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冬天，撫順的雪下得厚。

戰(zhàn)犯管理所的院子里安安靜靜，連風(fēng)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黃維坐在屋里，靠著窗，臉瘦得脫了相。

那段時間他病得厲害，結(jié)核，咳起來喉嚨里像有刀子。

他心里清楚，這病拖不了多久。

可他沒想著求醫(yī)，也沒想著活。

按他的說法：“君子不事二主。”這話他從南京敗退那年就開始講，講了二十多年，誰勸都沒用。

可誰也沒想到，最后讓他松口的，不是說理，是照顧。

那會兒國內(nèi)藥品緊張，抗結(jié)核的進口藥幾乎斷了。

可周恩來硬是托了外交關(guān)系，從國外找來了藥。

伙食也跟著變了樣，一天三頓有肉有蛋，比一般干部都強。

醫(yī)生護士輪班守著他，沒人提過去的事，也沒人逼他認(rèn)錯。

就這么照顧著，什么也不求。

他說不清那是什么感覺。

反正那段時間，他話少了，人也安靜了。

后來病慢慢好起來，他主動開口，說想看看當(dāng)年中共的作戰(zhàn)室。

場地在遼陽那邊，是個破舊的土房子，桌椅都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看了很久，最后說了一句：“原來真是這么打下來的。

國民黨該敗。”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可真正讓人震驚的，是那年年底的一紙決定。13個人，不符合特赦條件，按理說該繼續(xù)服刑。

可毛澤東看完名單，只說了一句話：“一個不殺，都放了算了。

這話講得輕描淡寫，可背后牽涉太多。

那時候特赦已經(jīng)搞了六輪，從1959年開始，前后放了兩百多個戰(zhàn)犯。

可這13個不一樣，很多是原國民黨將領(lǐng)，資歷老、級別高，歷史上和中共正面交鋒過。

按政策，他們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轉(zhuǎn)化標(biāo)準(zhǔn)”。

討論文件那天，公安部和中央政法小組的人在場。

有人建議慎重，有人說可以再觀察。

毛澤東坐在屋里聽了一會兒，突然說：“他們放下武器都二十多年了，還不放心？都放了算了。

他還批了一筆錢，說每人發(fā)100元零用，開個送別飯局。

后來說是“歡送”，其實也帶點象征意味。

那頓飯在撫順辦的，席面不算豐盛，但氣氛很特別。

有人說了話，有人哭了，也有人一言不發(fā)。

放人容易，處理后續(xù)難。

這13人里，有10個遞了申請，說想去臺灣。

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家人在那邊，有的是不想一輩子在“敵營”終老。

這件事一傳到臺灣，蔣介石差點沒坐住。

他病重臥床，聽到消息第一句話是：“毛共這是要我的命啊！

不是夸張。

那時候臺灣“忠烈祠”里供著這些人的牌位，按說他們早就陣亡了。

現(xiàn)在突然冒出來，說人在大陸活得好好的，怎么解釋？民眾信仰、政治形象、宣傳口徑，哪一樣都下不了臺。

于是臺灣方面開始拖。

先是推說要“思想審查”，接著說“不能確認(rèn)身份”，再后來干脆說“回臺前需公開發(fā)表反共聲明”。

這些人一聽就明白了——這是不想接。

張鐵石最受不了這套。

他原本是第一個申請回臺的人，后來人在香港等了兩個多月，始終沒人接他。

他最后留下一封信，自縊身亡。

那封信后來被轉(zhuǎn)交給戰(zhàn)犯管理所，大概意思是：“我不怕死，只是不甘心。”那年他58歲。

這事在國際上鬧得不小。

一些國際媒體開始報道，說臺灣拒絕接收自己當(dāng)年的戰(zhàn)士，說人道主義出了問題。

幾個國際人權(quán)組織也發(fā)了聲明，批評臺方“政治優(yōu)先于人命”。

這邊大陸的態(tài)度倒是平靜。

對那10個人說得很明白：“愿意去就去，不攔著；不想去，也不逼。”該給的路費、安排、手續(xù)，都提前準(zhǔn)備好了。

最后，9個人做了決定。

3人返回大陸，留在原單位工作，生活安穩(wěn)；2人去了香港，在親戚幫助下落了腳；還有4人選擇了美國，靠養(yǎng)老金和子女的資助過日子。

他們當(dāng)中，有人后來在美國大學(xué)演講時說：“共產(chǎn)黨沒殺我，還給了我活路。

這是我一生中最意外的事?！?/p>

從那以后，再沒人提過“戰(zhàn)犯”兩個字。

參考資料：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志·戰(zhàn)犯管理分志》，中國社會出版社，1999年

李普，《周恩來傳》，人民出版社，1998年

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資料匯編，遼寧省檔案館藏

高華，《革命年代的“寬恕”策略：新中國戰(zhàn)犯特赦研究》，載《中國社會科學(xué)》201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