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當兵的記憶
李振平
一、參軍入伍,我成了光榮的高原汽車兵
一年一度的八一建軍節(jié)又到了。盡管告別軍營、脫下軍裝已有多年,但每當提起軍營,想起當兵的日子,心頭總會翻涌起那段熱血沸騰的青春歲月。那些浸透汗水與高原陽光的往事,酸甜苦辣交織,如同陳釀的酒,在記憶里愈發(fā)醇厚,抹不去,也忘不掉。
1976年冬天,孟縣(今孟州市)來了一批接兵的部隊。那時我們這些農(nóng)村青年,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只聽說接的是西藏部隊,至于具體兵種、駐防何處,接兵首長并未多講?;蛟S是農(nóng)村生活的壓抑讓我渴望走出去,和父母商量后,我鐵了心要報名——不管是啥兵種,只要能去西藏!
在孟縣城集中后,我們坐著卡車到了沁陽火車站,換乘鋪著稻草的鐵皮悶罐車。兩天兩夜的搖晃后,抵達四川德陽,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立正、稍息、齊步走、正步走……最難忘的是夜間緊急集合。盡管前幾天就聽說要搞,但連等幾天沒動靜,大家的心漸漸松了下來。直到某夜,緊急集合哨驟然劃破寂靜!黑暗中,排長的低吼炸響:“不許說話,不許開燈,快打背包!”剎那間,地鋪上被子亂飛,背包繩亂舞,場面熱鬧得像炸了窩。等大家抱著“作品”跑到指定位置,連長打著手電檢查——有人褲子穿反了,有人把背包捆成了包袱,有人帽子跑丟了,還有人衣衫不整……活像一群“逃荒的烏合之眾”。連長講評時強壓著笑,語氣卻嚴肅:“看看你們這副樣子!”
訓練后期,我和接兵排長熟絡了才知道,我們要當?shù)氖瞧嚤?,隸屬西藏部隊唯一的汽車團,駐地在拉薩。新兵訓練結束,我們又擠上悶罐車,經(jīng)寶雞、蘭州到西寧,一路感受著氣候的劇烈變遷:德陽的三月,成都平原綠油油的小麥抽穗,竹林掩映的村落間滿是時令蔬菜;翻過秦嶺到寶雞,黃土高原的小麥才剛一拃高;再往西到西寧,麥苗僅寸許,寒風卷著沙粒,大地一片蒼涼。
在西寧適應一周氣候后,我們登上解放牌汽車——車廂底鋪著麻袋裝的大米,用來減震增重。大家把背包碼在麻袋上,排成四排對坐,沿著青藏線向西藏進發(fā)。那時青藏線還未通火車,公路是泥濘的土路。翻過日月山,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西寧一側(cè)房舍密集、煙火人間;山那邊卻是藍天白云下的草原,牛羊信步,藏民騎在馬背上放牧,遠處群山支著黑帳篷,炊煙裊裊,活脫脫一幅油畫。
幾日后抵達格爾木。我們在戈壁灘上搭帳篷安營,適應高原氣候。那時的格爾木全是鵝卵石和沙子,樹木稀少,人口大多是駐軍——“兵城”二字,再貼切不過。
離開格爾木,汽車再出發(fā),過五道梁,翻唐古拉山口。高原反應開始顯現(xiàn):有人臉色發(fā)紫,下車時一頭栽倒,軍醫(yī)趕緊喂藥、吸氧;多數(shù)人雖難受,倒也撐住了。過了唐古拉,經(jīng)安多、那曲、當雄、羊八井,終于望見了拉薩。
拉薩,這座“日光城”海拔3700多米,氣候比西寧、格爾木溫和得多。年日照超3000小時,比成都多出近半。天空湛藍如洗,常無一絲云翳;夏秋多夜雨,白天放晴,陽光明晃晃的;冬春云層低垂,卻掩不住天的通透。站在太陽下能熱得出汗,躲進樹蔭又冷得打顫。
我們的軍營在拉薩西郊哲蚌寺山腳下,與寺院僅隔一條公路。哲蚌寺建在半山腰,雨過天晴時,白云從山頂鋪展至半山腰,層層疊疊如飄帶纏繞,恍若仙境——后來走南闖北,見過不少高山云霧,卻再沒見過這般震撼的“云瀑”。
拉薩城不大,駐地離布達拉宮不到五公里。老城核心是八廓街,藏民聚居于此,大昭寺、小昭寺香火繚繞。傳說大昭寺是文成公主進藏后所建,寺前總有人一步一叩,口中默誦經(jīng)文;還有轉(zhuǎn)經(jīng)的人,手搖轉(zhuǎn)經(jīng)筒,一圈便是誦讀一遍佛經(jīng)。街邊商店里,轉(zhuǎn)經(jīng)筒、藏裝、藏刀、宗教器物琳瑯滿目;更有尼泊爾、印度商人的店鋪,擺著異域貨物。
那時哪有什么“景點”?布達拉宮、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羅布林卡、八廓街,軍人憑證件就能進,把門的看了軍裝,揮揮手就放行。
我們汽車團的任務是運輸——全團擔負西藏部隊物資、裝備的運輸,偶爾也為地方黨政機關服務。區(qū)內(nèi)運輸是家常便飯,有時還要跑青藏線(西寧、格爾木、柳園)和川藏線(成都、雅安、昌都)。
學開車那關,至今難忘。西藏的路窄、坡陡、彎急,全是砂石路(當?shù)亟小按臧迓贰保?,沒有紅綠燈,交通規(guī)則也簡單——但訓練時,必須按規(guī)矩來。團里的司訓隊要求極嚴:從交通規(guī)則、汽車構造理論,到原地駕駛、式樣駕駛、短途拉練、長途奔襲,一樣不能少。
那時全是解放牌汽車。理論學習考模型,過關后上車練掛擋:先練靜止掛擋,再練“懸空掛擋”——用千斤頂支起后輪,發(fā)動車輛后在車輪轉(zhuǎn)動時掛擋,稍有不慎千斤頂滑脫,后輪著地車就竄出去,躲閃不及非受傷不可。最絕的是坡道換擋:不到十米的陡坡上,上坡必須從五擋快速降到一擋,下坡從一擋升到五擋,中間不能熄火、不能半聯(lián)動、不能踩剎車、不能停車。我反應慢,總挨教練老兵罵,卻打心底感激他們的嚴厲——那些磨破手的練習、被罵紅的耳朵,后來都成了救命的本事。
司訓隊畢業(yè)后跟老兵實習。冬天最難的是發(fā)動車:機油凍得像瀝青,得用手搖把搖半小時,搖酸了手車還是紋絲不動。實在不行,就用汽油噴燈烤油底殼;再不行,只能拖車——前車拉后車,拖一兩公里或繞停車場轉(zhuǎn)幾圈,車才能“吭哧”著發(fā)動。
拖車有講究,少用鋼絲繩(怕后車剎不住撞上來),多用三角杠或直杠。但三角杠轉(zhuǎn)彎麻煩,有次去日喀則執(zhí)行任務,拐彎時沒注意,后車被拖翻了,車底朝天躺了好半天。
(未完待續(xù))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李振平:河南孟縣(今孟州市)人,1976年底入伍老兵,1982年5月退伍后,在公安系統(tǒng)工作直至退休。
作者:李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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