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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避寒 編輯|避寒

一個32平方公里的小城，2024年博彩收入高達2267億澳門元，這背后，藏著怎樣的產業(yè)淪陷史？

消失的工廠王國

1980年的澳門街頭，機器轟鳴聲此起彼伏。

2700家工廠密密麻麻分布在這片土地上，紡織廠的女工們熟練地操作著縫紉機，玩具廠里堆滿了即將運往歐美的塑料娃娃，電子廠的流水線24小時不停轉。澳門制造，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那時的澳門，8萬多人靠工業(yè)吃飯，整個城市37%的產值都來自制造業(yè)。走在街上，到處都能聽到各種方言，工人們從大陸各地涌來，為的就是這里的工作機會。

紡織業(yè)占據半壁江山，1970年代末，紡織和服裝出口占澳門總出口的90%。一個小城市，竟然能在全球紡織產業(yè)鏈中占據如此重要的位置。美國、法國、西德的商店里，到處都有"澳門制造"的標簽。

那時候的澳門人，手里拿的工資單，寫的都是"XX紡織廠""XX玩具廠""XX電子廠"。制衣、針織、彩瓷、電子、玩具、人造花，這些看似普通的行業(yè)，支撐起了一個城市的繁榮。

澳門的工人們很爭氣，爆竹、火柴、神香，這些傳統(tǒng)手工業(yè)已經傳承了幾十年，技藝精湛。新興的制造業(yè)更讓澳門工人展現出驚人的學習能力。

街頭巷尾的茶餐廳里，工人們討論的都是訂單、產量、工資。那種朝氣蓬勃的勁頭，現在想起來都讓人懷念。澳門制造業(yè)的黃金時代，就這樣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度過。

誰能想到，這樣的繁榮景象，竟然會在短短十幾年內徹底消失？

北上的工廠與留下的空地

1993年下半年，澳門的天空仿佛突然暗了下來。

第一家工廠關門了，接著是第二家、第三家。那些曾經24小時燈火通明的廠房，一夜之間變得漆黑一片。

原因很簡單，也很殘酷，深圳特區(qū)建立了，大陸開始改革開放了。同樣的工人，深圳的工資只有澳門的一半，甚至更少。同樣的廠房，深圳的租金便宜得讓人不敢相信。

紡織廠老板首先坐不住了，算一筆簡單的賬，在澳門雇傭一個工人的成本，在深圳能雇傭三個。產品質量差不多，交貨時間還更快，選擇哪里，根本不用思考。

搬遷的過程快得驚人，今天還在澳門開工的生產線，下個月就出現在了深圳的工業(yè)區(qū)里，澳門的工人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飯碗消失。

8萬工人，變成了6萬，5萬，4萬。失業(yè)率直線上升。那些曾經熙熙攘攘的工業(yè)區(qū)，變成了一片片空地，房東們急著找新租戶，可誰還愿意在澳門開廠？

房地產市場也開始崩盤，中國大陸宏觀調控一收緊，澳門的物業(yè)市場立刻跟著轉冷。爛尾樓開始出現，先是澳門半島的幾個項目停工，接著是南區(qū)、新口岸區(qū)。

那些年，澳門人最怕聽到的就是"北上"這個詞，北上設廠，北上投資，北上發(fā)展。每一次北上，都意味著澳門少了一份工作機會。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來襲，給了澳門經濟最后一擊，1996年到1999年，澳門經濟連續(xù)四年負增長。

澳門人開始懷念過去的好日子，可是，時間不會倒流，工廠也不會回來了，澳門必須找到新的出路，否則這個小城就真的要完蛋了。

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個男人和賭場，即將改變澳門的命運。

賭王的四十年帝國

何鴻燊拿到澳門博彩專營權的那一天，應該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這座城市真正的國王。

1962年，何鴻燊與霍英東、葉漢、葉德利組成財團，以317萬澳門元的價格拿下了澳門博彩專營合約。僅僅比對手高出1.7萬元，就這1.7萬元，改寫了澳門的歷史。

葡京大酒店1970年開業(yè)，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筑立刻成為澳門的新地標，外觀像一個巨大的鳥籠，寓意"只進不出"，賭客們一進去，就很難空手而歸。

何鴻燊為了讓賭客舒服，讓錢留下來，豪華的裝修，免費的餐飲，貼心的服務，甚至免費接送。一切都為了一個目的，讓人愿意把錢留在賭桌上。

何鴻燊剛接手時，澳門博彩業(yè)年收入只有300萬澳門元，到了2008年，這個數字變成了1098.26億澳門元。四十多年間，暴增30000倍。

澳門政府也樂得其所，博彩稅收在政府財政收入中的比重越來越高，最高時達到70%以上。幾乎可以說，澳門政府就是靠何鴻燊的賭場養(yǎng)活的。

30%的澳門人直接或間接為何鴻燊的公司工作。荷官、服務員、保安、清潔工，還有無數圍繞賭場而生的餐飲、酒店、交通行業(yè)從業(yè)者。

壟斷的威力有多大？何鴻燊旗下有18家賭場，每年投注額1300億港幣，相當于澳門本地生產總值的6倍。一個人控制的資金流，竟然比整個城市經濟總量還要大。

那些年的澳門，到處都是何鴻燊的印記，信德集團控制著港澳航線，澳門國際機場也有何家的股份，甚至連澳門誠興銀行都姓何。

四十年的壟斷經營，讓何鴻燊積累了驚人的財富，控制資產5000億港幣，個人身價700億港幣。這個數字在當時的華人世界，幾乎沒有對手。

但澳門經濟對博彩業(yè)的依賴越來越嚴重，制造業(yè)衰落了，其他服務業(yè)也發(fā)展不起來，整個城市就靠賭場過日子。這樣的經濟結構，健康嗎？

1999年澳門回歸在即，變化的風暴即將來臨。

六雄爭霸的新格局

2002年2月8日，澳門特區(qū)政府一紙公告，宣布開放博彩經營權，何鴻燊四十年的壟斷時代，正式結束。

消息傳出，全世界的博彩巨頭都瘋了，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第一個出手，砸下重金要在澳門建造亞洲最大的賭場。美高梅、永利、銀河娛樂也紛紛跟進。

2003年澳門博彩毛收入還只是十幾億美元，到了2013年，這個數字變成了450億美元，超過拉斯維加斯7倍。十年時間，澳門從一個地方性賭場，變成了世界博彩之都。

威尼斯人度假村2007年開業(yè)那天，面積相當于90個足球場，路氹金光大道從此成為澳門新的心臟。

何鴻燊家族也不甘示弱，新葡京2007年開業(yè)，外形像一朵巨大的蓮花，高度達到260米，成為澳門新的制高點。

2003年澳門只有11家娛樂場、424張賭桌、815臺角子機。到了2013年，變成了35家娛樂場、5770張賭桌、13106臺角子機。十年間，澳門博彩業(yè)的規(guī)模擴大了十幾倍。

競爭帶來了什么？服務質量大幅提升，客戶體驗明顯改善，過去在何家賭場愛理不理的荷官，現在個個笑容滿面。

但澳門經濟對博彩業(yè)的依賴更加嚴重了。2019年疫情前，澳門博彩業(yè)收入約3000億澳門元，占GDP的比重一度超過50%，整個城市幾乎完全依靠博彩業(yè)生存。

2024年澳門博彩收入2267.8億澳門元，雖然比疫情前有所下降，但依然占據澳門經濟的絕對主導地位。澳門特區(qū)政府提出，要在2028年將非博彩業(yè)占GDP比重提高至60%，但這個目標實現起來并不容易。

何鴻燊家族雖然失去了壟斷地位，但依然是澳門博彩業(yè)的重要力量，六張賭牌中的三張仍然控制在何家手中。

澳門變了，徹底變了，從一個制造業(yè)城市，變成了一個博彩城市。從2700家工廠的喧囂，變成了35家賭場的紙醉金迷。8萬制造業(yè)工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數十萬博彩業(yè)從業(yè)者。

2024年12月，澳門博彩收入出現疫情后首次下降，同比下跌2%，這個看似微小的數字，卻讓整個澳門都緊張了起來。

澳門的故事還在繼續(xù)，但方向已經很清楚了，一個曾經的工業(yè)強區(qū)，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博彩王國。

參考資料： 澳門博彩監(jiān)察協(xié)調局官方數據：2024年澳門博彩毛收入2267.82億澳門元 新華社：澳門回歸25年經濟發(fā)展報告 人民日報：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fā)展規(guī)劃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