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陳教授,我要走了。"
這是魏守義第一次開口說話。六年來,這個拾荒老人每周三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從未缺席,也從未與任何人交流過一個字。
陳墨軒放下手中的粉筆,轉(zhuǎn)身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破舊的藍色工作服,灰白的胡須,深陷的眼窩里閃爍著一種他說不清楚的光芒。
"去哪里?"陳墨軒問道,聲音有些沙啞。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那個安靜的存在。
"該去的地方。"老魏緩緩站起身,帆布包緊緊抱在胸前,"不過臨走前,想給您瞧樣物件。"
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夕陽透過窗戶灑在講臺上,空氣中彌漫著粉筆的味道。陳墨軒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涌起一種不安的預感。
這個神秘的老人,在告別的時刻,究竟要給他看什么?
01
魏守義第一次走進北大古代文學的課堂是在一個秋天的下午。
那時候梧桐葉剛開始泛黃,陽光斜斜地照進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推開教室后門,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學生。
年輕的面孔紛紛轉(zhuǎn)向他,目光中帶著好奇和疑惑。一個拾荒者出現(xiàn)在北大的課堂上,這確實是個奇異的景象。
老魏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作服,腳上是一雙解放鞋,帆布包斜挎在肩膀上。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臉上布滿了風霜的痕跡,但眼神異常清澈。
陳墨軒正在講臺上講解《詩經(jīng)》中的比興手法。他抬頭看了一眼這個不速之客,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作為一個在大學任教多年的教授,陳墨軒見過各種各樣的聽課者。有來蹭課的其他專業(yè)學生,有慕名而來的校外人士,甚至還有一些年紀很大的老人。但像眼前這樣的拾荒者,確實是第一次見到。
老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走到最后一排,在角落里找了個位置坐下。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陳墨軒繼續(xù)他的講解,"這里的'關(guān)關(guān)'不僅是聲音的摹擬,更是情感的外化。"
老魏坐得很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專注地聽著。偶爾,他會微微點頭,仿佛在認同什么觀點。
下課后,幾個學生圍住了陳墨軒。
"老師,那個人是誰?。?一個女學生問道。
"他會不會影響我們上課?"另一個學生擔心地說。
"蹭課的也不是這個樣子啊。"女學生疑惑地說。
確實,老魏的存在顯得格格不入。他的衣著、年齡、氣質(zhì),都與這個學術(shù)殿堂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但奇怪的是,他坐在那里竟然不顯得突兀,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陳墨軒注意到了學生們的分心,但他沒有停止講課,也沒有驅(qū)趕這個特殊的聽眾。他只是繼續(xù)著自己的節(jié)奏,偶爾會看向后排那個安靜的身影。
下課后,幾個學生圍住了陳墨軒。
陳墨軒收拾著講義,淡淡地說:"他沒有妨礙任何人。"
這句話成了定論。從那天開始,老魏就成了這個課堂的一部分。
第二次課,他又來了。還是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專注。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學生們逐漸習慣了他的存在。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影子"。因為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就像一個影子。
陳墨軒也開始留意這個特殊的聽眾。他發(fā)現(xiàn)老魏從不記筆記,但聽得比任何學生都認真。當講到精彩之處時,老魏的眼中會閃爍出一種理解的光芒。
有一次下雨,老魏渾身濕透地走進教室。雨水從他的衣服上滴落,在地板上積成小水洼。
幾個學生皺起了眉頭,有人小聲抱怨著什么。
陳墨軒看在眼里,什么也沒說。但第二天,教室里的暖氣開得格外足。
門衛(wèi)老張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老魏身份的人。
"那個老頭不簡單。"老張對管理員說,"我經(jīng)??吹剿诶牙锓瓡?。不是翻吃的,是翻書。"
"拾荒的翻書有什么奇怪?"
"你沒看到他翻書的樣子。"老張搖搖頭,"那不是普通人的樣子。他會很小心地把書翻開,看看有沒有破損,然后用手帕擦干凈。有一次我看到他撿到一本破書,居然坐在那里哭了。"
這個細節(jié)讓人感到奇怪。一個拾荒者,為什么會為一本書流淚?
老張還注意到另一個細節(jié)。每當有人扔書的時候,老魏總是第一個趕到。他會仔細檢查每一本書的狀況,那些太破損的書他會搖頭嘆息,那些還能修復的書他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有一次,"老張對管理員說,"我看到一個學生扔了一摞古典文學的書,說是畢業(yè)了用不著了。那個老頭看到后,臉上的表情我永遠忘不了。"
"什么表情?"
"心疼,憤怒,還有無奈。"老張想了想,"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虐待一樣。"
老張的話傳到了一些老師的耳朵里。有人開始關(guān)注這個神秘的拾荒者,發(fā)現(xiàn)他確實與眾不同。
比如,他拾荒的地點很有規(guī)律。他從不去食堂或宿舍的垃圾桶,只在圖書館、教學樓和教師宿舍附近轉(zhuǎn)悠。顯然,他的目標很明確:書籍和文獻。
比如,他拾荒的時間也很固定。每天上午和下午的課間休息時間,他總會出現(xiàn)在各個垃圾桶旁邊。但一到上課時間,他就會消失,去陳墨軒的課堂旁聽。
陳墨軒也注意到了老魏的一些特殊表現(xiàn)。
比如,當他講到某些冷僻的典故時,老魏會輕微地點頭,仿佛對這些內(nèi)容很熟悉。當他引用某些古籍時,老魏會微微皺眉,好像對引文的準確性有些疑慮。
這些細節(jié)讓陳墨軒產(chǎn)生了好奇。一個拾荒者,怎么會對古代文學有這么深的理解?
小李是陳墨軒的研究生,一個活潑好奇的女孩。她對老魏的存在很感興趣,經(jīng)常會偷偷觀察他。
"老師,您不覺得那個老人很奇怪嗎?"小李有一次問道。
"哪里奇怪?"
"他的眼神。"小李想了想,"不像一個普通的拾荒者。他的眼神里有種...怎么說呢,有種學者的氣質(zhì)。"
陳墨軒笑了笑。"你想象力太豐富了。"
但他心里知道,小李說得沒錯。老魏確實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02
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陌生人變成熟悉的存在。
老魏就這樣融入了古代文學課堂的節(jié)奏。每周二、四、六的下午,他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他從不遲到,也從不早退??偸窃谏险n鈴響前五分鐘到達,在下課鈴響后最后一個離開。
學生們換了一茬又一茬,但老魏始終在那里。
陳墨軒也在變化。從最初的疑惑,到后來的習慣,再到現(xiàn)在的期待。如果某一天老魏沒有出現(xiàn),他會感到心神不寧,講課時也會不自覺地往后排看。
有一次,老魏連續(xù)三天沒有來。
陳墨軒明顯心不在焉,連平時最得意的段落都講得磕磕絆絆。
"老師,您怎么了?"小李擔心地問。
"沒什么。"陳墨軒搖搖頭,但眼神還是會不時地掃向那個空蕩蕩的座位。
第四天,老魏回來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臉色也比平時蒼白。
陳墨軒看到他的那一刻,明顯松了口氣。那天的課講得格外生動,連學生們都能感受到老師情緒的變化。
課后,小李忍不住說:"老師,您承認吧,您其實很關(guān)心那個老人。"
陳墨軒沒有否認,只是淡淡地說:"教學相長,他也是我的老師。"
這句話讓小李很不理解。一個拾荒者,怎么可能是大學教授的老師?
但陳墨軒確實從老魏身上學到了東西。那種對知識的純粹渴望,那種不求回報的執(zhí)著追求,正是現(xiàn)在的學術(shù)界所缺少的。
老魏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個老舊小區(qū)里。那是一棟即將拆遷的居民樓,大部分住戶都已經(jīng)搬走了,只剩下幾個無處可去的老人。
小李有一次好奇地跟蹤了老魏,發(fā)現(xiàn)了他的住處。
那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家具簡陋,但收拾得很干凈。最引人注目的是滿屋子的書。
書架、桌子、床頭,甚至地板上都堆著書。這些書看起來都很舊,有些甚至已經(jīng)破損不堪,但都被用透明膠帶小心翼翼地修補過。
小李透過窗戶看到,老魏正在整理一本古籍。他的動作極其小心,就像在處理珍貴的文物一樣。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小李震驚。一個拾荒者的家里,怎么會有這么多書?而且從他處理書籍的手法來看,明顯是個內(nèi)行。
她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了陳墨軒。
"您知道嗎?那個老人的家里全是書,而且他處理古籍的手法很專業(yè)。"
陳墨軒聽了,沉默了很久。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神秘的旁聽者。
春天的時候,學校里櫻花盛開。老魏會在課間休息時走到窗邊,靜靜地看著那些粉色的花瓣。
他的表情很平靜,但眼中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憂傷。
陳墨軒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他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也許,老魏就是這樣的落紅。
夏天的課堂悶熱難耐,學生們昏昏欲睡。但老魏總是保持著專注,從不打瞌睡。
有時候,陳墨軒會故意把目光投向最后一排。每當這時,他都能從老魏的眼中看到一種鼓勵的光芒,仿佛在說:"繼續(xù)講,我在聽。"
這種無聲的交流,成了他們之間獨特的默契。
秋天來了,梧桐葉又開始泛黃。老魏在北大已經(jīng)旁聽了整整五年。
這一年,學校開始整頓旁聽制度,要清理那些"不相關(guān)人員"。
有人向教務(wù)處舉報了老魏的存在。
"一個拾荒者長期在課堂里,影響教學秩序。"舉報信上這樣寫道。
教務(wù)處的人找到了陳墨軒。
"陳教授,聽說您的課上有個拾荒者?這不太合適吧。"
"他沒有妨礙任何人。"陳墨軒重復著六年前的話。
"但是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我們不能允許外人隨便進入課堂。"
陳墨軒沉默了一會,然后說:"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學生。"
"學生?他有學籍嗎?"
"求知若渴者,皆為我?guī)熚矣?。這不是孔子說的嗎?"
最終,在陳墨軒的堅持下,老魏得以繼續(xù)旁聽。
但陳墨軒知道,這樣的保護不會持續(xù)太久??傆幸惶?,老魏會離開這里。
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03
第六年的春天,老魏的行為開始發(fā)生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安靜。偶爾,當陳墨軒講到某些觀點時,他會輕微地搖頭,仿佛有不同的看法。
陳墨軒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些細節(jié)。他開始有意識地觀察老魏的反應(yīng),試圖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有一次,他在講解《莊子》的"逍遙游"時,老魏明顯地皺了皺眉。
"大鵬鳥的象征意義,歷代學者有不同解讀。"陳墨軒說道,"主流觀點認為它代表了莊子對精神自由的追求。"
老魏輕微地搖了搖頭。
陳墨軒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他停頓了一下,然后說:"當然,也有學者認為大鵬鳥只是莊子用來諷刺世俗追求的一個比喻。"
這時,老魏點了點頭。
這種微妙的互動讓陳墨軒更加確信,老魏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拾荒者。
下課后,他忍不住走向最后一排。但老魏已經(jīng)離開了,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座位。
小李也注意到了老魏的變化。
"老師,我覺得那個老人好像有話想說。"她對陳墨軒說,"您看他的表情,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也許吧。"陳墨軒若有所思地說。
那天晚上,陳墨軒破天荒地失眠了。他在想,如果老魏真的有不同的見解,為什么不說出來?是因為身份的懸殊,還是因為某種難言的原因?
第二天的課上,陳墨軒做了一個決定。
"今天我們討論一下《詩經(jīng)》中的'興'的修辭手法。"他說,"如果在座的各位有任何看法,都可以發(fā)表。"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最后一排。
老魏感受到了這種暗示,但他依然保持沉默。
課堂討論很熱烈,學生們踴躍發(fā)言。但陳墨軒總是感覺缺少了什么。他知道,最有價值的觀點可能就坐在最后一排,但那個人選擇了沉默。
課后,他主動走向老魏。
"魏師傅......"陳墨軒試探地說。
老魏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他。兩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對視。
"有什么事嗎?"老魏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特有的溫和。
陳墨軒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覺得時機還不成熟。
"沒什么,只是想說......謝謝您這么多年的支持。"
老魏笑了笑,那是六年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應(yīng)該是我謝謝您。"他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次簡短的對話,成了他們六年來唯一的直接交流。
春天過去了,夏天來了。老魏的行為變得更加異常。
他開始在課后留下來,但不是為了和陳墨軒交流,而是為了整理一些東西。
小李發(fā)現(xiàn),老魏總是在帆布包里翻找什么。那些動作很小心,就像在處理什么珍貴的物品。
有一次,小李看到老魏從包里拿出一個用布包裹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遍,然后又包好放回去。
"他在干什么?"小李很好奇。
陳墨軒也注意到了老魏的這些異常行為。他有一種預感,老魏正在準備什么。
夏天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老魏開始顯得焦慮不安。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專注聽課,而是時不時地看向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問題。
陳墨軒感到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老魏可能要離開了。
這種感覺在秋天的第一堂課上得到了證實。
老魏坐在那里,但他的眼神已經(jīng)不在教室里了。他看起來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課程結(jié)束后,教室里只剩下陳墨軒和老魏兩個人。
夕陽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老魏慢慢站起身,走向講臺。
這是六年來第一次。
04
"陳教授,我要走了。"
這句話在空曠的教室里回響,帶著某種宿命的色彩。
陳墨軒放下手中的教案,認真地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六年的時間,他們每周見面三次,但直到今天,這個老人的真面目依然是個謎。
"去哪里?"陳墨軒問道。他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這個莊嚴的時刻。
"該去的地方。"老魏的回答依然神秘。他抱著那個破舊的帆布包,眼中閃爍著一種解脫的光芒。
"為什么要走?"
老魏沉默了一會,然后說:"六年了,該是時候了。"
陳墨軒不明白"該是時候"是什么意思。時候到了做什么?離開?還是別的什么?
"我有個請求。"老魏繼續(xù)說道,"希望您能答應(yīng)。"
"什么請求?"
"臨走前,想給您瞧樣物件。"
老魏小心翼翼地把帆布包放在講臺上。這個包陪伴了他六年,已經(jīng)破舊不堪,但他依然像對待珍寶一樣愛護它。
陳墨軒感到心跳加速。他有一種預感,這個"物件"會徹底改變他對老魏的認知。
教室里很安靜,只有夕陽透過窗戶灑進來的光線在慢慢移動。遠處傳來學生們的說笑聲,但這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老魏的手在顫抖。他解開帆布包的扣子,里面露出了層層疊疊的布料。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老魏一邊小心地剝開布料,一邊說道,"等待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您什么意思?"
"六年前,我第一次走進您的課堂,就知道您是那個人。"老魏停下動作,看著陳墨軒,"您對學問的態(tài)度,對知識的尊重,還有對我這樣一個拾荒者的包容,都讓我確信,您值得信任。"
陳墨軒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原來,在他觀察老魏的同時,老魏也在觀察他。
"這六年來,我每次聽您的課,都在驗證自己的判斷。"老魏繼續(xù)剝開布料,"現(xiàn)在,我可以確定了。"
最外層的布料被剝開了,露出里面更精細的包裝。陳墨軒看得出來,這種包裝方式很專業(yè),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魏師傅,您到底是什么人?"陳墨軒忍不住問道。
老魏笑了笑,那是一種解脫的笑容。
"我啊,就是個拾荒的。"他說,"不過,是拾文化之荒的人。"
這句話讓陳墨軒震驚。"拾文化之荒",這個比喻太精準了,也太深刻了。
布料一層層地被剝開,里面的東西逐漸顯露出來。
當最后一層絲綢被揭開時,陳墨軒感到世界停止了轉(zhuǎ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