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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是這個數(shù)？” 陳建國壓低了聲音，握著電話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

“一分都不能少，這事關(guān)乎臉面?！?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確認(rèn)什么。

陳建國又補(bǔ)充了一句，像是在說服對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媽在那邊，不能過得比別人差?！?/p>

電話掛斷后，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屋子里只剩下老式掛鐘的滴答聲，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慌。

01

中元節(jié)還有一周，天氣悶得像口倒扣的鍋，連風(fēng)都帶著一股子黏膩的熱氣。陳陽下班回家，一開門就聞到一股劣質(zhì)香燭和紙張混合的怪味。

客廳的地上，堆著小山似的紙錢，每一張都印著夸張的“億元”字樣。旁邊還靠墻立著半人高的紙扎別墅，兩層樓，帶陽臺，門口甚至還停著一輛紙做的黑色“轎車”，車牌號是四個“8”。

陳建國正蹲在地上，用膠水仔細(xì)地粘著別墅歪掉的一角屋檐，神情專注得像個老工匠。他五十多歲的年紀(jì)，背已經(jīng)有些佝僂，花白的頭發(fā)在燈下顯得格外刺眼。

“爸，你又買這些東西?！标愱柊寻釉谏嘲l(fā)上，語氣里滿是無奈。

陳建國頭也不抬，繼續(xù)手里的活計。 “快中元節(jié)了，給你奶奶送點東西過去?！?/p>

“送東西？這些都是假的，燒了就是一堆灰。”陳陽走過去，踢了踢那捆“億元大鈔”，“這得花多少錢？”

“沒花多少?！标惤▏酒鹕恚牧伺氖稚系幕?，“五百塊，全套的。”

“五百塊？”陳陽的調(diào)門高了八度，“五百塊買一堆廢紙？爸，我不是說了嗎，奶奶生前最討厭鋪張浪費，你這么做她知道了也不會開心的?！?/p>

陳建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臉?biāo)查g漲紅了。 “我知道是假的！我知道燒了就是灰！”

他指著那堆紙扎，眼眶也跟著紅了。 “可我總覺得，多燒點，多給她置辦點家當(dāng)，媽在那邊就能過得好點，不受人欺負(fù)?！?/p>

“那都是迷信，根本沒有那邊?！标愱柕穆曇粢灿擦似饋?，“你就是圖個心理安慰，純粹是浪費錢。”

“我樂意！我花我自己的退休金，沒用你的錢！”陳建國吼了回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爭吵戛然而止，空氣里只剩下父子倆粗重的喘息聲。陳陽看著父親通紅的眼眶，注意到他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偷偷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他心里的火氣莫名其妙就散了，剩下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和無力。他沒再繼續(xù)爭辯，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堆花花綠綠的紙錢，記下了包裝袋上印著的店鋪地址——“老周冥福紙品店”。

晚飯的氣氛很沉悶，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聲響。吃完飯，陳建國從臥室的柜子深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落了灰的木質(zhì)相冊。

他用袖子擦了擦封面，翻開，昏黃的燈光照在泛黃的老照片上。照片上的奶奶穿著一身干凈的藍(lán)色工作服，笑容溫和，眼神明亮。

“你奶奶走的前一天，還拉著我的手念叨?！标惤▏穆曇艉茌p，像怕驚擾了什么。

“她說，等她走了，后事從簡，不用辦什么隆重的葬禮?！彼D了頓，指尖撫過照片上奶奶的臉。

“還說，把她的存款取出來，一部分捐給社區(qū)那個養(yǎng)老院，剩下的留給你，給你買房付個首付?！?/p>

陳陽愣住了，湊了過去。 “奶奶有存款？我一直以為她就那幾萬塊養(yǎng)老錢，平時連買件新衣服都舍不得。”

“是啊，她一輩子節(jié)儉。”陳建國眼神有些閃爍，避開了兒子的目光，“具體多少我也不太清楚，當(dāng)時你奶奶走得突然，我忙著處理后事，就……就沒來得及去查她的銀行卡?！?/p>

“卡呢？”陳陽追問。

“不知道放哪了，大概是跟著她的舊衣服一塊兒處理了?！标惤▏鼗卮?，匆匆合上了相冊。

陳陽看著父親的側(cè)臉，敏銳地感覺到他話里有隱瞞。父親是個會計，一輩子跟數(shù)字打交道，對錢最是敏感，怎么可能對母親的存款“不清楚”，甚至把銀行卡都“弄丟了”。

他心里打了個問號，但看著父親落寞的背影，終究還是沒再追問。只是那個疑問像一顆石子，沉甸甸地落進(jìn)了他心里：奶奶的存款，到底有多少？又到底去哪了？

中元節(jié)那天，天陰沉沉的，像是隨時要下雨。陳建國一大早就起了床，把那些紙錢、別墅、汽車，分批搬下了樓，塞進(jìn)了自己的小車后備箱。

陳陽本不想去，但終究還是不放心父親一個人。父子倆一路無話，到了郊外的墓園。

02

奶奶的墓碑打掃得很干凈，照片上的她依舊是那樣溫和地笑著。陳建國把祭品一樣一樣擺好，點上香，然后蹲在地上，開始一張一張地?zé)堝X。

他燒得很慢，很認(rèn)真，仿佛手里燒的不是紙，而是真金白銀。嘴里還念念有詞，陳陽離得遠(yuǎn)，聽不清他說什么。

火光映著陳建國的臉，他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媽，我給您燒了1800萬的紙錢，這是兒子的一點心意?！?/p>

他對著墓碑輕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您要是收到了，就給我個‘信兒’，托個夢也行，讓我知道您在那邊一切都好?！?/p>

一陣風(fēng)吹過，將紙灰卷向空中，四散飄零。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建國啊，又來看你媽啦?！?/p>

是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王阿姨，她手里拿著一束白菊，看樣子也是來祭拜家人的。王阿姨六十出頭，人很熱情，就是有點愛八卦。

她恰好聽到了陳建國后半句話，笑著說：“你這心是真細(xì)，還跟媽說悄悄話呢。不過你也別太較真，哪有真能收到的?！?/p>

陳建國卻一反常態(tài)地認(rèn)真。 “我媽一直最疼我，她要是知道我這么惦記她，肯定會有‘反應(yīng)’的?！?/p>

王阿姨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正常。她把菊花放在墓碑前，沒再多說什么。

臨走的時候，王阿姨經(jīng)過陳陽身邊，忽然神秘地拉住他，壓低了聲音。 “你奶奶生前可是個頂頂聰明的人，她要是真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說不定真會‘安排’好一切……”

她說完，留下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轉(zhuǎn)身走了。陳陽只當(dāng)是老年人之間迷信的說法，聳聳肩，沒放在心上。

他沒有注意到，遠(yuǎn)處王阿姨回頭看了一眼墓碑，眼神復(fù)雜，像是在感嘆，又像是在懷念。

中元節(jié)過去兩天了，家里的氣氛依舊不咸不淡。陳陽上班時，忽然想起父親買紙錢的那家“老周冥福紙品店”，鬼使神差地，他決定下班后繞過去看看。

那家店在一條很偏僻的老街上，門臉不大?？僧?dāng)陳陽按著地址找過去時，卻發(fā)現(xiàn)店鋪的卷簾門緊緊拉著，上面貼了一張褪了色的“旺鋪轉(zhuǎn)讓”的告示。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旁邊雜貨店的老板探出頭來。 “小伙子，找人??？這家店上周就關(guān)門了?！?/p>

“關(guān)門了？這么突然？”陳陽有些意外。

“可不是嘛?！崩习蹇闹献诱f，“老板老周說要回老家照顧老人，鋪子里的東西半賣半送，匆匆忙忙就走了?！?/p>

另一個在旁邊下棋的大爺插了句嘴。 “我好像聽人說，老周走的前一天晚上，店里來了個怪客人?！?/p>

“什么怪客人？”陳陽好奇地問。

“是個老太太，穿得挺舊的，走路顫顫巍巍的?！贝鬆敾貞浿?，“天都黑了，她一個人來店里，指名要買最貴的紙錢和紙扎，說要給兒子送去?！?/p>

雜貨店老板也湊過來說：“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有人說，那個老太太的模樣，看著……看著跟你家奶奶的照片有點像?！?/p>

陳陽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想起父親在墓前說的話，想起王阿姨神秘的叮囑，只覺得后背發(fā)涼。

這世上，難道真有這么離奇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陳陽發(fā)現(xiàn)父親變得很奇怪。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看報紙、聽收音機(jī)，而是每天下午三點，準(zhǔn)時出門，在小區(qū)門口的銀行附近轉(zhuǎn)悠。

他只是在門口徘徊，從不進(jìn)去，有時候會對著ATM機(jī)的屏幕發(fā)呆，一看就是半個多小時。嘴里還若有若無地念叨著什么。

有一次，陳陽提前下班，悄悄跟在父親身后。他看到陳建國又站在了那臺ATM機(jī)前，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嘴唇翕動著。

“怎么還沒動靜……不應(yīng)該啊……”

陳陽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爸，你在這兒干嘛呢？”

陳建國嚇了一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眼神慌亂地躲閃著。 “沒……沒什么，我就是看看理財產(chǎn)品的收益到賬了沒有?！?/p>

“你的理財不是要到月底才到期嗎？”陳陽一句話就戳穿了他的謊言。

“哦，哦，對，我記錯了。”陳建國慌忙掩飾著，拉著陳陽就往家走，“走走走，回家吃飯?！?/p>

看著父親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陳陽心里的疑團(tuán)越來越大。父親到底在等什么？他每天等的“動靜”，又是什么？

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了陳陽心里。第二天，他借口辦業(yè)務(wù)，去了父親常去的那家銀行。

負(fù)責(zé)接待他的是張姐，她是父親的專屬理財經(jīng)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精明干練。陳陽旁敲側(cè)擊地打聽父親的理財情況。

張姐查了一下記錄，笑著說：“陳叔的理財產(chǎn)品還有半個月才到期呢，收益很穩(wěn)定。”

“那他最近……有沒有辦什么新的業(yè)務(wù)，或者咨詢什么事？”陳陽狀似無意地問。

張姐的表情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該不該說。 “你父親最近沒辦新的理財?！?/p>

她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不過，他上周倒是來問過我一個奇怪的問題?！?/p>

“什么問題？”

“他問我，‘如果有一筆非常大額的資金，從境外匯入個人賬戶，銀行會不會有短信提醒？’”張姐回憶道。

陳陽的心咯噔一下。 “他沒說是什么資金嗎？”

張姐搖了搖頭。 “他沒說具體是什么，也沒說金額，就是反復(fù)跟我確認(rèn)，短信提醒功能是不是默認(rèn)開啟的，會不會有遺漏?！?/p>

03

從銀行出來，陳陽的腦子一片混亂。一個荒誕又驚悚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讓他不寒而栗。

中元節(jié)過后的第三天，一個普通的清晨。陳建國像往常一樣在廚房里做早飯，煎蛋的香氣彌漫在小屋里。

他的手機(jī)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屏幕忽然亮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提示音。他擦了擦手，走過去拿起來，以為是天氣預(yù)報之類的垃圾短信。

他隨手點開，目光落在屏幕上。下一秒，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一般，瞬間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