晚，就別回去了。在這待一宿，或者找個硬座擠擠。等天亮了，陽氣上來，就沒事了?！?/p>

他最后掐滅了煙，對我做了一個忠告：

“記住，以后再坐這種老式臥鋪，不管晚上聽到什么，感覺到什么，千萬別好奇，更別把頭伸下去看。你就當(dāng)，是給‘他們’，讓了點地方。”

05.

聽完老大爺?shù)脑?，我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冰窖，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我寧愿相信自己是幻聽，也不愿意接受這個聽起來荒誕，卻又似乎無比“合理”的解釋。

我不敢再回那個鋪位。我在車廂連接處站了很久，直到雙腿都站麻了?？珊蟀胍沟幕疖嚕畾獗迫?，我只穿了一件短袖，凍得上下牙都在打顫。

最后，我還是鼓起勇氣，決定回去拿件衣服和我的手機。

我躡手躡腳地回到隔間，里面依舊靜悄悄的。

我快速地從行李包里翻出一件外套披上，又拿起了放在枕邊的手機。

我不敢再睡了。我決定就靠在床頭，玩手機玩到天亮。有光，有人氣，總會好一些。

我蜷縮在床頭，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一個頭在外面。我點亮了手機屏幕，刺眼的光，讓我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

我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床下，似乎真的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也許，是我剛才出去，身上的陽氣把“他們”驚走了？

我心里這樣想著，緊繃的神經(jīng)，也稍微放松了一點。我點開了一個短視頻APP，沉浸在那些搞笑的段子里，試圖分散自己的恐懼。

可就在我看到一個特別好笑的段子，嘴角剛剛咧開時，那個沙啞的、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又一次，毫無征兆地，從我的身下響了起來。

而且，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手機……亮……”

我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它在抱怨我的手機屏幕太亮，影響到它了？

這意味著，它……它能隔著床墊和木板，“看”到我的光？

我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我本能地就想把屏幕關(guān)掉?？删驮谶@時，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顯得更加擁擠和憤怒的聲音，也從床下響了起來。

這個聲音，像一個暴躁的年輕人。

“……把腳拿開！你踩到我臉了！”

我嚇得魂飛魄魄，猛地把雙腳從床尾縮了回來，緊緊地抱住膝蓋，縮成了一團。

我的天……

下面，不止一個！

這一刻，我再也顧不上什么面子和會不會嚇到別人了。我決定立刻、馬上，跳下床，沖出這個車廂，去找列車長！

可就在我鼓足勇氣，準備付諸行動的那一刻，第一個沙啞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

這一次，他不再是抱怨。

而是一句……帶著疑惑的、仿佛是沖著我說的、直接的問話。

那聲音，離我特別近，就好像，說話人的嘴，就貼著我的床板底下。

“……兄弟，你也是剛上來的？”

我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它……它在跟我說話？

它把我當(dāng)成了……同類？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問話里蘊含的、足以讓我精神崩潰的信息，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了。這一次，他的語氣，似乎還帶著一點商量的口吻。

“你占了我的位置，能不能……往里擠一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