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考歷史資料結(jié)合個人觀點進行撰寫,文末已標注相關(guān)文獻來源。
(十字路口 郭威)
郭威和朝廷的矛盾已經(jīng)公開化,不是你劉承祐死,就是我郭威亡。
我們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代表了封建專制時代統(tǒng)治者的大權(quán)獨攬,他可以決定所有人的生死榮辱,但這不代表這件事情就是對的。
郭威是開國功臣,輔政大臣,論功勞他有很多,論政績他也不少,剛剛結(jié)束的三鎮(zhèn)之亂也是郭威平定的,平心而論,沒有郭威在外頭一直給你做貢獻,你劉承祐的皇位也坐不安穩(wěn)。
那劉承祐這是什么行為?他完全是濫殺。
豬圈里的豬,不能太肥了,太肥了就意味著它會被殺掉,而人也不能太聰明,不能太露鋒芒,因為太露鋒芒就會讓別人感到不快,很容易被針對。
封建統(tǒng)治者的被迫害妄想癥普遍都比較嚴重,劉承祐看誰都像反賊,看誰都感覺有威脅,要造他的反。
所以那些聰明人里的聰明人,他們往往平時表現(xiàn)的并不聰明,甚至還帶著幾分傻氣,但這不代表他們真的就是傻子。
現(xiàn)在大家都攤牌了,因為王殷和李弘義的泄密投誠,郭威還掌握了主動權(quán),那么現(xiàn)在郭威就要考慮,是要順坡下,直接就反了,還是要忠誠朝廷,老老實實的為自己解釋。
這個時候,郭威想到了自己的謀士魏仁浦。
魏仁浦,字道濟,河南衛(wèi)輝人。
魏仁浦出身于一個十分貧困的農(nóng)家,父親早逝,是母親將他帶大。
家貧出孝子,魏仁浦為了能好好的供養(yǎng)母親,他自小就讀書刻苦,想要成就一番功名。
魏仁浦去學(xué)堂讀書,身上沒有體面的衣服,同學(xué)們笑話她,她的母親就四處奔走,好不容易借到一塊粗布,這才給魏仁浦做了一件新衣服。
(躊躇滿志 魏仁浦)
手捧新衣,魏仁浦落下眼淚,感嘆道:
慈母求貸以衣我,我怎能心安!
從此,魏仁浦學(xué)習(xí)更加努力,長大之后,他果然學(xué)有所成,是通曉道理,博聞強記,人還很有謀略。
時逢天下大亂,在家鄉(xiāng)謀生難有出路,魏仁浦就辭別母親,獨自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
他曾經(jīng)坐客船在濟河上飄蕩,想到自己前途渺茫,不知前路何為,他脫下上衣,丟到了河里,對天起誓,說如果自己今生不能顯達富貴,就再也不渡過這條河。
可以說,魏仁浦是一個出身底層,不甘心于現(xiàn)狀,并且懷揣巨大理想,想要實現(xiàn)身份階級變化的人。
但這樣的人,其實滿大街都是。
人生在世,誰愿意一直貧窮,誰想要一直困頓?誰不想要改變現(xiàn)狀?誰不想功成名就,又有哪個讀書人不想在亂世中遇到賞識自己的明主,從而垂紳正笏,云程發(fā)軔?
想要做到是一回事兒,能不能做到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少,魏仁浦的仕途并不順利,他是后梁年間生人,但一直到后晉滅亡之際,魏仁浦的最高職務(wù),也不過是一個樞密院的小吏,非常的不起眼。
能在朝廷里混個一官半職,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
我們說在大一統(tǒng)封建王朝的時代,人的階級,地位,觀念很容易被固定,很難有什么改變,所以人們才說,只有亂世才能成就英雄。
可是,一場亂世動輒半個世紀,一個世紀,甚至超過一個世紀,如此漫長的時間里,又能誕生幾個英雄,又有幾個英雄是善始善終的呢?
英雄也難以代表如魏仁浦一樣的窮苦人,他們的命運在亂世中如同浮萍,完全是被時代的洪流所裹挾。
魏仁浦又是文人,五代時期偏偏是武人當(dāng)?shù)溃娜速H值,政權(quán)如走馬燈,打仗如家常飯的背景下,文官的地位和作用已經(jīng)被大大削弱,精通吏治,飽讀詩書遠遠不如能征善戰(zhàn),手握兵權(quán)來的實在。
魏仁浦的價值,和時代的主流存在明顯的錯位。
(亂世迷茫)
時運不濟的前半生,沒有消磨魏仁浦的意志,沒有擊垮他的信心,相反,在底層摸爬滾打的經(jīng)歷讓他養(yǎng)成了堅韌不拔,隱忍謹慎的性格,他在樞密院做小吏,看似沒什么前途,但他卻借著這個機會,對全國的軍事部署,政務(wù)流程有了足夠的了解。
當(dāng)幸運女神沒有光顧到這么一個努力且有能力的人的身上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而當(dāng)這個世界把你遺忘,對你不理不睬的時候,你沒有必要生氣,沒有必要憤怒,你完全可以用同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個世界。
魏仁浦的人生轉(zhuǎn)機,從后漢建國開始。
后漢開國之后,魏仁浦連樞密院小吏都不是了,只在后漢軍中任職,至于做什么不太清楚,反正指定不是領(lǐng)導(dǎo),是不太重要的職務(wù)。
就在這支軍隊中,魏仁浦遇到了已經(jīng)成為領(lǐng)軍大將的郭威。
郭威也就是隨便問了一嘴,問了魏仁浦一些軍事方面的問題,結(jié)果這一問,魏仁浦一頓說,說的非常有道理,而且見解十分老辣,郭威一看這是人才,當(dāng)下以禮相待,引為心腹。
有了郭威的提拔,魏仁浦開始在后漢朝廷里嶄露頭角,有一件事情可以證明,魏仁浦在后漢的地位已經(jīng)不低,那就是高祖劉知遠病逝之前,就曾經(jīng)多次召見過魏仁浦,應(yīng)該說魏仁浦當(dāng)時已經(jīng)算是處于帝國核心權(quán)力圈,只不過這個核心圈還很大,魏仁浦處在外圍。
郭威對魏仁浦有知遇之恩,兩個人多年來也很有交情,郭威這個時候走到了他人生中的十字路口,他就找到魏仁浦,詢問魏仁浦的意見。
魏仁浦說,您是朝廷的功臣,清清白白做人,朝野內(nèi)外都是您的好名,現(xiàn)在您有地盤,您有兵力,一旦遭到小人的誹謗,君王的懷疑,是很難解釋清楚的。
當(dāng)然這幾句話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邊這句話:
您千萬不能坐以待斃。
(屠殺大臣 劉承祐)
意思非常明了,魏仁浦希望郭威起兵反抗劉承祐,而絕不能消極對待。
郭威這個時候心里已經(jīng)有主意了,他已經(jīng)打算起兵了,但他還是對魏仁浦說:
當(dāng)年我和楊邠等人一起輔佐高祖成就功業(yè),取得天下,并同受托孤重任,如今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聽這意思,郭威好像都打算放棄反抗,他都不想活了。
當(dāng)然不是,他這么說,其實是在試探魏仁浦,讓魏仁浦給他出主意。
起兵容易,造反也容易,因為成功了也就成功了,失敗了也就是一死而已,這些對郭威來說都不難。
真正艱難的是,如何才能活下來,活下來并且取得成功。
郭威真正的擔(dān)心的,是自己一旦公開造反,得不到將士們的支持怎么辦,畢竟劉承祐針對的是自己,將士們有什么理由跟自己一起造反呢?
一想到這個,郭威的心里就有點沒底。
好在魏仁浦是個聰明人,都不用郭威說,他就知道郭威在想什么,而且很快根據(jù)郭威的擔(dān)憂,為郭威量身定制了一條計策。
什么計策呢?他讓郭威偽造了一道由劉承祐下發(fā)到軍中的詔書,詔書中的內(nèi)容是,要郭威誅滅軍隊中幾乎所有的中高層將領(lǐng)。
魏仁浦此計,只能說是妙妙妙,也找不出什么別的形容詞了。
這古代起兵,最講究名正言順,就算是極致野蠻的時代,名不正言不順,你就很難成事,郭威要造反,他不能說皇帝要殺我自己,所以我要帶著大家反,這在道義上不占上風(fēng),屬于是畏罪造反,既然你個人畏罪造反,那你就很難激發(fā)將士們的共鳴和支持,試問,士卒們都是人,都有家,都有父母親人,他們憑什么要為了你郭威的個人安危去對抗朝廷,還要背負反賊的罪名呢?
這封偽造的詔書,成為了破題的關(guān)鍵。
有了這封詔書,郭威的個人安危,就變成了整個軍隊,全體將士們的生存危機了,邏輯從“我們?yōu)槭裁雌桨谉o故的跟著郭威造反,幫助郭威”變成了“皇帝不給我們活路,要把我們都殺掉,我們只好跟著郭威反了”。
孫子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只有綁定利益共同體,郭威才有造反成功的勝算。
詔書一下達,將士們?nèi)呵榧^,大家紛紛表示,愿意拋棄前途,押上性命,跟著郭威一起造反,打到開封去,活捉小皇帝。
(郭威像)
我們當(dāng)然也可以說,這些將士們被魏仁浦,被郭威給騙了。
所以作者其實很難為這如此精妙的權(quán)謀喝彩,作者反而想到,在宏大的歷史進程中,王朝的更迭,精彩的計謀,往往是由少數(shù)精英設(shè)計和推動的,而其成本和代價,則主要由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普通人來承擔(dān)。
這些將士們能稱之為普通人嗎?不一定,他們真的是被魏仁浦的計謀蒙蔽,被牽著鼻子走么?也不見得,說不定他們也早有反心,正好順勢而為。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魏仁浦是古代精英階級,郭威也是古代精英階級,他們靠著信息差,靠著自己的智慧,發(fā)起了一場操縱將士們情感和命運的計劃,用以實現(xiàn)政治目標。
這當(dāng)然不能怪郭威,因為郭威不想死,他只能這么做,無論對錯,他沒得選。
寒夜如鐵,以江山為棋局,視忠義為芻狗。
北風(fēng)呼號,將旌旗作哀樂,卷天地于肅殺。
風(fēng)未止,夜正濃,郭威的大軍緩緩向前,它碾過冰雪,碾過忠君的道義,也將試圖碾碎一個舊時代,至于前方是生路還是絕路,唯有以血叩問了...
參考資料:
《新五代史·卷十一》
《宋史·卷二百四十九》
《讀通鑒論·卷三十》
張弛.郭威“倒用留守印”事考辨.中國史研究,2022
王翠.從貴族到庶民——唐宋宰相家庭出身及入仕途徑的比較研究.文藝評論,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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