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呢?我問你,奶奶供了一輩子的保家大仙呢!”
陳青雙眼赤紅,死死攥住嫂子李娟的手腕,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李娟眼神躲閃,臉色慘白如紙,另一只手卻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小腹。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陳青冷笑一聲,猛地將她拖到廚房,指著那口剛剛被刷洗干凈,卻依然殘留著一絲詭異腥氣的砂鍋。
“你用它來燉湯了,是不是!你把它吃了!你為了求子,把我們陳家的保家蛇給吃了!”
01.
那條蛇,奶奶在世時,從不讓我們叫它“蛇”。
要叫“大仙”,或是“青仙”。
它是一條通體翠綠,頭頂上還帶著一小塊菱形紅斑的蛇。從陳青記事起,她就一直住在老宅的屋梁上。
奶奶說,這是陳家的保家蛇,是祖上從深山里請回來的,傳到她這一代,已經(jīng)護佑了陳家上百年。
它很有靈性。家里要是有喜事,它會提前幾天盤在院里的石榴樹上;要是有災(zāi)禍,它就會消失不見,任憑你怎么找也找不到。
陳青從小就是奶奶帶大的,她一點也不怕這條蛇。小時候她貪玩在院里摔破了膝蓋,是“大仙”守在她身邊,用尾巴輕輕拍打著地面,直到奶奶聞聲趕來。
它從不咬人,甚至對家里的雞鴨都秋毫無犯,只是靜靜地待在屬于它的地方。奶奶每天都會在屋梁下那個特制的小木臺上,給它供奉一枚新鮮的雞蛋和一碗清水。
三年前奶奶臨終時,拉著陳青和哥哥陳東的手,別的都沒多說,只反復(fù)叮囑了一件事。
“要像敬我一樣,敬著大仙。有它在,咱們陳家的根就在,人就在。誰要是傷了它,就是捅破了天,是要遭大報應(yīng)的……”
奶奶去世后,哥哥陳東娶了李娟。嫂子是城里人,第一次見到“大仙”時,嚇得差點暈過去。雖然在陳青和陳東的再三解釋下,她勉強接受了家里有這么一位“特殊成員”,但眼神里的恐懼和厭惡,卻從未消減過。
陳青知道,嫂子打心底里覺得這是愚昧的封建迷信。
供奉“大仙”的任務(w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陳青身上。她恪守著奶奶的遺言,每日一蛋一水,風雨無阻。
她以為,只要自己用心供奉,這位“大仙”就能像守護奶奶一樣,永遠守護這個家。
可她萬萬沒想到,對“大仙”下手的,竟然會是自家人。
02.
嫂子李娟嫁過來兩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一開始,一家人也沒當回事,覺得順其自然就好??呻S著時間推移,李娟的肚子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她和哥哥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大醫(yī)院,中藥西藥吃了個遍,檢查報告做了一沓又一沓,結(jié)果都是一樣:夫妻倆身體都很健康,沒有任何問題。
可就是懷不上。
李娟變得越來越焦慮,也越來越偏執(zhí)。她開始四處求神拜佛,打聽各種稀奇古怪的“偏方”。
陳青勸過她幾次,讓她放寬心,別信那些江湖騙子的話,反而被她陰陽怪氣地頂了回來。
“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不懂一個女人不能生孩子的痛苦!”
“你們家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還少嗎?屋梁上不就供著一條嗎?”
從那以后,陳青便不再多說。她只是隱隱覺得不安,尤其是看到李娟每次望向屋梁時,那復(fù)雜的眼神。
那眼神里,除了恐懼,似乎還多了一些別的東西。一種夾雜著渴望和算計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陳青的心里咯噔一下,但她不敢往深處想。那太瘋狂,也太可怕了。嫂子再怎么求子心切,也斷然不敢對“大仙”動心思。
那是奶奶的遺言,是陳家的禁忌。
直到半個月前,李娟從一個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大師”那里求來一個方子后,整個人都變得神神叨叨的。
她說那個“大師”告訴她,她之所以懷不上,是因為體寒,陰氣重,需要有“大靈”之物來“扶陽補氣”,方能“陰陽調(diào)和,孕育子嗣”。
陳東當時就罵她胡說八道,把那張黃紙方子給撕了。
可陳青卻看到,李娟在偷偷地,一片片地,將那些碎片從垃圾桶里撿了回來。
03.
不祥的預(yù)感,在陳青心里瘋狂滋長。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多看顧著“大仙”。但“大仙”一如往常,大部分時間都盤在屋梁上,偶爾才會下來,在院子里曬曬太陽。
三天前的早上,陳青照例去給“大仙”換供品。
她一抬頭,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屋梁上那個小木臺,空空如也。
“大仙”不見了。
一開始,陳青還抱著一絲希望,以為他只是像以前一樣,出去“巡視”了??伤冶榱苏麄€院子,翻遍了屋前屋后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那抹熟悉的翠綠色身影。
家里靜得可怕。
往日里總能聽到的、家禽的咯咯聲和圈里肥豬的哼哼聲,全都消失了。雞窩里的母雞瑟縮在角落,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一種巨大的恐慌攥住了陳青的心。
她沖進廚房,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灶臺邊,用力刷著一口大砂鍋的李娟。
那口砂鍋,是奶奶留下來的,專門用來熬補湯的,平時根本沒人用。
李娟見她進來,動作明顯一僵,眼神慌亂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嫂子,你……在做什么?”陳青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沒……沒什么,我看這鍋好久不用了,拿出來洗洗?!崩罹甑男θ荼瓤捱€難看。
陳青一步步走過去,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藥材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氣的味道,鉆進她的鼻腔。
她猛地推開李娟,湊到水槽邊。排水口的濾網(wǎng)上,卡著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翠綠色的東西。
那不是蔥葉,也不是菜葉。
那是一片蛇鱗。
上面,還有一個極小的、菱形的紅點。
04.
那一瞬間,陳青的血沖上了頭頂。
之后,便發(fā)生了引言里的那一幕。
面對陳青的質(zhì)問和那片致命的蛇鱗,李娟終于崩潰了。
“是!我是把它燉了!我也是沒辦法??!”她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個大師說,只有這種通了靈性的東西,才能補我的虧空!我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湯,我就能生孩子了!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我有什么錯!”
“你有什么錯?”陳青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卻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這是錯嗎?這簡直是瘋了!是滔天的罪孽!
這時,哥哥陳東下班回來了。他一進門,就看到眼前這混亂的一幕,等他聽完陳青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訴,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眼神從震驚,到難以置信,最后化為一片死寂的恐懼。
“你……你把它……”陳東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奶奶說過的……奶奶說過的……”
他沒有發(fā)怒,也沒有打罵,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到院子里,跪在石榴樹下,朝著空蕩蕩的屋梁,“咚咚咚”地磕起了響頭。
一邊磕,一邊喃喃自語。
“奶奶,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陳家的列祖列宗……”
那個夜晚,陳家老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沒有人吃飯,沒有人說話。頭頂?shù)奈萘?,像一個巨大的黑洞,隨時準備吞噬這個家僅存的安寧。
那條守護了陳家百年的蛇,沒了。
這個家,破了天了。
05.
詭異的事情,在一個月后發(fā)生了。
在全家人都活在惶恐和不安中時,李娟,竟然真的驗出了懷孕。
當她拿著那根顯示著兩條紅杠的驗孕棒,哭著跑到陳東面前時,陳東的臉上沒有一絲喜悅,只有更深的恐懼。
這孩子……來得太邪門了。
可不管過程如何詭異,這畢竟是一條生命,是陳家的后代。日子,只能硬著頭皮過下去。
李娟的懷孕過程,充滿了各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沒有孕吐,沒有妊娠反應(yīng),甚至連胃口都和以前一樣。只是她的肚子,像吹氣球一樣,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飛快地隆起。才三個月,就大得像別人五六個月的樣子。
而且,她變得異常畏寒。即便是炎熱的夏天,她也整天穿著長袖長褲,手腳冰涼得像一塊石頭。
她的皮膚也開始出現(xiàn)小范圍的、像蛇蛻皮一樣的脫屑。
陳青和陳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又無計可施。他們帶著李娟去醫(yī)院產(chǎn)檢,每一次的結(jié)果,都顯示胎兒發(fā)育“一切正?!?。
醫(yī)生越是說正常,他們心里就越是發(fā)毛。
十個月的時間,在提心吊膽中飛速過去。
終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李娟的羊水破了。一家人手忙腳亂地將她送進了醫(yī)院的產(chǎn)房。
產(chǎn)房外,陳青和陳東焦急地等待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走廊的燈光慘白,映著兄弟二人同樣慘白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終于從產(chǎn)房里傳了出來!
陳東激動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生了!生了!”
可他的喜悅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產(chǎn)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護士沖了出來,神色慌張,甚至忘了關(guān)門。
“醫(yī)生!快!產(chǎn)婦大出血!血止不住了!”
陳東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沖上去抓住另一個出來的醫(yī)生,語無倫次地問:“醫(yī)生!我老婆怎么樣?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嗎?”
那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產(chǎn)科醫(yī)生,此刻他卻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毫無血色、寫滿了震驚和困惑的臉。他看著陳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陳青扶著墻,顫聲問道:“醫(yī)生,孩子……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醫(yī)生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他沒有回答孩子好不好,只是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他們,聲音沙啞地說道:
“孩子……是活的。你們……你們自己進來看看吧?!?/strong>
“我接生了三十多年,從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