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冬天的農(nóng)村,總是格外冷清。土路兩旁的枯樹枝丫在寒風中搖晃,偶爾有幾只麻雀飛過,撲騰著翅膀?qū)ふ疫^冬的糧食。
這個時節(jié),外出打工的人還沒回來,留守在家的老人孩子,守著爐火過日子。
對于那些在外奔波的年輕人來說,故鄉(xiāng)既是歸宿,也是起點。
有人帶著榮耀歸來,有人揣著夢想離開。
生活就是這樣,在離開和歸來之間,寫下一個又一個平凡的故事。
01
1998年12月的江西農(nóng)村,天空飄著雪花。
長途汽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著前行。陳向東坐在最后一排,軍綠色的行囊放在腳邊。他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退伍證,又摸了摸那枚三等功獎?wù)隆?/p>
三年了,終于回來了。
車窗外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土路還是那條土路,坑坑洼洼的,下雨天準變成泥巴路。路邊多了幾棟新房子,紅磚紅瓦的,在一片土坯房中格外顯眼。
向東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小虎子的笑臉。那個湖南小伙子,總是咧著嘴笑,露出一口白牙。要是他還活著,現(xiàn)在也該退伍回家了吧。
“師傅,鎮(zhèn)上到了嗎?”向東問司機。
“快了,前面過了那個彎就是。”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當兵的?”
“剛退伍。”
“好啊,年輕人當兵鍛煉鍛煉好。我兒子明年也想去當兵呢?!?/p>
向東笑了笑,沒再說話。他知道當兵的苦,也知道當兵的光榮。可是小虎子的事,他誰也沒說。那是軍事秘密,也是他心里永遠的痛。
傍晚時分,汽車在鎮(zhèn)上停下。向東背起行囊下了車。
車站旁邊就是姑媽的小賣部。門口掛著“淑芬小賣部”的牌子,字跡有些斑駁了。向東推開玻璃門,鈴鐺叮當響起來。
陳淑芬正在柜臺后面算賬,抬頭看見侄子,手里的筆掉在了地上。
“東子!”她繞過柜臺跑過來,一把抱住向東,眼淚嘩嘩地流,“你可算回來了!瘦了,黑了,看把孩子累的……”
“姑,我沒事?!毕驏|放下行囊,扶著姑媽坐下。
陳淑芬抹著眼淚,上下打量著侄子:“在部隊苦不苦?有沒有受傷?”
“不苦,挺好的?!毕驏|從行囊里掏出一個布包,“姑,這是給您買的,云南的普洱茶?!?/p>
“你這孩子,有錢留著自己用,買什么東西?!标愂绶医舆^茶葉,又抹了把眼淚。
她起身去廚房:“你先坐會,我給你做飯。有你愛吃的臘肉,還有酸菜?!?/p>
“姑,我想先去看看曉梅?!毕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陳淑芬停下腳步,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惦記著人家姑娘。去吧,不過……”
“不過什么?”
“她爹蘇德貴,你是知道的,嫌咱家窮。這三年,沒少給曉梅介紹對象??h里教育局王主任的兒子,正式編制的老師,一直在追曉梅呢?!?/p>
向東握緊了拳頭,又松開:“曉梅她……”
“傻孩子,人家姑娘等了你三年,你還不明白嗎?快去吧,晚了就見不著了?!?/p>
02
夜幕降臨,雪越下越大。
向東走在通往蘇家的小路上。路兩邊的田地已經(jīng)收割完了,留下一片片枯黃的稻茬。遠處的山影朦朦朧朧的,像一幅水墨畫。
蘇家在村東頭,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紅磚瓦房,前后兩進院子,門口還停著一輛拖拉機。
向東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汪汪汪!”院子里的狗叫起來。
“誰???”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
是曉梅。三年沒聽到了,還是那么好聽。
大門打開,蘇曉梅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手電筒??辞迨窍驏|,她愣住了。
兩人就這么看著對方,誰也沒說話。
雪花飄落在曉梅的頭發(fā)上,她的眼睛紅了:“向東哥……”
話沒說完,她撲進向東懷里,嗚嗚地哭起來:“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傻丫頭,我怎么會不要你?!毕驏|輕輕拍著她的背。
“曉梅,誰???”蘇德貴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曉梅趕緊擦干眼淚:“爸,是向東哥回來了?!?/p>
蘇德貴走到門口,看見向東,臉色立馬沉下來:“喲,當兵的回來了?”
“蘇叔好?!毕驏|恭敬地打招呼。
“好什么好?!碧K德貴冷著臉,“曉梅,進屋!”
“爸,向東哥剛退伍回來,讓他進屋坐坐吧?!睍悦防赣H的胳膊撒嬌。
“坐什么坐!”蘇德貴瞪了女兒一眼,又看向向東,“陳向東,我把話說明白了。曉梅現(xiàn)在是代課老師,雖說是代課,可也是吃公家飯的??h里教育局王主任的兒子,正式編制,人家看上曉梅了。你呢?退伍了又能怎樣?還不是個窮光蛋!”
向東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陷進肉里。他深吸一口氣:“蘇叔,我知道現(xiàn)在配不上曉梅??墒钦埬o我一個機會,我會努力的?!?/p>
“努力?努力有什么用!”蘇德貴冷笑,“你家什么情況你不知道?你爹媽死得早,就一個姑媽,開個小賣部能有幾個錢?你拿什么娶曉梅?拿什么養(yǎng)活她?”
“爸!”曉梅急了,“您怎么能這么說話!”
這時,柳翠蘭從廚房出來了:“吵什么吵,大冷天的,讓鄰居聽見像什么話?!?/p>
她看見向東,臉上露出笑容:“東子回來了?快進屋,外面冷。”
“阿姨?!毕驏|叫了一聲。
“進來吧,剛好做了飯,一起吃點?!绷涮m拉著向東進了屋。
蘇德貴在后面嘟囔:“就知道慣著,看以后怎么辦?!?/p>
03
飯桌上,氣氛有些尷尬。
柳翠蘭給向東夾菜:“東子,多吃點。在部隊肯定沒吃好,看把孩子瘦的。”
“謝謝阿姨?!毕驏|小口吃著。
曉梅坐在旁邊,時不時偷看他一眼。三年不見,向東變黑了,也變瘦了,可是人更精神了。那雙眼睛還是那么亮,像星星一樣。
蘇德貴板著臉,一口酒一口菜的,不說話。
“東子,退伍了有什么打算?”柳翠蘭問。
“還沒想好,先看看有什么活能干?!?/p>
“現(xiàn)在工作不好找啊?!绷涮m嘆氣,“鎮(zhèn)上的廠子都不景氣,縣里倒是要建開發(fā)區(qū),聽說會有外地老板來投資?!?/p>
“開發(fā)區(qū)?”向東問。
“是啊,縣里劃了一大片地,說是要招商引資。前幾天還有香港老板來考察呢?!睍悦凡逶?。
蘇德貴突然開口:“香港老板?人家看得上咱這窮地方?我看是吹牛。再說了,就算來了,跟他陳向東有什么關(guān)系?人家要的是有文化有技術(shù)的人才?!?/p>
向東低頭吃飯,沒接話。
飯后,外面的雪更大了。
曉梅站在窗邊:“這雪真大,路都看不清了。”
柳翠蘭也往外看:“是啊,這樣的天,走夜路太危險了。從這到鎮(zhèn)上要兩個多小時,萬一摔了可不是鬧著玩的?!?/p>
她看了蘇德貴一眼:“他爸,要不讓東子住一晚?西廂房空著呢?!?/p>
蘇德貴正要反對,曉梅搶先說:“爸,這么大的雪,您總不能讓向東哥冒雪走夜路吧?要是出了事,咱家可擔不起責任?!?/p>
蘇德貴憋了半天,終于松口:“算了,住就住吧。西廂房自己收拾,明天一早就走!”
說完,他甩手進了里屋。
柳翠蘭拿出被褥:“東子,別跟你蘇叔一般見識。他就是嘴硬心軟,其實人不壞?!?/p>
“我知道,阿姨?!?/p>
曉梅幫著鋪床,小聲說:“向東哥,你別難過。我爸就是這樣,慢慢他會接受你的。”
向東看著她,心里一暖:“曉梅,這三年,苦了你了?!?/p>
“不苦?!睍悦窊u頭,“只要你能回來,什么都不苦。”
04
夜深了,向東躺在床上睡不著。
西廂房有些冷,被子倒是厚實。他聽著外面的風聲,想起了在部隊的日子。
那是去年春天,他們接到任務(wù),去云南邊境巡邏。山路難走,到處是原始森林。走著走著,前面的小虎子突然停下來。
“班長,前面有人!”
向東端起槍,慢慢靠過去。樹林里躺著幾個人,看樣子是偷渡客。其中一個中年人受了傷,腿上全是血。
“救救我……”那人說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
小虎子心軟:“班長,這人要是不管,會死的?!?/p>
向東猶豫了一下:“先看看情況?!?/p>
他們檢查了那些人,沒有武器,看起來不像壞人。那個受傷的中年人從懷里掏出一個證件,上面的字看不太清,好像是香港的。
“我是生意人,被人騙到這里,他們要勒索我……”中年人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小虎子二話不說,背起那人就走:“班長,不能見死不救啊?!?/p>
他們走了十幾里山路。突然,槍聲響起。
“有埋伏!”向東大喊。
子彈從四面八方射來。小虎子背著人跑不快,一個踉蹌摔倒了。
“班長,你們先走!”小虎子推開那個中年人,端起槍就打。
“小虎子!”
“快走!這是命令!”
向東咬著牙,拉起中年人就跑。身后的槍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遠……
后來,增援部隊趕到,打退了那伙人??墒切』⒆樱肋h留在了那片密林里。
臨走前,那個中年人塞給向東一張紙條:“小兄弟,我欠你們一條命。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有困難,一定來找我。”
向東當時心里只有悲痛,隨手把紙條塞進了口袋,就忘了。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回憶。
向東起身開門,是曉梅。她抱著一床厚被子,臉凍得通紅。
“向東哥,怕你冷,再給你加床被子。”
“快進來?!毕驏|把她拉進屋。
兩人坐在床邊,曉梅的手冰涼的。向東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暖著。
“向東哥,你在部隊過得好嗎?”
“挺好的。就是想你。”
曉梅臉紅了:“我也想你。每天都想?!?/p>
她靠在向東肩膀上:“你知道嗎?這三年,我爸給我介紹了好多人。什么鎮(zhèn)長的侄子,什么供銷社主任的兒子。我都拒絕了。我說,我有對象,在部隊當兵呢?!?/p>
向東心里酸酸的:“委屈你了?!?/p>
“不委屈?!睍悦窊u頭,“向東哥,你現(xiàn)在退伍了,咱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等我找到工作,攢夠錢,就娶你。”
“我不要什么彩禮,有個家就行。”
“傻丫頭,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受苦?!?/p>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到了后半夜。曉梅打了個哈欠:“我得回去了,要是讓我爸發(fā)現(xiàn),又要罵人了?!?/p>
“路上小心?!?/p>
曉梅走到門口,回頭說:“向東哥,明天你別急著走,我有話跟你說。”
05
第二天一早,向東收拾好東西,準備告辭。
剛走到院子里,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大門被推開,村長趙福貴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后面跟著幾個村干部。
“向東!陳向東!”趙福貴滿頭大汗,大冬天的額頭都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