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3月的一天清晨,老常,你真不打算跟我去北京?”陳毅在上海黃浦江邊問得很直接。 常志剛低頭看著腳尖,沒有立刻回答。那年,他已經(jīng)在陳毅車后座看到太多風雨,也在這座城市娶妻生子。搬不搬,全家人的生活都要重來。
時間回到1944年秋,華中野戰(zhàn)軍輜重處來了一名精瘦的山東小伙。別人一說話他就圍著吉普車轉(zhuǎn)圈,摸輪胎,捻機油。粟??丛谘劾铮S口一句“這孩子車感不錯”,便把常志剛“塞”給陳毅。沒人想到,這一開就是十年。
常志剛第一次給陳毅出車,是去河南商丘參加華中局會議。夜路泥坑,車燈一閃一閃,車尾還掛著被風刮得咣當直響的茶缸。陳毅沒睡,他一邊看文件一邊隨口問:“晉魯豫糧價差多少?”常志剛脫口報出三組數(shù)字。把車停穩(wěn)后,陳毅合上文件,拍了拍座椅:“小剛,不只腳下有油,腦子里也有貨?!睆哪峭砥穑湃谓?。
兩人性格迥異。陳毅豪放好酒,每逢整點小酌總要背詩;常志剛見過血泥,話少。可在車廂里,他們常爭論?!岸氖氛娴靡宦繁持??”有一次轉(zhuǎn)移指揮所,常志剛抱怨書箱太重。陳毅放下地圖,嚴肅地說:“槍打得再準,也要知道為什么打?!倍潭桃痪?,像扳手敲在機蓋上,嗡嗡作響。
1947年,太行山反“掃蕩”。國民黨飛機白晝轟炸,山道窄得只容一車。粟裕臨行叮囑:一不準陳毅碰方向盤,二不準打盹。夜里冷風灌進車廂,陳毅裹著軍大衣一晃一晃。常志剛怕他摔出去,停下車,紅著臉說:“老總,要不……綁上?”陳毅哈哈大笑,舉手配合。次日安全抵達涉縣,眾將領(lǐng)看到系著軍用背帶的元帥,笑得前俯后仰。
南京解放那天,常志剛第一次踏進總統(tǒng)府。門口雜草及腰,院內(nèi)文件漫天,西裝仍搭在椅背。陳毅告訴警衛(wèi):“照原狀登記,別動?!彪S后轉(zhuǎn)身對身邊司機說:“這就是以史為鑒?!蹦且豢?,常志剛懂了書箱的分量。第二個月,他遞交了入黨申請,張茜成為介紹人。
1949年至1953年,上海市政府事務繁雜。陳毅日夜奔忙,常志剛不是開車就是守在車旁,防著他老人家臨時起意自己上路。偶爾空閑,兩人坐在車尾板上吃筍干燒肉。陳毅舉筷:“當年在峨眉,只能嚼干菜呀。”常志剛答:“今天這飯香,是您和戰(zhàn)士們拼來的?!痹挷欢?,卻鏗鏘。
當國務院調(diào)令傳到上海,“陳毅進京”成了報紙大標題。許多干部搶著隨行,可常志剛停在弄堂口發(fā)呆。留下,家人能安穩(wěn);跟著去,事業(yè)或許更遠。最終,他遞上請調(diào)報告:愿轉(zhuǎn)地方。陳毅批復時只寫了六字——“才可在民用”。
1954年4月,組織任命下達:上海鋼鐵公司機運科科長,行政17級。聽到結(jié)果,常志剛愣了半晌。十年握方向盤,如今要管幾百名工人和幾十臺設備,他既激動又忐忑。然而他熟悉鋼材的堆碼角度,懂汽修流程,加上在戰(zhàn)場練出的應變,沒多久便把機運科運轉(zhuǎn)得順暢。廠里老師傅說:“這干部有股軍味,干脆?!?/strong>
陳毅離滬那天,車子沒開喇叭。兩人在碼頭并肩站了一會兒,風大,沒人說話。船汽笛聲起,陳毅突然扭頭:“老常,好好干,改天視察鋼廠我坐你造的車。”常志剛立正敬禮,只回了兩個字:“等您?!?/p>
后來,上海產(chǎn)出的第一爐優(yōu)質(zhì)汽車彈簧鋼滾出軋機,據(jù)說機運科提前兩小時送到碼頭。一張調(diào)度單上署名“常志剛”,字跡工整。有人問他得意不,他擺擺手:“把車開穩(wěn),把鋼送準,值?!?/strong>
檔案里記著:1960年,常志剛晉升廠副總工程師;1965年,評為勞動模范。職位在變,老吉普的方向盤他一直鎖在辦公室墻上。訪客好奇,他笑答:“那是我上學時的課桌?!币痪漭p描淡寫,道盡十載隨行、百里山路、萬卷書箱。
再看陳毅的任職表,副總理、外交部長,一行行很長;而常志剛的履歷,只有“司機—科長—工程師”。長短不同,卻折射同樣的信念:崗位不分高低,關(guān)鍵是能為新中國添磚加瓦。不得不說,這份默默的力量,更讓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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