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快嘗嘗,這碗是爸特意為你做的‘狀元餛飩’?!?/strong>
繼父老周滿臉堆笑,將那碗青花瓷碗推到我的面前。
我看著碗里那幾個邊緣帶著特殊花邊的餛飩,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的心跳得飛快,我知道,這碗餛飩,我絕不能吃。
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卻比我所能想象到的任何恐怖,都還要恐怖一萬倍。
01
那個夏日的午后,空氣燥熱得像一床厚重的棉被,壓得人喘不過氣。
知了在窗外的老槐樹上聲嘶力竭地叫著,仿佛要將整個夏天都喊破。
我坐在書桌前,指尖懸在鼠標(biāo)上,微微顫抖。
屏幕上,是省招生辦的官方查詢頁面。
頁面跳轉(zhuǎn),一行鮮紅的加粗字體猛地撞進我的眼簾——“林晚同學(xué),恭喜您已被清華大學(xué)錄取”。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窗外的蟬鳴,空氣的燥熱,全都消失不見。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行帶著無上榮光的文字。
“媽!我考上了!”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ak的哭腔。
母親從廚房里沖了出來,圍裙上還沾著水漬。
她一把搶過鼠標(biāo),湊到屏幕前,逐字逐句地讀著,生怕看錯一個字。
“清華……真的是清華……”
母親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一把將我緊緊抱在懷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擁抱,我等了太久太久。
在這個重組家庭里,我總是小心翼翼,像個寄居的客人。
只有在母親這里,我才能找到片刻的溫暖和歸屬。
繼父老周和他的兒子周浩,也聞聲從各自的房間里走了出來。
周浩比我大一歲,成績平平,今年高考落榜,正在家里準(zhǔn)備復(fù)讀。
他靠在門框上,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哦,恭喜?!?/p>
而繼父老周的反應(yīng),卻讓我感到了一絲異樣。
他快步走過來,臉上是一種近乎夸張的狂喜。
“清華!哎呀!我們家這是出了個狀元??!”
他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讓我有些生疼。
“晚晚,你真是給咱們老周家爭光了!”
他的話讓我心里微微一沉。
我姓林,不姓周。
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之中。
“不行,今天必須好好慶祝一下!”
他一拍大腿,宣布道。
“晚晚考上這么好的大學(xué),這是天大的喜事!”
“我今天,要親自下廚,給咱們家的大功臣做一頓升學(xué)宴!”
母親有些驚訝:“老周,你不是好久沒做飯了嗎?還是我來吧?!?/p>
“那不行!”
老周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今天這個意義不一樣!”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種不自然的紅光。
“我要給晚晚做我最拿手的薺菜豬肉餛飩!”
“這可是我的獨門手藝,一般人我都不給他露!”
他一邊說著,一邊卷起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廚房,仿佛要去奔赴一個重要的戰(zhàn)場。
母親看著他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你周叔叔這是真心為你高興呢?!?/p>
我勉強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繼父那過于熱情的背影,我心里非但沒有感到溫暖,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晚飯的準(zhǔn)備過程,似乎格外漫長。
廚房里不斷傳來“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剁餡聲,密集而用力,像是在宣泄著什么。
老周幾次把我叫到他身邊。
“晚晚啊,上了大學(xué)可不比高中,要繼續(xù)努力啊?!?/p>
他一邊費力地和著面,一邊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清華里那可都是人中龍鳳,你可不能松懈?!?/p>
我點點頭:“我知道的,周叔叔?!?/p>
“還有啊,在學(xué)校要和同學(xué)搞好關(guān)系,有什么事別自己扛著?!?/p>
他又叮囑道,眼神里帶著一種讓我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那是一種混雜著期許、審視,甚至還有一絲……嫉妒的情緒。
是的,是嫉妒。
這個詞從我腦海里冒出來的時候,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為什么要嫉妒我?
我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
他最后一次叫住我,是從冰箱里拿出一塊凍肉的時候。
“晚晚,你看這肉,多新鮮?!?/p>
他舉起那塊肉,對著燈光,像是在展示一件珍寶。
“今天這碗餛飩,你一定要多吃點,好好補補腦子?!?/p>
“上了大學(xué),也要繼續(xù)當(dāng)學(xué)霸,知道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調(diào)。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陌生。
02
我借口回房間整理東西,暫時逃離了那令人窒息的“關(guān)心”。
過了大概半小時,我口渴了,想去客廳倒杯水。
當(dāng)我路過廚房門口時,里面的景象讓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繼父正背對著門口,站在案板前。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了一個遮擋的姿態(tài)。
我看不清他全部的動作,只能看到他的手在飛快地忙碌著。
他似乎是從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很小的,用牛皮紙折疊起來的棕色紙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用指尖捻起一些灰褐色的粉末。
然后,他將那些粉末,均勻地撒入了一小份單獨盛放在碗里的肉餡中,并且用筷子仔細(xì)地攪拌均勻。
整個過程,他都顯得異常專注和謹(jǐn)慎,甚至連我走到他身后都沒有察覺。
“周叔叔,你在做什么?”
我冷不丁地開口。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炸雷,在他耳邊響起。
他的肩膀猛地一顫,整個人像被電擊了一樣,手里的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
他慌亂地轉(zhuǎn)過身,看到是我,臉上的驚慌一閃而過,隨即又被笑容掩蓋。
“哦,是晚晚啊,嚇我一跳?!?/p>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將那個棕色的紙包攥進手心,然后迅速塞進了褲子口袋。
“沒什么,就是在調(diào)餡。”
我指了指那個小碗:“那是什么?”
他的眼神閃躲了一下,含糊其辭地解釋道:“哦,那個啊……那個是我老家?guī)淼囊环N獨門調(diào)料,加一點進去,餛飩餡會特別提鮮。”
“獨門調(diào)料?”
我追問道。
“是啊,祖?zhèn)鞯姆阶?,外面可買不到?!?/p>
他一邊說,一邊用身體擋住那個小碗,將它推到了案板的角落里。
他的解釋聽起來天衣無縫,但我心里的疑云卻越來越重。
如果是普通的調(diào)料,他為什么要那么緊張?為什么要做得如此鬼鬼祟祟?
接下來,他開始包餛飩。
我站在門口,沒有離開。
我看到他先是將大部分的肉餡,包成了一個個普普通通的元寶餛飩。
然后,他才拿起那個角落里的小碗。
他用那份混入了“特殊調(diào)料”的肉餡,又包了十幾個餛飩。
而這十幾個餛飩,他每一個都在收口處,特意用手指捏出了一個精致的、與眾不同的花邊。
就像是在給它們做一個無法磨滅的標(biāo)記。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一個可怕的念頭,開始在我腦海中瘋狂地滋長。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反常只是我的錯覺,那么眼前這一幕,幾乎是無可辯駁的證據(jù)。
他在區(qū)分這兩份餛飩。
一份是普通的。
另一份,是加了料的,有特殊標(biāo)記的。
而那份加了料的,是為誰準(zhǔn)備的?
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
餛飩包好后,開始下鍋煮。
老周再次表現(xiàn)出了他的“與眾不同”。
他堅持要自己一個人操作,不讓母親和我插手。
“你們都出去等著,馬上就好,今天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我們推出了廚房。
我透過廚房門上的玻璃,看到他并沒有用家里煮餃子的大鍋。
他從櫥柜里拿出了一個小號的雪平鍋,先接了半鍋水。
水開后,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十幾個帶著特殊花邊的餛飩,一個一個地放了進去。
他守在鍋邊,神情專注地看著那些餛飩在水里翻滾。
煮好后,他用漏勺將它們撈出,盛入了一只平日里束之高閣,只有貴客來時才會使用的青花瓷碗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換上大鍋,開始煮剩下那些給全家人吃的普通餛飩。
看到這里,我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所有的僥幸心理,都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他真的在里面加了東西。
而且,那碗用青花瓷碗裝著的,帶著特殊標(biāo)記的,單獨烹煮的餛飩,就是為我準(zhǔn)備的。
03
晚餐很快就準(zhǔn)備好了。
飯桌上擺著幾樣家常小炒,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上。
一碗,是盛在普通大白碗里的,數(shù)量很多。
另一碗,就是那碗用青花瓷碗裝著的,數(shù)量不多,但每一個都捏著精致的花邊。
周浩早已不耐煩地坐下,拿起手機開始打游戲。
母親則滿臉笑容地為我們分發(fā)著碗筷。
繼父老周,像是在完成一個神圣的儀式。
他雙手捧起那只青花瓷碗,一步一步,莊重地走到我的面前。
“晚晚?!?/p>
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
“這是爸特意為你一個人做的‘狀元餛飩’?!?/p>
他將碗重重地放在我的面前,瓷碗和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快,趁熱嘗嘗?!?/p>
他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但那笑容卻并未到達(dá)眼底。
他的眼睛,像兩只鷹,死死地鎖定著我,以及我面前的那碗餛飩。
那眼神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期待和催促。
“是啊,晚晚,快吃吧,這可是你周叔叔的愛心,都涼了。”
母親在一旁附和道,她完全沒有察覺到飯桌上這詭異的氣氛。
我看著碗里那幾個靜靜躺在湯中的餛飩。
它們的花邊,像一張張嘲諷的笑臉。
我的手腳冰涼,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跳出喉嚨。
吃,還是不吃?
我知道,我不能吃。
吃了,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那灰褐色的粉末,可能是瀉藥,可能是安眠藥,甚至可能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但不吃,我又該如何解釋?
當(dāng)著母親的面,直接和他撕破臉嗎?
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在我的餛飩里下藥?
我沒有任何證據(jù),他口袋里的紙包早已不知所蹤。
他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說我因為考上大學(xué)就看不起他,無理取鬧,甚至是在污蔑他這個繼父。
母親一向希望家庭和睦,她會相信誰?
到時候,我只會把自己置于一個百口莫辯的境地。
這個家,會因為我的魯莽而徹底分崩離析。
我不能這么做。
我必須想一個辦法。
一個既能讓我自己脫身,又能……又能驗證我猜想的辦法。
我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了坐在斜對面的周浩。
他正低著頭,全神貫注地在他的游戲世界里廝殺,對飯桌上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
他的面前,也放著一碗餛飩。
那是用普通的白色大碗盛著的,里面是那些沒有任何標(biāo)記的餛飩。
一個大膽到讓我自己都感到心驚的計劃,在我的腦海中瞬間成型。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抬起頭,對著繼父和母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謝謝周叔叔?!?/p>
我拿起勺子,伸進了那只青花瓷碗里,做出準(zhǔn)備要吃的樣子。
繼父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得驚人。
就是現(xiàn)在!
我的左手端起桌上的那杯可樂,手腕一斜,做出一個不經(jīng)意手滑的動作。
“啊呀!”
我驚呼一聲。
滿滿一杯可樂,不偏不倚地,全都潑在了周浩的身上。
深褐色的液體,瞬間浸透了他淺色的T恤。
“我X!搞什么啊!”
周浩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手忙腳亂地拍打著身上的可樂,嘴里罵罵咧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哎喲,怎么這么不小心!”
母親立刻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抽著紙巾,跑過去幫周浩擦拭。
“沒事吧兒子?快去換件衣服!”
繼父老周也皺著眉,目光從我身上移開,落在了他狼狽的兒子身上。
就是這短短的,或許只有三秒鐘的混亂。
我的機會來了。
我的心臟在瘋狂地跳動,但我的手,卻穩(wěn)得出奇。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雙手。
左手端起周浩面前那碗普通的餛飩。
右手端起我面前這碗“狀元餛飩”。
一個閃電般的交叉換位。
當(dāng)母親和繼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飯桌上時。
那碗盛在青花瓷碗里的“狀元餛飩”,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擺在了周浩的面前。
而我面前的,則變成了那碗普通的,安全的餛飩。
整個過程,快到極致。
沒有發(fā)出一絲多余的聲響。
就像是一場精準(zhǔn)無比的外科手術(shù)。
“毛手毛腳的?!?/p>
老周回頭瞪了我一眼,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悅。
“沒事,周叔叔,我不是故意的?!?/p>
我低下頭,輕聲道歉,恰到好處地掩飾住我眼中的驚濤駭浪。
“行了行了,快吃飯吧?!?/p>
母親打著圓場,重新坐了下來。
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只有我自己知道,就在剛才那短短的幾秒鐘里。
一場決定命運的豪賭,已經(jīng)悄然下注。
04
家里的短暫混亂平息了。
周浩罵罵咧咧地?fù)Q了件干凈的T恤,重新坐回了飯桌前。
“餓死了餓死了!”
他嘟囔著,看都沒看,就端起了面前那只精美的青花瓷碗。
而繼父的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更準(zhǔn)確地說,是停留在我面前的那碗普通餛飩上。
他的眼神,充滿了緊張、期待、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他似乎在奇怪,為什么我遲遲沒有動勺。
我能感受到他那如芒在背的視線,我的后背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冷汗。
我低下頭,假裝在吹涼碗里的湯。
我用勺子在碗里慢慢地攪動著,發(fā)出一陣陣輕微的瓷器碰撞聲。
我的眼角余光,卻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鎖定著斜對面的周浩。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浩毫無防備。
對于他來說,這只是一碗普通的餛飩,甚至因為碗更漂亮,讓他覺得自己的待遇還提升了。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個帶著精致花邊的餛飩,吹都沒吹,就整個塞進了嘴里。
他大口地咀嚼著。
“嗯,味道還行。”
他含糊不清地評價了一句。
繼父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在奇怪為什么我面前的餛飩到了周浩的碗里,但他可能以為是母親幫忙盛的,并沒有多想。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還是在“效果”上。
周浩很快又吃了第二個,第三個。
他吃得很快,像是餓了很久。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他沒有上吐下瀉,沒有頭暈?zāi)X脹,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難道……是我猜錯了?
難道那真的只是什么“獨門調(diào)料”?
難道繼父之前所有的反常,都只是因為他過分看重這次“升學(xué)宴”?
一個巨大的自我懷疑,涌上了我的心頭。
我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像一個驚弓之鳥,上演了一場荒唐的獨角戲。
繼父看到周浩吃得那么香,而我卻一口沒動,臉上的不耐煩越來越明顯。
他看著我,正準(zhǔn)備開口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