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萬蟲窟前,看守的阿哥再三跟我確認:“阿妹,你確定要為蠱蟲獻身嗎?萬蟲啃噬,到時候你若是后悔連蠱王都救不回來的?!?br/>看我篤定地點頭,他嘆著氣:“阿妹,七日齋戒祝禱后踏進萬蟲窟,你便尸骨無存了?!?br/>“你是叫月嬋是吧,這個……”
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整個苗疆都知道,蠱王愛到了骨子里的妻子,就叫月嬋。
我沒有回應他,只是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如同當初寫在婚書上那般認真。
尸骨無存多好啊,這樣,我就能和蠱王生生世世不復相見了。
1
從萬蟲窟回來,周圍的人都穿了新衣,抱著美酒架起了篝火。
我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衣裳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抱著籮筐的小阿弟過來扯扯我的衣裳:“阿姐,你怎么還不去打扮?晚上蠱王要給王妃慶祝呢?!?br/>給我慶祝?可今天既不是我的生辰,也不是我同他大婚的日子。
小阿弟看我沒說話,又追著問:“阿姐你這么漂亮,到時候接我阿哥的花給我當嫂嫂吧?!?br/>旁邊一個婦人過來,扯走了小阿弟:“妹子,不好意思,我家阿崽沒看見你梳著婦人發(fā)髻?!?br/>我輕笑表示沒關系。
婦人牽著小阿弟走了,可他們的話卻是飄進了我耳朵里:
“今天可是蠱王大人款待清清姑娘的日子,你個小憨貨可別把蠱王大人點名要的果脯搞丟了?!?br/>“清清姑娘,蠱王的王妃不是月嬋嗎?”
“這么隆重的布置,這個清清姑娘是不是比月嬋王妃還重要一萬倍呀?!?br/>順著風飄來的話,驚醒了我的記憶,原來今天就是蠱王當波和沈青青相遇一年的日子了。
不過是普通的日子,當波居然喊了全谷的人來慶祝。
心中鈍痛傳來,我失神地看著周圍人的歡聲笑語。
當波原來,也是這般待我的。
我點頭同意嫁他那日,千戶苗寨放了整整一夜的煙火,十萬大山被映得宛若白晝。
大婚那日,流水席整整擺了一個月,上千壇美酒都化為了對我們婚姻的祝福。
更不用說后來,我不過是來葵水腹痛,他就以身入萬蟲窟,忍著萬蟲啃噬,為我取來金蠱。
我是圣蠱選中的圣女,本來30歲前都不能嫁人。
可當波為了早日娶到我,用自己血肉日日夜夜飼喂圣蠱。
他本是蠱王,千戶苗寨有太多好姑娘等著他。
可當波只有一句:“他們都不是月嬋。”
整整十年,他身上的傷都沒有愈合過,終于贏得了圣蠱的認可,將我娶回了家。
整個苗疆,沒有人不知道,蠱王當波,此生只鐘情于月嬋。
當波與我成天膩在一起還不夠,他還拿心頭血種下與我的三生蠱。
哪怕是死亡,下一輩子靈魂的烙印還會牽引我們走到一起。
他說,月嬋,我跟你,只有一輩子怎么夠。
我以為我是整個苗疆最幸運的姑娘,這般的癡情,沒有人能比得上當波半分。
可我卻忘了,苗疆外,也有大把的好姑娘。
當波外出和漢人的天子談貿易,第一次與我分離了一個多月。
天天用傳訊蠱和我訴說思念的他,卻帶回來了一個漢人貴女。
他愧疚地和我說這是漢人天子逼他帶回來的,讓我只把她當個擺設就行。
可后來有一天,當波卻問我,漢人女子喜歡什么樣的物件。
看他苦惱地喃喃自語,說怎么會有女子害怕漂亮的蠱蟲。
我的心瞬間一沉。
原來,當波說有很多事要忙,是去陪那個漢人女子了。
2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波身邊多了那個女人的笑聲。
和我們苗疆女子的爽朗不同,她的笑帶著江南的水汽。
當波的眼神,也和江南的日光一樣,纏綿地停在了她的身上。
周圍來往的人碰到了我,我回過神,不去看周圍的歡聲笑語,回了自己的竹樓。
我取出與當波的婚蠱,毫不猶豫地取出心頭血滴下。
兩只蠱蟲吸了心頭血逐漸變得紅艷無比,代表當波的那只揚起頭將我的那只一口吞了干凈后,就陷入了沉睡。
七天后,待它醒來,我和當波之間的姻緣見證,便會徹底消散。
我身為曾經(jīng)的圣女,一生只會有一只婚蠱。
如今我的婚蠱已死,便是我此生的姻緣已盡。
剛把婚蠱放好,當波就回來了。
他寵溺地看著我:“嬋兒,又養(yǎng)了什么新蠱蟲嗎?”
我把罐子往深處推了推,遮住了罐子上特有的婚蠱印跡:“沒什么?!?br/>當波也沒放在心上,遞給我一套墜滿銀飾的衣裙:“我特意找工匠給你做的新衣服。”
衣服的鈴鐺上,還有些沒擦掉的灰,袖口也被蟲蛀了幾個洞。
不過我也沒拆穿當波,心都不在了,爭一套衣服又有什么必要呢?
當波興奮地和我說起晚上的晚會:“阿嬋,谷里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我今晚可要和你好好跳跳舞?!?br/>我沒有應他,他也發(fā)現(xiàn)了我興致不高,過來摟我:“阿嬋,最近谷內的事務確實有點多,是我冷落了你?!?br/>“你別惱,讓我來為你裝扮吧?!?br/>我順從地任由他替我換上衣裳,他也發(fā)現(xiàn)了衣袖上的蟲眼。
他的手一頓,可很快就岔開了話題:“晚上飯菜,全是你愛吃的?!?br/>我看著他腰上的香囊在我眼前晃,是中原漢人的樣式,用的是上好的江南綢緞。
苗疆很少有這樣的東西,難怪他前幾日整天的不見人影,原來是出去買這些了。
香囊系錯了位置,腰帶也胡亂絞在一起,一看就是不識苗疆服飾的人替他穿的衣裳。
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才從沈清清的閨房廝混完,就來我這里了。
我垂下眼,不再看那些明目張膽的曖昧細節(jié)。
說著愛我,卻跟沈清清糾纏不清。
禮物首飾情話樣樣不缺,可里面的游離和敷衍卻讓我觸目驚心。
我不知道當波對我可還有一句實話。
當波替我整理好衣服,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阿嬋,好想把你吃掉?!?br/>他說得真心實意,可他不停打量外面的眼神,根本沒注意到我的笑容有多敷衍。
我替他重新系好腰帶:“婚蠱怕是這幾日要喂了,你多上點心。”
當波刮刮我的鼻子:“阿嬋真是小懶蟲,連婚蠱都要我來管?!?br/>我看著他,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地笑。
我的婚蠱死了,他自己的,理應他自己照顧了。
當波笑著讓我七天后提醒他,我垂下眼沒有應聲。
七天后,我就躺在萬蟲窟里了,還怎么提醒他呢。
3
晚上的晚會我借口身體不舒服沒有去。
當波雖然嘴上說著沒有我陪著,他也開心不起來了。
可整整一晚,他都沒有回來。
我淡然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準備把那些衣服首飾都送了人。
一切打包好,當波也回來了。
他把果脯塞進我手里:“他們纏著要跟我拼酒,這才回來晚了?!?br/>“不過阿嬋,我可特意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果脯?!?br/>聞著和昨天那個小阿弟籮筐里一樣的酸甜味道,我莫名地有點作嘔。
“嗯,你有心了?!?br/>當波卻渾然不覺,拆開就遞到我嘴邊來:
“你快嘗嘗,這是今年新做的。我特意讓寨子里的人用了最好的果子?!?br/>可那果脯被咬了半邊,上面娟秀的牙印還清晰可見。
當波注意到了,急忙收回手,眼神尷尬:“也不知道是哪個兔崽子偷吃了還給我放回去?!?br/>我本以為不會痛的心,此刻又劇烈痛起來。
從前,我愛吃這個果脯,他就命人漫山遍野地栽上果樹。
如今,他也會把這第一口酸甜送到沈清清唇邊。
獨屬于我們的甜蜜,如今全部浸染了其他女人的脂粉氣。
我真想問問當波,為了周旋于我們之間滿嘴謊話,就不累嗎?
不過最終我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有人來了。
看打扮是當波的貼身侍衛(wèi),可當波一見他的臉就變了臉色,急忙將他扯了出去。
當波特意關上了門,可沈清清幾個字還是飄進了我的耳朵里。
等他們說完,我才抱著衣服走出門去。
當波伸手就想接過包袱,可旁邊的侍衛(wèi)哎喲一聲,他就松了手。
一松一放,我腳下不穩(wěn)踩空了一梯階梯,滾下竹樓。
竹樓下恰好有塊石頭,我的頭重重磕在了上面,血糊住了眼睛。
朦朧間,我看見剛剛那出聲的人正得意的看向我。
原來不是侍衛(wèi),是喬裝打扮的沈清清。
她娟秀的臉在粗布的映襯下顯得更像一塊白玉。
當波的手還穩(wěn)穩(wěn)扶著她,確認她站在那里沒有事這才走下來扶起我。
他的眼神有點躲閃:“阿嬋,剛剛那小弟叫出聲,我還以為是被蠱蟲咬了,你也知道我們放在屋里的蠱蟲毒性……”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那邊沈清清又是一聲驚呼,身形搖搖欲墜起來。
而旁邊的侍衛(wèi)抽出劍砍斷了一條蛇。
當波看見這一幕,臉都白了,急忙沖上去將沈清清抱起來就往房間里走。
進去了又才想起我,他探出頭和我說:“阿嬋,你等我一刻,我這邊處理好就陪你去看醫(yī)師?!?br/>額頭上的血還在流,染得我衣服都濕了。
當波皺起眉,看了一眼房里:“你怎么回事,驅蟲的香囊都不帶!”
那呵斥一點火氣都沒有,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當波的眼睛更不敢看我了,只說了一句馬上就好就回了房間。
在當波和我的婚房里,傳來沈清清毫不掩飾的嬌呼。
我自嘲一笑,卻又忍不住坐在地上,想看看當波何時會想起我。
可是直到天黑,竹樓里亮起燈,他都沒有下來過。
夜風吹過,我臉上一片冰涼,原來不知何時,我早就淚流滿面。
竹樓的窗子里,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
當波的吻細細密密地落到那張小臉上,也如同一柄柄利刃扎進了我的心里。
很快,燈又滅了。
我這才回過神,我急忙起身走開,生怕那些纏綿的聲音鉆進我的耳朵。
我跑得很急,鞋都掉了一只。
仿佛我才是那個見不得光的人。
池水映出我狼狽的臉,蓬亂的頭發(fā),血痕滿臉。
懷間的小鈴鐺也掉了出來,叮叮當當作響。
原來當波將它給我,說鈴聲一響,哪怕天涯海角他都會馬上到我身旁。
可現(xiàn)在,鈴鐺響了一路,都不見他的身影。
我一把扯下鈴鐺,將它狠狠拋進一旁的山崖下。
當波,不需要了,以后我都不需要了。
4
往后的時間,當波除了讓醫(yī)師給我送了點去疤的草藥后,就再沒了消息。
偏偏入萬蟲窟那日,也是我們大婚的紀念日。
往年里,當波都會舉行盛大的宴會慶祝。
連禮物,也是他尋遍苗疆精心挑選的。
有按捺不住的侍女跟我說,今年當波是出了苗疆為我去尋禮物了。
他們人人都對我羨慕不已。
可只有我知道,當波出去,是為沈清清買桂花糕了。
那日他出苗疆前,在分發(fā)衣物首飾的我正好聽到他和沈清清的對話。
沈清清語帶哭腔:“當波,我好想家,我想我爹娘?!?br/>當波聲音里溢滿了心疼:“清清,跟了我,讓你委屈了?!?br/>“待這段時間忙完,我就出去給你買些江南的小食回來?!?br/>可沈清清哭得更傷心了:“可我現(xiàn)在就想吃。”
當波有點為難,苗疆到江南很遠,他若是去了,便趕不上我們的紀念宴會了。
可最后他還是心疼地答應了沈清清。
他出了小樹林,正好撞見我,臉上很不自然:“阿嬋,你來這里干什么?!?br/>我指指自己手里的包裹:“來給大家送點東西?!?br/>他隨便掃了一眼包裹,是我日常穿的衣服,有些疑惑:“這都是你喜歡穿的衣裙,還有不少都是我送的?!?br/>我正不知道用什么借口來敷衍,他就找好了說辭:“我就說你為何天天嚷著沒有衣裙穿,原來是瞞著送人了?!?br/>“阿嬋,不必這樣,哪怕你衣裙堆滿山谷,我也會給你買的?!?br/>我扯起一個笑遮掩過去,當波也沒在意我的異常,匆匆就走了。
他人不在,紀念大典還是一如往常地準備著。
可那天直到太陽落山,他都還沒回來。
我不忍族人們失望,帶著他們載歌載舞。
熊熊的篝火下,看著年輕的小伙姑娘們情意綿綿,許下要和當波與我一樣,感情堅貞不變的誓言。
我的笑還在,淚卻落了下來。
很快,人群響起了喧鬧,居然是當波趕了回來。
他隔著人群,沖我揚起一個明媚的笑,眼中全是思念。
可他的步伐卻被沈清清攔下了,看在那邊泫然欲泣的小臉,他轉了方向。
我想起來了沈清清剛剛和我說的話:“你說一會他回來,是會先找你,還是找我?”
“你可不知道,當波走之前,我讓他給我?guī)Я艘患苎牡男∫履?。?br/>“想必,他會更想先看看那朵牡丹是怎么在我胸上綻放的?!?br/>果不其然,當波跟著沈清清走了。
連跟我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只派了侍衛(wèi)過來:“蠱王那邊有點急事,處理完馬上就過來,讓您等他一刻。”
金簪很華貴,還鑲嵌了一顆碩大的寶石。
不是我喜歡的樣式。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我只是把簪子放在了原地,輕輕起身。
當波,我不想等你了。
我穿過熱鬧的人群,向著寂靜的萬蟲窟走去。
我掏出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腕,鮮血的芬芳讓蠱蟲們躁動起來。
我一步一步踏進蟲堆,任由蠱蟲一只只爬了上來,卻只覺得無比輕松。
人心易變,唯有蠱蟲,從不會厭棄每個為它全身奉獻的信徒。
等它們將我啃食殆盡,此生就再沒有月嬋了,哪怕當波請動金蠱,也復活不了我。
而當波牽住我三生三世的情蠱,也會不復存在。
在蠱蟲徹底淹沒我的那刻,身后傳來當波痛不欲生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