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01
陳宇覺得自己的生活像一截泡在溫水里的甘蔗,咂摸起來有絲若有若無的甜味,但也僅此而已。
他每天早上被鬧鐘的嘶吼拽出夢境,身體像生了銹的零件,咯吱作響地開始運轉(zhuǎn)。
他匯入地鐵站洶涌的人潮,被推搡著擠進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罐頭里。
車廂里空氣混濁,充滿了汗味、香水味和早餐的味道,他抓著冰冷的扶手,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感覺自己不過是這座巨大機器里一顆毫不起眼的螺絲釘。
他和趙雯雯交往了一年。
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足以讓最初的激情褪色,沉淀為一種習慣。
他習慣了下班后家里亮著一盞燈,習慣了飯桌上多一副碗筷,習慣了身邊睡著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們很少吵架,也很少有驚喜,日子像一條平緩的河流,安靜地向前流淌。
他覺得這樣也挺好,平淡是福。
這個周末的傍晚,太陽收斂了最后一絲熱量,沉甸甸地墜了下去。
天空被染成一片溫和的橘紅色。
商業(yè)街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像城市睜開的一雙雙迷離的眼睛。
趙雯雯挽著他的胳膊,腦袋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像一只溫順的貓。
她的頭發(fā)很軟,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像是蘋果味的洗發(fā)水清香。
陳宇喜歡這個味道,聞起來很安心。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他問。
“隨便,你決定就好?!壁w雯雯總是這么說。
她似乎對吃什么,去哪里,做什么都沒有太多的要求,一切都以他的意見為主。
陳宇有時候會覺得她太沒主見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這是一種體貼。
兩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被五光十色的人流裹挾著向前。
一家新開的店吸引了趙雯雯的注意。
店的招牌是鮮艷的紅色,上面用張揚的金色字體寫著“王記麻辣香鍋”。
燈光打在金字上,顯得有些俗氣,但很惹眼。
“我們?nèi)コ阅莻€吧,”趙雯雯指著那家店,眼睛里閃著細碎的光。
“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p>
陳宇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店門口擺著兩個巨大的花籃,彩帶已經(jīng)有些褪色。
他對麻辣香鍋這種東西向來沒什么感覺,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把一堆自己喜歡的菜扔進一鍋重油重鹽的調(diào)料里大火翻炒。
任何食材在這種粗暴的烹飪方式下,都會失去其本來的味道,只剩下一種單調(diào)的、刺激味蕾的麻和辣。
他更喜歡家樓下那家開了十幾年的蘭州拉面,老師傅每天清晨吊好的牛骨湯,湯頭濃郁,面條是手拉的,根根筋道。
一碗面下肚,從胃里升騰起一股踏實的暖意。
但他看著趙雯wen雯充滿期待的眼神,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不想掃了她的興。
“好,聽你的?!彼f。
趙雯雯開心地笑了起來,挽著他胳膊的手又緊了緊。
店里的裝修和招牌一樣,也是紅金配色,墻上貼著俗氣的牡丹花墻紙。
燈光是暖黃色的,照得每一張桌子都油光發(fā)亮,能映出人影。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香料和干辣椒混合的味道,很嗆人,像是給人的嗅覺狠狠來了一拳。
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微胖男人迎了上來,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笑容,但那笑意像一層劣質(zhì)的油彩,浮在臉上,沒有滲透到眼睛里。
“兩位,里面請,想吃點什么自己選?!?/p>
男人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巨大的不銹鋼冷柜。
冷柜里開了白色的燈,冷氣絲絲地往外冒。
里面用一個個小方格分門別類地擺滿了各種食材,紅色的肉,綠色的蔬菜,白色的豆制品,在燈光下顯得很新鮮。
趙雯雯顯得興致很高,她輕快地走過去,拿起一個不銹鋼盆和一個長柄夾子。
“你喜歡吃什么?我?guī)湍隳??!彼仡^問陳宇。
“都行,你看著拿吧,多拿點蔬菜?!标愑钫伊藗€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隔著玻璃窗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或喜或悲的表情。
他看著趙雯wen雯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裙擺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晃。
在這樣一個油膩膩的環(huán)境里,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干凈,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蓮。
她很認真地在冷柜前挑選著食材,夾起一塊午餐肉,端詳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換成了幾顆飽滿的牛肉丸。
她總是這樣,記得他的每一個小習慣。
他不喜歡吃午餐肉,嫌棄那里面全是淀粉,沒有肉味。
陳宇的心里泛起一陣柔軟的暖意。
生活雖然像一杯溫吞的白開水,但趙雯雯就像是那水里的一顆糖,讓這平淡無味的生活,透出了一絲甜。
02
他想,這就是他想要的未來吧。
趙雯雯端著滿滿一大盆食材走了回來,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我拿了好多你愛吃的,有肥牛,金針菇,還有你最喜歡的藕片?!?/p>
“夠不夠?不夠我再去拿一點?!?/p>
“夠了夠了,再多就吃不完了。”陳宇笑著說。
他接過那個沉甸甸的盆子,遞給了等在一旁的黑T恤男人。
“麻煩做成中辣的?!彼麌诟赖?。
等待上菜的時間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聊公司里那個總是推卸責任的同事,聊最近新上映的一部電影,聊房價,聊未來。
這些話題他們已經(jīng)聊過無數(shù)遍,但每一次聊起,都像是第一次一樣認真。
“下個月我媽生日,我想給她買個按摩椅,她最近總說腰疼。”陳宇說。
“嗯,是應(yīng)該的,叔叔阿姨的身體最重要了?!壁w雯雯很自然地接話。
她拿出濕紙巾,仔細地幫陳宇擦拭著面前的碗筷。
“錢夠嗎?要是差一點的話,我這里還有一些?!彼痤^,看著陳宇,眼神很真誠。
陳宇的心里又是一暖。
趙雯雯就是這樣,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用一些細微的舉動來溫暖他。
他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里,遇到這樣一個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的女孩。
他想,等過兩年,他們再攢夠一些錢,就在這座城市的邊緣買一個不大但溫馨的房子。
房子的首付他來出,裝修的錢她來添。
然后養(yǎng)一只懶洋洋的貓,在陽臺上種滿花草。
他要向她求婚,給她一個家。
麻辣香鍋很快就端了上來,一大盆,紅光油亮,熱氣騰騰。
紅油在鍋里翻滾著,上面漂浮著白色的芝麻和綠色的香菜。
濃郁的香氣瞬間席卷了他們的嗅覺。
“快嘗嘗,快嘗嘗,”趙雯雯顯得比他還興奮,她拿起公筷,夾了一大片燙得微微卷曲的肥牛放進陳宇的碗里。
“小心燙?!?/p>
陳宇吹了吹,把那片肥牛塞進嘴里。
味道很重,麻和辣的味道粗暴地占據(jù)了他的整個口腔,幾乎嘗不出牛肉本身的味道。
談不上多好吃,也談不上難吃。
就是那種典型的、在任何一家麻辣香鍋店都能吃到的、沒有任何特色的味道。
“怎么樣?味道還行吧?”趙雯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還行,挺不錯的?!标愑铧c了點頭,違心地夸獎了一句。
趙雯雯立刻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
“我就說這家肯定好吃,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她也夾起一塊藕片,吃得心滿意足。
一頓飯在愉快的氛圍中進行著,鍋里的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吃到最后,鍋里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土豆片和被紅油浸透的豆皮。
陳宇摸了摸有些發(fā)撐的肚子,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喊了一聲:“老板,買單?!?/p>
那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人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便攜的計算器。
他在賬單上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陣,然后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報出一個數(shù)字。
“一共三百八十九?!?/p>
陳宇正在掏錢包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老板算錯了。
“多少?”他確認性地又問了一遍。
“三百八十九?!蹦腥酥貜土艘槐?,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
陳宇皺起了眉頭。
他把錢包放回口袋,拿起了桌上那張塑封的菜單。
菜單的表面覆著一層薄薄的油污,摸起來黏糊糊的。
他仔細地看著上面用小字標注的價格。
澳洲肥牛,八十八一斤。
深海蝦滑,九十八一斤。
手打牛肉丸,七十八一斤。
就連最普通的金針菇,也要三十八一斤。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開始加速流動,一股火氣從胸口直沖腦門。
這不是吃飯,這是明晃晃地搶錢。
一份尋常的麻辣香鍋,就算是在租金昂貴的商業(yè)街,也斷然不可能賣出這樣的天價。
“你這價格是不是有問題?”陳宇的聲音冷了下來。
“怎么不對了?”黑T恤男人抬了抬眼皮,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菜單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們是明碼標價?!?/p>
他伸出油膩的手指,指了指餐廳墻角一個極其不起眼的位置。
那里確實貼著一張用A4紙打印出來的價格表,字小得像螞蟻,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我們用的都是高檔食材,一分錢一分貨?!蹦腥嗣娌桓纳匮a充道。
陳-宇被他的無恥氣笑了。
他用筷子指了指鍋里剩下的幾片藕,“這也是高檔食材?從哪個神仙洞府里挖出來的?”
男人不說話了,只是抱著胳膊,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著他。
03
那眼神像是在說: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反應(yīng),但我一點也不在乎。
趙雯雯站了起來,她走到陳宇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陳宇,算了吧?!彼穆曇艉苄。瑤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宇回頭看著她,發(fā)現(xiàn)趙雯雯的臉色有些發(fā)白,眼神里帶著一種他看不懂的哀求。
“不能就這么算了,”陳宇的聲音很堅定,“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p>
他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可以接受為美食支付高昂的價格,但他無法容忍這種近乎于明搶的欺詐行為。
他覺得如果今天他就這么付了錢,不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這種不良商家的縱容。
“老板,你這個價格太離譜了,已經(jīng)構(gòu)成了價格欺詐,市場監(jiān)管局是會管的?!标愑钤噲D最后一次和他講道理。
男人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嗤笑。
“你去告啊,你去叫啊,看誰會來管你。”
他囂張的態(tài)度,徹底點燃了陳宇的怒火。
陳宇深吸一口氣,不再跟他廢話,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行,這是你自找的?!?/p>
他解鎖屏幕,找到了110的號碼,準備撥出去。
“陳宇,不要!”趙雯雯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帶著明顯的哭腔。
她用力地拽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我們走吧,就當是吃個教訓,好不好?別把事情鬧大了。”
陳宇看著她,她眼睛紅紅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他心里一軟,動作遲疑了一下。
但那股被欺騙、被愚弄的氣還是咽不下去。
“雯雯,這不是我們的錯,我們是消費者,我們的權(quán)益應(yīng)該受到保護。我們不能慣著這種人?!?/p>
他說著,決然地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很快就通了。
“喂,你好,我要報警?!?/p>
陳宇用盡量平靜的語氣,把這家店的店名和地址報了一遍,然后簡單地說明了自己遇到的情況。
掛掉電話,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店老板王哥,也就是那個黑T恤男人,依舊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甚至還悠閑地點上了一根煙。
趙雯雯松開了他的手,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眼神很復雜,有失望,有擔憂,有焦慮,還有一種陳宇完全看不懂的、近乎于絕望的情緒。
她看著他,幽幽地說了一句。
“陳宇,這下你后悔了吧?!?/p>
陳宇的心,像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說。
后悔?他為什么要后悔?
他只是在做一件他認為正確的事情。
警察來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大約十分鐘后,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年輕警察走進了店里。
店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客人,都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朝他們這邊張望著。
“是誰報的警?”其中一個身材高一點的警察開口問道,聲音洪亮。
“是我?!标愑钆e了舉手。
他站起身,把事情的經(jīng)過又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警察聽完,走到老板王哥面前。
“老板,把你的營業(yè)執(zhí)照和菜單拿出來給我們看一下?!?/p>
王哥從柜臺后面慢吞吞地拿出一本營業(yè)執(zhí)照,和那張油膩的菜單,一起遞了過去。
警察接過來看了看,又拿起那張菜單,和他身后的價目表比對著。
“你這個定價,有什么依據(jù)嗎?物價局有沒有備案?”警察問。
“我們這是特色經(jīng)營,有自主定價的權(quán)利。”王哥還是那套說辭,回答得滴水不漏。
“自主定價也要在合理的市場范圍內(nèi),”警察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你這個價格明顯高于市場平均價格太多了?!?/p>
“這是商業(yè)街,地段好,租金貴,成本高。”王哥還在辯解。
警察沒有再跟他繼續(xù)爭論,他開始用隨身攜帶的執(zhí)法記錄儀,對現(xiàn)場的菜單和價目表進行取證。
另一個稍微年長一點的警察則走到陳宇和趙雯wen雯身邊,安撫他們的情緒。
“你們別著急,我們會依法處理的,不會讓你們吃虧。”
陳宇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趙雯雯。
她從警察進門開始,就一直低著頭,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的沉默像一團濃霧,讓陳宇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和不安。
他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她為什么還是這個反應(yīng)。
她不應(yīng)該是站在他這邊,一起指證這家黑店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店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那個負責取證的年輕警察,拿著菜單和墻上的那張A4紙價目表,反復地比對著。
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疑點。
04
“你這個價目表,是后來才貼上去的吧?”警察指著墻角,語氣肯定。
王哥的臉色明顯變了變,眼神開始躲閃。
“沒有,開店的時候就一直貼在那了?!彼€在嘴硬。
“我們來的時候,已經(jīng)通知了商場的安保部門,調(diào)取了你們店門口的監(jiān)控,”警察的聲音很平靜,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監(jiān)控錄像清楚地顯示,在半個小時之前,你店里的這個位置,還是空白的墻面。”
王哥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但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他的防線,在鐵一般的證據(jù)面前,徹底崩潰了。
證據(jù)確鑿,王哥確實存在臨時抬價,欺詐顧客的行為。
“你涉嫌價格欺詐,跟我們回一趟派出所吧?!本煺f。
王哥的身體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癱坐在了椅子上。
“警察同志,我……我不是故意的?!彼K于開始求饒了。
“我也是一時糊涂,我認罰,我認罰還不行嗎?”
“這店也不是我的,我就是個幫人看店的。”他急切地想撇清關(guān)系。
“那真正的老板是誰?”警察追問道。
“我……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蓖醺缍叨哙锣碌貜目诖锾统鍪謾C。
他因為緊張,手指一直在發(fā)抖,解了幾次鎖都沒成功。
警察失去了耐心,直接從他手里拿過了手機。
“我們來打。”
警方迅速地在王哥的通話記錄里,找到了那個備注為“老板”的聯(lián)系方式,并撥打了電話。
就在這時,陳宇的手機響了,所有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那刺耳的、單調(diào)的電子鈴聲,在死一般寂靜的店里,顯得格外突兀。
陳宇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沒有備注的號碼。
警察的視線穩(wěn)穩(wěn)落在陳宇不斷震動的手機屏幕上。
他手指懸在掛斷鍵上方,猶豫了足足三秒,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