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發(fā)改委綜合處處長趙衛(wèi)東收到大學班長發(fā)來的同學會邀請時，正對著一摞待批的項目文件皺眉。手機屏幕上 “畢業(yè)二十年同學聚” 幾個字，讓他指尖頓了頓 —— 上一次參加同學會還是五年前，那時他剛升副處，酒桌上被眾人圍著敬酒，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至今還記得。

“趙處，晚上的應酬還去嗎？” 秘書敲門進來，手里拿著行程表。趙衛(wèi)東把手機揣回口袋，筆在文件上圈了個重點：“推了，跟對方說我臨時有重要私事，明天再約?！?/p>

晚上七點，趙衛(wèi)東特意換上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沒讓司機送，自己開著那輛剛換不久的越野車去了酒店。包廂門一推開，喧鬧聲瞬間涌過來，班長率先迎上來，拍著他的肩膀喊：“喲，趙大處長來了！快坐快坐，主位給您留著呢！”

滿屋子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有羨慕，有好奇，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趙衛(wèi)東笑著擺手：“別叫什么處長，都是老同學，叫我衛(wèi)東就行。”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忍不住泛起一絲得意 —— 當年班里他成績中游，如今卻成了眾人眼里 “混得最好” 的一個。

座位很快排定，趙衛(wèi)東被推到主位，左右兩邊分別坐著開公司的李總、做建材生意的王老板。剛坐下，李總就端著酒杯湊過來：“衛(wèi)東，咱市那個產業(yè)園區(qū)的項目，聽說在你們發(fā)改委走流程呢？我公司想競標其中的綠化工程，以后還得靠你多關照?！?/p>

趙衛(wèi)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容得體：“老李，項目有明確的招標流程，公平公正公開，你按規(guī)矩來就行，我可不能搞特殊?！?話雖這么說，卻沒把話說死，留了幾分余地。

旁邊的王老板也跟著搭話：“衛(wèi)東，我兒子明年畢業(yè)，想到發(fā)改委實習，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實習工資多少無所謂，主要是想跟著你學學本事?！?/p>

酒過三巡，話題漸漸從當年的校園趣事，變成了各自的生意、人脈。有人抱怨生意難做，有人炫耀剛買的別墅，還有人借著酒勁，拐彎抹角地打聽趙衛(wèi)東手里的資源。趙衛(wèi)東應付著，心里卻慢慢覺得不是滋味 —— 曾經無話不談的同學，如今見面只剩下利益交換，連一句真心的問候都少得可憐。

“趙處長，還記得我嗎？” 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角落傳來。趙衛(wèi)東轉頭看去，是當年睡在他下鋪的張建軍，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夾克，手里攥著個舊手機，局促地站在原地。

張建軍是班里成績最好的，當年考研去了名牌大學，后來聽說回了老家縣城當老師。趙衛(wèi)東趕緊起身：“建軍，怎么不坐？快過來！”

張建軍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去年調回市里的中學了，教高三，平時忙，這次也是班長硬拉我來的?！?他頓了頓，又小聲說：“衛(wèi)東，我聽說你們發(fā)改委在推教育設施改造的項目，我們學校的教學樓有點舊了，墻面都開裂了，能不能…… 能不能幫我們遞個申請？”

趙衛(wèi)東心里一動。他想起上個月看過的教育設施改造清單，確實有幾個名額還沒確定，張建軍所在的中學是老校區(qū)，硬件設施早就該更新了?？伤麆傄_口，又猶豫了 —— 要是幫了張建軍，剛才那些求他辦事的同學會不會有意見？傳出去會不會被說 “徇私”？

“這個……” 趙衛(wèi)東端起酒杯掩飾著，“項目有統(tǒng)一的申報流程，你們學校得先向教育局提交材料，再由教育局匯總到我們這，我這邊不好直接插手?！?/p>

張建軍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尷尬地笑了笑：“我懂，我懂，規(guī)矩重要。那我回去讓學校按流程報?！?說完，他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時間，趙衛(wèi)東沒了之前的興致?？粗矍巴票瓝Q盞、互相恭維的場面，他想起當年在大學里，張建軍經常幫他補習功課，兩人一起在食堂啃饅頭、聊理想，那時的他們，眼里只有對未來的憧憬，沒有這么多的算計和顧慮。

散場時，外面下起了小雨。趙衛(wèi)東剛要上車，就看見張建軍騎著一輛舊自行車，披著雨衣，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他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 自己當處長久了，習慣了用 “規(guī)矩”“流程” 當借口，卻忘了規(guī)矩之外，還有該守的本心。

第二天一上班，趙衛(wèi)東就把秘書叫進來：“把市里中學教育設施改造的材料給我拿過來，尤其是老校區(qū)的，我要重點看?！?他翻到張建軍所在中學的資料，發(fā)現(xiàn)確實符合改造條件，只是因為申報材料提交得晚，排在了備選名單里。

趙衛(wèi)東拿起筆，在材料上簽了字：“通知教育局，這個學校的改造項目，優(yōu)先納入今年的實施計劃，盡快落實?！?/p>

秘書走后，趙衛(wèi)東靠在椅背上，心里踏實了不少。他想起同學會上張建軍局促的樣子，想起自己當年的理想，突然明白 —— 當官不是為了被人捧著、求著，而是為了能幫到該幫的人，做些實實在在的事。

幾天后，張建軍給他發(fā)來一條短信：“衛(wèi)東，學校接到通知了，下個月就開始改造教學樓，謝謝你?！?后面還附了個笑臉表情。

趙衛(wèi)東看著短信，笑了。他給張建軍回了條消息：“都是老同學，應該的。以后有空，咱們倆單獨聚聚，不談工作，就聊聊當年的事。”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辦公桌上，溫暖而明亮。趙衛(wèi)東知道，同學會讓他看清了很多東西，也讓他找回了自己最初的樣子 —— 那個不想被權力和利益裹挾，只想踏實做事的趙衛(wèi)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