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地名人名虛構,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lián)網(wǎng),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xiàn),請知悉
“你還記得蘇蔓嗎?”電話那頭,老馬的聲音像是從一口生銹的鐵鍋里傳出來的。
“哪個蘇蔓?”我問,手里轉著一支沒有筆芯的圓珠筆。
“還有哪個,當年讓你小子丟了半條魂的那個?!?/p>
我把圓珠筆放下,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幾根電線割著一塊模糊的云。“哦,”我說,“不怎么記得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后是一聲笑,那笑聲里帶著點什么東西,像是在說,你瞧,這該死的記性又在撒謊了。
01
事情是從一個周末的下午開始的。南方的初秋,空氣里總浮著一層黏膩的水汽,像一塊永遠擰不干的濕毛巾,罩著這座剛剛落腳的城市。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老舊的吊扇在頭頂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切割著沉悶的空氣。
我剛從下面一個縣里回來,身上還帶著一股塵土和草木混合的味道。趙凱推門進來的時候,腳步很輕,像一只貓。
“領導,這是這周的簡報,您過目?!彼岩豁澄募旁谧澜?,又給我續(xù)了些熱水。杯子里是普通的茶葉末子,泡開后,一股澀味便彌漫開來。
我嗯了一聲,拿起電話撥給了老馬。老馬是我多年前在部隊時的戰(zhàn)友,也是我在這座陌生城市里唯一算得上熟的人。電話接通后,他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就沖了過來:“陳默?你小子總算想起我了!調來這么久,也不知道吱一聲!”
“剛忙完一陣?!蔽倚α诵?,“周末有空嗎?一起吃個飯?!?/p>
“有空,必須有空!地方我來訂?”
“別,”我打斷他,“我來安排吧。你想找個什么樣的地方?”
“那就找個環(huán)境好點的地方,咱們好好聊聊。有些年沒見了,你小子現(xiàn)在混出人樣了,不能太寒磣。”老馬在電話那頭半開玩笑地說。
掛了電話,我看向趙凱:“幫我訂個酒店,環(huán)境好點的,晚上和朋友吃飯?!?/p>
趙凱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查詢。他跟了我?guī)啄?,心思比針尖還細。他知道我不喜歡張揚,對外一律宣稱我是“省里來的辦事人員”,這個身份像一件寬大的舊外套,能遮住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幾分鐘后,趙凱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猶豫:“領導,有家叫‘云頂國際’的,五星級,在市中心,環(huán)境和菜品評價都是頂級的。不過……”他頓了頓,“這家酒店的口碑有點……特殊。服務方面,可能會有些‘看人下菜碟’。要不,我再換一家?”
“云頂國際?”我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也許是某個會議材料上的一行字,也許是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廣告牌。
“就這家吧。”我擺擺手,不想再費神去選,“普通包廂就行,別搞特殊?!?/p>
“好的。”趙凱應下來,立刻撥通了酒店的預訂電話。他對著話筒,用一種不卑不亢的語氣說:“你好,預訂一個今晚的包廂,兩位,姓陳。”
訂完之后,他看著我,又確認了一遍:“領導,真的不用我提前打個招呼嗎?萬一……”
“不用?!蔽艺酒鹕?,拍了拍他肩膀,“吃飯而已,搞那么復雜做什么。再說,我也想看看,這‘看人下菜碟’到底是個什么章法?!?/p>
趙凱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出發(fā)前,我換下那身沾著塵土的衣服,穿上一件深藍色的夾克。這件夾克跟了我很多年,袖口和領子都有些磨白了,但穿著舒服。趙凱看在眼里,沒說什么,只是在我出門前,我瞥見他悄悄將一個印有特殊標識的皮質工作證放進了自己西裝的內側口袋,又檢查了一下包里,似乎多帶了兩部備用手機。
我裝作沒看見,只叮囑了一句:“別露餡?!?/p>
趙凱的嘴角繃了一下,然后低聲說:“您放心。”
02
傍晚六點,我和老馬在云頂國際酒店的大廳碰了頭。老馬還是老樣子,嗓門大,性子直,一見面就擂了我一拳:“你這身打扮,是剛從工地上下來?別被當成來找人的服務生??!”
我笑著回敬他一拳:“服務生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沒人盯著你?!?/p>
這話不假。云頂國際的大廳金碧輝煌得有些晃眼,巨大的水晶吊燈像一座冰山懸在半空,光線流淌在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諝饫镲h著一種混合了香氛和金錢的味道。周圍的賓客,男的西裝革履,手腕上晃著明晃晃的名表;女的妝容精致,裙擺搖曳間,珠光寶氣。我和老馬,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夾克,一個套著件半舊的皮衣,站在這里,確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們正準備找個地方坐下等引導員,一個穿著黑色職業(yè)套裝的女人領著幾個像是管理層的人從大廳一側走了過來。那女人約莫四十多歲,身段保持得很好,妝容一絲不茍,下巴微微揚著,眼神里帶著一種慣于發(fā)號施令的審視感。她一邊走,一邊對身旁的大堂經理說著什么,聲音不高,但很清晰。
“……三號宴會廳的燈光再調暗一點,要有氛圍感。還有,大廳的蘭花該換了,花瓣都開始卷邊了,這是我們酒店的臉面?!?/p>
她的目光在大廳里掃視,像探照燈一樣。當那束光掃過我和老馬時,明顯地停頓了一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那是一種看到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東西時下意識的反應。她似乎覺得我有些眼熟,但那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就被歸入了“無關緊要”的類別。
她側過頭,湊到大堂經理耳邊,用一種更低的聲音說:“那邊那兩個,是訂的普通包廂吧?”
大堂經理看了一眼手里的預訂記錄,點了點頭。
“安排個新人去服務?!迸说穆曇粝癖鶋K一樣,沒什么溫度,“別讓老員工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這種客人,通常事多又消費低,沒什么油水。”
聲音不大,但在這空曠的大廳里,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小石子,清清楚楚地落進了我的耳朵里。老馬顯然也聽到了,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剛要作聲,我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端起旁邊服務臺上擺著的免費檸檬水,喝了一口。水是溫的,帶著點酸澀。然后,我對著剛剛走過來的引導員笑了笑:“你好,陳先生訂的包廂。”
引導員是個年輕的女孩,臉上還帶著些許生澀的職業(yè)微笑。她看了我們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與大堂經理如出一轍的輕視,但還是盡職地說了聲:“兩位請跟我來?!?/p>
我們跟著她穿過金碧輝煌的大廳,走向通往包廂區(qū)的走廊。身后,那個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對著另一個服務員:“盯著點大廳,別讓什么閑雜人等都混進來蹭環(huán)境?!?/p>
老馬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我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別在意。走廊的墻壁上掛著一些看不懂的現(xiàn)代畫,畫框是金色的,在燈光下閃著冷漠的光。
03
包廂不大,陳設也簡單,一張圓桌,幾把椅子,墻上掛著一幅印刷的山水畫。比起外面大廳的奢華,這里顯得有些寒酸。一個看起來剛滿二十歲的年輕服務員走了進來,給我們倒上茶水,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兩位現(xiàn)在點餐嗎?”她小聲問道,手里的菜單都快拿不穩(wěn)了。
我和老馬點了幾個家常菜,其中有一道我特意點的“清蒸鱸魚”。老馬看著我,咧嘴一笑:“你還記著這口呢?”
“記著。”我說。
年輕的服務員拿著點菜單,緊張地退了出去。
我和老馬開始閑聊,聊部隊里的舊事,聊這些年的各自境遇。老馬退伍后下了海,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倒也安穩(wěn)。他問我現(xiàn)在具體做什么,我只含糊地說,在省里做點具體工作。
“具體工作?”老馬撇撇嘴,“你小子還是這副德行,嘴比蚌殼還緊。不過看你這精神頭,就知道差不了?!?/p>
菜陸陸續(xù)續(xù)地上來了。就在這時,意外發(fā)生了。那個年輕的服務員端著一盤魚走進來,大概是太緊張,腳下絆了一下,盤子一斜,整盤“紅燒魚”就扣在了桌上,滾燙的湯汁濺了我一褲腿。
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從腿上傳來。服務員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對……對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語無倫次地道歉,手忙腳亂地想找東西來擦。
“沒事?!蔽页槌鰩讖埣埥恚约翰亮瞬裂澩壬系挠蜐n,對她溫和地說,“不燙,就是弄臟了。下次注意就行?!?/p>
老馬卻火了。他“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門口喊道:“你們經理呢!怎么做事的!找個毛手毛腳的新人來服務,還上錯了菜!我們要的是清蒸魚,這是什么玩意兒!”
他的大嗓門在包廂里回蕩,把那個服務員嚇得一哆嗦,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我急忙按住老馬:“多大點事,別為難一個小姑娘。算了?!?/p>
“算了?”老馬瞪著眼,“這叫什么五星級酒店?服務態(tài)度還不如路邊大排檔!”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一個人影帶著一股冷風走了進來,正是之前在大廳里見到的那個女人。她顯然是聽到了老馬的吼聲,過來“抽查服務”的。
她一進門,看都沒看我和老馬一眼,徑直走到那個瑟瑟發(fā)抖的服務員面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你是豬嗎!連個菜都端不穩(wěn)!上菜前不跟客人確認菜單嗎?酒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明天不用來了!”
她的聲音尖銳而刻薄,每一個字都像鞭子一樣抽在那個女孩身上。女孩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卻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罵完了服務員,她才終于把目光轉向我們。她的視線先是落在我沾滿湯漬的褲腿上,然后又移到我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夾克上,最后,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嘲諷。
“這位先生,”她開口了,聲音里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我看你也不是經常來我們這種高檔酒店的人吧?”
她頓了頓,似乎很享受我和老馬臉上難看的神色,繼續(xù)說道:“要是覺得我們這里的普通包廂委屈了你,或者覺得在這里消費讓你壓力很大,不如去街角的家常菜館。那里的環(huán)境可能更適合你們,至少不會讓你‘弄臟褲子’,也省得我們云頂國際落下一個‘服務差’的名聲。”
老馬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就要開罵。我卻再次按住了他,然后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那個女人,問道:“你是這家酒店的負責人?”
我的平靜似乎讓她有些意外,但隨即化為更深的輕蔑。她昂起頭,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得意地晃了晃胸前那塊刻著“董事長 蘇蔓”的工牌。
“沒錯,我是蘇蔓,云頂國際的老板?!彼难凵窭锍錆M了挑釁,“怎么,你想投訴我?呵,我勸你還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
蘇蔓。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插進了我記憶的鎖孔里,然后用力一擰。塵封的往事,那些早已褪色的畫面,瞬間翻涌上來。是她。二十多年前,那個因為我家境普通、“看不到前途”而決絕地提出分手的女孩。如今,她成了這家豪華酒店的老板,而我,在她眼里,依然是那個“消費不起”、“沒資格投訴”的窮小子。
時間真是個有趣的東西。
04
我沒有再與蘇蔓爭辯。那些翻涌上來的情緒,很快就被我壓了下去。我只是看著她,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語氣,淡淡地說:“希望蘇老板能尊重每一位客人,不管他們穿什么衣服。”
蘇蔓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尊重?尊重是靠實力贏來的,不是靠嘴巴說的?!彼f完,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對著那個已經嚇傻的服務員低聲補了一句:“盯著他們,別讓他們吃‘霸王餐’。這種看起來‘窮酸’的客人,最會找各種借口逃單?!?/p>
門關上了,隔絕了她高跟鞋遠去的“嗒嗒”聲。包廂里一片死寂。老馬氣得臉都紫了,一拳砸在桌子上:“這他媽的叫什么事!陳默,你別攔著我,我今天非要……”
“吃飯。”我打斷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桌上那盤錯誤的紅燒魚,放進嘴里。魚肉很腥,醬汁齁咸。
幾分鐘后,趙凱匆匆趕了過來。他應該是處理完了我之前交代的一些“工作上的小事”。一進包廂,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褲腿上那片刺眼的湯漬,然后掃過桌上錯亂的菜品,最后瞥了一眼門外那個探頭探腦、滿臉驚恐的服務員,瞬間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快步走到我身邊,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問:“領導,要不要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一下酒店的主管部門?”
我搖了搖頭:“不用。先陪老戰(zhàn)友吃完這頓飯?!?/p>
趙凱沒再多說,只是眼神沉了沉。他退到一旁,悄悄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擊著。我用余光瞥見,他給一個備注為“省文旅廳王處”的人發(fā)了條消息。消息很短,只有一句話:“明天的行業(yè)會議,提醒所有參會酒店的負責人,務必準時到場。”
這頓飯最終吃得索然無味。老馬的怒氣一直沒有消散,而我則沉默地吃著東西,腦子里什么也沒想。用餐結束后,趙凱主動去前臺結賬。我跟在后面,聽到前臺的兩個工作人員一邊操作著收銀機,一邊小聲議論。
“就是這桌,董事長剛才特意交代要盯著,說他們可能會逃單?!?/p>
“看著就不像有錢人,還非要來咱們這兒。沒想到還真付了,估計是打腫臉充胖子吧。”
“可不是嘛,財務那邊說了,下次再有這種預訂,直接說沒包廂了?!?/p>
趙凱去刷卡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攥緊的拳頭骨節(jié)發(fā)白。但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簽了字,然后拿著賬單,跟我一起走出了云頂國際酒店金碧輝煌的大門。
外面的空氣比酒店里要渾濁,但也更真實。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霓虹閃爍的大字——“云頂國際”,然后轉過身,消失在夜色里。
05
第二天上午九點,省文旅廳的會議室里坐滿了人。一場關于“全省酒店行業(yè)服務規(guī)范整改”的會議即將召開。按照通知要求,所有五星級酒店的負責人必須親自參會。
蘇蔓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她本來不想來,覺得這種官方組織的行政會議純粹是浪費時間,講的都是些官樣文章。但她的助理再三提醒她:“蘇董,這次的通知是省廳直接下發(fā)的,點名要求一把手參加,如果缺席,可能會影響到年底的酒店評級?!睘榱四莻€“五星”的牌子,她才不情不愿地坐在這里。
她百無聊賴地轉著手里的名貴鋼筆,聽著臺上一個副廳長念著冗長的開場白。周圍的同行們,一個個正襟危坐,臉上掛著標準的、程式化的微笑。蘇蔓心里冷哼一聲,覺得這些人虛偽得可笑。
會議進行到一半,文旅廳的廳長走上臺,清了清嗓子,說:“同志們,今天,我們有幸邀請到了一位省里的重要領導。他長期在基層工作,對服務行業(yè)的現(xiàn)狀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接下來,他將結合一個具體的案例,為大家講解‘服務公平、尊重每一位消費者’的核心要求。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領導!”
會議室里響起了一片整齊劃一的掌聲。蘇蔓也跟著敷衍地拍了兩下手,然后習慣性地抬起頭,朝主席臺望去。
就在那一瞬間,她手中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蘇蒙的腦子瞬間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