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2年8月，一個消息傳到了長安，北齊殺了斛律光，宇文邕聽后，竟然大赦天下。

這是一個敵人對另一個敵人最高的評價。

五年后，當宇文邕的軍隊攻入鄴城時，他指著一道詔書說了一句話："此人若在，朕豈能至鄴！"

——《壹》——

敵人眼中的"定海神針"

宇文邕為什么要大赦天下？答案很簡單，斛律光死了，北齊自毀長城，斛律光不是普通的將軍，他是北齊的軍事支柱。

二十多年來，北周和北齊打了數(shù)百場仗，斛律光幾乎戰(zhàn)無不勝。

這個人有多厲害？17歲時，他陪高澄打獵，天空中飛過一只大鳥，斛律光張弓就射，一箭正中要害，大鳥摔落，眾人才看清是只大雕。

從此，斛律光有了個外號，"落雕都督"。

名字很好聽，實力更可怕，公元564年，北周大將達奚武率軍抄掠平陽，這個達奚武不是普通人，他曾經(jīng)擊殺過號稱"小項羽"的高敖曹。

結(jié)果呢？聽說是斛律光來迎戰(zhàn)，達奚武不戰(zhàn)而退。

人老了，但威名還在，斛律光反殺過去，一路攻入周境，虜獲數(shù)千人才回師，這就是斛律光的威懾力。敵人聽到名字就跑。

但更可怕的是他的戰(zhàn)略眼光。

公元569年，北周圍攻宜陽，斷了北齊的糧道，斛律光率步騎三萬，直接破了周軍，重新打通糧運，次年，北周驃騎大將軍韋孝寬率步騎萬人來攻。

斛律光在平隴迎戰(zhàn)，大破之，俘斬千計。

韋孝寬從此把斛律光當成了心腹大患，韋孝寬想了個辦法，造謠，他命人編了兩首童謠在鄴城傳唱："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

百升是"斛"字，明月是斛律光的字，童謠暗指斛律光要謀反。

斛律光聽到了，不在意，他覺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流言蜚語算什么？但他低估了人性的險惡，北齊朝廷里有個叫祖珽的人。

這人是個弄臣，專門靠拍馬屁上位，他看到了機會。

祖珽經(jīng)常在高緯面前說斛律光的壞話，尤其是童謠出現(xiàn)后，祖珽就像找到了寶貝，天天說斛律光要謀反，高緯開始不信。

斛律光是他的老丈人，北齊名將，要真想謀反，還輪得到他當皇帝？

但祖珽沒放棄，他更賣力地搜集"證據(jù)"，終于，斛律府的一個下人被收買了，祖珽帶著所謂的證據(jù)到高緯面前指證，高緯信了。

這就是權(quán)力的邏輯，皇帝害怕的不是敵人，而是身邊的人。

——《貳》——

死亡陷阱

公元572年6月，鄴城的夏天格外炎熱，斛律光坐在府中，突然收到高緯賜予的一匹駿馬，使者說："明天皇帝要去東山游玩，請王爺騎這匹馬同行。"

收到賜物，理當入宮拜謝，斛律光沒多想，按禮節(jié)進了皇宮。

他走向的是涼風堂，那里等著他的不是皇帝，而是死亡，劉桃枝早就埋伏在那里，斛律光一進門，就被從背后拉住刺殺。

一代名將，就這樣死在了陰謀之下，時年58歲。

宇文邕聽到消息，興奮得大赦天下，這不是幸災樂禍，這是對手的最高評價，斛律光死了，但北齊還有蘭陵王高長恭，這個人更傳奇。

高長恭長得太美，史書記載他"貌柔心壯，音容兼美"。

因為長得太好看，上陣殺敵缺少威懾力，所以他每次作戰(zhàn)都要戴面具，美男子，猛將軍，這種反差讓他成了傳說。

公元565年，北周大舉進攻，包圍洛陽。

高長恭帶領(lǐng)五百騎士，沖過周軍重重包圍，突入金墉城下，城上的齊兵認不出來人，懷疑是敵人的計謀，高長恭摘下面具，露出容貌。

城上軍心大振，數(shù)百弓弩手下城接應。

周軍被迫撤走，洛陽解圍，為了慶祝勝利，武士們編了《蘭陵王入陣曲》，這首曲子傳唱天下，高長恭聲名遠播，但這也成了他的死亡詛咒。

邙山之戰(zhàn)后，高緯對高長恭說："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

高緯這話聽起來是關(guān)心，實際上是警告，高長恭的回答很天真："家事親切，不覺遂然。""家事"兩個字，讓高緯起了殺心。

在皇帝眼里，國事就是家事，但家事不能是別人的家事。

高長恭意識到了危險，他開始收受賄賂，故意自污，屬下勸他："天子忌恨大王，您這樣做更危險，不如稱病在家，不要管政事。"

高長恭聽了，稱病不朝，后來真有病也不治，希望能躲過一劫。

但躲不過，公元573年5月，高緯派使者送來毒酒，高長恭對妻子說："我對國家如此忠心，哪里辜負了皇帝，要賜我毒酒？"

妻子說："為什么不當面跟皇帝解釋？"

高長恭苦笑："皇帝怎么可能見我？"他飲鴆而死，至此，北齊三大名將，段韶病死，斛律光被殺，高長恭毒死，北齊失去了所有的屏障。

——《叁》——

宇文邕的野心

宇文邕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但他等得并不輕松，要知道，宇文邕17歲就當了皇帝，但真正掌權(quán)是在35歲，這中間的18年，他都在忍耐，忍耐權(quán)臣宇文護的專權(quán)。

宇文護連殺兩個皇帝，立宇文邕為帝時，也隨時準備再殺一個。

宇文邕很聰明，他表面恭敬，暗中積蓄力量，公元572年3月14日，機會來了，宇文邕借口給太后讀《酒誥》，引宇文護入殿。

宇文護正讀著《酒誥》，宇文邕舉起玉笏，狠狠擊打他的頭部。

宇文護倒地，宇文邕的弟弟宇文直沖出來，一刀結(jié)果了他，十八年的隱忍，終于換來了真正的皇權(quán)，同年8月，斛律光死。

公元575年，宇文邕覺得時機成熟了。

他派十八萬大軍分六路攻齊，自己親自率領(lǐng)六萬主力，直指河陰，軍紀嚴明，"禁伐樹踐稼，犯者皆斬。"這不是仁慈，這是戰(zhàn)略，得民心者得天下。

周軍進展迅速，接連攻克北齊30多座城池。

但在金墉城遇到了頑強抵抗，守城的獨孤永業(yè)應對得法，宇文邕久攻不下，宇文邕突然病了，"癘氣內(nèi)蒸，身瘡外發(fā)。"史書這樣記載他的病情。

現(xiàn)代醫(yī)學分析，這很可能是慢性砷中毒，長期服食丹藥的后果。

宇文邕不得不班師回朝，北齊躲過了第一劫，公元576年，宇文邕病情反復，但野心未消，他再次出征，這次吸取了教訓。

不再強攻堅城，而是多路并進，分散北齊的防御力量。

攻克平陽，圍困晉陽，但在晉陽，宇文邕差點喪命，軍事失利，自己"僅得免"，關(guān)鍵時刻，宇文忻獻策："死中求生，敗中取勝。"

宇文邕采納，終于攻克晉陽。

公元577年1月18日，周軍攻入鄴城，北齊后主高緯被俘，北齊滅亡，宇文邕站在鄴城，下了那道著名的詔書，追贈斛律光為上柱國、崇國公。

然后說出了那句話："此人若在，朕豈能至鄴！"

——《肆》——

歷史的玩笑

公元578年，宇文邕率軍五道并進，準備攻打突厥，這是他統(tǒng)一天下的最后一步，結(jié)果在行軍途中，病情突然加重，"身生癩瘡，惡疾而死。"

宇文邕回到洛陽當天就病逝了，年僅36歲。

如果斛律光還活著會怎樣？北齊的滅亡時間至少會推遲兩三年，而宇文邕在578年就死了，意味著北齊可能會撐到宇文邕死后。

那樣的話，統(tǒng)一北方的就不是宇文邕，而是別人了。

很可能是楊堅，但這種假設有意義嗎？有人說，如果斛律光不死，如果高長恭多活幾年，北齊就不會滅亡，這是個偽命題。

他們?yōu)槭裁磿?？是什么原因造成的?/p>

根本原因是北齊的政治制度出了問題，皇帝昏庸，奸臣當?shù)?，忠良被害，反觀北周，宇文泰、于謹、蘇綽奠定的制度，才是北周勝出的根本保證。

個人英雄可以影響一城一地的得失，但決定不了整個國家的命運。

宇文邕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說那句話時，既有對敵人的尊重，也有對制度的自信，宇文邕死了，北周很快被楊堅取代。

但北方的統(tǒng)一大勢已定。

宇文邕雖然沒有完成統(tǒng)一天下的夢想，但他為后來的隋朝打下了基礎，斛律光和高長恭的死，看起來是北齊的損失，實際上是整個時代的損失。

亂世出英雄，但亂世也毀滅英雄。

個人的才華再高，也抵不過時代的洪流，但個人的選擇，有時候也能改變歷史的走向，如果宇文邕不生病會怎樣？如果他多活十年會怎樣？

我們只能說，宇文邕的病，確實救了北齊一命。

雖然這個救命稻草，最終也沒能救得了北齊，但它至少證明了一件事：歷史的偶然性，有時候比必然性更強大。

一個人的生死，可以改變一個時代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