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們,當你們因為分財產(chǎn)而看到這封信時,我想,你們或許應該知道這筆錢真正的來歷......”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只看了這一句,李衛(wèi)東便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在女婿震驚得說不出話時,他感覺身后有人靠近,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是......她留下的東西吧?”
01
在王家鎮(zhèn),王老太太算是個名人。
她活到了九十歲高齡,無病無災,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后,躺在院子的搖椅上,手里還搭著一本沒看完的老黃歷,就這么睡過去了。
按照鎮(zhèn)上的說法,這是天大的福氣。
老太太的三個兒子,王建國、王建民、王建軍,在外面都混得有頭有臉,接到消息后,開著小汽車,浩浩蕩蕩地趕了回來。
葬禮辦得很風光,流水席擺了三天,哀樂響徹了整個王家鎮(zhèn)。
老大王建國站在靈堂前,對著前來吊唁的鄉(xiāng)親們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著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情到深處還捶胸頓足,引得不少人跟著抹眼淚。
老二王建民則負責迎來送往,握著每一位來客的手,說著“有心了,有心了”,一副悲痛又克制的樣子。
老三王建軍最年輕,跑前跑后,聯(lián)系車輛,安排酒席,看起來最是孝順。
只有女兒王淑芬和女婿李衛(wèi)東,從頭到尾沒怎么說過話。
王淑芬的眼睛腫得像桃子,好幾次哭得站不住,都是李衛(wèi)東在一旁默默地攙扶著。
他話不多,只是按照妻子的意思,把葬禮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辦得妥妥帖帖,給岳母燒紙錢的時候,他跪在火盆前,一跪就是半個多小時,直到火星徹底熄滅。
鄰居張大媽悄悄對身邊的李大嬸說:“你看淑芬那三個哥哥,哭得是響,可我怎么瞅著,那眼淚就沒幾滴是真心的呢?”
李大嬸努努嘴:“誰說不是呢,老太太還在的時候,一年到頭也見不著他們回來一次,現(xiàn)在人沒了,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p>
這些議論聲不大,但總能飄進李衛(wèi)東的耳朵里。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給妻子的水杯里續(xù)上熱水。
三天流水席一過,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老太太的葬禮算是正式結束了。
王淑芬還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悲痛中,三個哥哥卻已經(jīng)沒了耐心。
當天晚上,大哥王建國把一家人召集到老宅的正堂,清了清嗓子,直接進入了主題。
“媽走了,咱們做兒女的也很悲痛?!?/p>
他開頭說了一句場面話,接著便話鋒一轉。
“但是,活著的人日子還得過,媽留下來的這點東西,咱們今天就說道說道,分清楚了,免得日后傷了兄弟和氣?!?/strong>
老二王建民推了推眼鏡,附和道:“大哥說得對,親兄弟明算賬?!?/p>
老三王建軍則迫不及待地問:“媽留下的東西也不多,就這套老房子,還有她那個存折,存折上到底有多少錢?”
王淑芬愣住了,她沒想到,母親的骨灰都還沒涼透,哥哥們就已經(jīng)急著要分家產(chǎn)了。
“哥,媽才剛走......”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淑芬,你別摻和?!蓖踅▏鴶[了擺手,語氣不容置疑,“你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家產(chǎn)沒你的份,你今天就聽著?!?/p>
李衛(wèi)東皺了皺眉,想說什么,卻被王淑芬拉住了。
她知道,在這個家里,她和丈夫從來都沒有話語權。
很快,存折被找了出來。
上面不多不少,整整二十萬。
在九十年代末的小鎮(zhèn)上,這無疑是一筆巨款。
三個兒子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這錢好說,咱們兄弟三個,一人一份,誰也別多拿?!崩隙踅裉嶙h。
“關鍵是這房子?!崩先踅ㄜ娭噶酥高@棟青磚瓦房,“這房子怎么分?總不能劈成三塊吧?”
“還能怎么分?當然是賣了!”王建國一拍大腿,“這老房子留著有什么用?咱們又不可能回來住,賣了換成錢,三兄弟一分,干脆利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兄弟三人一拍即合。
王淑芬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說:“哥,這房子是咱媽留下的念想,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能不能不賣?我想把這老宅子留下來......”
“留下來?”王建國冷笑一聲,“淑芬,你說得輕巧,留下來誰來?。空l來打理?水電費誰交?維修費誰出?你別凈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就是,你想要,你拿錢出來買?。 蓖踅ㄜ婈庩柟謿獾卣f。
王淑芬和李衛(wèi)東就是鎮(zhèn)上的普通職工,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錢。
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李衛(wèi)東把妻子攬到身后,平靜地說:“三位大哥,淑芬的意思是,這是父母留下的根,錢分了就沒了,房子還在,家就還在?!?/p>
“家?”王建國嗤笑起來,“我們家早就在城里了!衛(wèi)東,我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但這件事你少摻和,沒你的事!”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第二天,三兄弟就找來了鎮(zhèn)上的中介,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把老宅子給賣了出去。
買家也是鎮(zhèn)上的熟人,看著淑芬和衛(wèi)東的面子,多給了一萬塊錢。
可這一萬塊錢,三個哥哥也分得清清楚楚,連個零頭都沒留給妹妹。
拿到錢的那天,三兄弟臉上的悲傷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們甚至在鎮(zhèn)上最好的飯店擺了一桌,算是“慶功宴”。
飯桌上,王淑芬一口菜也吃不下。
李衛(wèi)東默默地給她夾菜,低聲說:“吃點吧,別把身子氣壞了,媽在天上看著,也不希望你這樣。”
第二天一早,三輛小汽車就發(fā)動了。
王建國搖下車窗,對前來送行的王淑芬和李衛(wèi)東說:“行了,我們走了,以后有事電話聯(lián)系。”
說完,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老二和老三也緊隨其后,連一句像樣的告別都沒有。
看著三輛車消失在小鎮(zhèn)的盡頭,王淑芬的眼淚終于決了堤。
她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李衛(wèi)東輕輕拍著她的背,望著遠方,久久沒有說話。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個所謂的“家”,算是徹底散了。
從此以后,王家那三個出息的兒子,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也沒有在王家鎮(zhèn)出現(xiàn)過。
他們的電話換了,地址也無人知曉,仿佛徹底斬斷了與這片生養(yǎng)他們的土地的所有聯(lián)系。
02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也是最無情的刻刀。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
又是一年清明時節(jié),小鎮(zhèn)籠罩在蒙蒙細雨之中。
去往后山公墓的路上,稀稀拉拉都是撐著傘去掃墓的人。
王老太太的墳前,卻顯得格外冷清。
墳頭的雜草已經(jīng)長得半人高,墓碑也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模糊。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李衛(wèi)東提著一個竹籃,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緩緩走了過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籃子放下,從里面拿出鐮刀、抹布、鮮花和一些老太太生前愛吃的點心。
他先是挽起袖子,用鐮刀仔細地將墳墓周圍的雜草一一割掉,然后蹲下身,用手將碎草全部攏到一邊。
接著,他擰開帶來的水壺,用濕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墓碑,直到“慈母王氏”四個字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將那束潔白的菊花恭恭敬敬地擺在墓前,又把點心一一放好。
最后,他點上三炷香,插在墳前,退后三步,對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雨絲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肩膀,他卻渾然不覺。
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墳邊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點燃了一支煙,就那么靜靜地陪著,偶爾會低聲說上幾句話。
“媽,我們都好,淑芬也好,就是總念叨您?!?/p>
“您那三個兒子,一年了,一個電話也沒有,估計是發(fā)大財,忙得顧不上吧?!?/p>
“您別擔心,有我呢,以后每年我都來看您。”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和親人拉家常。
遠處,也有來掃墓的鄉(xiāng)親看到了這一幕,都忍不住指指點點。
“看,那是王家女婿吧?”
“可不是嘛,都一年了,那三個親兒子連個鬼影都沒見著,反倒是這個女婿,年年都來?!?/p>
“唉,真是世道變了,養(yǎng)兒防老,我看是白養(yǎng)了?!?/p>
這些話,李衛(wèi)東或多或少能聽到一些,但他從不辯解,也從不附和,只是沉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一年年地過去。
第二年清明,來的人依舊是李衛(wèi)東。
第三年清明,還是他。
第四年,依然是他。
他成了王家鎮(zhèn)清明時節(jié)一道獨特的風景。
大家漸漸習慣了,每年這個時候,都能在王老太太的墳前,看到那個沉默、憨厚,但又無比可靠的身影。
鎮(zhèn)上的人對李衛(wèi)東的評價也越來越高。
大家都說,王淑芬是嫁對人了,李衛(wèi)東雖然沒什么大本事,開個小雜貨鋪,掙的都是辛苦錢,但人品是頂呱呱的。
他對王淑芬是沒話說的好,對岳父岳母在世時也孝順得沒話說,如今岳母去世了,他這份孝心也絲毫沒有減退。
相比之下,王老太太那三個兒子,就成了鎮(zhèn)上典型的反面教材。
“讀了那么多書,在城里當大老板,有什么用?連自己的親娘都忘了!”
“真是白眼狼,當年老太太為了供他們上學,吃了多少苦,現(xiàn)在倒好,拿到家產(chǎn)就翻臉不認人?!?/p>
“要我說,這就是報應,無情無義的人,早晚沒好下場?!?/p>
這些年,也不是沒人好奇過那三兄弟的去向。
有人說他們生意做大了,移民去了國外。
也有人說他們兄弟之間因為分錢不均,鬧掰了,老死不相往來。
但無論哪種說法,都只是猜測。
他們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徹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里。
而李衛(wèi)東,也從不主動提起他的那三位大舅子。
有人問起,他就憨憨一笑,說:“可能是在外面忙吧,大城市,節(jié)奏快?!?/p>
他越是這樣維護,大家就越覺得他仁義,也越發(fā)唾棄那三兄弟的薄情。
王淑芬有時候也會問丈夫:“衛(wèi)東,你說,我那幾個哥哥,他們......就真的這么狠心嗎?”
每當這時,李衛(wèi)東就會放下手中的活,握住妻子的手,輕聲安慰道:“別想那么多了,人各有志,他們有他們的活法,我們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只要我們還記著媽,媽就不會孤單。”
王淑芬點點頭,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心里既溫暖又酸澀。
是啊,幸好,她還有他。
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不是血緣,而是那份日積月累、風雨同舟的情分。
第五年很快就到了。
這一年的清明,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李衛(wèi)東照例準備好了祭品,獨自一人,踏上了那條走了無數(shù)遍的山路。
他不知道,這一次的祭掃,將會揭開一個埋藏了五年的秘密。
這個秘密,將徹底改變所有人對這件事的看法,也讓他對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山風吹過,松濤陣陣,仿佛在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03
第五年的清明節(jié),天色陰沉得厲害,像是要塌下來一般。
李衛(wèi)東走到岳母的墳前,放下籃子,一切都和往年一樣,有條不紊。
割草,擦碑,擺放祭品。
只是今天,或許是天氣的原因,他心里總覺得有些壓抑。
在給墳墓培土的時候,他揮舞著帶來的小鋤頭,一下一下,砸得格外用力。
“哐當”一聲脆響。
鋤頭像是碰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李衛(wèi)東停下動作,有些疑惑。
這墳地他年年都來整理,很熟悉,不應該有這么大的石頭才對。
他蹲下身,用手撥開浮土,觸手是一片冰涼的金屬質感。
他心里“咯噔”一下,好奇心驅使他繼續(xù)往下挖。
很快,一個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生銹鐵盒,出現(xiàn)在他眼前。
這個鐵盒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四四方方,上面的鎖已經(jīng)銹死。
這是什么?
岳母留下的?
李衛(wèi)東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他環(huán)顧四周,空無一人,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他將鐵盒抱起來,掂了掂,不重,但能感覺到里面有東西在晃動。
他找來一塊石頭,對著銹死的鎖頭,用力地砸了下去。
幾下之后,鎖應聲而開。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打開了鐵盒的蓋子。
一股混雜著泥土和舊紙張的霉味撲面而來。
盒子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封用牛皮筋捆著的泛黃的信件,以及一個看起來很舊的小小的存折。
李衛(wèi)東首先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是岳母那熟悉又有些顫抖的字跡,收信人一欄,赫然寫著三個兒子的名字:王建國、王建民、王建軍收。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
信紙已經(jīng)很脆了,字跡也有些模糊。
他湊得很近,逐字逐句地辨認著。
信的開頭是這樣寫的:
“我的孩子們,當你們因為分財產(chǎn)而看到這封信時,我想,你們或許應該知道這筆錢真正的來歷......”
只看了這一句,李衛(wèi)東便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在女婿震驚得說不出話時,他感覺身后有人靠近,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是......她留下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