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

我就蹬著自行車往老家水庫趕。

退役多年了，還是改不了部隊的作息。

瀘州的夏天悶熱，只有這時候最涼快。

車籃里塞著折疊釣竿和軍用水壺。

水壺是老伙計了，跟我上過海拔五千多的哨所。

2

水庫在縣城外的山坳里。

騎車要四十分鐘。

路上會經(jīng)過一片玉米地。

晨風吹過，葉子沙沙響。

像極了西藏夜里聽過的格?；ɡ恕?/p>

3

水庫管理員老陳頭早就認識我了。

他以前也是民兵連連長。

看到我總立正敬個禮。

雖然我穿著舊T恤和迷彩褲。

他說我身上有“兵味兒”。

藏不住。

4

今天選了個背陰的釣位。

水庫邊柳樹垂下枝條。

水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

只有魚兒吐泡的細碎波紋。

我慢慢展開釣竿。

組裝線組的手法依然熟練。

像當年組裝步槍一樣流暢。

5

魚餌用的是老面餅拌酒糟。

老家傳統(tǒng)的配方。

比商店買的香精餌料好用多了。

掛餌，拋竿，壓水線。

浮漂立起來的瞬間。

心突然就靜了。

6

等待總是漫長的。

就像當年在哨所等換防。

但心情完全不同。

那時盯著國境線。

現(xiàn)在盯著浮漂。

都是專注。

卻一個緊繃，一個松弛。

7

浮漂突然下沉。

手腕下意識抖竿刺魚。

竿尖立刻彎成弧線。

水下傳來熟悉的掙扎感。

是條大家伙。

8

收放之間想起當年帶新兵。

總說要懂得用巧勁。

現(xiàn)在溜魚也是同樣道理。

硬拉容易斷線。

放任會跑魚。

要順勢而為。

9

十分鐘后。

一條三斤多的草魚上岸。

鱗片在晨光中閃著銀光。

魚尾拍打地面的聲音。

清脆有力。

10

老陳頭聞聲趕來。

比我還高興。

他說這水庫半年沒出這么大的魚了。

非要給我照相。

照片里我抱著魚笑得像個新兵。

11

后來又釣了七八條鯽魚。

太陽升高時就收竿。

大魚送給老陳頭。

鯽魚帶回去給鄰居。

自己留了兩條小的。

12

騎車回來的路上。

想起在西藏巡邏時也釣過魚。

那是雅魯藏布江的支流。

海拔四千多米。

用鐵絲和鞋帶做的釣竿。

釣的是高原裸鯉。

戰(zhàn)士們圍著鍋等魚湯的眼神。

比星光還亮。

13

現(xiàn)在釣魚不用那么艱苦了。

但好像少了點什么。

也許少的是那份純粹。

當年釣魚是為了改善伙食。

現(xiàn)在是為了消磨時間。

目的不同，滋味也不同。

14

下午燉了魚湯。

奶白色的湯汁翻滾著。

像雪山融化的雪水。

嘗一口。

鮮得眉毛掉下來。

卻總覺得不如當年那鍋腥澀的魚湯難忘。

15

鄰居家小孩來送水果。

看我喝魚湯眼饞。

給他盛了一碗。

孩子咕咚咕咚喝光。

說比可樂還好喝。

突然就明白了。

美味的不是魚。

是分享。

16

晚上寫釣魚日記。

這是多年習慣。

本子上記著：

今日魚獲：草魚1條，鯽魚9條。

心得：釣魚如帶兵，耐心最重要。

附：下次帶鄰居小孩一起去。

17

今天沒跑腿。

也沒寫公眾號。

就單純釣了一天魚。

18

但快樂不是錢買的。

就像今天。

釣竿是拼多多二十八塊買的。

魚餌是自己調(diào)的。

收獲的滿足卻無價。

19

睡前看了會軍事新聞。

西藏軍區(qū)又換裝新武器了。

為我們那代人的堅守。

也為新一代的擔當。

突然有點想念戰(zhàn)友們。

20

明天約了老陳頭釣魚。

他說知道個新釣點。

藏著一斤重的大鯽魚。

期待得像新兵等授銜。

晚安。

好夢。

（本文作者曾在西藏部隊服役，2017年，副團職務選擇自主擇業(yè)方式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