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地名人名虛構(gòu),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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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張,是黑的?!?/p>
“有什么關(guān)系,能用就行。”
“我還是覺得銅板實在。你口袋里還有沒有?”
“沒了,早上買油條都給你了?!?/p>
女人把那張沾了油漬的紙幣翻來覆去地看,男人在旁邊站著,眼睛望著遠處褪色的廣告牌。
天橋上的風(fēng)吹過來,揚起女人額前的幾縷頭發(fā)。
她用手攏了攏,又去看那張紙幣,最后小心地把它展平,夾進了一本厚厚的書里。
男人說:“走吧,要趕不上了?!?/p>
女人沒說話,把書塞進包里,拉鏈拉到一半,卡住了。
01
林志強看著妻子陳美玲把一疊疊厚實的臺幣在銀行柜臺前換成了嶄新的人民幣。
那些粉紅色的紙幣散發(fā)著油墨的特殊氣味,陳美玲一張張數(shù)過去,生怕銀行的職員算錯了數(shù)。
她把錢按照面額大小分開,用不同顏色的橡皮筋捆好,再小心翼翼地塞進一個貼身帶的布包里。
林志強在旁邊等得有些不耐煩。
他靠在填單臺邊,手里無意識地轉(zhuǎn)著一支筆。
他說:“不用換這么多,那里用手機很方便?!?/p>
陳美玲白了他一眼。
“方便?李太太說她侄子去東莞,在街上買瓶水,找回來的錢都是假的?!?/p>
“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绷种緩娻洁炝艘痪?。
“前年的事,怎么就老了?”陳美玲把布包在腰上系好,又在外面套上外套,拍了拍,確定看不出來。
她說:“出門在外,錢放在身上最保險。手機萬一丟了,或者沒信號,我看你怎么辦?!?/p>
他們結(jié)婚二十年,這還是頭一次一起出遠門。
兒子今年考上了臺北的大學(xué),家里一下子就空了下來,也安靜了下來。
是林志強提議來大陸看看的。
他說,生意上認識幾個上海的朋友,都說那里發(fā)展得不得了,跟電視里看到的不一樣。
陳美玲起初是一百個不愿意。
她的世界就是高雄那個小小的機械廠,和家里的柴米油鹽。
在她看來,大陸就是個遙遠又麻煩的地方,充滿了不確定。
她寧愿去日本,至少干凈,服務(wù)也好。
林志強沒有跟她爭,他只是默默地把平板電腦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里面存滿了上海的圖片和旅游視頻。
有東方明珠的璀璨夜景,有豫園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還有田子坊里那些時髦的年輕人。
陳美玲嘴上說著不看,眼睛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瞟過去。
她看到視頻里,那些上海女人穿著精致的旗袍,在裝修得很有格調(diào)的咖啡館里喝下午茶。
她看到外灘的萬國建筑群,在黃浦江的映襯下,確實有種說不出的氣派。
她看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終于松了口。
“要去就去上海?!彼f,“聽人家說那里是大城市,應(yīng)該會好一點?!?/p>
林志強立刻就訂了機票和酒店,生怕她反悔。
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陳美玲還是不放心,把家里的大大小小的現(xiàn)金都翻了出來,硬是湊了厚厚的一沓。
飛機降落在浦東國際機場。
天是灰蒙蒙的,空氣里有種潮濕的味道。
機場內(nèi)部很大,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倒映著行色匆匆的旅客。
陳美玲拉著行李箱的拉桿,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按著腰間的布包,緊緊跟在林志強身后。
“人怎么這么多。”她小聲說。
林志強看著頭頂巨大的指示牌。
“我們先去坐地鐵,直接到酒店附近?!?/p>
他在來之前把路線都查好了,存在手機里。
陳美玲對他的安排一向是信任的,但此刻,她心里還是有些打鼓。
到了地鐵站,陳美玲開始四處找售票的窗口。
她想象中應(yīng)該有個穿著制服的人坐在玻璃后面。
可她看了一圈,只看到一排排亮著屏幕的機器,很多人拿著手機在機器前面掃來掃去。
“賣票的在哪里?”她問林志強。
林志強指了指那些機器。
“就那個,自助售票機?!?/p>
“我不會用?!标惷懒岚櫰鹆嗣?。
屏幕上的字都是簡體的,她看得有些吃力。
林志強把行李箱靠在一邊。
“我來弄?!?/p>
他走到一臺機器前,觸摸屏幕,上面立刻跳出一張密密麻麻的上海地鐵線路圖,像一張彩色的蜘蛛網(wǎng)。
他瞇著眼睛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們要去的那一站。
02
就在他研究怎么選站的時候,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小老弟,要去哪里???”
一個穿著紅色沖鋒衣的上海阿姨探過頭來,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
林志強愣了一下,指著屏幕上的一個站名。
“這里?!?/p>
“哦喲,南京東路是伐?那你直接點10號線,再點那個站就好了呀?!卑⒁痰氖种冈谄聊簧巷w快地點著,嘴里還不停地解釋,“這里選兩張,然后拿手機掃這個碼,‘嗶’一下就好了,方便得很?!?/p>
林志強按照她的指示,調(diào)出手機里的支付碼,對著機器的掃描口晃了一下。
機器里傳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支付成功的界面彈了出來。
緊接著,出票口“啪嗒”一聲,掉出來兩張薄薄的塑料卡片。
整個過程快得讓陳美玲有些不知所措。
她從林志強手里接過那張地鐵卡,翻來覆去地看。
“這么快就好了?”
她又忍不住嘀咕那句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的話:“早知道不帶那么多錢了,重死了?!?/p>
那位上海阿姨還沒走,她上下打量著他們倆,笑著問:“儂是從臺灣來的哦?”
林志強禮貌地點了點頭。
“是,我們從高雄來。”
“歡迎歡迎!”阿姨的嗓門大了起來,“阿拉上海好玩的地方多得很!外灘的夜景一定要去看,城隍廟的小籠包一定要去吃!還有那個……”
阿姨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像是要把整個上海都推薦給他們。
最后,她拍了拍林志強的胳膊,很認真地說:“咱們都是中國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就開口問。來上海,就跟走親戚串門一樣,不要客氣。”
林志強聽到“咱們都是中國人”這幾個字,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滯。
他握著地鐵卡的手指緊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但很快就被他掩飾了過去。
他只是對阿姨笑了笑。
“謝謝您?!?/p>
“客氣啥!”阿姨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就匯入了涌動的人潮里。
陳美玲還在為自己腰上那個沉甸甸的錢袋子而煩惱。
“這么多現(xiàn)金,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
林志強沒有接她的話,只是低聲說:“走吧,進站了?!?/p>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要低沉一些。
地鐵站里的換乘通道又長又深,像個巨大的迷宮。
他們拖著行李箱,跟著頭頂?shù)闹甘九仆白摺?/p>
陳美玲腳上穿的是一雙全新的平底鞋,為了這次旅行特意買的。
她以為平底鞋走起路來會舒服,可沒想到走了這么一會兒,腳后跟就被磨得生疼。
她不得不放慢腳步,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林志強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停下來等她。
“怎么了?”
“鞋子磨腳?!标惷懒嵊行┌脨?。
林志強看了看她紅腫的腳后跟,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接過了她手里的行李箱。
他一手拖一個,把速度放慢了許多。
就在他們拐過一個彎的時候,看到前面通道的中央,一位坐著電動輪椅的老人停在那里,似乎在找路。
很快,一個穿著地鐵制服的年輕工作人員跑了過來,俯下身子跟老人交談。
問清楚情況后,工作人員熟練地推著輪椅,帶著老人走向旁邊一部標(biāo)有無障礙標(biāo)志的電梯。
陳美玲停下腳步,看著這一幕。
她看到工作人員把老人安全送進電梯,又拿起對講機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在通知下一層的同事接應(yīng)。
整個過程流暢而自然,沒有一絲不耐煩。
“你看?!彼龑α种緩娬f,“他們這里的服務(wù)還挺周到的?!?/p>
林志強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點了點頭。
他注意到,不只是無障礙電梯,整個車站的標(biāo)識系統(tǒng)都做得非常清晰。
地面上用不同顏色的線條區(qū)分不同的線路,墻壁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個清晰的指示牌。
就算是不熟悉這里的人,也很難走錯路。
陳美玲輕聲感慨:“以前聽李太太她們說,這里的人都很野蠻,公共設(shè)施也差?,F(xiàn)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p>
林志強說:“道聽途說,怎么能當(dāng)真?!?/p>
他們終于走到了站臺。
站臺非常寬敞,地面上畫著黃色的排隊線。
03
墻壁上有一整面的巨型壁畫,描繪了上海從過去到現(xiàn)在的發(fā)展歷程。
壁畫的左側(cè)是老上海的石庫門弄堂,穿著旗袍的女人和穿著長衫的先生,還有在弄堂里追逐嬉戲的孩童。
林志強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壁畫吸引了。
他松開行李箱的拉桿,徑直走到壁畫前。
他的視線在那些民國時期的街道場景上逡巡,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那熟悉的建筑風(fēng)格,青磚黛瓦,雕花木窗,和他錢包里那張老照片上的背景幾乎一模一樣。
他看得入了神,連陳美玲在后面喊他都沒有聽見。
“志強!車要來了!你還看什么呢?”
陳美玲走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袖。
林志強像是從一個漫長的夢里驚醒過來。
他回過頭,眼神里還有些恍惚。
“怎么了你?一幅畫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标惷懒岵唤獾貑枴?/p>
林志強搖了搖頭,把目光從壁畫上收了回來。
“沒什么?!?/p>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干澀地補充道:“就是覺得……有點熟悉?!?/p>
“熟悉?”陳美玲覺得好笑,“你第一次來,熟悉什么?難道你上輩子是上海人?”
林志強沒有再做解釋,他拉起行李箱,轉(zhuǎn)身走向了排隊區(qū)。
列車恰好在此時呼嘯而至,穩(wěn)穩(wěn)地停在站臺邊。
車廂里很空,他們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座位。
放下行李后,陳美玲立刻脫下鞋子,揉著自己被磨紅的腳后跟。
林志強從背包里拿出一張創(chuàng)可貼遞給她。
她接過來,小心地貼在傷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車廂里很安靜,大部分乘客都低著頭看手機,偶爾有人輕聲交談。
地鐵在黑暗的隧道里平穩(wěn)地穿行,只有車輪和軌道摩擦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
過了兩站,車廂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在一個大站,上來一位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
那孩子大概一兩歲,一直在媽媽懷里扭動哭鬧,尖銳的哭聲打破了車廂的寧靜。
年輕媽媽的臉漲得通紅,她不停地小聲哄著:“寶寶乖,不哭了,我們馬上就到家了?!?/p>
她窘迫地向周圍投來歉意的目光。
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女孩立刻站起身,對她說:“您坐我這里吧,抱著孩子站著太累了?!?/p>
另一邊的一個阿姨也從包里掏出一個撥浪鼓,在孩子面前搖晃著,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
孩子的好奇心果然被那個發(fā)出聲響的小玩意兒吸引了,他止住了哭聲,伸出小手想要去抓。
年輕媽媽感激地對周圍的人說著“謝謝”。
陳美玲看著這一幕,心里覺得暖暖的。
她想起了自己兒子小時候,也是這樣在公共場合哭鬧不休,讓她手足無措。
她忍不住主動和那位年輕媽媽搭話。
“你兒子好可愛啊,多大了?”
“一歲半了,正是貓狗都嫌的年紀?!蹦贻p媽媽自嘲地笑了笑。
“我兒子小時候也這樣,一出門就跟個小炮彈一樣,拉都拉不住?!标惷懒嵴业搅斯餐掝},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兩人聊得很投機。
陳美玲得知,這位媽媽姓王,是從臺中嫁到上海來的。
“你習(xí)慣上海的生活嗎?聽口音好像沒什么變化?!标惷懒岷闷娴貑?。
王媽媽笑著說:“剛來的時候也不習(xí)慣,覺得這里人口味重,說話也沖。后來住久了,發(fā)現(xiàn)上海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都很熱心腸的?!?/p>
她又補充道:“而且這里生活真的太方便了。我爸媽最開始還擔(dān)心我在這里受委屈,去年他們過來玩了一次,回去之后就再也不念叨了。我媽現(xiàn)在還學(xué)會用淘寶了呢,天天在臺灣收我給她買的包裹?!?/p>
陳美玲聽得入了神,她之前從親友那里聽來的關(guān)于大陸的種種負面印象,在這一刻似乎都開始動搖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林志強。
林志強沒有參與她們的談話,他只是靠在椅背上,眼睛望著窗外漆黑的隧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側(cè)臉在車廂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落寞。
04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的時分。
他們按照原計劃,準(zhǔn)備去外灘。
從酒店的窗戶望出去,遠處陸家嘴的幾棟標(biāo)志性建筑燈火輝煌,像幾柄刺破夜空的利劍。
陳美玲換了一雙舒服的拖鞋,腳上的疼痛緩解了不少。
她站在窗邊,由衷地感嘆:“這里晚上看起來,還真是不輸給香港?!?/p>
林志強沒說話,他只是把錢包里的那張老照片又拿出來看了一遍,然后放回原處。
他們再次來到地鐵站,這一次是去往外灘方向。
時間正值晚高峰,站臺里人頭攢動,比白天多了好幾倍。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的氣味。
但出乎陳美玲意料的是,盡管人多,秩序卻井然。
所有人都自覺地在黃線后排成了幾條長隊,沒有人推搡插隊,也沒有人大聲喧嘩。
廣播里用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和流利的英語播報著列車到站信息。
陳美玲緊緊拉著林志強的衣角,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擠散。
林志強在她前面,用自己的身體為她隔開了一小塊空間。
列車帶著一陣強風(fēng)駛?cè)胝九_,在他們面前停下。
車門“嘶”的一聲緩緩打開。
里面已經(jīng)擠滿了人,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排在他們前面的人開始往車廂里擠。
林志強護著陳美玲,跟在人流后面。
就在他一只腳即將踏入車廂的那個瞬間,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