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們談?wù)撈鹬袊糯呐晕膶W(xué)家,一個名字總是無法繞開,那就是被譽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她的詞,既有“尋尋覓覓,冷冷清清”的凄婉,也有“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豪邁。然而,在這些廣為人知的名篇之外,李清照還留下了一些特別的作品,它們像一縷藏在深閨里的奇香,初聞時或許會讓人臉紅心跳,細(xì)品之下,卻能感受到一種沖破時代束縛的、鮮活而熾熱的生命力。
她寫過一首與眾不同的詞。這首詞寫在一個下過雨的傍晚,字里行間充滿了對丈夫的思念,還有一種大膽、直白甚至帶著幾分“挑逗”意味的情感表達(dá)。
一場夏雨,洗出千古風(fēng)情
故事,要從一個夏天的傍晚說起。
那一天,傍晚時分,一場來勢洶洶的風(fēng)雨席卷而來,但很快又停歇了。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白天的炎熱暑氣被一掃而空,只剩下滿世界的清涼與寧靜。在這樣的時刻,人的心緒也容易變得格外細(xì)膩和柔軟。李清照在她的詞作 《丑奴兒·晚來一陣風(fēng)兼雨》 中,開篇就為我們描繪了這樣一幅場景:“晚來一陣風(fēng)兼雨,洗盡炎光?!?/p>
這句詞寫得非常白話,就像我們在日常聊天時說“晚上突然刮風(fēng)下雨,天氣總算涼快了”一樣,親切自然,毫無雕琢痕跡。然而,這簡單的場景描寫,卻為整首詞奠定了一種私密而愜意的基調(diào)。炎熱褪去,萬物安寧,這是一個屬于閨中女子的、完全放松的個人時間。
接下來,詞人做了什么呢?“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她剛剛整理好自己的樂器,又信步走到鏡子前,隨意地化了一個淡雅的妝容。這里的“淡淡妝”三個字用得極妙。并非為了出門見客,也不是為了參加什么盛大宴會,而是一種純粹的、為悅己者的自我修飾。
在這個寧靜的雨后黃昏,她撫琴弄弦,對鏡梳妝,心中思念的,自然是那個與她情投意合的丈夫趙明誠?;蛟S,丈夫只是短暫外出,或許,夫妻二人正處于“小別勝新婚”的甜蜜階段。
“雪膩酥香”四個字太直白大膽
如果說開篇的場景描寫還只是鋪墊,那么接下來的兩句,則真正展現(xiàn)了李清照作為一名女性詞人前無古人的大膽之處。當(dāng)她梳妝完畢,看著鏡中的自己時,詞中這樣寫道:“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p>
這兩句詞的意思是,她穿著一件輕薄的紅色紗衣,那通透的衣料下,雪白細(xì)膩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瑩潤如冰玉,仿佛還散發(fā)著陣陣香氣。我們必須把這句詞放回宋代的歷史背景中去理解。在那個封建禮教對女性有著嚴(yán)格束縛的時代,女性的身體是被嚴(yán)格遮蔽的,文學(xué)作品中即便是男性詩人描寫女性之美,也多采用比喻、暗示等含蓄的手法。
然而,李清照卻以一種極其直白、甚至可以說是帶有自我欣賞的口吻,描繪了自己的肌膚之美。
“雪膩酥香”這四個字,調(diào)動了視覺、觸覺和嗅覺,將女性肌膚的色澤、質(zhì)感與香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種對自己身體和美麗的坦然欣賞與直接書寫,在當(dāng)時的士大夫階層看來,是不可思議的,甚至是“出格”的。她沒有絲毫的忸怩與羞怯,完全是以一種獨特的、屬于女性自身的視角,來展現(xiàn)這種美感。她愛自己的丈夫,也同樣欣賞并珍視著自己的美麗。
“笑語檀郎”,一句令人心動的邀約
當(dāng)詞的情感鋪墊到這里時,全篇的點睛之筆,也是最大膽的一句出現(xiàn)了:“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檀郎”是古代女子對心愛丈夫或情人的昵稱。李清照在這里直接使用了這個充滿愛意的稱呼。她帶著淺淺的笑意,對丈夫說:“今天晚上的竹席和枕頭,可是很涼快哦?!边@句話的潛臺詞不言而喻,它幾乎是一句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閨房邀約。
這句話的“大膽”之處在于,它將夫妻之間最私密的情感與互動,用一種俏皮而又直白的方式,毫不避諱地寫進了詞里。它不再是傳統(tǒng)詩詞里那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而是一種主動的、充滿生活情趣的表達(dá)。我們可以想象那個畫面:雨后的夏夜,天氣清涼,妻子精心打扮后,帶著幾分嬌憨和期待,向丈夫發(fā)出了溫馨的暗示。這其中沒有絲毫的淫靡之氣,反而充滿了新婚夫妻間那種自然、健康的親昵與恩愛。
在李清照之前,幾乎沒有一位女性文學(xué)家敢于如此坦率地書寫夫妻間的閨房之樂。她的這種寫法,完全顛覆了世人對于一位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的刻板印象。
才女的煩惱
然而,正如所有超越時代的作品一樣,李清照的這份坦誠與大膽,在當(dāng)時也為她招來了非議。宋代的理學(xué)風(fēng)氣日盛,對女性的道德要求也愈發(fā)嚴(yán)苛。南宋的詞學(xué)評論家王灼就在他的著作《碧雞漫志 中,對李清照的詞風(fēng)提出了嚴(yán)厲的批評。他認(rèn)為李清照的有些作品“閭巷荒淫之語,肆意落筆”,甚至評價她“自古縉紳之家能文婦女,未見如此無顧藉也”,意思就是說,自古以來有才華的官宦人家女子,沒見過像她這樣毫無顧忌、隨心所欲的。
王灼的這種批評,典型地反映了當(dāng)時主流社會對于女性寫作的偏見。在他們看來,女性就應(yīng)該端莊、含蓄,不應(yīng)將閨房私事宣之于口。李清照這首《丑奴兒》,無疑是觸碰了他們心中那根名為“婦德”的敏感神經(jīng)。
然而,千年之后,當(dāng)我們以現(xiàn)代的眼光回望,王灼的批評反而從反面證明了李清照的獨特與前衛(wèi)。她所書寫的,并非什么“荒淫之語”,而是一種健康的、真實的人性與美好的夫妻情感。
她與趙明誠的愛情,是歷史上的一段佳話,兩人情趣相投,志同道合。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展現(xiàn)自己的美麗,表達(dá)自己的愛意,這本是人之常情。李清照的了不起之處,就在于她有勇氣將這份人之常情,用最優(yōu)美的文字真實地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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