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和她,已經離婚了?!?br/>“離了?!”好友顧江臨毫無防備地聽到如此驚人的消息,頓時大為震驚,緊接著便為他打抱不平,“柳語蘭竟然同意了?這三年你對她那么好,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吧?她對你真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周韓云微微一笑,眸光輕輕閃動了一下。
其實,他也不清楚她是否同意了。
畢竟半個月前,當他把離婚協議遞給她時,她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匆匆簽了字,甚至都沒聽他解釋一句,就匆忙離開了。
之后,她也沒再過問過此事。
如今,只要再等半個月,他就能拿到離婚證,重獲自由。
我雙手交握,閉上眼睛,默默許下心愿。
“新的一歲,周韓云,你不會再對柳語蘭心存愛意了。”
再等半個月,我就能拿到離婚證,徹底放手,成全他們二人。
“韓云,你真的決定要拋下柳語蘭,獨自出國嗎?”
安靜的咖啡廳內,周韓云輕輕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眼望向對面一臉詫異的好友,語氣平靜無波。
他剛要開口,一道溫柔而熟悉的女聲從兩人身后傳來。
“聊完了嗎?”
兩個男生一同回頭,就瞧見柳語蘭身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套裝裙,邁著大步朝他們走來。
顧江臨還沉浸在剛才的憤怒之中,正要上前問個究竟,“柳語蘭,剛剛韓云說他和你離……”
“你怎么過來了?”
周韓云安撫性地拍了拍顧江臨的手,朝他輕輕搖了搖頭,適時打斷了顧江臨的話。
“看天氣預報說等會兒會下雨,就順路來接你?!?br/>周韓云這才露出笑容,跟顧江臨告別后,便起身拿包和她一同離開了咖啡廳。
回去途中,雨聲淅淅瀝瀝,車內卻一片寂靜,只有雨刷器來回擺動的聲音。
面對這個當年陰差陽錯嫁的丈夫,柳語蘭嘴唇微動,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大概是想找點話題聊聊,可又想到自己已經半個月沒回家了,一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沉默許久,她才終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開了口。
“韓云,半個月前,你讓我簽的那份文件是什么?”
過去這么久了,她才想起來問嗎?
也是,這段時間她一直圍著范若南轉,又怎會在意這些小事呢?
周韓云扯了扯嘴角,正要開口回答,柳語蘭的手機又響了。
“語蘭,我喝多了,頭好疼,你能來接我嗎?”
聽著那頭略帶著撒嬌的語氣,柳語蘭握住方向盤的修長指節(jié)微微泛白,神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范若南,我告訴過你很多次,我已經結婚了。”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結婚又怎樣?當年那場婚禮的新郎,本來應該是我啊?!?br/>這滿不在乎的語氣激怒了柳語蘭。
結婚三年,周韓云看到的向來都是她清冷自持的模樣,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如此失控。
她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地面摩擦發(fā)出巨大聲響,她大聲問道:“你到了嗎?!”
電話那頭瞬間沒了聲響。
過了一會兒,那頭的聲音帶著些哽咽傳來:“對不起,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了?!?br/>很快,那頭掛斷了電話,然而柳語蘭的臉色并未好轉,反倒更陰沉了。她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煩躁地敲動著,許久之后,最終徹底妥協,像是認命一般打出幾個字。
“把地址發(fā)過來?!?br/>看到那頭發(fā)來的地址后,她滿臉歉意地轉過頭,看向周韓云。
周韓云明白她要說什么,搶先說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打車回去就行?!?br/>望著他拉開車門撐傘的樣子,柳語蘭終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輕聲說道:“等我忙完,就回來陪你?!?br/>周韓云點了點頭,輕聲回應:“好,你路上小心?!?/p>
他站在雨中,看著她開車遠去的身影,眼底涌動著復雜的情感。
這是他喜歡柳語蘭的第七個年頭。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在舞蹈房對她一見鐘情時的情景。
她身著練舞的裙子,身姿搖曳生姿,憑借自身實力成為全省舞蹈大賽冠軍,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人物。
身旁的粉絲激動地尖叫著,向剛來的同學介紹她:“看,那就是計算機學院的柳語蘭,A大的風云人物,出身京北柳家。”
只可惜這位?;ㄐ睦铮挥袕男∫黄痖L大的青梅竹馬范若南,和他相戀多年。
她會為了范若南不惜投入大量金錢,包下整個游樂場準備驚喜,只為給他慶祝生日。
她會放下身段在全校人面前求復合,只因為有人向她表白,范若南耍小孩子脾氣故意拉黑了她。
她會在雪天一直等到手被凍傷,哪怕范若南是為了和室友去打籃球放了她鴿子,她也依舊毫無怨言……
大學四年,周韓云聽聞了無數柳語蘭和范若南的戀愛趣事。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像言情小說里的路人甲一樣,見證他們修成正果。
直到兩年前,柳語蘭一畢業(yè)就迫不及待地要嫁給范若南。
他沒收到邀請,卻還是以同班同學的身份參加了那場盛大的婚禮。
結果婚禮都開始了,范若南依舊沒有出現,柳語蘭徹底崩潰了,打了九十九通電話,得到的卻是范若南發(fā)來的信息,他不想這么早結婚,已經出國了。
柳語蘭的耐心,在那一天終于消耗殆盡。
她不再縱容他的任性胡鬧,直接拿起了話筒。
“今天,我柳語蘭要決定換個新郎,請問哪位單身男士有意向!”
一向沉默寡言、沒什么存在感的周韓云,那一刻心臟劇烈跳動,他知道喜歡柳語蘭的人太多了,于是在她這句話說完的瞬間,立刻站了起來。
那一天,他穿上了那件不合身的西裝,娶了那個連他名字都記不住的人。
此后三年,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一直平安無事。
直到一個多月前,范若南回國了。
周韓云看著那個一邊抗拒著,一邊又忍不住向他靠近的柳語蘭,明白自己這場美夢結束了。
他該把這個位置,還回去了。
成全她的一片深情,也終于讓自己得到了徹底的解脫。
在如注的大雨之中,周韓云給柳語蘭發(fā)送了一條訊息。
“你所詢問的那份文件,放置在你副駕駛的抽屜里面,你若想知曉是什么,打開便可知曉?!?br/>直至半個小時過去,他已回到家中,柳語蘭這才總算回復了一句話。
“不必,是你讓我簽的,自然不會對我不利?!?br/>這分明就是不想看的意思。
沒錯,她此刻急著去接喝多的范若南,哪還有時間去瞧呢。
即便,它就放置在離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雨下了一整日,直至第二天傍晚才停下。
周韓云一直待在家里,悄然把所有平臺上曬出的婚后動態(tài)都刪掉了。
清理完朋友圈,他退出來,一眼便瞧見了范若南新發(fā)布的九宮格。
是在游艇上休息的照片,每張角度都極為精妙,露出女人修長的手。
周韓云曉得這是柳語蘭,也明白范若南是故意的。
但如今,他已不在意這點小事情了。
他關掉手機,起身走進廚房,打算親自拌一份沙拉。
晚飯剛做好,柳語蘭突然回來了。
望著她手里提著的蛋糕,周韓云愣了一會兒。
“你不是不喜歡吃甜點嗎?怎么突然買了蛋糕?”
柳語蘭走過來,看到他的晚餐,微微皺起了眉頭。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嗎?怎么吃得這么簡單?”
周韓云愣住了。
他四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把他丟給了奶奶。
十五六歲時,奶奶去世,他沒人管了,也沒再過過生日了。
可娶了柳語蘭這三年,她年年都記得,再忙也會趕回來陪他一起過生日。
他出遠門回來,她擔心他的安全,也會特意去機場接他。
遇到雷雨天氣,她知道他害怕,也會溫柔地把他擁入懷中……
周韓云以為,這些不經意間的在意和示好,就算是喜歡了。
直到一個月前的結婚紀念日,柳語蘭以公司有事為借口,推掉了提前訂好的燭光晚餐。
他失落之余,被顧江臨叫去酒吧送外套,卻意外撞見了范若南。
她喝得酩酊大醉,抱著本該在公司加班的人,怎么都不肯放手。
柳語蘭沉著臉,氣沖沖地扯開了范若南。
“范若南!你別犯病,松手!你把我當成什么?想丟就丟、想撿就撿的東西嗎?”
范若南根本不聽她在講什么,固執(zhí)地用那雙被撥開的手,又抱住她的腰。
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
最后,柳語蘭終于妥協認輸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垂眸滿是隱忍愛意地看向范若南,語氣里全是投降。
“范若南,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辦才好?”
那一刻,周韓云手里的袋子頹然掉落地上。
他的腦海里閃過了許多畫面。
穿過擁擠人潮緊緊扣住的那雙手,大雨天里傾斜的那把傘,穿著學士服跪地求婚的身影……
每一幕,都是柳語蘭只愛范若南的證明。
他曾親眼目睹過那些時刻,所以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哪怕結婚三年,哪怕他成了她的丈夫,哪怕他曾得到過她的一點眷顧。
都無法否認。準確來講,柳語蘭給予他的那點善意,不過是他從暫時退場的范若南那里竊取來的。
他緊握著這點微小的甜頭,便自認為收獲了全部。
但事實上,他從未真正擁有過她,哪怕僅僅一瞬。
于是望著蛋糕上24這個數字,周韓云內心平靜如水。
他只是很客氣地微微低頭,道了聲謝謝。
柳語蘭把蠟燭點亮,輕輕一笑說:“韓云,咱倆是夫妻,別說謝謝這么生分的話,許個愿吧?!?br/>他點點頭,正要起身,柳語蘭的手機響了。
瞧見她那微微顫動的眼眸,周韓云猜到了是誰打來的電話,又坐下了。
而情況正如他所料,一分鐘后電話掛斷,柳語蘭也離開了。
聽著窗外逐漸遠去的汽車聲響,周韓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房間沒開燈,搖曳的燭火把他孤單的影子映照在墻面上。
他雙手交疊,許下了二十四歲的心愿。
“新的一歲,周韓云,不會再鐘情于柳語蘭了?!?/p>
三天過后,21級計院的同學們舉辦聚會。
周韓云到場后才發(fā)覺,柳語蘭也已抵達。
她被眾人簇擁在中間位置,一瞧見他,馬上走到他身旁坐下。
瞅見兩人坐在一塊兒,包廂里的氛圍變得有些奇特。
周韓云明白是因自己的緣故。
畢竟在這些大學同窗眼中,他娶柳語蘭不過是為了借助對方家庭提升自己,故而大家都輕視他。
但他對這些充滿惡意的猜測并不在乎,安靜地坐著,不露聲色。
姍姍來遲的班長拎著一個大紙箱,跟大家打起招呼。
“今日請大伙來聚會,一則是為了增進彼此感情,二則當年那個‘給五年前的自己寫封信’活動恰好到時間了,今天正好一同瞧瞧?!?br/>剎那間大家紛紛涌上前去,喧鬧不止。
“那咱們玩點有趣的,每個人隨機抽取一封并念出來!”
“這主意不錯,讓我先來抽一封!”
班里最活潑的那個男生擠入人群,率先抽取了一封。
周邊幾個不知情的人催促著,他趕忙拆開信封,清清嗓子,展開信紙。
“五年后的周韓云,你還好嗎?此刻我正在陽光下給你寫這封信,雖說不清楚你看到這封信時是何種場景何種心情,但我想把我當下的心情,傳遞給你?!?br/>聽完第一段,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周韓云。
原本在玩手機的柳語蘭也抬起頭,一臉詫異看向身旁的人。
周韓云那張向來沒什么表情的臉,想到信中的內容,瞬間心里一震。
男生瞥了他一眼,壞笑著繼續(xù)往下念。
“今年,你19歲,剛上大二,喜歡上了柳語蘭,可她并不知道這事,不過即便知道了也沒什么影響,因為她有喜歡的人,你那些不為人知的喜歡,注定沒有結果?!?br/>“你或許會問我,既然注定沒有結局,那為何不肯放棄呢?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喜歡的,是她在眾人歡呼中勇往直前的少女魅力,是她在晚風中幫我撿起地上書的無心關懷,是她即便要拒絕別人告白,也依舊禮貌真誠的態(tài)度?!?br/>“每周晨會扭頭偷偷看她而脖子酸痛的是我,聽到她跳舞受傷冒著暴雨偷偷往她抽屜里放藥的是我,在日記本上寫滿一整夜她名字的人是我,或許一輩子,她都不會記住我這個人,但是沒關系呀,因為暗戀本就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br/>這封信念完,全場寂靜無聲。
柳語蘭更是全身猛地一僵。
突然,她想起了那年那場令她痛苦不堪的婚禮,想起了在一群異樣目光里,毫不猶豫地站起來,堅定地走到她身邊的身影。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明白,周韓云為何會娶她。
并非像旁人講的那樣,是為了攀附權勢。
只是因為,他暗戀了她許多年罷了。剎那間,她那顆長久以來寂靜無聲的心,不知因何陡然加快了跳動頻率。
一時沖動之下,她特別想把那些深埋心底的疑問都弄個清清楚楚,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范若南的電話恰好打了過來。
“語蘭,我在會所樓下被幾個債主給攔住了……”
他的話尚未講完,柳語蘭的臉色已然變了。
她猛地站起身,朝著樓下沖去,瞧見那群氣勢洶洶的男人的第一眼,她便帶著人揚起了拳頭。
由于氣憤,她讓人出手既狠又重,幾拳就把人打得滿嘴是血。
隨后趕來的一群人趕忙把范若南護在身后,他哭著說那個紋身的男人摸了他的手。
柳語蘭聽聞后,直接拿起旁邊的鐵棍,朝著那個混混的手狠狠砸了下去。
一聲痛苦到了極點的慘叫聲在天空中回蕩。
周韓云快速沖下樓,看到的正是這樣一番場景。
望著那只鮮血直流、幾乎廢掉的右手,他愣住了。
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柳語蘭,卻只看到她護著范若南離去的背影。
剛才下手兇狠果斷的人,此刻已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神情,輕聲細語地哄著。
這是周韓云從未有過的在乎。
他低下頭,遮住眼中的情緒,自嘲地笑了笑。
而后獨自默默轉身回家了。
直到凌晨時分,柳語蘭才回來。
看到他一聲不吭地坐在沙發(fā)上,她這才想起要解釋幾句。
“韓云,今天……都是同學,范若南的事,我不能不管。”
周韓云無心去拆穿什么,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便拿起睡衣,步伐平緩地走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悄然過去,周韓云用毛巾擦著頭發(fā)從浴室走出來,卻看到柳語蘭正拿著他的手機,臉上神色透著幾分怪異。
柳語蘭抬頭看向他,直接問道:“韓云,你為什么要買機票?”
周韓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回過神來,伸手從她手中接過手機,解釋道:“我沒買,是航空公司發(fā)的折扣票推送短信?!?/p>
柳語蘭張了張嘴,似乎還想繼續(xù)追問,可看到周韓云那副明顯不愿多講的樣子,便把到嘴邊的詢問又咽了下去。
畢竟,在她心里,周韓云向來不會騙她,不是嗎。于是她放下手機,輕輕點了點頭,準備去洗漱。
周韓云卻在這時叫住了她,接著轉身從柜子里拿出了醫(yī)藥箱,說道:“你后背被碎玻璃片劃了一下,我來幫你處理?!?/p>
柳語蘭愣了一下,隨后乖乖坐到沙發(fā)上,脫下外套,露出后背上那道血口子。傷口并不嚴重,只是因為長在后背位置,所以一直沒人發(fā)覺。沒想到周韓云竟然留意到了。
她望著周韓云拿著棉簽專注消毒的模樣,突然想起了那封信,便開口道:“韓云,今天那封信……”
周韓云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說道:“等會兒洗澡時擦一下就行,不然會感染。以后打架小心點,別再受傷了,因為沒人給你上藥了?!?/p>
被打斷思緒的柳語蘭沒聽清他最后那句話,聽到聲音便抬起頭,疑惑地問道:“你說什么?”
周韓云搖了搖頭,系好紗布,轉身走進了臥室。
等他吹干頭發(fā),柳語蘭也洗完澡出來了。她主動走到周韓云身邊,摟住他的腰,踮起腳尖想要親吻他。
周韓云卻偏過頭躲開了那個有些熾熱的吻,語氣平淡地說道:“今天不舒服,想早點休息?!?/p>
柳語蘭也沒再強求,幫他掖好被角,關上了燈。
第二天天氣不錯,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房間里。周韓云正在洗漱,就聽到樓下傳來了吵鬧聲。他收拾好出來,就看見范若南帶著一群人找上門來。
柳語蘭靠在門口,皺著眉,語氣又恢復了以往的不耐煩,問道:“你來干什么?”
范若南還沒說話,他的幾個兄弟就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說道:“若南說你昨天英雄救美,他很感激,所以一定要上門道謝!”
話剛說完,范若南像變魔術似的從背后拿出一大束鮮花,還有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說道:“語蘭,謝謝你昨天出手幫我,一點小意思!”
柳語蘭沒有伸手去接那些東西,不過臉色還是緩和了不少。
范若南見狀,直接把花塞到周韓云手里,語氣談不上客氣,說道:“這是語蘭最喜歡的朱麗葉玫瑰,麻煩你幫忙把花插進花瓶里?!?/p>
聽到這話,柳語蘭微微皺起眉頭,聲音帶著一絲寒意,說道:“你喜歡的東西,別打著我的旗號。還有,韓云是我丈夫,請你別像使喚傭人一樣使喚他?!?/p>
房間里的氣氛因為這話冷了下來,只有周韓云神色如常。他看著手里這束嬌艷的玫瑰,第一次知道了它的名字。朱麗葉嗎?范若南喜歡,難怪她會花重金在花房培育這個品種。但他什么也沒說,把花遞給了旁邊的保姆,叮囑道:“去把二樓展柜里的那幾個花瓶拿下來?!狈度裟贤蛩哪抗猓l(fā)顯得意味深長。周韓云就當作沒瞧見,拿著早餐走向陽臺。
僅隔著一扇窗戶,他能夠清晰聽見客廳中的交談。
范若南看著客廳里的東西,發(fā)出一連串的驚呼:“語蘭,這難道不是我初中時拿來折著玩的千紙鶴嗎?你為何還用水晶盒保存得這般完好?要是這么喜歡,明天我再送你一盒?”
“怎么這套芭比娃娃會在你這兒呀?我記得我把它丟進垃圾桶了,竟然是被你撿回來的嗎?”
“哎,這不是我們去香云山撿回來的楓葉嘛?你真的把它做成書簽保存了這么長時間啊……”
聽著范若南那如同發(fā)現寶藏般的驚呼聲,周韓云回想起自己初次來到這棟別墅時,曾詢問過柳語蘭這些物品的來歷。柳語蘭當時回答道:“幼兒園堂妹送的小禮物,所以就保存下來了。”
那時他真的相信了她的說法,以至于忽略了她眼底那復雜的神情,那些飽含著愛與恨、留戀與不甘的目光,顯然都和愛情有著關聯。
喧囂了一上午后,范若南主動提出要做東,說道:“咱們去溫泉山莊玩吧,我請客?!?/p>
柳語蘭一口就拒絕了,說道:“不必了,你鬧完就回去吧?!?/p>
范若南仿若沒聽到這話,拉著她的手就朝門口走去。幾個兄弟生怕她不去,順便拽起周韓云,一起出了門。
一行人駕車前往溫泉山莊。周韓云很少與他們往來,所以一時很難融入進去。他也不想摻和,獨自在角落坐著,望著他們舉杯歡慶的熱鬧場面。
柳語蘭留意到他的不自在,主動走過去,說道:“我給你倒杯果汁吧?!闭f著便拿起一杯果汁遞給他。
周韓云剛要去接,柳語蘭卻直接起身往人群中走去。范若南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剛湊到嘴邊,就被柳語蘭一把搶了過去。隨后,一聲斥責在房間里響起:“你酒精過敏,還敢喝酒,不要命了?”
范若南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看向她,說道:“我以為這是果汁,拿錯了而已,你何必這么生氣?”說著,他順手把右手上那杯果汁接過來,笑得眉眼彎彎,說道:“多謝啦。”
柳語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但她最后什么也沒說,轉身回到原位,順手把手里的杯子遞過去。看著眼前心神不定的人和那杯澄黃的酒液,周韓云沒有伸手去接。他拿著包起身,聲音平淡地說道:“我不喝酒,先去泡溫泉了。”
柳語蘭這才發(fā)覺自己遞錯了杯子,心里全是范若南,竟把酒當成果汁遞給了周韓云。她想為剛才的事解釋幾句,可周韓云走得快,她沒來得及開口。
溫熱的泉水讓周韓云疲憊的神經放松下來。他靠在墻邊,看著不斷升騰的白霧,漸漸有些困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許是習慣了吵鬧聲,他沒聽到外面的敲門聲。柳語蘭叫了他幾聲都沒反應,有些著急,直接推門進去。看到他昏昏沉沉的模樣,她的心猛地跳了幾下,趕忙跳進溫泉里把他扶起來。
周韓云迷迷糊糊睜開眼,因失重感下意識攬住她的肩膀。水汽彌漫,肌膚相觸,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起來。柳語蘭忍不住踮起腳尖。兩人呼吸交織之際,一陣腳步聲突然傳來。
隨后進來的范若南一看到這場景,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他緊緊咬住唇,眼底的震驚和失望毫不掩飾,握著手轉身小跑離開。
柳語蘭整個人僵在原地,她的第一反應是把周韓云放下,邁開腳步追出去,只留下一句話:“他誤會了,我去解釋一下?!?/p>
誤會?他們明明是合法夫妻,就算接吻被看到,又有什么好解釋的呢?不過是她一直沉浸在過去,把自己代入了范若南女友的角色,所以才會下意識想要解釋。為了愛,曾心甘情愿被馴服的人,又怎會輕易改掉這個習慣呢?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周韓云微微淺笑,隨即眼眶泛紅。
他披上毛毯,推開窗戶欲透口氣,恰好瞧見沖出來的范若南。范若南用力甩開車門,卻被柳語蘭攥住了手。兩人急促的爭吵聲,清晰地傳進周韓云耳里。
柳語蘭說道:“韓云睡著了,我怕他受寒罷了,你犯得著這么大動肝火嗎?”
范若南回應道:“沒錯,他是你丈夫,我確實沒資格發(fā)火!你回去陪他便是,何苦來跟我這個前男友解釋這么多?”
柳語蘭有些生氣地說道:“范若南,你非得講這種話不可嗎?”
范若南提高音量說道:“我講什么了?我講的全是實情!”
這話一出,兩人不歡而別。范若南紅著眼撥開柳語蘭的手,沖上車飛馳而去。被拋下的柳語蘭僅愣了十幾秒,便開車追了上去。
望著再度恢復寂靜且塵土飛揚的路邊,周韓云默默轉身走進更衣間。等他換好衣服出來,就被幾個急得直跳腳的兄弟拽住了。
一個兄弟著急地說道:“姐夫,出事啦!鈺姐他們出車禍了!”
一行人匆忙趕到醫(yī)院,便瞧見在手術室外等候的柳語蘭。她周身皆被鮮血浸透,額頭上冷汗如注,眼中盡是驚惶失措。周韓云頭一回目睹她這般狼狽的模樣。
幾個兄弟圍攏上去追問到底發(fā)生了何事,柳語蘭滿心懊悔地揪著頭發(fā),話語中帶著無盡的痛楚,說道:“是我不對,我不該講那些話惹他動氣,也不該任由他獨自離去,他就是因為跟我賭氣,才會車開得那么快而遭遇車禍……”
聽聞她將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周韓云的睫毛微微顫動。既然那些都是賭氣之言,那何為實話呢?一直都在盼著他歸來,等著與他重歸于好嗎?或許是這樣吧。周韓云不想再深入思索了。
這時,護士正好出來,臉色格外嚴肅,說道:“病人大出血,可血庫告急,你們誰是O型血,來幫著救救急吧。”
幾兄弟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因都是AB型血,都沒人吭聲。唯有柳語蘭是O型,她直接脫下外套,換上無菌手術服隨后進了手術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半小時后,護士扶著臉色蒼白如紙的柳語蘭走了出來。也不知到底輸了多少血,她整個人沒了力氣,頭暈目眩地倒在了周韓云懷里。
護士并未離開,而是又問了一遍:“病人情況正慢慢好轉,但還需400cc血,你們還能聯系到O型血的朋友嗎?”
在等待期間,大家都聯系了身邊的人,都沒找到同血型的。望著這寂靜的氛圍,柳語蘭心急如焚,強撐著站起身來,說道:“只要400cc嗎?我來?!?/p>
護士見她這不顧性命的樣子,滿臉震驚地轉頭看向她,說道:“你已獻了600cc,還要繼續(xù)獻嗎?”
幾個兄弟也紛紛變了臉色,上前不住地勸解著。一個兄弟說道:“鈺姐,你別獻了,我讓秘書去公司問問,看有無同血型的來獻愛心?!?/p>
柳語蘭卻搖了搖頭,語氣里滿是執(zhí)拗,說道:“若南等不了這么久。”說著,她挽起了袖子,露出那泛青的針口。
瞧她逞強的模樣,周韓云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說道:“醫(yī)生還在全力搶救,可聯系別的醫(yī)院調血過來,你沒必要這樣?!?/p>
柳語蘭停頓了一瞬,沒理會他的話,轉身離開。看到她義無反顧走進手術室的身影,所有人都沉默了。
幾個兄弟重重地嘆了口氣,話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一個兄弟說道:“只要和范若南沾邊的事,鈺姐就跟著魔了似的!以前就為了他與人打架傷了腿,在病房住了三個月,出院還去教訓人家!”
另一個兄弟接著說道:“誰說不是呢?高中那會兒她為了給他搶到喜歡的項鏈,與人打賭從5千米高空跳傘,半路設備出故障命都差點沒了,現在又不顧自己性命要救他,虧我之前還想著她心里有若南,所以才幫忙撮合,結果,哎,真是作孽?。 彼麄兡阋谎晕乙徽Z的,把周韓云還在旁邊這事徹底拋到腦后了。
聽著他們口中道出的這些過往之事,周韓云心里頭有些恍惚。一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楚,自己在婚禮那天起身時,心底冒出來的那個念頭是多么荒謬。哪會有后來者居上,去溫暖一顆心這種事呢?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就這么簡單。從最開始,他就賭錯了方向。所以現在面對這全盤皆輸的狀況,他也只能認了。
也不清楚過了多長時間,手術室的紅燈緩緩滅掉了。醫(yī)生推著兩個人出來,一群人心里頭都猛地一緊,趕忙圍了上去。
醫(yī)生擦了擦汗,望著昏迷過去的柳語蘭,默默地感慨了兩聲,說道:“他們是戀人吧?這么深情的女孩子,真的是很少見了?!?/p>
周韓云獨自落在最后面,看著頭頂那刺眼的燈光,無聲地笑了一下。
直至次日中午時分,柳語蘭才迷迷糊糊地蘇醒過來。她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沖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便是關于范若南的:“他的手術順利與否?狀況如何?他醒了沒?”
瞧見她那焦急的樣子,熬了一整晚沒睡的周韓云點了點頭,嗓音沙啞地說道:“醫(yī)生講沒什么問題,多調養(yǎng)幾個月就會好起來。”
聽聞此言,懸在柳語蘭心頭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伤琅f不放心,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聲稱要親自去瞧瞧。周韓云怎么勸她都不聽,最終還是恰好來輸液的護士攔住了她。
她望著那一大袋藥包,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滿心都是對范若南的憂慮。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后,她瞧見柜子上的果籃,終于想出了一個借口,說道:“韓云,昨天我給范若南的父母都打了電話,他們連夜飛回國,此刻應該到醫(yī)院了,你幫我把果籃送過去打個招呼,順便看看他的情況?!?/p>
周韓云靜靜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應了一聲。她提起果籃,離開了病房。
范若南住在樓上。周韓云剛要敲門,就發(fā)覺門是半掩著的。透過縫隙,他看到范若南正摟著一個陌生女人,聲音里滿是甜蜜,說道:“姐姐,你不是說要帶我見家長嗎?怎么就你一個人來了呀?”
女人溫柔地回應道:“我本想帶爸媽過來的,可你病還沒好,時機不太合適。等你出院了我就帶你回去,好不好?”
聽到這番對話,周韓云的手猛地握緊了。范若南談戀愛了,都要見家長了?正好來查房的醫(yī)生推開門,驚動了房間里的兩人。范若南一抬頭看到周韓云,臉色瞬間變了。
“你突然出現在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周韓云神色淡然,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他緩緩蹲下身子,將手中提著的果籃穩(wěn)穩(wěn)放在地上,而后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樓下邁步走去。
范若南拖著還未完全康復、依舊有些虛弱的身體,急匆匆地追了出來。在樓梯口處,他猛地伸手,一把拽住了周韓云的胳膊。
“你這一趟回來,是不是打算去找語蘭,跟她告我的狀???”
周韓云微微側過臉,目光直直地盯著范若南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慌張神色,語氣冰冷得如同寒冬里的冰碴:“你既然已經有了女朋友,為什么還要死死糾纏著柳語蘭不肯放手?”
聽到這話,范若南輕輕挑了挑眉毛,臉上原本的慌張瞬間消失不見,面色很快恢復了平靜。
“我就是喜歡腳踏兩只船,把她們倆都掌控在手里,盡情享受她們對我的好,這么明顯的事情,你看不出來嗎?”
周韓云眉頭緊皺,眼中滿是憤懣:“你難道非要如此踐踏她對你的一片真心嗎?”
看著周韓云憤憤不平的模樣,范若南嘴角微微上揚,發(fā)出一聲嗤笑,聲音里滿是炫耀:“我就是有那個本事,能讓她們都為我瘋狂,哪怕柳語蘭這種向來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女也不例外。怎么,你心里嫉妒了?不如大大方方承認,說不定我心情一好,還愿意教教你怎么做到呢?”
他這副反以為榮、囂張跋扈的樣子,讓周韓云氣得嘴唇微微顫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周韓云這無聲的沉默,反倒讓范若南愈發(fā)得意起來。
他慢悠悠地打量著面前的周韓云,視線在周韓云身上掃視一圈后,最后落在了他手上那枚婚戒上。
“你不過就是個撿了便宜的人罷了,有什么資格和我叫板?我不妨實話告訴你,當年我壓根就沒出國,只是頭天晚上酒喝多了,和兩個學姐鬧騰到半夜,第二天起不來床罷了。要是語蘭沒跟我賭氣,你這輩子都沒機會成為柳語蘭的丈夫!”
周韓云那壓抑在心底許久許久的怒火,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徹底噴發(fā)出來。
他忍不住揚起手,朝著范若南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這一巴掌打得其實不算重,可范若南卻好似遭受了極其沉重的打擊一般,身體順著樓梯徑直摔了下去。
周韓云還沒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被剛從電梯里走出來的柳語蘭用力推開了。
柳語蘭大步流星地走下樓梯,滿臉心疼地將摔得渾身青紫的范若南抱在懷里,看向周韓云的眼神中帶著潛藏的怒意。
“他沒招惹你,你為什么要下這么狠的手?”
范若南刻意將臉上那緋紅的手掌印露出來,在柳語蘭懷里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算了語蘭,大概是韓云覺得我是你前男友,心里有氣吧,我不怪他,我們走吧。”
這番話直接把周韓云想說的話,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兒里。
望著柳語蘭漸漸沉下去的臉色,周韓云心里明白,此時無論自己怎樣解釋,都是徒勞無功,于事無補了。
這沉默在柳語蘭眼中,就等同于默認。
她失望地移開目光,扶著范若南離開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再看周韓云一眼。
走出醫(yī)院后,周韓云接到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告知他簽證已經辦好了。
他前往指定地點取回全部證件,然后回到家中著手收拾行囊。
桌上那本日歷,每日都會被他撕掉一張,很快便見底了。
這一年,即將畫上句號。
他也即將告別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這一周內,柳語蘭未曾回來過一次。
倒是范若南,每日都會發(fā)來諸多挑釁的訊息。
倒數第七日,他發(fā)來一段視頻,畫面中柳語蘭半跪在地上,動作極為溫柔地為范若南揉著小腿。
周韓云一邊默默地看著視頻,一邊把這些年給柳語蘭購置的所有物品,一件一件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倒數第五日,他發(fā)來幾張照片,照片里柳語蘭送來一箱珠寶,還親手為范若南戴上一枚戒指。
周韓云隨手就把結婚照狠狠砸得粉碎,接著一把扔進火里。
倒數第三日,是一段錄音,錄音中柳語蘭睡著后還念叨著范若南的名字,語氣真摯且深情。
周韓云把她婚后送給自己的所有禮物,都打包好寄往慈善機構。
這棟曾經被他當作“家”的別墅,漸漸變得空蕩蕩的。
而他那為數不多的行李,也逐漸整理妥當。
家里的傭人看到他這般大規(guī)模斷舍離的情景,都有些擔憂,紛紛過來問過他幾次發(fā)生了何事。
他微微一笑,語氣很輕松:“只是離婚了而已。”
“小姐,同意了?”
同意了嗎?
周韓云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覺得,此時的柳語蘭要是看到那份離婚協議,或許會很開心吧。
畢竟在她的心里眼里,此刻全是范若南。
倒數第二天,范若南又發(fā)來了消息。
這一回,鏡頭對準的不是柳語蘭,而是他的父母。
看著照片上三個人圍著病床談笑風生的模樣,周韓云心中毫無波瀾,就像一潭平靜的湖水。
他依舊沒有回消息,而是點進通訊錄,把范若南、柳語蘭,以及所有和他們有關聯的人都刪除了。
離開那天,初雪紛紛揚揚地飄落。
周韓云把昨夜整理好的那些日記和沒送出去的情書,都搬到了庭院里。
橘黃色的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龐,也將那些記錄著少年情懷的心事都化為灰燼。
他抬起頭,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心里默默算計著還要下多久的雪,才能掩埋這些灰燼。
正出神時,緊閉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許久未見的柳語蘭回來了,腳步匆忙。
她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先走進客廳一趟,似乎去拿什么東西。
再出來時,她在周韓云身旁停下了腳步。
看著那些淺粉色的信封,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聚會上的那封信。
那顆氣了許久的心,終究還是慢慢軟了下來。
“我最近在忙,等過兩天我忙完了,我們好好聊聊吧?!?br/>聊什么?
離婚嗎?
周韓云笑了笑,抬眼看向她,聲音平淡至極:“不聊了吧,你最想要的東西,其實我一個月前就給你了。”
東西?
什么東西?
柳語蘭正想問問,手機響了幾聲。她輕點屏幕瞅見那些消息,眉眼間都洋溢著笑意。
望著她的神情,周韓云把最后幾封情書扔進火中,隨后站起身來。
他魁梧的身形,遮住了身后燃燒的火堆。
柳語蘭回完消息時,情書恰好燒完,她也忘掉了剛才想問啥。
周韓云親自把她送到門口,為她拉開了車門。
一陣冷風吹來,柳語蘭瞧見他穿得單薄,溫柔地叫他回去,別凍著。
周韓云卻堅持要留在門口送她。
透過車窗,柳語蘭看到他抬手揮了揮,小聲說了句什么。
她沒聽清楚,但心里想著,無非就是“路上注意安全”這類叮囑。
過去的三年間,她已經聽過無數回了。
因此,她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車輛緩緩啟動,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她的視線盡頭。
周韓云獨自佇立在雪地中,良久之后,才緩緩轉身回到臥室,披上外套,提著行李箱,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雪越下越急,紛紛揚揚的雪片落在他頭上,遠遠望去,好似添了幾縷銀絲。
出租車準時抵達別墅門口,上車前,周韓云緩緩轉身,最后凝望了一眼這住了許久的地方,接著,他輕聲重復了一遍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話:
“再見了,京北?!?/p>
“再也不見了,柳語蘭。”
柳語蘭坐進駕駛座,徑直將車開往醫(yī)院。
今日是范若南出院的日子。
昨晚,他嚷嚷著要看兒時的照片,柳語蘭這才特意趕回去取來。
她拎著沉甸甸的袋子走到電梯口時,與一位陌生女子擦肩而過。
從這位女子身上,她聞到了一股熟悉且淡雅的香水味。
這正是范若南平日里最鐘愛的那款香水。
這位女子剛從范若南的病房出來,會是他的哪位朋友呢?
柳語蘭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
但電梯很快抵達,她也沒再多想,徑直按下了7樓的按鈕。
一見到柳語蘭,范若南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兩人一邊翻看著相冊,一邊回憶著往昔的點點滴滴。
談及兒時的趣事,柳語蘭很快便將其他事情拋到了九霄云外。
轉眼間到了中午,范家人前來接范若南出院。一見到柳語蘭,他們連忙連聲道謝。
柳語蘭趕忙謙遜地回應道:
“若南受傷,我難辭其咎,照顧他是我分內之事,你們不必如此客氣。”
聽到這話,范若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
“都說了,我的傷與你無關,語蘭,昨天我都讓叔叔阿姨過來把事情經過講清楚了,你就別再總是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了,好嗎?”
范父聽了,也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道:
“這些年,我和你阿姨一直忙于工作,若不是你悉心照料若南,真不知他會變成什么樣子,是我們該好好謝謝你才對?!?/p>
范若南走到柳語蘭身旁,剛想撒嬌,卻被范母一把拉了回去。
“如今你們都已長大成人,你也成家了,若南還不懂事,總是纏著你,希望你別往心里去,我們會好好管教他,讓他以后不再去打擾你。”
病房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
柳語蘭聽出了范母話中的深意。
她微微一怔,隨即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收斂,只剩下拘謹和客氣。
范若南的表情也微微一變。
但他卻裝作聽不懂媽媽的話,依舊笑嘻嘻地看向柳語蘭,試圖岔開話題:
“好了好了,我和語蘭從小一起長大,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她還答應了要送我回家呢,對吧?”
柳語蘭抬起頭,剛想回應,卻接觸到兩位長輩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她猶豫片刻,最終將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改口說道:
“是說好了,但剛剛我秘書說公司有點急事需要我處理,既然叔叔阿姨過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p>
說完,她也沒再多作停留,轉身離開了病房。
沒走幾步,范母就叫住了她,將那本相冊遞了過來。
“語蘭,過去是若南對不起你,但他那時年輕,不懂真心的可貴,希望你別往心里去?!?/p>
看著這位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滿臉愧疚的樣子,柳語蘭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阿姨,過去的事情我已經放下了,不會記恨若南的,您放心吧?!?/p>
范母嘆了口氣,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遺憾。
“是若南沒有那份福氣,也是你們倆沒有做夫妻的緣分。聽你媽媽說,你后來嫁的那個男人,非常孝順且懂事,和你的感情也很好。你要好好珍惜他,那才是值得你全心相待、能與你相伴到老的人?!?/p>
柳語蘭知道范母是一片好心。
她也清楚,自己和范若南的故事,早在那場婚禮上,她賭妻打算另嫁他人時就已畫上了句號。
這三年里,她也曾努力想要忘掉過去,好好和周韓云過日子。
但畢竟愛了十八年,哪能說放下就輕易放下呢?
所以,當范若南回國后屢次三番地纏著她時,她最終還是心軟了。
即便無法成為戀人,至少還能做朋友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一次又一次地來到他身邊。
坦誠來講,每當范若南哭著鬧著說還愛她時,她的心確實會被打動。
但那些感動,就如同過眼云煙一般,很快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總會在快要淪陷的那一刻,想起周韓云才是她的丈夫。
一次又一次,她仿佛陷入了一個迷障之中,找不到出路。
直到聽到范母的這番話,她才如夢初醒,緩緩清醒過來。
想起清晨在大雪里目送她離去的那個身影,柳語蘭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她對著范母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誠摯地說道:
“多謝您特意告訴我這些,我明白了?!?/p>
從醫(yī)院離開后,柳語蘭回到了老宅。
柳母把她叫到書房里,語氣是少有的嚴肅。
“你剛結婚那會兒,我確實覺得韓云的家世配不上你,所以對他有些看法。但這三年里,看到他如此關心你,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條,對我們也是照顧有加,我也漸漸放下那些成見了?!?/p>
“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些話我也不想再重復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揪住不放了。你眼光不錯,挑了個很好的丈夫,該安穩(wěn)下來,好好過你的日子了?!?/p>
“婚姻不像戀愛,它是一碗需要慢慢熬煮的粥,講究的是細水長流。你和韓云婚前沒什么感情基礎,又都還年輕,很多話都要及時說清楚,免得憋在心里積攢成了誤會,你明白了嗎?”
柳語蘭沒想到向來沉默寡言的媽媽會如此苦口婆心地跟她說這些家長里短的話。
但她知道媽媽說得都對,于是很恭順地垂下了頭。
“您說得對,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
柳母很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后拿出一個盒子,推到了柳語蘭面前。
“這是我結婚時,你奶奶送給我的手鐲,你戴給韓云吧。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你記得帶他回來,咱們一家人一起吃頓便飯。”
柳語蘭打開盒子,看著里面那對帝王綠的手鐲,一時有些愣住了。
突然,她想起了三年前那場引起了不少風波的婚禮。
范若南通過電話向全場宣布要取消婚禮后,兩家親友都變了臉色,紛紛離場。
她一個人站在舞臺中央,心如死灰地拿起話筒,把那些在心底積蓄已久的情緒一股腦地宣泄了出來。
具體說了些什么,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直到周韓云站起身來,被她那幾個急切的姐妹搡到后臺,再次出現在她的視野里時,她才恢復了意識。
《婚禮進行曲》奏響。
他穿上了那件略顯寬大的西裝,一步一步沉穩(wěn)地邁向她的身旁。
與她一同承受著臺下千萬雙好奇目光的打量。
毫無懼色,亦不退縮。
或許是被他這份堅毅所感染,柳語蘭那顆如死灰般的心又涌起了一絲孤注一擲的勇氣。
盡管她仍不清楚自己新郎的姓名。
但她已然下定決心,要用往后的歲月善待戴上她戒指的枕邊之人。
絕不辜負他在她人生最黯淡時刻伸出的這只手。
柳語蘭將裝有手鐲的盒子放到了副駕駛的抽屜里。
在關上抽屜之前,她瞥見了那份文件,聚精會神地思索著這是何時放進去的。
然而,她想了半天,卻毫無頭緒。
她正打算拿出來仔細瞧瞧,就接到了范若南打來的電話。
“語蘭,我爸媽離開了,我朋友聽聞我出院后要為我慶祝,你忙完了嗎?要不要過來一起玩玩?”
這一回,柳語蘭沒有遲疑,直接拒絕了。
范若南的語氣瞬間變得頹唐,正要撒嬌時,她找了個要開會的借口。
掛斷電話后,她推上抽屜,駕車回了家。
往日熱鬧非凡的別墅,今日卻格外寂靜。
柳語蘭四處打量了一番,發(fā)現客廳里少了許多物件。
她幾個月前落在茶幾上的發(fā)夾、餐桌上的水杯、沙發(fā)上的抱枕……
皆是周韓云買回來的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
放在以前,她是留意不到的。
可不知為何,這次她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她喚住管家詢問:
“怎么家里少了這么多東西?”
“先生都扔掉了?!?/p>
年邁的老管家恭敬地答復后,抬頭看了看她的臉色,遲疑著開口:
“小姐,你真的要和先生離……”
“鈺姐,這大雪天的,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家!你都多久沒和朋友們聚聚了,走走走,一起去喝酒!”
幾個好姐妹挽著手走進門,拉著柳語蘭,不由分說就往外面拽去。
那個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婚”字,就這樣淹沒在了人聲當中。
雖說說是喝酒,但幾個姐妹惦記著柳語蘭的身體,只敢給她端幾杯白開水。
她看著正在玩游戲的幾個人,喝了兩口,拿出手機找到周韓云,編輯了一段話:
“你今天有事出門了嗎?去哪兒了?幾點回來?把地址發(fā)給我吧,我等下過去接你,雪天路滑,走路小心點,別摔著了。”
發(fā)送鍵還沒按下去,一旁剛接完電話的姐妹就變了臉色。
她一把拉起柳語蘭,招呼著桌子前的幾個人,語氣無比急切:
“走走走!換個地方,有新熱鬧可看!”
一群人都被她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弄懵了。
聽聞有熱鬧可瞧,眾人皆興奮起來,紛紛擠上了車。
一路上,眾人皆詢問要去往何處,她卻一言不發(fā),只是不時看向柳語蘭一眼。
目的地是一間她們從未去過的酒吧。
臨近下車時,這個姐妹把柳語蘭推至最前方,接著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鈺姐,有些事我早就聽聞風聲了,實在是憋到確定無疑,才想著告訴你,等會兒你若瞧見什么,也別怪我,我真的是為你好?!?/p>
一群人皆是一同長大的親姐妹,聽到她以這般嚴肅的語氣說話,柳語蘭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她望著近在眼前的大門,遲疑著抬起了手。
門一推開,酒吧里的景象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五彩斑斕、燈紅酒綠的大廳中,所有人都沉醉在喧鬧的DJ音樂里。
白色的聚光燈照射下來,將舞臺中央正在熱烈親吻的一對情侶照得清清楚楚。
盡管隔著一段距離,柳語蘭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范若南。
他摟著一個熱情奔放的大美女,女人臉色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一雙手在女人身后不停地摩挲著。
看上去,與平日那個古靈精怪、驕縱隨性的豪門大少爺截然不同。
一時間,站在門口的七八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與這寂靜相互映襯的,是大廳里愈發(fā)熱烈的起哄聲。
“我去,一出院就玩這么嗨,都親了半小時了,不會缺氧嗎?”
“人家男女朋友感情好親一親怎么了?你嫉妒???”
“你別說,若南這個女朋友談了都半年了吧,還沒厭???你們說這次能談多久,會不會超過柳語蘭???”
“若南的心思你別猜,他不過就是玩玩罷了,你看柳語蘭,都甩了三年了,現在興致一來,不還是像逗寵物一樣逗弄嗎?”
聽到范若南朋友口沒遮攔說的這些話,幾個姐妹瞬間怒火中燒。
她們咽不下這口氣,擠過人群就沖了進去。
一個去關音樂,一個去開燈,其余人直接跳上舞臺,把正吻得難解難分的兩個人圍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現場熱鬧的氣氛。
回過神的范若南看著不知何時闖進來的幾個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四處張望一圈沒看到柳語蘭后,他微微松了口氣,冷著臉看向這幫不懷好意的人:
“你們怎么知道這兒的?我又沒邀請你們,你們過來干什么?”
幾個人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話直接和他吵了起來:
“一個酒吧而已,你能來,我們就來不得嗎?還需你邀請?”
“怎么,帶著新女友在這兒度蜜月,怕我們看到,然后去告狀是吧?”
范若南不想在朋友和女友面前丟面子,腦子一熱就嗆了回去:
“怕?我怕什么?我不過是談個戀愛而已,還怕柳語蘭知道?她身為有夫之婦,難道還想干涉前男友的戀愛自由不成?”
此言一出,幾個兄弟紛紛鼓掌,還吹起了口哨。
瞅著他們不怒反笑的模樣,范若南心里不禁一緊。
他察覺到了異樣,剛想詢問清楚,幾個姐妹卻先開了口:
“裝了這么久余情未了的癡情男,現在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不演了?范若南,你都和別的女人談了半年了,為何要吃著碗里看著鍋里,還去招惹鈺姐呢?”
聽到這話,范若南的女友也發(fā)覺了不對勁,臉色沉了下來。
范若南沒想到今天會出這種事。
他曉得事情要鬧大了,心一橫,說話都不過腦子了:
“不是她主動倒貼求我復合嗎?我煩她煩透了,怎么可能去招惹她?她像癩皮狗似的纏著我,怎么甩都甩不掉,三年前我就膩了,所以才故意逃婚的,和出國毫無關系!現在我喜歡的,唯有我女朋友!”
“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
面對幾人的厲聲質問,范若南也不想顯得怯懦。
他揚起脖子,好似一只高傲的孔雀:
“當然,就算柳語蘭本人來了,我也會原原本本地如實說!”
有了這句保證,再沒人吭聲了。
姐妹幾個默契地往后退了幾步,讓出了一條路。
看著她們整齊劃一的動作,范若南的右眼皮猛地跳動起來。
他轉過頭,望向站在門口的那道熟悉身影,那顆原本躁動的心瞬間涼了下去。
臺下看了熱鬧的人也跟著他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