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當那個穿著駝色羊絨大衣,拖著一個銀色RIMOWA行李箱的女人,在豐安縣火車站擁擠嘈雜的出站口,像摩西分海一樣向我走來時,我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今年的年終獎、明年的飯碗,乃至我整個職業(yè)生涯,可能都要交代在這了。
我下意識地把羽絨服的帽子往頭上一扣,轉(zhuǎn)身就想?yún)R入人流,假裝自己從未來過。
身后,那個熟悉又冰冷,能讓整個項目組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聲音,清晰地響了起來。
“孔建輝,給我站住?!?/strong>
這一切,都得從我媽三天前那個“病?!彪娫捳f起。
01
“喂,媽?”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正把最后一包泡面塞進嘴里,眼睛還死死盯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
“建輝啊……”
電話那頭,我媽劉芬芳的聲音氣若游絲,還伴隨著幾聲刻意的咳嗽,“媽……媽快不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差點把泡面碗打翻。
“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去醫(yī)院了嗎?”
“咳咳……人老了,一身的毛病……就不去醫(yī)院浪費那個錢了。就是……就是想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p>
我急得腦門上汗都出來了:“你別胡說!我馬上請假!我明天就買票回去!”
“回來好,回來好啊……”劉芬芳的聲音聽起來欣慰了不少,但隨即又是一個大喘氣,“可惜啊……媽就是有個心愿未了,怕是這輩子都閉不上眼了……”
我太熟悉這個句式了。
果然,下一句就是:“你要是能帶個女朋友回來給媽看看,媽就是立馬去了,心里也是甜的?!?/p>
我懸著的心,瞬間掉回了肚子里,還順便涼了半截。
“媽,”我無奈地揉著太陽穴,“咱能別這樣嗎?我這不正忙著嗎?上哪兒給你找個女朋友?”
“我不管!”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恢復(fù)了洪亮,底氣十足,完全沒了剛才的虛弱,“你張阿姨的兒子,比你還小兩歲,孩子都快會打醬油了!你李大伯的閨女,嫁了個城里老板,上次回來開著小汽車,多風(fēng)光!就你!28了,連個姑娘的手都沒牽過,我這張老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今年過年,你要是再敢一個人回來,就別進這個家門!”
“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我聽著聽筒里的忙音,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我叫孔建輝,一個最典型的“社畜”。
畢業(yè)后留在這座一線城市,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當程序員,每天過著996的日子,拿著不高不低的薪水,住在一個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夢想是能早日還清貸款,在這座城市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廁所。
至于女朋友,不是不想找,是真的沒時間,也沒精力。
我們公司,男女比例七比一,一對情侶三對基。
我每天面對的,除了電腦屏幕,就是產(chǎn)品經(jīng)理那張寫滿了“這個需求很簡單”的臉。
可父母不懂這些。
在他們眼里,我在大城市上班,就該是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的模樣。
尤其是我媽劉芬芳,自從我過了二十五歲,找對象就成了她人生最重要的KPI。
每年過年回家,都像是一場大型的批斗會。
七大姑八大姨圍著你,問工資,問房子,問對象,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把鈍刀子,在你心上來回地割。
去年,我媽更是刷新了我的認知,三天給我安排了五場相親,從小學(xué)老師到豬肉鋪老板的女兒,差點讓我以為自己不是回來過年,是來參加《非誠勿擾》海選的。
想起這些,我就一陣頭大。
但母命難違,尤其她還用了“病?!边@種大殺器。
我嘆了口氣,打開購票軟件,訂了一張臘月二十八回豐安縣的火車票。
至于女朋友……去他媽的,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02
我們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兼CEO,叫沈婧。
這是一個在公司內(nèi)部被神化,或者說,被妖魔化的女人。
三十二歲,海歸精英,雷厲風(fēng)行,殺伐果斷。
據(jù)說她能在三分鐘內(nèi),讓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項目總監(jiān)哭著走出辦公室。
據(jù)說她對下屬的要求,只有一個字——“滾”,哦不,是“贏”。
總之,在我們這些底層員工眼里,她就是電影里那種穿著普拉達的“女魔頭”,一個活在傳說里、最好永遠別跟她產(chǎn)生交集的存在。
我見過她幾次,都是在全公司的動員大會上。
她站在臺上,永遠是一身剪裁合體的職業(yè)套裝,妝容精致,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仿佛能穿透你的皮囊,看清你昨晚是不是又摸魚了。
我這種小透明,在她眼里,大概就跟辦公室里的一盆綠蘿沒什么區(qū)別。
但有兩件小事,讓我對她的印象稍微有些不一樣。
一次是去年夏天,公司為了慶祝上市,在會議室擺了慶功宴,行政部為了烘托氣氛,買了幾大捧香水百合。
我剛好負責那個區(qū)域的設(shè)備調(diào)試,聞著那股濃郁的香味,我有點過敏,不停地打噴嚏。
沈婧正好從旁邊經(jīng)過,所有人都躬身喊“沈總好”,她只是微微點頭,目光卻在我旁邊的花瓶上停頓了一秒。
然后,她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我當時心里還咯噔一下,以為自己打噴嚏的聲音太大,惹“女魔頭”不高興了。
結(jié)果不到五分鐘,行政部主管就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指揮著人把所有的香水百合都換成了沒有味道的洋牡丹。
我后來才知道,沈婧對花粉過敏,全公司都知道。
可那天,明明只有我一個人在打噴嚏。
另一件事,是在三個月前的一次項目復(fù)盤會上。
我們組的一個實習(xí)生,因為一個低級失誤,導(dǎo)致數(shù)據(jù)上報出了問題,被負責那個板塊的副總當著所有人的面罵得抬不起頭。
小姑娘嚇得臉色慘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那副總為了在沈婧面前表現(xiàn),話說得特別難聽。
我當時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可能是想起了自己剛?cè)肼殨r的樣子,就站起來說了一句:“報告王總,這個模塊的代碼我最后審查過,責任在我,是我沒檢查出來?!?/p>
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了,所有人都用看烈士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連我們部門老大都偷偷在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腳。
我?guī)缀跻呀?jīng)準備好迎接沈婧的雷霆之怒,甚至在腦子里開始草擬辭職報告了。
但沈婧只是抬起眼皮,靜靜地看了我?guī)酌搿?/p>
那眼神很復(fù)雜,我看不懂。
最后,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出了問題就解決問題,不是開批斗會。孔建輝留下,其他人繼續(xù)。”
那之后,她只是讓我重新做了一份數(shù)據(jù)修正報告,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從那以后,我對她的感覺,除了恐懼,似乎還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當然,我依然是個小透明,和她的距離,大概就是從地球到馬里亞納海溝那么遠。
直到公司年會那天。
年會設(shè)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大家都很興奮,只有我因為老媽的催婚電話,情緒不高。
幾杯酒下肚,我拉著我們組最鐵的哥們兒周浩,跑到走廊上透氣。
“浩子,你說我該咋辦啊?我媽下了最后通牒,今年不帶個女朋友回去,就要把我腿打斷。”我愁眉苦臉地靠在墻上。
周浩喝得滿臉通紅,一拍大腿:“這有啥難的!哥們兒給你出個主意!”
他神神秘秘地湊過來:“現(xiàn)在不都流行那個什么‘共享經(jīng)濟’嗎?有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自然也有共享……咳咳,女朋友!”
他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粉紅色的APP圖標:“看,就這個,‘甜蜜租約’,上面全是認證過的,有學(xué)生、有白領(lǐng),你可以選一個,按天付費,過年這幾天,租一個回家應(yīng)付一下不就行了?”
我看著那個APP,目瞪口呆:“這……這也行?靠譜嗎?”
“怎么不靠譜!我表哥去年就這么干的,現(xiàn)在他媽天天以為他有對象,再也不催他了!”周浩信誓旦旦地說,“你趕緊下一個,挑一個離你老家近的,直接火車站接頭,多方便!”
我被他說得有些心動,雖然覺得荒唐,但似乎……是眼下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我們倆就蹲在走廊上,熱火朝天地研究起來。
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走廊盡頭的拐角陰影里,一道身影靜靜地站著,手里端著一杯紅酒,杯中的液體,幾乎沒有晃動。
03
在周浩的慫恿和“專業(yè)指導(dǎo)”下,我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注冊了那個叫“甜蜜租約”的APP。
抱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我篩選了籍貫、年齡,最后鎖定了一個叫“欣欣”的女孩。
資料顯示,她是豐安縣隔壁市一所師范大學(xué)的學(xué)生,照片看起來文靜甜美,是我媽最喜歡的那種“有文化又乖巧”的類型。
價格是八百塊一天,過年期間翻倍,一千六。
我肉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咬牙付了五天的定金,總共八千塊。
那是我省吃儉用小半年才攢下的。
下單成功后,我和“欣欣”簡單聊了幾句,約定了臘月二十八下午三點,在豐安縣火車站出站口見。
她還很“專業(yè)”地問了我一些關(guān)于家庭成員、興趣愛好之類的問題,說是為了“避免穿幫”。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忐忑不安,一半是即將回家的焦慮,一半是這種荒唐行為帶來的心虛。
臘月二十八,我背著雙肩包,拖著行李箱,在搖晃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車廂后,終于踏上了豐安縣的土地。
下午兩點五十分,我站在出站口,一邊伸長脖子張望,一邊在腦子里反復(fù)演練著等會兒見面的開場白。
“你好,我是孔建輝?!?/p>
“你好,我是你的……雇主?!?/p>
不行不行,太生硬了。
“嗨,欣欣,路上辛苦了。”
這樣會不會太油膩?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沈婧。
她今天沒有穿平時在公司里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職業(yè)套裝。
一件質(zhì)感極佳的駝色羊絨大衣,襯得她身形高挑而優(yōu)雅,里面是一件簡單的白色高領(lǐng)毛衣。
她化了淡妝,平日里束起的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那雙總是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睛,此刻被一副大大的墨鏡遮住了。
可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那強大的氣場,那種走在任何地方都像是T臺走秀的姿態(tài),絕對是沈婧本人,如假包換。
我的大腦,當場死機。
她怎么會在這里?
豐安縣,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北方小縣城,怎么會迎來我們公司的CEO大駕光臨?
難道……我們縣有什么隱藏的重大項目被她發(fā)現(xiàn)了?
不對,她為什么徑直向我走來?
難道……她發(fā)現(xiàn)了我年會那天提前溜號,特地從總部飛了八百公里來抓我現(xiàn)行?
無數(shù)個離譜的念頭在我腦子里閃過,最終匯成了一個字——跑!
我把帽子往頭上一扣,扭頭就往反方向的人堆里鉆。
“孔建輝,給我站住?!?/p>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瞬間動彈不得。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轉(zhuǎn)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沈……沈總?您……您怎么在這兒?來……來視察工作?”
沈婧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鏡,那雙熟悉的鳳眼淡淡地掃了我一眼。
“我不來,難道讓你在這里等那個叫‘欣欣’的師范大學(xué)學(xué)生?”
我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她……她怎么會知道?!
“你……”我張口結(jié)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婧沒理會我的震驚,她看了一眼周圍對著我們指指點點的人群,微微皺了皺眉。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說完,她就拖著行李箱,自顧自地朝火車站旁邊的肯德基走去。
我像個提線木偶,渾渾噩噩地跟在她身后。
肯德基里,我們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沈婧給自己點了杯美式咖啡,然后看著我:“說吧,怎么回事?”
她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公司里開會,問我“這個BUG的原因是什么”一樣。
可我卻感覺壓力山大。
我支支吾吾,把老媽催婚的事情,添油加醋,說得自己好像是天底下最慘的受壓迫男性。
沈婧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我,也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我說完,她才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所以,你就花八千塊,在網(wǎng)上租一個陌生女孩回家騙你父母?”
“我……我這也是沒辦法……”我聲音小得像蚊子。
“辦法?”沈婧的嘴角,勾起一絲我看不懂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什么別的,“孔建輝,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去掉房租水電,還剩多少?八千塊,你覺得很輕松?”
我被她問得啞口無言,臉漲得通紅。
“我……”
“行了,”她打斷我,“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
她從她那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手提包里,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聊天界面,推到我面前。
那正是“欣欣”的賬號。
只見上面赫然顯示著一條轉(zhuǎn)賬記錄——轉(zhuǎn)賬金額:五萬元。
附言是:“這件事,你忘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
五萬……她竟然……
“現(xiàn)在,那個‘欣欣’不會來了?!鄙蜴菏栈厥謾C,看著我,“而你,有兩個選擇?!?/p>
“第一,你現(xiàn)在就跟你父母坦白,說你為了不被催婚,撒了個彌天大謊?!?/p>
我光是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一陣窒息。
劉芬芳女士不把我腿打斷,都算輕的。
“第二,”沈婧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從現(xiàn)在開始,到你離家返工那天,我,沈婧,是你的女朋友?!?/p>
04
我最終還是屈服了。
或者說,我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在沈婧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注視下,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老鷹盯上的小雞仔,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
我們就這樣,一個公司CEO,一個底層程序員,組成了一對史上最詭異的“臨時情侶”,打了一輛出租車,向我家所在的紅旗鎮(zhèn)前進。
一路上,車里的氣氛尷尬得能用腳趾摳出一座三室一廳。
我好幾次想開口問她到底圖什么,但話到嘴邊,又被她那生人勿近的氣場給憋了回去。
她圖我什么?圖我加班不要命?圖我代碼寫得快?
想來想去,最合理的解釋,大概就是這種有錢人的惡趣味吧。
體驗生活?或者,純粹就是想看我出糗?
車子在顛簸的鄉(xiāng)間土路上停下,我家那棟灰撲撲的二層小樓出現(xiàn)在眼前。
沈婧看著窗外,眼神里沒有流露出任何嫌棄,反而像是在……觀察?
我媽劉芬芳早就等在了村口,看到出租車,立刻迎了上來。
“建輝回來啦!”
當她看到從車上下來、氣質(zhì)卓絕的沈婧時,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這位是……”
我硬著頭皮,走上前,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媽,這是我……我女朋友,沈婧?!?/p>
“阿姨好?!鄙蜴旱哪樕?,露出了一個得體又溫和的微笑,和平時在公司里簡直判若兩人。
她甚至主動上前,從我手里接過一個行李袋,“路上聽建輝說了很多關(guān)于您的事,說您做的紅燒肉特別好吃。”
劉芬芳女士,一個在菜市場砍價從無敗績的女人,此刻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她呆呆地看著沈婧,又看了看我,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狂喜,再到難以置信,最后匯成了一朵巨大的、盛開的菊花。
“哎呀!哎呀!快……快進屋!外面冷!”
她一把拉住沈婧的手,熱情得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閨女,完全把我這個親兒子晾在了一邊。
沈婧的出現(xiàn),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我們這個平靜的小村莊里炸開了鍋。
不到半個小時,我?guī)Щ貋硪粋€“仙女”一樣的女朋友的消息,就傳遍了全村。
鄰居、親戚,一波接著一波地涌進我家,美其名曰“看看建輝”,實際上都是來看沈婧的。
我家的客廳,瞬間變成了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場。
“哎喲,這閨女長得真俊,跟電視上的明星似的!”
“小沈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呀?”
“你們倆啥時候認識的?準備啥時候辦事???”
我被這些問題淹沒,頭皮發(fā)麻,只能尷尬地笑著,胡亂應(yīng)付。
而沈婧,卻表現(xiàn)得滴水不漏。
她坐在我媽身邊,舉止大方,談吐優(yōu)雅,對每個人的問題都回答得恰到好處。
她說她在北京做“企業(yè)管理咨詢”,一個聽起來就很高大上的詞。
她說她和建輝是“工作上的伙伴,慢慢就走在了一起”。
她甚至在被問到我的優(yōu)點時,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建輝他啊,特別踏實,有責任心,雖然話不多,但是和他在一起,就覺得很安心?!?/p>
我聽得一身雞皮疙瘩。
她說的這個人,是我嗎?
我怎么覺得,她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
更讓我震驚的是,她帶來的禮物。
給我爸的,是一套看起來就很專業(yè)的漁具,我爸是個釣魚迷,看到那套漁具,眼睛都直了。
給我媽的,是一臺全自動的按摩椅,完美地擊中了我媽天天念叨腰酸背痛的痛點。
這些東西,價格不菲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太貼心了。
貼心得……就好像她早就對我家的所有情況了如指掌。
晚飯時,我家的小飯桌被圍得水泄不通。
劉芬芳女士拿出畢生所學(xué),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個勁兒地給沈婧夾菜,那個熱情勁兒,讓我都有些嫉妒。
“小沈啊,多吃點!嘗嘗阿姨做的這個紅燒肉!”
“謝謝阿姨。”沈婧微笑著夾起來,放進嘴里,然后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驚喜表情,“嗯!真好吃!比外面五星級飯店做的都好吃!”
一句話,哄得我媽心花怒放。
飯桌上,我那個在縣城做點小生意的二叔,孔建業(yè),開始了他的表演。
“建輝啊,還是你有出息,找了這么好的一個對象?!彼酥票?,話里有話,“不像我們,一天到晚瞎忙,也掙不了幾個錢?!?/p>
他旁邊的二嬸立馬接上話:“可不是嘛!小沈,你跟建輝都在大城市,以后可得互相幫襯啊。我們家你那個弟弟,明年也畢業(yè)了,要不……讓你家建輝給安排安排?”
我正想開口拒絕,沈婧卻搶先一步,笑著對二叔說:“二叔您太謙虛了,我可聽建輝說了,您在縣城的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是我們學(xué)習(xí)的榜樣。至于弟弟的工作,我相信憑他的能力,一定能找到心儀的崗位。年輕人嘛,還是需要自己多闖蕩闖蕩,才能成長得更快?!?/p>
一番話說得既客氣又滴水不漏,直接把我二叔后面想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我看著她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著這一切,心里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好像……有她在,那些曾經(jīng)讓我無比頭疼的場面,都變得沒那么難熬了。
夜里,我媽把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激動地問:“兒子,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中了彩票了?”
我哭笑不得:“媽,你說什么呢?”
“那這姑娘是咋回事?這么好的條件,能看上你?”她一臉“你別想騙我”的表情。
我只好硬著頭皮胡扯:“我們是……是真愛?!?/p>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心虛。
05
接下來的兩天,沈婧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滿分女友”的角色。
她陪我媽去鎮(zhèn)上趕集,眼都不眨地給我媽買了好幾件新衣服,哄得劉芬芳女士見人就夸自己找了個好兒媳。
她陪我爸在院子里下棋,明明可以輕松碾壓,卻總是在最后關(guān)頭,以一招半式的微弱劣勢輸?shù)?,讓我爸贏得了面子,又覺得棋逢對手。
她甚至還把我那個上初中、正處于叛逆期的侄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起因是侄子沉迷手機游戲,我嫂子說了他幾句,他就頂嘴,還把門給摔了。
沈婧什么也沒說,只是把他叫到一邊,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陣。
然后,她對侄子說:“你們那個區(qū),服務(wù)器排名第一的‘孤狼’,這個賬號,我剛黑了。你要是能把你這學(xué)期的英語成績提高二十分,我就把賬號還給你,順便,再幫你把他倉庫里那套絕版的皮膚也搞到手?!?/p>
侄子當場就傻眼了,看著沈婧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崇拜。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碰過游戲,天天捧著英語書念叨。
我看著這一切,感覺自己像在做夢。
這個在我家游刃有余、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雖然她沒下,但氣場上絕對可以)、甚至還能黑掉游戲賬號的女人,真的是我們公司那個高高在上的“滅絕師太”嗎?
她的反差太大,大到讓我感到一絲不安。
尤其是,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讓我無法解釋的細節(jié)。
比如,她竟然知道我小時候最喜歡吃院子里那棵老槐樹下,王奶奶家賣的麥芽糖。
那天我們路過,她看著那個早就不出攤的空地,隨口說了一句:“小時候放學(xué)能花五毛錢買一塊這里的糖,能高興一整天呢。”
我當時愣住了,問她怎么知道。
她只是淡淡一笑,說:“很多地方都有這種糖,我猜的?!?/p>
還有,我媽拿出我們家的老相冊給她看。
翻到一張我五六歲時,穿著開襠褲,在村口哭得稀里嘩啦的照片時,我媽笑著說:“這小子,小時候可淘了,那天為了搶鄰居家小丫頭的玻璃彈珠,把人家推倒了,自己也摔了一跤,哭得鼻涕冒泡?!?/p>
我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沈婧卻看著那張照片,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我看不懂的懷念,她輕聲說:“其實……也不是搶,他就是想拿自己的變形金剛,跟她換那顆最好看的藍色彈珠?!?/p>
我媽愣住了:“咦?你怎么知道?”
沈婧的表情微微一僵,隨即恢復(fù)自然:“我也是聽建輝提過一嘴?!?/p>
我頭皮一陣發(fā)麻。
這件事,我自己都快忘了,我什么時候跟她提過?
大年三十,我們家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家族聚會。
三姑六婆,叔伯兄弟,坐了滿滿兩大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那個在縣城當了個小科長的三叔,孔建國,開始了他的“指點江山”。
他把矛頭對準了我。
“建輝啊,不是三叔說你,在北京混了這么多年,也沒見混出個名堂。你看你,房子沒有,車子沒有,一個月掙那點錢,夠干啥的?”他喝得滿臉油光,語氣里滿是長輩的“教誨”。
“人家小沈這么好的姑娘跟著你,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要我說,干脆回來算了,我托托關(guān)系,給你在單位安排個閑職,雖然掙得少,但穩(wěn)定??!”
他老婆,我三嬸,立刻在一旁敲邊鼓:“就是??!大城市有什么好的,你看我們家小軍,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考了公務(wù)員,現(xiàn)在車子房子都有了,女朋友也談好了,就等明年結(jié)婚了!”
他們一唱一和,瞬間把我們家變成了被公開處刑的對象。
我爸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我攥緊了拳頭,胸口憋著一股火。
就在我準備不顧一切地懟回去時,一直沉默吃飯的沈婧,用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
她抬起頭,臉上依然掛著得體的微笑,看著我三叔。
“三叔,您說得對,穩(wěn)定的確很重要。”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飯桌都安靜了下來。
“不過,我倒是有個不同的看法?!彼D了頓,目光掃過三叔有些得意的臉,“一個人的價值,可能不完全是用房子和車子來衡量的。建輝在北京,雖然辛苦,但他在做的,是國內(nèi)最前沿的人工智能項目,是能真正改變未來的事?!?/p>
她看向我,眼神里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名為“驕傲”的東西。
“至于車子房子,那只是時間和機會的問題。我相信,以他的能力,這些都會有的。而且……”
她話鋒一轉(zhuǎn),重新看向我三叔,笑容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而且,我聽說小軍堂弟最近在單位,好像遇到點小麻煩?好像是……和一筆扶貧款的賬目有點關(guān)系?”
我三叔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你……你胡說什么!”他聲音都變了。
“我有沒有胡說,三叔您心里最清楚?!鄙蜴旱恼Z氣依然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年輕人,還是腳踏實地一點好。畢竟,有些路一旦走錯,就很難回頭了?!?/p>
整個飯桌,鴉雀無聲。
三叔和三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那頓飯,最終在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夜里,我對沈婧的感激和困惑,達到了頂峰。
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她為什么會知道三叔家的事?她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我起身,想去客廳倒杯水冷靜一下。
路過她住的客房時,我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這么晚了,還沒睡?
我鬼使神差地,悄悄湊了過去,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透過門縫,我看到她背對著我,坐在書桌前,身上披著一件外套。
她似乎在看平板電腦。
屏幕的光,映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讓她平日里凌厲的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
我看不清屏幕上的具體內(nèi)容,只看到那是一張照片。
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地,來回地滑動著,像是在撫摸著什么珍寶。
我心中好奇,不由得又往前湊了一點,想看清那張讓她如此專注的照片,到底是什么。
就在這時,她似乎是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平板電腦的角度,剛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看清照片的那一刻,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張照片……是我的側(cè)臉。
是我在公司里,某一次加班到深夜,累得不行,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的樣子。
照片的角度,顯然是偷拍的。
照片上的我,頭發(fā)凌亂,睡得毫無形象可言。
而屏幕前的她,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那種……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溫柔和心疼。
我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盤旋。
她……為什么會有我睡著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