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那個被我趕出家門的父親，用三十通電話教會我什么是孝順
父親在我家住了十年，我忍受了他的挑剔和酗酒，付出了我能付出的所有耐心和愛。
那個除夕夜，他在醉酒后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罵我不孝，我終于沒能再忍下去。
我一言不發(fā)，打包好他的行李，把他送去了弟弟家。我以為這是結(jié)束，沒想到三天后，我的手機(jī)被他打爆了。
當(dāng)他在電話里哭著求我讓他回來時，我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原來真正的孝順，從來不是無原則的退讓和犧牲。
一
十年，整整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三個日夜，像永不停歇的鐘擺，在我心里刻下了沉重而清晰的印記。
我的父親，周正國，退休前是鎮(zhèn)上的中學(xué)老師，身上總帶著一股教書育人的清高和不容置疑的固執(zhí)。自從母親走后，他就住進(jìn)了我和丈夫李昊的家。
起初，我是歡喜的。父親一個人孤單，做女兒的接到身邊照顧，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可這份我以為的天經(jīng)地義，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成了一副沉重、冰冷、而且卸不掉的枷鎖。
他愛喝酒，幾乎雷打不動，每天都要喝上幾兩。那個白色的瓷瓶像一個魔盒的開關(guān)，一旦擰開，平日里還算沉默寡言的父親，就立刻變成另一個人——挑剔、易怒，言語像淬了毒的針，專挑人最軟的地方扎。
客廳的地板，我剛用消毒水拖過，他會用腳蹭一下，皺著眉說：“怎么還是黏糊糊的？”
我精心做的菜，端上桌，他嘗一口就放下筷子：“鹽放多了，跟你說過多少次，我血壓高。”或者，“又忘了放醬油，這肉寡淡得像白水煮的?！?/p>
我的丈夫李昊，在一家IT公司做工程師，工作體面，收入穩(wěn)定?？稍诟赣H眼里，就是“沒出息，就知道一天到晚對著個破電腦，不如當(dāng)老師有社會地位。”
就連我十歲的女兒小雨，偶爾考試沒發(fā)揮好，也會被他當(dāng)著我們的面數(shù)落半天，搖頭晃腦地丟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根子就沒扎好?！?/p>
最讓我感到生理性不適的，是他酒后的嘔吐。
不知道多少個深夜，我被他房間里劇烈的咳嗽聲驚醒，沖進(jìn)衛(wèi)生間，看到的永遠(yuǎn)是一片狼藉和蜷縮在馬桶邊、面色慘白的父親。我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默默地收拾地上的污穢，給他擦干凈臉和手，再扶他回床上，喂他喝下溫水。
整個過程，彌漫在空氣里的那股刺鼻的酸腐氣，讓我?guī)子鲊I。
第二天他酒醒了，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對我一夜的辛勞視而不見，頂多含含糊糊地抱怨一句：“昨晚那酒不行，上頭?！?/p>
連一句最簡單的“辛苦了”，十年里，我從未聽到過。
我問自己，為什么要忍？
大概因為他是我的父親。因為那句從小聽到大，幾乎刻進(jìn)骨子里的“百善孝為?”。因為不想讓街坊鄰居看笑話，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更因為，在我內(nèi)心最深處的角落，還殘存著一絲對父愛的可笑渴望。我總覺得，只要我做得再好一點，再周到一點，他總會看到我的付出，總會給我一點點肯定。
“你知道嗎，孝順這種事，就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庇幸淮危彝砼允焖睦铌?，在心里無聲地傾訴，“起點是愛和責(zé)任，但跑著跑著，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膝蓋在流血，呼吸像火在燒，而那個叫‘認(rèn)可’的終點，卻始終遙不可及?！?/p>
李昊是個性格溫和的男人，他心疼我，不止一次私下里勸我：“靜靜，爸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不……找個機(jī)會，你跟他好好談?wù)劊俊?/p>
怎么談？父親的固執(zhí)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磐石，任何試圖改變他的言語，都會被他視為對權(quán)威的挑戰(zhàn)，然后引發(fā)更猛烈、更傷人的反彈。
李昊也嘗試過。有一次他委婉地建議父親少喝點酒，結(jié)果被父親指著鼻子罵了足足十分鐘，從“不尊重長輩”到“胳膊肘往外拐”，用詞刻薄。
幾次之后，李昊也只能在沉默中嘆著氣，拍拍我的肩膀，無奈地說：“辛苦你了，老婆?！?/p>
他能做的，只是在我收拾殘局時，默默地從身后遞過來一條干凈的毛巾；在我被父親責(zé)罵后，偷偷往我手里塞一塊巧克力；在深夜我因為委屈無聲哭泣時，笨拙地抱著我，一下又一下，輕撫我的后背。
他的存在，像一小片艱難穿透濃霧的陽光，給了我一絲溫暖，但終究無法驅(qū)散那籠罩著整個家的、令人窒息的陰霾。
我的疲憊和無奈，像潮濕的藤蔓，一圈一圈地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二
父親并非只有我一個女兒。
我還有一個弟弟，周斌，比我小五歲。
但在父親周正國那桿從不水平的秤上，兒子和女兒的分量，從來就不在一個刻度上。
記憶里，從小到大，父親對弟弟的偏愛和寬容，是那么的明目張膽。弟弟調(diào)皮搗蛋，打碎了鄰居家的玻璃，父親賠了錢，回來卻摸著弟弟的頭說：“男孩子嘛，淘氣點是聰明的表現(xiàn)。”
而我，僅僅因為一次期中考試沒拿到年級第一，就會被他用戒尺狠狠地打手心，厲聲訓(xùn)斥：“女孩子家不用功讀書，將來能有什么大出息！”
弟弟想要什么，父親總是想盡辦法滿足。周斌吵著要買最新的游戲機(jī)，父親二話不說就掏出半個月的工資。而我，只是想買一套《世界名著導(dǎo)讀》，父親卻會皺著眉頭說：“女孩子看那么多亂七八糟的閑書干什么？把課本上的東西搞懂就行了?！?/p>
這種根深蒂固的差別對待，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成長歲月里，一直延續(xù)到我們各自成家。
周斌三十出頭，自己開了個小小的裝修公司，整天開著他的二手車在外面跑，忙得腳不沾地。他很少來看望父親，偶爾來一次，也是坐不了半小時就走，不是在接電話，就是在回微信。
大多數(shù)時候，他過來的目的也很明確——手頭緊了，想從父親的退休金里拿點去“周轉(zhuǎn)”一下。
即便如此，父親也從不責(zé)備他一句。
每次周斌說要來，父親都會提前好幾天就開始念叨，臉上是那種我從未見過的、充滿期待的光彩。周斌一進(jìn)門，父親立刻眉開眼笑，噓寒問暖，又是張羅著給他拿水果，又是給他泡好茶，語氣里的慈愛，幾乎要溢出來。
周斌走了，父親會滿足地望著門口感嘆：“唉，阿斌就是忙啊，男人嘛，事業(yè)為重，可以理解?！?/p>
而我呢？我每天下班第一時間趕回家做飯，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定期帶他去醫(yī)院復(fù)查，忍受他莫名其妙的壞脾氣，十年如一日。
我得到的，卻是越來越頻繁的挑剔和越來越刻薄的指責(zé)。
“在父親心里，似乎兒子偶爾丟過來的一塊面包屑，也比女兒日復(fù)一日端上的三餐熱飯要金貴?！币股钊遂o時，我常常對著窗外的月光自問，“這種不對等的愛，就像一把鈍刀，它不會立刻讓你血流成河，但每一次來回的摩擦，都在加深那道看不見的傷口，直到深入骨髓。”
我不是沒有怨言，更不是沒有感到過不公。
只是這些翻涌的情緒，都被我用那塊名為“孝順”的巨石，死死地壓在心底。
我害怕，一旦掀開這塊石頭，那洶涌而出的委屈和憤怒，會徹底摧毀這個家，摧毀我用十年青春和隱忍努力維持的、脆弱不堪的平衡。
所以，我只能日復(fù)一日地扮演那個溫順、孝順的女兒，表面風(fēng)平浪靜，內(nèi)心卻早已是驚濤駭浪。
三
窗外飄著細(xì)密的雪花，遠(yuǎn)處傳來零星的鞭炮聲，家家戶戶的窗里都透出溫暖的燈火和食物的香氣。
我像陀螺一樣，在廚房里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
我早早地就去市場采購了最新鮮的食材，做了父親最愛吃的紅燒肉，李昊心心念念的糖醋魚，還有女兒小雨早就預(yù)訂了的可樂雞翅……涼菜熱湯，葷素搭配，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了一大桌。
我給餐桌鋪上了嶄新的桌布，擺上了寓意吉祥的果盤。小雨穿著她的新棉襖，像一只快活的紅蝴蝶，在我身邊跑來跑去，一會兒幫我遞個盤子，一會兒又偷偷捏一塊剛出鍋的炸丸子塞進(jìn)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媽媽做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看著女兒天真爛漫的笑臉，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暫時驅(qū)散了積壓的疲憊。
“每到過年，我總會幼稚地幻想著，能有一個不一樣的結(jié)局?！蔽以谛睦锇底云矶\，“就像一個反復(fù)做著同一個噩夢的人，明知醒來后一切照舊，卻仍然在入睡前，抱有那么一絲微弱的、不切實際的希望。這大概就是我最大的執(zhí)念，也是我最深的愚蠢?！?/p>
我希望今晚，父親能少喝一點酒，能看到我的用心，能對我說一句溫和的話，讓這個年，過得安穩(wěn)、和睦，哪怕只有這一個晚上。
然而，事與愿違。
年夜飯剛擺上桌，父親就熟門熟路地從他的房間里，拿出了那瓶珍藏了好幾年的高度白酒。
“爸，少喝點吧，醫(yī)生囑咐過，您血壓高，不能多喝。”我小心翼翼地勸阻道。
李昊也趕緊打圓場：“是啊爸，今天高興，咱們開瓶紅酒，少喝一點，對身體好?！?/p>
父親的眼睛立刻一瞪，臉拉了下來：“大過年的，喝那個洋玩意兒干什么？沒勁！就這個好！”
他“砰”地一聲擰開瓶蓋，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大杯，濃烈刺鼻的酒氣瞬間在溫暖的飯廳里彌漫開來。
我和李昊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無奈和擔(dān)憂。
那個危險的信號，又一次被點燃了。
果然，三杯酒下肚，父親的話開始多了起來，臉色漲紅，眼神也變得飄忽。
起初，他還只是照例抱怨菜色，“這個肉，燉得太爛了，沒有嚼頭”，“那個魚，怎么吃起來有點腥味”，我強(qiáng)撐著笑臉應(yīng)和，試圖把話題引到別處。
但酒精像一劑催化劑，徹底點燃了他心中積壓已久的不滿和偏執(zhí)。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你們一個個的，現(xiàn)在都翅膀硬了！不把我這個老頭子放在眼里了！”他用筷子“梆梆”地敲著桌子，酒沫隨著他的話語飛濺出來。
我嘗試著安撫他：“爸，您喝多了，快吃點菜，別說了?！?/p>
“我沒喝多！”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盤碗碟發(fā)出“哐啷”一聲刺耳的巨響，嚇得小雨“哇”地一聲，一頭扎進(jìn)了李昊的懷里。
“我清醒得很！”他霍地站起來，環(huán)視了一圈，目光最終像兩道利劍，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飯廳里緊張的空氣，像一根被拉到了極致的弓弦，一觸即發(fā)。
四
父親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向我。
“尤其是你，周靜！”他猛地抬起手，手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你以為你現(xiàn)在能耐了？??？掙了幾個破錢，就了不起了？就敢不把我這個當(dāng)?shù)姆旁谘劾锪?？?/p>
客廳里，除了我們一家三口，還有幾個過年沒回家、被李昊邀請來一起吃飯的年輕同事。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有驚訝，有尷尬，有不知所措，還有一絲看熱鬧的幸災(zāi)樂禍。
我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滾燙滾燙的，像是被人當(dāng)眾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大學(xué)，你就這么對我的？”父親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唾沫星子橫飛，“讓你照顧我?guī)滋?，你就覺得天大的委屈了？??？我看你就是個白眼狼！不孝女！”
“不孝”這兩個字，像兩塊燒得通紅的烙鐵，帶著一股焦糊味，狠狠地燙在了我的心上。
十年的付出，十年的忍耐，十年的辛酸，在這一刻，被他輕飄飄的兩個字，全盤否定，然后狠狠地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那些深夜里清理穢物的惡心，那些在公司和家庭之間兩頭燒的疲憊，那些被他無端指責(zé)后默默吞下的委屈和淚水……如同電影快放一般，一幀一幀，在我腦海里急速閃過。
我感到一陣眩暈，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死死地堵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憤怒，像一座被壓抑了整整十年的火山，終于沖破了堅硬的地殼，用一種毀滅一切的姿態(tài)，轟然爆發(fā)。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達(dá)到了頂點的憤怒和屈辱。
“爸！您怎么能這么說靜靜！”李昊終于忍無可忍地站了出來，一把將我護(hù)在身后，“這十年來，靜靜是怎么照顧您的，您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她為您付出了多少，您難道都忘了嗎？”
李昊的同事們也開始小聲議論，有人試圖打圓場：“周叔叔，少說兩句，大過年的，別傷了和氣……”
但父親已經(jīng)完全被酒精和怒火沖昏了頭腦，他一把推開試圖阻攔的李昊，繼續(xù)指著我的鼻子，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她付出什么了？這是她應(yīng)該做的！我是她老子！她就該孝順我！我看她就是嫌棄我這個老頭子，礙著她過好日子了！”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洶涌而出。
但奇異的是，在淚眼模糊中，我的心，卻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變得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決絕。
“人們常說，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我退了十年，忍了十年，換來的不是風(fēng)平浪靜，而是更加肆無忌憚的羞辱?！币粋€無比清晰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這一刻我才明白，有些底線一旦被踩碎，就再也無法復(fù)原了?！?/p>
我抬手，用力地擦干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迎著父親和眾人驚愕的目光，用一種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而清晰的語氣說：“爸，既然您覺得我這個女兒不孝，覺得我這個家礙著您了，那您就去您那個孝順兒子家住吧?！?/p>
說完，我沒有再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往父親的房間走去。
那一刻，整個客廳，鴉雀無聲。
五
我走進(jìn)父親的房間，那個我每周固定打掃兩次、定期換洗床單被褥的房間。
我面無表情地打開衣柜，動作迅速而麻木地將他的衣服一件件疊好，整齊地放進(jìn)一個大號的行李箱。
他常穿的那幾件深色外套，他過冬的羊毛衫，他的純棉內(nèi)衣和襪子……每一件物品，都曾是我親手清洗、晾曬、熨燙。
還有他床頭柜上的那些藥瓶，降壓藥、助眠藥、硝酸甘油，我仔細(xì)地將它們一一收進(jìn)一個小小的藥盒里。
他的老花鏡，他用了多年的那個不銹鋼保溫杯，他床頭那本被翻得起了毛邊的《唐詩宋詞鑒賞》……
我的動作像一臺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精準(zhǔn)，高效，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
十年來的委"屈和憤怒，在此刻全部凝聚成了一股冰冷而堅硬的決心。
李昊跟了進(jìn)來，站在我身后，擔(dān)憂地看著我，欲言又止：“靜靜，你……真的想好了？”
我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再多說。我的心意已決，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收拾好滿滿一大箱行李，我拿出手機(jī)，翻到通訊錄里那個許久未曾撥打的號碼，按了下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無比嘈雜，清晰地傳來麻將牌的碰撞聲和人們的說笑聲。
“喂，姐？啥事??？我這兒正忙著呢！”弟弟周斌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爸喝多了，在家里鬧，說我容不下他?！蔽冶M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無波，“我把他送你那兒去住幾天，你現(xiàn)在過來接一下，或者我讓李昊送過去?！?/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是周斌瞬間拔高的聲音：“什么？送我這兒來？姐，你不是開玩笑吧！我這兒哪方便啊？亂七八糟的，再說劉敏她……”
“周斌，”我冷冷地打斷他，聲音像冰碴子一樣硬，“他是你爸，不是我一個人的爸。我在我家照顧了他整整十年，仁至義盡?，F(xiàn)在，輪到你了。”
我的語氣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
周斌似乎被我的態(tài)度給鎮(zhèn)住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電話里隱約傳來弟媳劉敏不滿的抱怨聲。最后，他才極不情愿地吐出幾個字：“……行吧，那你送過來吧。地址我微信發(fā)你?！?/p>
掛了電話，我深吸一口氣，拉起那個沉重的行李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客廳里，父親似乎酒醒了一些，他愣愣地看著我拖著他的行李箱從房間里走出來，臉上是震驚和不敢置信的混雜表情。
“你……你這是干什么？周靜！你真要趕我走？”他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不看他，只是對李昊說：“你開車，送爸去周斌那里?！?/p>
李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色復(fù)雜的父親，最終沉默地接過了我手里的車鑰匙，點了點頭。
父親被李昊半扶半架地帶出了家門。他還想掙扎，嘴里還在罵罵咧咧，但聲音明顯沒有了剛才的底氣，反而更像是一種色厲內(nèi)荏的虛張聲勢。
“砰”的一聲，防盜門在我身后重重地關(guān)上了。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我和被嚇得呆住的小雨，還有那幾個尷尬得手足無措的年輕同事。
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感覺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抽空了。
眼淚，再一次無聲地滑落。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一種摻雜著解脫、疲憊，和些許內(nèi)疚的復(fù)雜情緒。
“有人說，做決定的那一刻是最痛苦的。但對我而言，真正痛苦的，是那長達(dá)十年的忍讓和壓抑?！蔽议]上眼睛，感受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跳動，“當(dāng)我終于按下那個電話鍵，說出那句‘輪到你了’的瞬間，我的內(nèi)心，反而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就像一場漫長的暴風(fēng)雨終于過去，海面雖然傷痕累累，卻終于再次看到了天空。”
六
父親離開后的第一個夜晚，家里出奇的安靜。
沒有了震耳欲聾的電視新聞聲，沒有了酒后含糊不清的抱怨，沒有了深夜里壓抑的咳嗽，甚至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清新了一些。
我和李昊、小雨，默默地吃著桌上早已冷掉的年夜飯。小雨似乎也察覺到了家里氣氛的巨大變化，乖巧地依偎在我身邊，用很小的聲音問：“媽媽，爺爺什么時候回來呀？”
我摸了摸她的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柔聲說：“爺爺去叔叔家住幾天，過一陣子就回來了?！?/p>
李昊給我夾了一筷子我最愛吃的魚，輕聲說：“別想太多了，先吃飯。這幾天，你也好好休息一下?！?/p>
我點點頭，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一種久違的、幾乎陌生的輕松感包圍著我，仿佛一座壓在背上十年的大山，終于被移開了。但同時，一絲隱秘的內(nèi)疚感，也像一只小蟲子，不停地啃噬著我的心。我這樣做，是不是真的太絕情了？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第二天，大年初一，親戚們的電話就接踵而至了。
三姑六婆，輪番上陣。有的假意關(guān)心，實則旁敲側(cè)擊地探聽八卦；有的義憤填膺，隔著電話就對我進(jìn)行道德審判，指責(zé)我不孝順，“哪有做女兒的大過年把親爹往外趕的？傳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還有的苦口婆心，勸我趕緊把父親接回來，“家和萬事興啊，父女哪有隔夜仇？快去給你爸道個歉，大過年的，別讓他老人家在外面受委屈?！?/p>
面對這些沸沸揚揚的閑言碎語，我出奇地平靜。
“叔叔/阿姨，我爸在我家住了十年，我怎么對他，街坊鄰居心里都有數(shù)。他現(xiàn)在去弟弟家住幾天，讓弟弟也盡盡當(dāng)兒子的孝心，這沒什么不對的。”
“我沒有趕他走。是他自己覺得在我家住得委屈，覺得我不孝順。那我只能成全他，讓他去兒子家，享受一下他兒子真正的‘孝順’。”
我的語氣禮貌但疏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幾次碰壁之后，那些試圖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我指手畫腳的人，也漸漸偃旗息鼓了。
可我自己的內(nèi)心，卻經(jīng)歷著一場無人知曉的掙扎。
夜深人靜時，父親那句聲嘶力竭的“不孝女”，還會像一道魔咒，在我耳邊反復(fù)回響。我會忍不住去想，他現(xiàn)在在弟弟家怎么樣了？吃得好不好？晚上睡得慣不慣？周斌和劉敏，會好好照顧他嗎？
但只要一回想起除夕夜那屈辱的一幕，只要一回想起過去十年里，那些數(shù)不清的、被淚水浸泡的夜晚，我的決心，就又重新變得堅硬起來。
“人們總喜歡輕易地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仿佛他們才是那個默默忍耐了十年的人。”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對自己說，“可笑的是，這些輕易說出‘你應(yīng)該大度’的道德評判者，恐怕連三天都堅持不了，卻期望我一輩子都去做那個毫無底線、任人踐踏的‘孝女’。這一次，我必須為自己守住這條底線。”
我需要時間來冷靜，父親需要時間去反省，而我的弟弟周斌，也需要真正地、切身地去體會一下，什么叫做為人子女的責(zé)任。
果然，沒過兩天，周斌的電話就火急火燎地打了過來，語氣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抱怨和不耐煩。
“姐！你到底管不管??！你趕緊把爸接回去吧！我這兒快要炸了！”電話一接通，周斌就在那頭大聲嚷嚷起來。
“怎么了？”我平靜地問。
“怎么了？他老人家來了之后，就跟個活祖宗一樣！不是嫌棄劉敏做的飯不好吃，就是嫌屋里太悶，窗戶不能關(guān)。電視聲音開得震天響，吵得鄰居都來敲門了！最要命的是，他還非要喝酒！昨天晚上喝多了，非要拉著我談人生，談到半夜三點，今天差點誤了給客戶量房！”
周斌的聲音聽起來焦頭爛額：“劉敏的臉都綠了，為這事跟我吵了好幾架，說爸再這樣下去，她就帶孩子回娘家過年！姐，我求你了，你是我親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