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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師傅，謝謝你這些年，添麻煩了。"

處長頭也不抬地說著，手里還在翻閱著文件。

我愣在辦公室門口，手里攥著剛辦完的退休手續(xù)。

十四年了，就這一句話？

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秘書小李突然走過來，神情有些古怪。

"趙師傅，等等，處長讓我給您這個。"

她遞過來一個信封，我接過來的瞬間，手竟然有些發(fā)抖。

這封信里，到底寫著什么......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我站在李建國處長的辦公室門口，手里緊緊攥著剛從人事科領來的退休證明，心情五味雜陳。十四年來，我每天都要進出這間辦公室無數(shù)次，為處長匯報行程，接受工作安排，或者只是靜靜地等他簽完文件。

可今天，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

處長依然坐在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面，頭也不抬地翻閱著手頭的文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讓我一時間看不清他的表情。

墻上掛著他這些年獲得的各種榮譽證書和與領導的合影，其中有幾張照片里還能看到我的身影——那是我開車陪他參加重要活動時無意中被拍進去的。

"處長，我的手續(xù)都辦完了。"我輕聲說道，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里顯得有些飄渺。

他終于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種很復雜的眼神，似乎有些疲憊，也有些無奈。

"嗯，辛苦了。"他說完又低下頭繼續(xù)看文件，仿佛我只是一個來匯報工作的普通下屬。

我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等著他說些什么，哪怕是一句簡單的感謝或者挽留的話。但他再也沒有抬頭。辦公室里只剩下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我自己的心跳聲。

1995年春天，我剛剛40歲。那時候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四年。

那年紡織廠倒閉，我和妻子王秀芬都下了崗。她比我小三歲，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兒子趙小康剛上初一，正是花錢如流水的時候。家里的積蓄很快就見了底，我們倆每天愁得睡不著覺。

"明軒，再這樣下去咱們家就要喝西北風了。"秀芬一邊給我補衣服，一邊憂心忡忡地說。她的手藝很好，總能把破洞補得看不出痕跡，但生活的窟窿卻不是這么容易補上的。

就在我們山窮水盡的時候，遠房表叔帶來了一個消息：市政府要招聘司機，待遇不錯，關鍵是工作穩(wěn)定。我連夜準備材料，第二天一早就趕到了人事科。

報名的人很多，大都是和我一樣的下崗工人。我緊張得手心冒汗，生怕競爭不過別人。好在我的駕駛技術過硬，在紡織廠開了十幾年的運輸車，從來沒出過事故。

面試那天，我穿著唯一的一套西裝——那還是結(jié)婚時買的，已經(jīng)有些發(fā)舊了。秀芬特意給我燙得平平整整，連一個褶皺都沒有。

李建國處長那時候剛升任，看起來比現(xiàn)在年輕很多，頭發(fā)還是烏黑的，眼神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深沉。他翻看著我的簡歷，問了幾個很簡單的問題。

"老趙，你為什么想做這份工作？"

我想了想，誠實地回答："處長，我需要這份工作養(yǎng)家糊口。我會認真對待每一次出行，把您的安全和時間都放在第一位。"

他點了點頭，又問："如果工作中遇到突發(fā)情況，你會怎么處理？"

"我會保持冷靜，優(yōu)先保證您的安全，然后及時匯報情況，聽從您的指示。"

面試結(jié)束后，我忐忑不安地等了三天。當人事科通知我被錄取時，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月薪800元，對當時的我們家來說就像天降甘露。

"太好了，明軒！"秀芬聽到消息后眼淚都出來了，"咱們家總算有著落了。"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難得吃了頓好的——買了二斤豬肉包餃子，小康高興得一口氣吃了二十個。

剛開始工作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繃著神經(jīng)，生怕出什么差錯。處長的要求很細致：車內(nèi)溫度必須保持在23度，座椅要調(diào)到他最舒適的角度，車里絕對不能有任何異味。

他不喜歡聽音樂，也不喜歡司機主動說話，除非他先開口。

我用心地記住了他的每一個習慣。早上7點準時到樓下等他，車子前一天晚上就要檢查好，確保油加滿、車洗凈。冬天要提前十分鐘熱車，夏天要提前開空調(diào)。

第一次犯錯是在我入職的第三個月。那天早上出門時有點堵車，我選擇了一條平時較少走的路線想抄近道，結(jié)果比平時晚了五分鐘到達目的地。

處長當時要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五分鐘的延誤讓他的臉色鐵青。

"老趙，時間觀念很重要。"他下車時冷冷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大步走進了會議樓。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沉重。下班后我主動來到處長辦公室道歉。

"處長，今天的事是我的責任，我保證以后不會再發(fā)生類似的情況。"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表情緩和了一些："知錯能改就行。做這份工作，細節(jié)決定成敗。"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遲到過。為了保險起見，我甚至提前半小時出門，寧可在樓下多等一會兒，也不能讓處長等我。

慢慢地，我摸透了處長的脾氣和喜好。他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工作上一絲不茍，對下屬要求嚴格但也公正。

他不喜歡阿諛奉承，更喜歡踏實做事的人。偶爾，當我把工作做得特別細致時，他也會點頭表示認可。

"老趙，這次開得不錯。"有一次從省里開會回來，路上下著大雨，我開得很穩(wěn)，他難得夸了我一句。那一刻，我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秀芬有時候會抱怨："你對他比對家里人還上心。"

我總是這樣回答她："這是我的工作，也是咱們家的生計。做人要有始有終。"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漸漸熟悉了這份工作的節(jié)奏。每天的安排都很規(guī)律：早上接處長上班，白天根據(jù)他的日程安排在各個地方穿梭，晚上送他回家。

處長的工作很忙，經(jīng)常要到外地出差或者參加各種會議。我跟著他跑遍了全省的各個市縣，也見識了很多以前從未接觸過的場面。高檔酒店、政府會議室、企業(yè)廠房、農(nóng)村田間地頭……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提前了解路線，確保不出任何差錯。

有時候會議或應酬結(jié)束得很晚，甚至到了凌晨。我總是默默地在車里等著，從不催促或抱怨。車里常備著毯子和熱水，以防等待時間過長。

"老趙，你不用等這么晚，先回去休息吧。"有幾次處長看到我在車里打盹，會這樣說。

"沒關系，處長，這是我的職責。"我總是這樣回答。其實心里也挺辛苦的，但這份工作來之不易，我不敢有絲毫懈怠。

除了日常的接送工作，處長家里偶爾也會有一些要求。師母身體不太好，經(jīng)常要去醫(yī)院看病，處長會讓我接送。有時候是接送處長的孩子上下學，或者幫忙搬運一些東西。雖然這些不在正式的工作范圍內(nèi)，但我從來沒有拒絕過。

記得有一年春節(jié)，大年三十的晚上，處長突然接到緊急電話，需要馬上趕到省里。那時候外面下著大雪，路況很差，但我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他家樓下。

路上很滑，我開得格外小心。平時兩個小時的路程，那天開了將近四個小時。到達目的地時已經(jīng)是大年初一的凌晨了。

"辛苦了，老趙。"處長下車時拍了拍我的肩膀，"新年快樂。"

那一刻，我覺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雖然沒能和家人一起守歲，但能在關鍵時刻為處長分憂，我感到很欣慰。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時候都那么順利。十四年來，我也經(jīng)歷過不少委屈和誤解。

有一次，我按照平時的路線去接處長，但臨時修路，不得不繞道而行。雖然我提前出發(fā)了，但還是晚了十分鐘。那天處長心情本來就不好，看到我遲到更是火上澆油。

"老趙，你這是怎么回事？我說過多少次時間的重要性！"他的聲音比平時嚴厲了很多。

我試圖解釋修路的情況，但他已經(jīng)不想聽了。整個上午，車里的氣氛都很壓抑。我知道他工作壓力大，但心里還是覺得委屈。明明是客觀原因造成的延誤，卻要承受這樣的指責。

更讓我難過的是工資問題。十四年來，我的工資只漲了300元，從最初的800元漲到了1100元。

而這些年物價漲了多少倍，生活成本越來越高，這點收入已經(jīng)很難維持家庭的正常開銷了。

兒子小康考大學那年，學費、生活費加起來需要一萬多元。這對我們家來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

我在心里琢磨了很久，想向處長開口借點錢，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些年來，我們的關系一直很職業(yè)化，從來沒有涉及過私人的經(jīng)濟問題。

"明軒，你就去找處長借點錢吧，大不了以后慢慢還。"秀芬急得直掉眼淚，"小康的學費不能耽誤啊！"

"我怎么開得了這個口？"我苦笑著搖頭，"人家一直把我當司機，不是當朋友。這種事情，說出來只會讓雙方都尷尬。"

最后還是通過親戚朋友東拼西湊，才勉強湊夠了學費。但這件事讓我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更清醒的認識：我只是一個司機，一個可有可無的下屬。

秀芬的抱怨也越來越多："你就是個高級保姆，人家根本不拿你當人看。十四年了，連個正眼都不瞧你一下。"

"話不能這么說。"我總是為處長辯護，"他工作忙，壓力大，不是針對我一個人。"

"你就是太老實了！"秀芬氣得直跺腳，"別人家的司機早就跳槽了，就你還在這里傻傻地堅持。"

我也想過離開，但每次都說服了自己。這份工作雖然辛苦，收入也不高，但至少穩(wěn)定。而且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節(jié)奏，習慣了每天和處長打交道。

換個工作意味著一切從頭開始，以我這個年紀，哪里還有那么多機會？

在這十四年里，我對李建國處長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作為他的專職司機，我見證了他工作中的鐵面無私，也偶爾窺見他私下里的另一面。

處長在工作上確實很嚴格，不僅對我，對所有下屬都是如此。他從不徇私情，該批評的時候絕不留面子，該表揚的時候也不吝嗇認可。

我親眼見過他為了堅持原則而得罪不少人，但他從不后悔。

但在私下里，他偶爾也會流露出人性化的一面。記得有一次下雨天，他看我在車里等得時間太長，主動說："老趙，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家。"

還有一次，我因為家里的事情心情不好，開車時有些心不在焉。他察覺到了，下車時問了一句："老趙，家里有什么困難嗎？"

雖然我最終沒有說出具體的困難，但他的關心還是讓我很感動。

處長的家庭生活很少在我面前展露。師母是個很文靜的女人，話不多，每次見面只是禮貌地點頭問好。他們有一個兒子，比我家小康大幾歲，在外地上大學，很少回來。

有時候我會觀察處長在車里的神態(tài)。當他接到家里電話時，語氣總是比平時溫和很多，但次數(shù)并不頻繁。

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即使在車里也經(jīng)常打電話或者看文件。

我注意到處長的辦公桌上有時會放著一張老照片，但從我的角度看不清楚照片上的內(nèi)容。每當有人進入辦公室時，他總是很自然地把照片扣過來或者收進抽屜里。

我雖然好奇，但職業(yè)操守讓我從不過問這些私人問題。

有一次，處長在車里接了個電話，通話結(jié)束后整個人的情緒明顯低落。平時他都會告訴我下一個目的地，但那天他在車里沉默了很久。

"處長，我們?nèi)ツ睦铮?我輕聲詢問。

"先在路上轉(zhuǎn)轉(zhuǎn)吧。"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我默默地開著車在市區(qū)里繞了一個多小時。透過后視鏡，我看到他一直望著窗外，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問題。

那天晚上，當我送他回家時，他突然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難忘的話："老趙，有些事情，我也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從他的語氣中，我聽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疲憊。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即使是位高權重的處長，也有自己的煩惱和困境。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就到了2008年。那一年發(fā)生了很多大事，處長的工作也變得更加繁忙。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壓力在增大，說話的次數(shù)減少了，表情也比以前更加嚴肅。

有一次，我們從省里開會回來的路上，處長的手機一直在響。我從后視鏡里看到他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每通電話都讓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是，我明白......這個問題確實很棘手......我會盡快處理的。"他的聲音里透著疲憊和壓力。

下車時，我看到他的鬢角又多了幾根白發(fā)。十三年來，我親眼見證了他從一個中年人變成了真正的老年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但他的責任心和工作熱情從未減退。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我開始注意到一些細微的變化。處長偶爾會在車里發(fā)呆，有時候我叫他好幾聲才能回過神來。他的手機里增加了一些陌生的號碼，接電話時總是走到一邊，聲音壓得很低。

有一次清理車廂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張掉在座椅縫隙里的名片。名片很普通，上面寫著某個外地企業(yè)負責人的姓名和電話。我把名片交給了處長，他看了一眼，表情變得有些復雜。

"這是什么時候掉的？"他問。

"剛才清理車廂時發(fā)現(xiàn)的，可能是哪位客人留下的。"我如實回答。

他點了點頭，把名片收了起來，但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從那以后，我開始更加留意車里的細節(jié)，不是因為好奇心，而是職業(yè)習慣使然。作為司機，保持車廂整潔是我的責任。

但我從來不會主動詢問或者揣測這些東西的來歷，這是最基本的職業(yè)操守。

處長也變得更加沉默了。以前偶爾還會和我聊幾句工作或者天氣，現(xiàn)在除了必要的指示，他很少主動說話。車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我能感覺到他內(nèi)心的焦慮和不安。

但不管怎樣，我的工作態(tài)度從未改變。每天依然準時接送，車子依然保持得一塵不染，該做的事情一件也不少。這是我的本分，也是我對這份工作的承諾。

2009年，我54歲了，按照規(guī)定可以辦理退休手續(xù)。但我并沒有立即申請，而是選擇繼續(xù)工作。

一方面是因為家里的經(jīng)濟壓力還很大，兒子剛參加工作，收入不穩(wěn)定；另一方面，說實話，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一時間還真不知道退休后該做什么。

秀芬對我的決定有些不理解："都這個年紀了，還不趕緊退休享福，非要在那里受氣？"

"再干幾年吧，趁著身體還行，多掙點是點。"我這樣解釋，但心里其實還有其他考慮。

這些年來，我和這份工作、和處長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雖然我們之間的關系始終保持著職業(yè)化的距離，但十幾年的朝夕相處，還是讓我對這一切產(chǎn)生了某種依戀。

而且，說不定處長也需要我繼續(xù)工作。畢竟新司機需要時間磨合，而我對他的習慣和要求已經(jīng)了如指掌。這種默契是花錢買不來的。

但現(xiàn)實很快就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2009年下半年，單位來了一個新司機，叫張小軍，才25歲，是個退伍軍人。領導安排他跟著我學習，準備接替我的工作。

小張人很不錯，踏實肯干，也很有禮貌。但他的到來讓我明白了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我終究是要被替換的。

"趙師傅，您教教我，處長平時都有什么要求？"小張很謙虛，對我畢恭畢敬。

我毫無保留地把自己這些年積累的經(jīng)驗傳授給他：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該保持安靜；處長的作息規(guī)律和個人喜好；各種突發(fā)情況的應對方法......

讓我意外的是，處長對小張的態(tài)度比對我更有耐心。他會主動解釋一些工作安排，也會關心小張的生活情況。有時候看到這種對比，我心里五味雜陳。

"小張不錯，很有前途。"有一次處長當著我的面夸獎小張。

我表面上附和著點頭，心里卻涌起一陣說不出的失落。十四年來，我很少聽到過這樣的夸獎。是我做得不夠好嗎？還是說，在處長眼里，我始終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司機？

小張學得很快，不到三個月就基本掌握了所有的工作要點。我知道，自己真正退休的日子不遠了。

時間到了2010年春天，我終于正式提交了退休申請。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這意味著我十四年職業(yè)生涯的結(jié)束，也意味著一種生活方式的告別。

辦理退休手續(xù)的過程很順利，人事科的工作人員效率很高，仿佛急著讓我盡快完成所有程序。

各種表格、證明、簽字確認......一整套流程下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件即將出庫的商品，正在被最后清點和登記。

"趙師傅，你這些年辛苦了。"人事科長客套地說著，但眼睛卻看著電腦屏幕，"退休后好好享福吧。"

我點頭致謝，心里卻有些苦澀。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禮貌性的敷衍，而不是真心的感謝。

收拾辦公室角落的個人物品時，我發(fā)現(xiàn)東西并不多：一個用了十幾年的搪瓷茶杯，幾張家人的照片，還有一本汽車保養(yǎng)的技術手冊。這就是我十四年工作留下的全部痕跡。

同事們的告別也都很客套，沒有一個人提議為我組織個送別聚餐。我理解，大家都很忙，而且我這個司機本來就不是核心崗位，離開了也不會對任何人的工作造成影響。

但說不失落是假的。十四年來，我?guī)缀趺刻於己瓦@些人見面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們心中原來如此微不足道。

最難熬的是等待的時間。手續(xù)辦完了，交接也完成了，但正式退休日期還要等幾天。

這幾天里，我像個局外人一樣在單位里游蕩，看著小張熟練地接手我的工作，看著一切照常運轉(zhuǎn)，仿佛我從來沒有存在過。

"趙師傅，以后就要靠你在家多照顧秀芬了。"有個老同事半開玩笑地對我說。

我笑著點頭，心里卻想：照顧家庭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何況這些年來，照顧家庭的重擔一直都在秀芬身上。我每天早出晚歸，陪伴家人的時間少得可憐。現(xiàn)在退休了，確實應該多補償一下家人。

終于到了正式退休的那一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就像十四年來的每一個工作日一樣。秀芬看著我，眼里有欣慰也有不舍。

"終于熬到頭了。"她輕聲說道。

"是啊，終于到頭了。"我重復著她的話，心情卻很復雜。

走向處長辦公室的路上，我的腳步比平時慢了很多。走廊里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注意到我。這條走廊我走了十四年，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處長的辦公室。

但今天，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

我在辦公室門口停頓了很久，內(nèi)心五味雜陳。這十四年來，我進出這間辦公室無數(shù)次，但每一次都是為了工作。今天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了告別。

深吸一口氣，我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里面?zhèn)鱽硖庨L熟悉的聲音。

我推門而入，看到他依然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后面，面前堆滿了文件。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他的桌案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這個場景我見過無數(shù)次，但今天卻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處長，我來和您告別。"我站在門口，聲音盡量保持平靜。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頭繼續(xù)處理文件。幾秒鐘的沉默后，他終于說話了。

"嗯，知道了。"

就這三個字，然后又是沉默。

我在原地站著，等待著他說些什么。哪怕是一句簡單的感謝，或者一句客套的祝福，我都會感到滿足。但他似乎已經(jīng)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工作上，仿佛我的存在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辦公室里安靜得只能聽到翻動紙張的聲音。我感覺自己像個多余的人，站在這里顯得格外尷尬。

終于，他再次抬起頭，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趙師傅，謝謝你這些年，添麻煩了。"

就這一句話，然后他又低下了頭。

我愣在那里，大腦一時間空白了。添麻煩了？十四年的忠誠服務，在他眼里竟然是"添麻煩"？

我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說，想感謝他這些年來的信任，想表達自己的不舍，想祝愿他身體健康工作順利。但現(xiàn)在，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說不出來。

"那我就先走了。"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嗯了一聲，依然沒有抬頭。

我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心里涌起一陣強烈的失落和委屈。

十四年來，我把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這份工作，換來的卻是這樣冷漠的告別。

我顫抖著手撕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

展開的瞬間，我整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