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參謀長，委員長交代得很直白——十天內(nèi)，把那座墳從紫金山上抹掉?！?1946年1月22日深夜，南京衛(wèi)戍司令部的值班室里，燈火刺眼。蕭毅肅點頭，卻心里直嘀咕：五噸鋼筋混凝土，可不是說炸就炸。

蔣介石為什么急？很簡單，他要在勝利后高調(diào)“還都”南京，中山陵是國民黨最大的政治象征，而隔壁梅花山上躺著一個背叛者——昔日中央常務(wù)委員會里的二號人物汪兆銘。把仇敵留在國父陵側(cè)，無異于在自己臉上貼著一個難看的補丁。形象工程得先做干凈。

汪、蔣的過節(jié)要追溯到1925年。孫中山逝世后，兩人都想接班，一度斗得面紅耳赤。汪精衛(wèi)主張“聯(lián)俄聯(lián)共”，蔣介石堅持“先安內(nèi)”。廣州黃埔里暗潮翻滾，誰也吃不掉誰，直到北伐勝利、蔣中正掌控軍權(quán)，汪才被擠到胡漢民身后，心里那口氣一直沒消。

時間拉到1935年11月1日，南京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合影前，槍聲驟起。子彈不是給汪準(zhǔn)備的，但蔣沒出現(xiàn)，刺客只好改口徑。三顆彈頭打進脊柱，醫(yī)生取出兩顆，剩下一顆陪了汪快十年。劇痛與鉛毒日復(fù)一日折磨，他仍要撐著當(dāng)“國民政府副院長”，可早已心灰意冷。

1940年春，汪在日本撐起所謂“南京國民政府”，公開投敵。對很多老黨員來說，這一跳等于自斷根脈。汪自信“曲線救國”，卻換來滿城“漢奸”罵名。1944年夏天，日本人看他病重，索性將其送往名古屋帝國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第二次手術(shù)失敗，11月10日零點，他咽了最后一口氣。

靈柩回到南京前，陳璧君就開始張羅“哀典委員會”。半旗、黑紗、封舞廳，一個都沒少?？梢o賣國賊選墓地卻沒人肯接活，風(fēng)水先生被綁進辦公室，槍口頂頭才肯帶路。最終，墓穴定在梅花山北麓，正好卡在中山陵與明孝陵之間。陳璧君聽說后很得意，覺得丈夫“與國父比鄰”風(fēng)光無兩。為了防后人掘墓，她親自盯工人把鋼筋、碎鋼塊和混凝土層層灌下，厚度接近兩米。

表面體面，里子糜爛。汪偽政府擔(dān)心沒人送葬，想出三條招：學(xué)生換罐頭，工人放假，普通市民每人二十元中儲券。十天八夜鼓樂齊鳴，風(fēng)光遮不住冷眼。南京坊間流傳一句順口溜：“吃他偽券，罵他賣國。”

抗戰(zhàn)勝利后，清算呼聲掀翻屋頂。蔣介石揣摩國內(nèi)外輿論，意識到汪墓遲早是炸。密電何應(yīng)欽，只說六個字：“務(wù)必速為清除。”命令傳到南京陸軍總司令部，蕭毅肅抽調(diào)七十四軍工兵營，先在郊外日軍舊碉堡試爆。一百公斤黃色炸藥只掀掉屋頂，鋼筋水泥完好無損。測算后增加到一百五十公斤，并用電雷管分層引爆。

1946年1月23日晚十點，工兵在墓基打出“T”字形通道，把炸藥塞進孔洞，用焦油麻袋捆扎。憲兵團封鎖山路，梅林里連一只老鼠都溜不出。零點整，電鈕摁下。悶雷炸響，石屑雨點般落下，山腳鄉(xiāng)民驚起，遠遠能看到黑夜里一串火花劃過。

墓頂崩開，楠木棺露出半截。工兵跳進坑里撬棺，鐵鉤卡住蓋沿，幾下就撬開了縫。馬超俊趕到現(xiàn)場，揮手要親眼驗尸。燈籠火把照下去，只見汪兆銘長袍馬褂，面色微黑，卻不腐敗。胸口壓著青天白日旗，袖袋里只有一張巴掌大的宣紙——三寸寬，上書“魂兮歸來”四字，半點陪葬品也無。這場景讓不少士兵背脊發(fā)涼，畢竟迷信里“尸身不腐”多被視作異兆。

馬超俊沒多耽擱，命人把棺木抬上卡車，駛向城西清涼山火葬場。在那里，烈焰吞掉楠木、長袍和那具身體，最后剩下一撮微灰。隨行軍官悄悄把骨渣抓把撒進秦淮河，連同那張紙條。

次日清晨，工兵用土石回填墓坑，又砌了個小亭子遮蓋，取名“觀梅軒”。官方對外稱只是修路炸山，未提墓葬一字。可南京市民早就風(fēng)聞，當(dāng)晚茶館里便多了“汪逆冤魂夜哭梅林”的段子。

汪家子女得訊后趕來理論，馬超俊根本沒露面。南京警備部只回一句：“漢奸遺骨，政府已依法處理?！毖垡姛o可奈何，幾個人被要求限期離境，不然就以“通敵”調(diào)查。自此，陳璧君殘存親屬再沒踏進南京半步。

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梅花山少有人提起那段往事。1993年冬，汪文悌悄悄來到觀梅軒，站在冰冷石臺前低頭良久，只留下一聲嘆息。亭外梅瓣飄落，他沒說一句求情，也知道一切都晚了。

蔣介石要的不只是“清墳”，更多是清算權(quán)威。誰能坐在中山陵旁，代表著誰的正統(tǒng)；誰被火化撒灰，象征著誰被歷史抹去。梅花山的一聲悶雷，讓勝敗輸贏分得分明，也把兩個曾共事十余年的政壇宿敵隔成陌路。至于“魂兮歸來”那四個字，此后再沒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