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小張，你快回來一趟！”電話那頭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

張偉把手機(jī)從耳邊拿開，看了一眼屏幕，是居委會的王主任。他皺了皺眉，將手機(jī)重新貼回耳邊：“王主任？怎么了？我還在公司加班?！?/strong>

“別加了！劉大爺……他在你那個車位上……出事了！”王主任的聲音被一陣尖銳的鳴笛聲打斷，隨即是嘈雜的人聲，“他家里人非說這事跟你有關(guān)系，你……你必須馬上回來處理！”

01

空氣里彌漫著新房獨(dú)有的，略帶甜膩的油漆和木料混合的氣味。

張偉站在屬于自己的房子里，心中充滿了某種沉甸甸的滿足感。這套位于城市邊緣新小區(qū)的兩居室，耗盡了他和父母多年的積蓄。

他是一個程序員，生活被代碼和無盡的需求填滿，日夜顛倒。這套房子，就像是他在這個巨大、冰冷的城市里，為自己筑起的一個溫暖的巢。

更讓他滿意的，是房子附帶的那個地下停車位。

在購房時，銷售吐沫橫飛地介紹這個車位的價值，說它如何稀缺，如何能避免日曬雨淋和無處停車的煩惱。張偉為此多付了十五萬。

他覺得值。

他的車是一輛銀灰色的速騰，是他工作第三年買的。車不貴，卻是他獨(dú)立生活的第一個大件。有了房子和車位，他覺得自己終于像一個真正的成年人了，一個在這座城市扎下根的人。

搬家后的第一個月，一切都如他所愿。

他每天開車上班，晚上回到空曠的地下車庫，緩緩駛?cè)肽莻€畫著白色邊框，標(biāo)著他房號的專屬車位。熄火，拉上手剎，聽著發(fā)動機(jī)冷卻時發(fā)出的輕微“咔噠”聲，他會坐上一兩分鐘，享受這份寧靜。

這個車位，是他一天辛勞后，最后的港灣。

變故發(fā)生在一個普通的周三。

那天他因?yàn)橐粋€緊急的線上任務(wù)，在公司熬到凌晨兩點(diǎn)。當(dāng)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把車開進(jìn)地庫時，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他的車位上停著一輛車。

一輛很老的，暗紅色的捷達(dá)。車身有些褪色，保險杠上還有幾處明顯的刮痕，像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臉上的皺紋。

張偉愣了一下。他把車停在過道上，下車走過去。

車位上方的墻壁上，用黃色油漆噴涂的“12-1-502 私人車位”字樣清晰可見。這確實(shí)是他的車位。

他圍著那輛捷達(dá)轉(zhuǎn)了一圈，車?yán)餂]有人，前風(fēng)擋上也沒有留電話。

疲憊和困惑交織在一起。他想不出是誰會這么做。小區(qū)的車位管理很嚴(yán)格，外來車輛根本進(jìn)不了地庫。

他只好把車停在幾十米外的一個臨時訪客車位上，心里想著也許是誰家親戚臨時停一下，明天就開走了。

第二天他起晚了，匆匆忙忙去上班，忘了看一眼車位。

等他周五晚上回家時，那輛暗紅色的老捷達(dá)，依然紋絲不動地停在他的車位里。像一頭固執(zhí)的鐵皮牲口，霸占著不屬于它的食槽。

張-偉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壓著火氣，走到捷達(dá)車旁，仔細(xì)看了看。這次，他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看到了一張挪車電話卡。

他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一個蒼老但洪亮的聲音傳來：“喂？哪位??？”

“您好，請問是這輛紅色捷達(dá)的車主嗎？”張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禮貌。

“是啊，怎么了？”

“是這樣的，您停的這個車位，是我的私人車位?！睆垈フf，“麻煩您現(xiàn)在能下來挪一下車嗎？我回來了，沒地方停?！?/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傳來一個理直氣壯的聲音：“哦，是你啊，502的那個小伙子吧？”

“對，是我?！?/p>

“哎呀，我當(dāng)什么事呢。我住你隔壁單元，我姓劉。”老人自報家門。

“劉大爺您好?！睆垈ツ椭宰?，“您能麻煩挪下車嗎？”

“挪什么挪啊?！眲⒋鬆?shù)恼Z氣變得有些不耐煩，“我看你這車位空著也是空著，你平時不總出差加班嗎？我這老小區(qū)沒車位，就借你這停一下?！?/p>

張偉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劉大爺，這不是借不借的問題。這是我花錢買的私人車位，我有產(chǎn)權(quán)的?！?/p>

“產(chǎn)權(quán)產(chǎn)權(quán)，年輕人張口閉口就是產(chǎn)權(quán)?！眲⒋鬆斣谀穷^教訓(xùn)道，“我們那時候講究鄰里互助。你一個年輕人，車位空著讓我停幾天，怎么了？又不會停壞了。”

張偉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我今天回來了，我現(xiàn)在就要停車?！彼蛔忠痪涞卣f。

“哎呀，今天就算了吧。我這剛喝了點(diǎn)酒，下不去。你就在旁邊隨便找個地方停一下嘛，明天，明天我肯定給你挪開。”

說完，不等張偉再說什么，電話就被掛斷了。

聽著手機(jī)里的忙音，張偉站在原地，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全身。他不是沒遇到過不講理的人，但如此理直氣壯地侵占別人財產(chǎn)還振振有詞的，他第一次見。

那個周末，張偉的車只能停在小區(qū)的路邊。周六早上，他發(fā)現(xiàn)車窗上被貼了一張物業(yè)的違停提示單。

周日，他眼睜睜地看著劉大爺哼著小曲，開著他的老捷達(dá)出門買菜，然后又大搖大擺地?；亓藦垈サ能囄?。

從那天起，一場圍繞著車位的漫長戰(zhàn)爭，拉開了序幕。

張偉是個不善言辭的程序員，他習(xí)慣于用邏輯和規(guī)則解決問題。

他想，也許是上次溝通的態(tài)度不夠明確。

于是，下一個周末，當(dāng)他再次發(fā)現(xiàn)車位被占后，他沒有再打電話，而是選擇了一種他認(rèn)為更“正式”的方式。

他回到家，用A4紙打印了一行字：“私人車位，請勿占用。謝謝合作?！?/p>

他覺得這樣的措辭既表明了立場，又留足了情面。

他用透明膠帶，把這張紙工工整整地貼在了捷達(dá)車的駕駛座車窗上。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心里舒坦了一些。他相信，白紙黑字，對方總該明白了吧。

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他下樓時，發(fā)現(xiàn)那張A4紙被撕得粉碎，碎片散落在車位旁邊的地上，像一堆白色的嘲諷。

老捷達(dá)依舊停在那里，仿佛在無聲地宣告它的勝利。

張偉的肺都快氣炸了。

他站在那里，看著那些紙屑，感覺自己的尊嚴(yán)也被一同撕碎，扔在了地上。

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硬碰硬看來不行，那就找一個能“主持公道”的人。

他想到了居委會。

小區(qū)的居委會辦公室在一樓，王主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微胖女人，臉上總是掛著一副和氣的笑容。

張偉走進(jìn)辦公室時，王主任正在織毛衣。

“哎呀，是502的小張啊，有什么事嗎？”王主任熱情地招呼他坐下。

張偉把車位被占用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包括打電話、貼紙條的經(jīng)過。他以為王主任會立刻表示同情，并出面解決。

王主任聽完，放下了手里的毛衣針，嘆了口氣。

“小張啊，這個劉大爺呢，我也知道，是咱們小區(qū)的老住戶了。他們那棟樓是以前單位分的房子，那時候哪有私人車位的概念啊?！?/p>

她開始和稀泥。

“他這個人呢，就是老思想，覺得鄰里之間搭把手是應(yīng)該的。人其實(shí)不壞?！?/p>

張偉急了：“王主任，這不是壞不壞的問題。他占用的是我的私人財產(chǎn)。我有房本和車位合同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王主任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話鋒一轉(zhuǎn)，“可咱們處理鄰里關(guān)系，不能只講道理，還要講人情嘛?！?/p>

“你想想，劉大爺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你跟他較真，傳出去人家怎么說你？說你一個年輕人，跟個老人家搶車位，多不好聽啊。”

張偉感覺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可是，王主任，我花錢買的車位，我回家沒地方停車，這對我公平嗎？”

“哎，互相理解，互相理解嘛。”王主任拍了拍他的手，像在安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不是也經(jīng)常加班不回來嗎？你不在的時候，就讓他停一停。等你回來了，跟他打個招呼，他還能不挪嗎？”

“他就是不挪啊！”張偉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

“那肯定是你說話方式不對。”王主任篤定地說，“對老人家，要哄著來。這樣吧，我抽空幫你跟劉大爺說說，讓他注意點(diǎn)。你也大度一點(diǎn)，啊？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p>

張偉從居委會辦公室出來，感覺比跟劉大爺吵一架還累。

他明白了，王主任所謂的“調(diào)解”，不過是希望他這個“講道理”的年輕人，去遷就那個“不講理”的老人。

因?yàn)檫w就強(qiáng)者是理所當(dāng)然，而欺負(fù)弱者，或者說，欺負(fù)那個看起來更“好說話”的人，是成本最低的解決方案。

在這場糾紛里，他，這個擁有合法權(quán)益的業(yè)主，竟然成了那個需要“大度”和“理解”的人。

這太荒謬了。

02

居委會的調(diào)解，非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像是給劉大爺?shù)男袨轭C發(fā)了許可證。

他變得更加變本加厲。

以前，他可能還只在張偉看起來不會回家的工作日占用車位?，F(xiàn)在，他連周末都懶得挪車了。

張偉的周末回家，變成了一場關(guān)于停車的博弈。他需要提前估算劉大爺是否會出門，或者祈禱某個臨時車位是空著的。

他自己的家，自己的車位，他卻像個做賊的。

這種憋屈的感覺，像一根魚刺，卡在張偉的喉嚨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他開始失眠，躺在床上，眼前浮現(xiàn)的不是代碼，而是那輛暗紅色的捷達(dá)。他甚至?xí)诎胍贵@醒，猛地坐起來，想著要不要現(xiàn)在就下樓，用什么辦法把那輛車弄走。

他想過買一把地鎖，但咨詢了物業(yè)，物業(yè)說地庫地面是環(huán)氧地坪，打了孔就破壞了，不允許私自安裝。

他想過用自己的車堵住他，但又怕自己的車被劃傷。那輛老捷達(dá)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他這輛新車可金貴得多。

他陷入了一種無能為力的狂怒之中。

矛盾的徹底爆發(fā)，在一個周四的深夜。

那天公司系統(tǒng)大版本上線，張偉和同事們一直忙到凌晨三點(diǎn)半。項(xiàng)目經(jīng)理為了犒勞大家，請他們?nèi)コ粤祟D宵夜。

等張偉開車回到小區(qū)地庫時，已經(jīng)快凌晨五點(diǎn)了。

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整個城市還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和寂靜里。

張偉的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只想立刻沖上樓，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他打著哈欠，把車開向自己的車位。

然后，他看見了那輛熟悉的，暗紅色的捷達(dá)。

它像一座沉默的、充滿惡意的紀(jì)念碑，矗立在他的車位上。

那一瞬間，張偉感覺自己大腦里的一根弦，“崩”地一下斷了。

過去幾周所有的忍耐、委屈、憤怒、無力，如同火山噴發(fā)一般，瞬間沖垮了他用理智筑起的堤壩。

他猛地一腳剎車，速騰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他沒有把車開走，而是直接熄了火，拔下鑰匙，推開車門。

他走到捷達(dá)車前，抬起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踹在了捷-達(dá)的車門上。

“砰！”

一聲巨大的悶響在地庫里回蕩，顯得格外突兀。

車門凹下去了一塊。

警報器沒有響，這輛老車似乎連這點(diǎn)功能都退化了。

張偉踹了一腳，又一腳。

“砰！”

“砰！”

他像一頭發(fā)瘋的野獸，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發(fā)泄著心中的怒火。他踹的不是車門，而是劉大爺那張蠻不講理的臉，是王主任那副和稀泥的嘴臉，是這個顛倒黑白的世界。

踹了七八腳，他終于累了，喘著粗氣，撐著膝蓋。

他看著凹陷的車門，心里沒有復(fù)仇的快感，只有一片空洞的疲憊。

他知道自己闖禍了。但他不在乎。

他回到自己車上，把車開出地庫，停在了小區(qū)外的馬路邊。那里畫著黃線，是嚴(yán)禁停車的區(qū)域。

他顧不上了。

他鎖好車，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就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往家走。

回到家，他把自己摔在床上，衣服都沒脫，就昏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開著一輛巨大的推土機(jī)，把那輛紅色捷達(dá)碾成了鐵餅。

他被手機(jī)鈴聲吵醒時，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diǎn)。

是物業(yè)打來的電話，通知他停在路邊的車被交警貼了罰單，讓他趕緊去處理。

張偉掛了電話，坐在床上發(fā)呆。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里擠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罰單，兩百塊，扣三分。

他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車位停不了，停在外面還要被罰款。這是何等的諷刺。

他正準(zhǔn)備起床，門外傳來了“咚咚咚”的劇烈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開門！502的！你給我開門！”

是劉大爺?shù)穆曇簟?/p>

張偉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他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劉大爺，他身后還跟著他的老伴。劉大爺?shù)哪槤q成了豬肝色，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你個小王八蛋！你憑什么踹我的車！”劉大爺一開口，唾沫星子就噴了張偉一臉。

張偉沒有躲，他用一種近乎麻木的眼神看著他。

“你憑什么占我的車位？”他冷冷地反問。

“我占你車位怎么了？你就可以踹我的車嗎？啊？你知不知道那修一下要多少錢！”劉大爺?shù)穆曇舾罅耍脴堑览飵讘羿従佣即蜷_了門縫看熱鬧。

劉大爺?shù)睦习橐苍谝慌詭颓唬骸熬褪前。粋€年輕人，火氣怎么這么大！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動手，這是什么素質(zhì)！”

“好好說？”張偉笑了，笑聲里充滿了悲涼和自嘲，“我沒好好說過嗎？我給你打電話，你直接掛了。我給你貼紙條，你給我撕了。我找居委會，王主任讓我理解你。你們誰給過我‘好好說’的機(jī)會？”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釘在劉大爺和他老伴的臉上。

劉大爺一時語塞，隨即又找到了新的道德制高點(diǎn)。

“你一個年輕人，身體好好的，讓讓老人家怎么了？我們這把年紀(jì)了，腿腳不方便，停得近一點(diǎn)不行嗎？你還有沒有點(diǎn)尊老愛幼的公德心？”

這句話，徹底點(diǎn)燃了張偉最后的理智。

“尊老愛幼？”他上前一步，幾乎是吼了出來，“我花一百多萬買的房子，花十五萬買的車位！我憑什么要讓給你？就因?yàn)槟憷?？老就可以不講道理嗎？老就可以隨便侵占別人的東西嗎？這是誰家的規(guī)矩！”

“我買這個車位，就是為了我加班到深夜，能有一個地方安心停車！就是為了我不用在外面被貼罰單！結(jié)果呢？我他媽的昨天凌晨五點(diǎn)回來，車位被你占著，我只能停路邊，今天早上就被貼了罰單！這筆錢你給我出嗎？”

張偉從口袋里掏出那張黃色的罰單，幾乎要戳到劉大爺?shù)哪樕稀?/p>

“我告訴你，車是我踹的！你想怎么樣？報警？還是去法院告我？我奉陪到底！正好讓警察和法官來評評理，到底是誰不占理！”

張偉的爆發(fā)，讓劉大爺和他老伴都愣住了。他們可能從沒想過，這個平時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甚至有些懦弱的年輕人，會爆發(fā)出如此強(qiáng)大的氣場。

樓道里看熱鬧的鄰居也開始竊竊私語。

“這事好像確實(shí)是老劉做得不對……”

“是啊，人家花錢買的車位，憑什么讓你天天占著?！?/p>

風(fēng)向似乎在悄悄轉(zhuǎn)變。

劉大爺?shù)哪樢魂嚰t一陣白，他指著張偉，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你給我等著！”

他扔下這句毫無威懾力的狠話，拉著老伴，灰溜溜地走了。

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

張偉靠在門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緩緩地滑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膝蓋里。

他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悲哀。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停個車而已。

03

那次激烈的爭吵之后，世界安靜了兩天。

劉大爺沒有報警，也沒有再來找麻煩。他的那輛紅色捷達(dá)，也從張偉的車位上消失了。

張偉以為，自己的強(qiáng)硬態(tài)度終于起到了作用。

周五晚上，他特意提前下班回家，地庫里的那個屬于他的位置，空空蕩蕩，干凈整潔。

他把車停進(jìn)去，熄火。

然而，過去那種安寧的感覺，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坐在車?yán)?，總覺得不踏實(shí)，好像那輛紅色的捷達(dá)隨時會像幽靈一樣再次出現(xiàn)。

周末兩天，他幾乎每隔幾個小時就要從窗戶往下看一眼，確認(rèn)車位是不是還空著。

這種狀態(tài)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他感覺自己像是這場戰(zhàn)爭的哨兵，被迫時刻保持警惕，而敵人卻可以隨時選擇騷擾或撤退。

他輸了。

即使車位是空的，他也輸了。因?yàn)樗纳罟?jié)奏，他的情緒，已經(jīng)被這個車位徹底綁架了。

周一早上，他開車去上班。車駛出地庫的瞬間，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劉大爺正站在不遠(yuǎn)處，用一種復(fù)雜的眼神看著他。

那眼神里，有怨恨，有不甘，還有一絲……看獵物落入陷阱的得意。

張偉的心猛地一沉。

他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只要他今天開車離開，那輛捷達(dá)會立刻鳩占鵲巢。

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從他心底冒了出來。

他不想再玩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了。他不想再每天為了一個車位提心吊膽，憤怒憋屈。

既然你這么喜歡這個車位，那我就讓給你。

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他拿出手機(jī)，在公司附近搜索了一家快捷酒店。

他決定，這周不回家了。

就住在公司旁邊。

他心里憋著一股狠勁：“我不回家，我看你還怎么說我‘平時不怎么回來’。我不回家，我看你占我的車位占得心安理得不。”

這是一種近乎自殘式的賭氣。

他知道這很傻，也很不劃算。酒店一晚的費(fèi)用，比他停在外面被貼罰單還要貴。

但他顧不上了。

他需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是對的，來對抗那種無處不在的無力感。

他要讓劉大爺看看，他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于是，張偉真的在公司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下了。

酒店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窗外是城市的車水馬龍和霓虹閃爍。

他每天下班，從公司走十分鐘就到酒店。洗個澡，點(diǎn)個外賣，然后繼續(xù)打開電腦，要么處理工作，要么打游戲。

他刻意不去想家里的那套房子，不去想那個車位。

他強(qiáng)迫自己享受這種“自由”。不用開車通勤，不用擔(dān)心停車。

但每到深夜，當(dāng)他躺在酒店那張過分柔軟的床上時，一種巨大的空虛感就會將他吞沒。

他花光積蓄買的房子，此刻空無一人。

他精心布置的家，正在靜靜地積攢灰塵。

他為了一個車位，為了和一個不講理的老人賭氣，把自己流放了。

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認(rèn)輸。一旦他現(xiàn)在回去了，就等于承認(rèn)了自己的失敗。

他像一個固執(zhí)的孩子，用傷害自己的方式，進(jìn)行著一場無聲的抗議。

而在幾十公里外的小區(qū)里，劉大爺?shù)纳钜舶l(fā)生著微妙的變化。

第一天，周一。劉大爺看到張偉的車開走后，猶豫了很久。

上次的爭吵讓他心有余悸。那個年輕人發(fā)起火來，像一頭小豹子，眼神里有股狠勁。

他沒敢立刻把車停過去。

第二天，周二。張偉的車依舊沒有回來。

劉大爺開始覺得，那個年輕人可能只是嚇唬嚇唬他。

他把自己的老捷達(dá)，試探性地停進(jìn)了張偉的車位。停好車后，他還有些不放心地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生怕張偉會突然開車回來。

什么都沒發(fā)生。

第三天，周三。張偉還是沒回來。

劉大爺?shù)木栊膹氐追潘闪恕Ｋ?，這小子肯定是又去外地出差了。前幾天發(fā)那么大火，八成是工作不順心，拿他撒氣呢。

他開始把這個車位，當(dāng)成自己的了。

他不僅停車，還開始在車位旁邊的空地上堆放一些雜物。一個破了邊的泡沫箱，幾個攢起來準(zhǔn)備賣錢的礦泉水瓶，一把斷了腿的舊椅子。

這些東西，把原本整潔的車位，弄得像個小型的垃圾回收站。

到了周四，劉大爺?shù)男袨檫M(jìn)一步升級。

他看那幾天天氣不錯，陽光很好。他竟然叫來了自己的老伴，兩個人用兩根竹竿，在車位的旁邊，也就是捷達(dá)車的身側(cè)，拉起了一道晾衣繩。

他們把家里洗好的被單、床罩，甚至一些內(nèi)衣內(nèi)褲，都晾在了那里。

五顏六色的衣物在地下車庫的燈光下飄蕩，散發(fā)著一股洗衣粉和潮濕混合的味道。

整個車位，徹底變成了劉大爺?shù)乃饺祟I(lǐng)地。他在這里停車，堆放雜物，晾曬衣物。

他甚至?xí)醾€小馬扎，坐在自己的捷達(dá)車旁，一邊看著晾曬的衣服，一邊跟路過的老鄰居炫耀。

“你看，這位置多好，不曬太陽不淋雨，晾東西最合適了?！?/p>

“這車位不是502那小伙子的嗎？”有鄰居問。

“嗨，他啊，一年到頭不回來幾天，空著也是浪費(fèi)?！眲⒋鬆敐M不在乎地?fù)]揮手，“我這是幫他利用起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邏輯自洽的世界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份“便利”。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場由他親手制造的，荒誕又危險的鬧劇，正悄然走向一個無法預(yù)料的高潮。

04

周五，晚上八點(diǎn)。

張偉正坐在公司里，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項(xiàng)目又出了新的問題，他和幾個同事已經(jīng)連續(xù)奮戰(zhàn)了十個小時。

外賣的餐盒堆在桌角，散發(fā)著油膩的氣味。空氣中充滿了鍵盤敲擊聲和同事們壓低聲音的討論聲。

他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有回家了。

住在酒店的生活，從最初的賭氣和新奇，變成了現(xiàn)在的麻木和疲憊。他開始想念自己家里的那張床，想念清晨透過窗簾灑進(jìn)來的陽光。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么做的意義。

也許，他應(yīng)該回去。也許，他應(yīng)該想一個更成熟的辦法來解決問題，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用一種兩敗俱傷的方式進(jìn)行消極抵抗。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jī)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居委會的王主任。

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了上來。

他走到樓道的窗邊，按下了接聽鍵。

“喂，王主任？”

“小張，你快回來一趟！”電話那頭，王主任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和恐懼。

“王主任？怎么了？我還在公司加班?！睆垈グ櫰鹈?，他聽見電話背景音里傳來非常嘈雜的聲音，像是有很多人在爭吵。

“別加了！劉大爺……他在你那個車位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