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李哲的手機從手中滑落,屏幕上,王博的名字刺眼地閃爍著。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而急促,仿佛野獸在黑暗中壓抑的喘息。
“沒了,全都沒了……”
01
一切都要從三天前,那個沉寂許久的大學同學群里彈出的一條消息說起。
發(fā)消息的人是王博,當年的班長,如今同學圈里公認的成功人士。
他發(fā)出了一份制作精美的電子邀請函,標題是“十年之約,頂峰相見”。
邀請函的背景是一座云霧繚繞的山間度假村,看上去極盡奢華。
聚會地點定在市郊的“云頂山莊”,一個李哲只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的名字。
王博用極具煽動性的文字描繪著這次為期三天兩夜的聚會。
私人溫泉,山地高爾夫,香檳派對,甚至還請來了米其林餐廳的主廚親自料理晚宴。
每一項活動都散發(fā)著金錢獨有的、令人目眩的香氣。
群里瞬間被點燃了,像一鍋潑進了熱油的冷水。
“王總牛?。∵@得花多少錢!”
最先響應(yīng)的是張偉,他當年就是王博最忠實的跟班。
“是啊是啊,跟著王總混,就是有面子!”
幾個熟悉的ID緊跟著附和,吹捧的話語像不要錢一樣刷了屏。
李哲默默地看著屏幕,手指在輸入框上懸停了許久,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邀請函的最后一頁,那里有一行小字,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刺眼。
“本次聚會費用,每人三萬元整?!?/p>
三萬。
這個數(shù)字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所有美好的幻想,扎進了李哲最窘迫的現(xiàn)實里。
他剛剛為了新房的首付,掏空了自己和父母所有的積蓄,甚至還背上了一筆不小的貸款。
三萬塊,是他接下來小半年的生活費,是他不敢生病、不敢請假、小心翼翼才能維持的體面。
群里的熱鬧還在繼續(xù),那些吹捧的聲音漸漸稀疏,取而代代的是一種尷尬的沉默。
李哲知道,在這份沉默背后,有許多人和他一樣,正在進行著一場關(guān)于自尊和現(xiàn)實的艱難搏斗。
去,還是不去?
這個問題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里盤旋。
他想去,想去見見那些許久未見的面孔。
他更想去的理由,是為了見一個人,陳思。
那個大學時期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圖書館角落里,戴著耳機看書的女孩。
畢業(yè)后,他們聯(lián)系不多,但李哲總會在夜深人靜時,翻開她的朋友圈,看一看她分享的日常。
或許,這次聚會是一個機會,一個能把當年沒說出口的話,重新組織起來的機會。
可三萬元的門檻,像一道天塹,冷酷地橫亙在他面前。
他想象著自己出現(xiàn)在那座奢華的山莊里,看著王博意氣風發(fā)地指點江山,看著張偉們前呼后擁地奉承。
而自己,只能在角落里計算著這三天揮霍掉的錢,等于自己多少個加班的夜晚。
那種格格不入的窘迫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手機屏幕亮起,是陳思發(fā)來的私信。
“李哲,你去嗎?”
后面跟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表情。
李哲的心猛地一跳,他能感覺到陳思和自己有著同樣的猶豫。
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們一起去吧,錢我想辦法”。
可“想辦法”三個字是多么蒼白無力。
他最終還是回復道:“我可能去不了了,最近手頭有點緊。”
發(fā)完這句話,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陳思那邊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個“嗯,好吧,那太可惜了”。
這份可惜,不知是為聚會,還是為別的什么。
聚會的前一天,李哲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他不會用一種卑微的姿態(tài)去參加一場不屬于自己的盛宴。
他在網(wǎng)上搜索了一張手背扎著留置針、正在輸液的照片,裁剪掉水印,發(fā)到了同學群里。
“兄弟們,真不湊巧,突發(fā)急性闌尾炎,剛動完手術(shù),這次盛會只能缺席了?!?/p>
他配上了一段聲情并茂的文字,字里行間充滿了遺憾和羨慕。
“祝大家玩得開心,等我出院了,單獨給王總賠罪!”
王博很快就回復了。
“老同學注意身體,健康最重要,等你好了再說。”
語氣是一貫的客套和疏離。
李哲仿佛能透過冰冷的屏幕,看到王博那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的臉。
他關(guān)掉手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fā)里。
雖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02
第二天,李哲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在家打游戲、看電影,享受著這“偷來”的安寧。
他所在的另一個小群里,氣氛卻漸漸變得不對勁。
這個群里都是幾個當年關(guān)系不錯,且這次同樣因為各種原因沒去參加聚會的老同學。
“喂,有人聯(lián)系上參加聚會的人嗎?”
一個叫孫鵬的同學最先發(fā)問。
“我給我老婆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一直關(guān)機。”
“我也是,打給張偉,提示無法接通?!?/p>
起初,大家并沒太在意。
“估計是山里信號不好吧,那種度假村經(jīng)常這樣?!?/p>
有人這樣安慰著。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
所有參加聚會的同學,三十多個人,手機無一例外,全部處于無法聯(lián)系的狀態(tài)。
他們的朋友圈、微博,所有社交媒體的更新,都永遠地停留在了昨天傍晚,那張進入云頂山莊大門的合影上。
恐慌,像無形的病毒,開始在這個小群里瘋狂蔓延。
“會不會是出什么事了?”
“別自己嚇自己,說不定是王博組織的什么無信號體驗活動呢?!?/p>
這種蒼白的自我安慰,連說出口的人自己都不相信。
夜幕降臨,失聯(lián)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二十四個小時。
有同學的家屬因為聯(lián)系不上孩子,徹底慌了神,選擇了報警。
警方接到報案后,起初也以為是普通的信號問題。
可當他們發(fā)現(xiàn)失聯(lián)人數(shù)多達三十余人時,立刻意識到了事件的嚴重性。
這已經(jīng)構(gòu)成了一起性質(zhì)極為罕見的群體失蹤事件。
警車呼嘯著,連夜朝著市郊的云頂山莊疾馳而去。
第二天一早,李哲是被一通急促的電話吵醒的。
是孫鵬打來的,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尖銳得變了調(diào)。
“李哲,快看新聞!”
李哲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顫抖著手打開了手機上的新聞客戶端。
一條本地頭條新聞赫然映入眼簾。
“云頂山莊發(fā)生離奇群體失蹤事件,三十余名游客人間蒸發(fā)?!?/p>
新聞報道里,警方的描述讓李哲遍體生寒。
他們到達山莊后,發(fā)現(xiàn)偌大的度假村里,竟然空無一人。
宴會廳里,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許多菜甚至還冒著熱氣。
高腳杯里倒?jié)M了紅酒,餐具擺放得整整齊齊,仿佛一場盛大的晚宴即將在下一秒開始。
可餐桌旁,卻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所有人的行李都原封不動地留在各自的客房里。
錢包,身份證,手機充電器,一切都在。
唯獨人,憑空消失了。
最讓人感到詭異和恐懼的是,山莊內(nèi)外的所有監(jiān)控錄像,都在那群同學到達山莊后的一小時內(nèi),全部變成了雪花屏。
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搏斗或掙扎的痕跡,干凈得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了一切。
李哲呆呆地看著新聞,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不敢相信,那些昨天還在群里談笑風生的鮮活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這其中,還有陳思。
巨大的恐懼和后怕,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如果不是因為那三萬塊錢,如果不是因為他那個“機智”的謊言。
此刻,那個失蹤名單上,就會有他的名字。
03
很快,李杜就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作為少數(shù)幾個沒有參加聚會的“幸存者”,他需要去警局配合調(diào)查,錄一份口供。
在警局里,李哲見到了其他幾個同樣沒去聚會的同學。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茫然。
李哲面對著兩名神情嚴肅的警官,將自己如何因為高昂的費用,如何裝病缺席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他還提供了自己的通話記錄和消費憑證,作為自己不在場的證明。
在和警方的交談中,他敏銳地感覺到,警方似乎也對這起案件感到無比棘手。
這不像是一起綁架案,因為沒有任何綁匪聯(lián)系家屬索要贖金。
這也不像是一起意外事故,因為現(xiàn)場太過詭異,不符合任何邏輯。
從警局出來,李哲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他回到家,沒有開燈,任由自己跌進客廳的沙發(fā)里。
黑暗將他徹底吞沒,他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無數(shù)種可怕的猜測,每一個猜測的結(jié)局,都足以將他的理智碾得粉碎。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聲尖銳的、撕裂寂靜的提示音,像一把刀子扎進了他的神經(jīng)!
那是一封新郵件的提醒。
李哲的身體猛地一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抓起手機。
手機險些從他汗?jié)竦氖种谢洌驗閯×翌澏?,他的指紋解鎖一連失敗了兩次。
他怒吼一聲,發(fā)瘋似的輸入密碼,屏幕終于亮起。
郵件的標題只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shù)字,他看不懂。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標題下方,那個顯示著發(fā)件人的位置。
當那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他視網(wǎng)膜的瞬間,李哲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轟然倒流,沖上頭頂,又在瞬間凝固成冰。
他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撞翻了茶幾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開,尖銳而刺耳。
郵件的發(fā)件人,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