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這是你的五萬塊錢。"
母親王秀娟將一張銀行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神中帶著幾分不耐煩。
我呆呆地看著那張卡,手指微微顫抖。
"媽,這是什么意思?"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秋天的落葉。
"祖宅賣了625萬,雨陽要在市中心買房結(jié)婚,需要620萬,剩下的5萬就給你了。"王秀娟說得理所當(dāng)然,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那棟三層小樓里有我三十多年的回憶,有爺爺親手栽種的桂花樹,有我和弟弟一起度過的童年時光。
"媽,那可是祖宅??!爺爺說過要傳給所有子孫的!"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度。
"你一個女兒家,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要那么多錢干什么?"王秀娟揮揮手,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我緊緊握著那張卡,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五天后,一通陌生的電話徹底改變了一切。
回想起來,這一切的不公平其實早就有了征兆。
我叫陳雨薇,今年三十五歲,在一家國企做財務(wù)工作,月薪八千塊,在這個城市里過著勉強夠用的生活。
弟弟陳雨陽比我小三歲,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了一家私企做銷售,收入時好時壞,但父母從來不擔(dān)心他的生活,因為他們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切。
從小到大,我就是那個被忽略的存在。
家里最好的房間永遠是雨陽的,最好的衣服永遠是給他買的,就連過年的壓歲錢,我的也要比他少一半。
"女孩子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將來還不是要嫁人。"這是母親的口頭禪,我聽了三十多年。
父親陳伯濤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在重男輕女這件事上,他和母親保持著高度一致。
我記得十二歲那年,我的數(shù)學(xué)成績在全校排第三,興沖沖地跑回家告訴父母,想要得到一句表揚。
"考得好有什么用,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干什么,將來還不是要回家?guī)Ш⒆印?母親頭也不抬地說道。
那一刻,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但我還是努力學(xué)習(xí),希望有一天能夠證明自己。
高考時,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學(xué),而雨陽只考上了本地的??茖W(xué)校。
我以為這次父母會為我驕傲,結(jié)果母親只是淡淡地說:"女孩子讀大學(xué)花錢太多,要不就別去了,在家?guī)兔吹辍?
是爺爺堅決反對,我才得以踏進大學(xué)的校門。
爺爺陳天德是個開明的老人,他常常對我說:"雨薇,你是我們陳家最聰明的孩子,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
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只有爺爺真正關(guān)愛我,把我當(dāng)作掌上明珠。
可是在我大三那年,爺爺突然中風(fēng)去世了,我失去了唯一的保護傘。
從那以后,家里對我的態(tài)度更加冷淡,仿佛我只是一個暫時寄宿的客人,遲早要離開。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找到了現(xiàn)在這份工作,在城里租了個小單間,過著獨立的生活。
偶爾回家看看,母親總是在念叨:"雨薇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人嫁了,別老是挑三揀四的。"
而對于雨陽,她的態(tài)度卻截然不同:"我兒子這么優(yōu)秀,一定要找個好女孩,門當(dāng)戶對的那種。"
我在心里苦笑,同樣是她的孩子,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去年,雨陽談了個女朋友叫李悅悅,是個公務(wù)員,家境不錯。
兩家人見面后,女方提出了要求:結(jié)婚必須在市中心有房子,至少要120平米以上。
市中心的房價每平米兩萬多,120平米至少需要三百萬,加上裝修和其他費用,總共需要四五百萬。
雨陽的積蓄根本不夠,于是父母開始打祖宅的主意。
那棟祖宅建于九十年代初,是爺爺用畢生積蓄建造的,三層小樓,帶個小院子,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區(qū)算是很有價值了。
"爺爺說過,這房子要留給子子孫孫的。"我提醒父母。
"你爺爺?shù)囊馑际橇艚o有用的人,雨陽要結(jié)婚生子,傳承香火,當(dāng)然應(yīng)該優(yōu)先考慮。"母親理直氣壯地說。
我想起爺爺生前經(jīng)常坐在桂花樹下,拉著我的手說:"雨薇,這房子將來有你的一份,誰也不能搶走。"
可是爺爺走了,他的話也被風(fēng)吹散了。
祖宅的出售過程進行得很順利,買主是一個外地來的投資商,出價很痛快。
625萬,對于一棟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來說,這個價格確實不低。
我原本以為,就算父母偏心,至少也會給我一百萬吧,畢竟我也是陳家的女兒。
可是當(dāng)母親說出"給你五萬"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五萬塊錢,連這棟房子總價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媽,這不公平。"我努力控制著情緒,"我也是爺爺?shù)膶O女,也有繼承權(quán)。"
"繼承權(quán)?"母親冷笑,"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還談什么繼承權(quán)?再說了,你爸媽養(yǎng)你這么大,還供你上大學(xué),這些錢都不算嗎?"
我無言以對,因為在他們的邏輯里,培養(yǎng)女兒是一種投資虧本的買賣,而培養(yǎng)兒子才是為了傳宗接代。
"雨薇姐,你別這樣想。"雨陽在旁邊勸解,"等我以后有錢了,一定會補償你的。"
他的話聽起來很誠懇,但我知道這只是敷衍。
一旦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孩子,還會記得這個姐姐嗎?
況且,李悅悅根本就看不起我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怎么可能允許雨陽拿錢給我?
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那時我們家還不富裕,母親買了一塊蛋糕,切成兩塊,大的給雨陽,小的給我。
"為什么他的比我的大?"我當(dāng)時很不解。
"因為他是男孩子,要長得高高大大的。"母親這樣解釋。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在這個家里,我永遠是次要的。
可是我沒想到,這種次要地位會延續(xù)到成年,延續(xù)到分割家產(chǎn)的時候。
五萬塊錢,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也許能解決一些小問題,但它所代表的意義卻讓我心如刀絞。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對我存在價值的否定。
在父母眼里,我這個女兒三十五年的人生,只值五萬塊錢。
我拿著那張銀行卡,仿佛拿著一張羞辱的證明。
當(dāng)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出租屋里,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心中涌起一陣陣酸楚。
我想起爺爺,想起他總是偷偷給我買糖果,想起他教我寫字的溫暖手掌,想起他臨終前緊握我手說的話:"雨薇,要堅強。"
爺爺,如果你還在,你會為我說句公道話嗎?
我翻出手機,看著通訊錄里家人的名字,想要打個電話,想要爭取一下,但最終還是放下了。
爭取又有什么用呢?在他們心里,我已經(jīng)被定性了: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個對家庭沒有貢獻的負擔(dān)。
那個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想,這些年來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是因為我沒有結(jié)婚生子嗎?是因為我沒有給家里帶來所謂的"面子"嗎?
還是僅僅因為,我生來就是個女孩?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同事們看出了我的異樣,但我只是淡淡地說:"家里有點事。"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發(fā)生了什么,因為這種家庭的不公,說出來只會讓人同情或者幸災(zāi)樂禍。
我不需要同情,也不想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渾渾噩噩,機械地重復(fù)著工作和生活的程序。
雨陽打了幾次電話,想要約我吃飯,說是要好好謝謝我,但我都拒絕了。
謝我什么?謝我乖乖地接受了這種不公平的分配?
第三天的時候,我接到了李悅悅的電話。
"雨薇姐,聽說你們家把祖宅賣了?"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
"是的。"我冷淡地回答。
"那太好了,這下雨陽買房的錢就有著落了。"她繼續(xù)說道,"我們打算下個月就去看房,爭取年底前結(jié)婚。"
我在心里冷笑,她打這個電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心知肚明。
她是想確認(rèn)我不會從中作梗,不會影響她的結(jié)婚計劃。
"祝你們幸福。"我違心地說道。
"謝謝雨薇姐,你真好。"她的聲音甜膩得讓人惡心,"對了,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希望你能當(dāng)伴娘。"
伴娘?我差點被這個要求氣笑了。
一個三十五歲的老姑娘當(dāng)伴娘,這本身就是一種諷刺,更不用說還是為了搶了我家產(chǎn)的弟弟當(dāng)伴娘。
"我年紀(jì)大了,不合適當(dāng)伴娘。"我拒絕道。
"哎呀,沒關(guān)系的,現(xiàn)在又沒有年齡限制。"她堅持道,"再說了,你是雨陽的親姐姐,不當(dāng)伴娘誰當(dāng)???"
我掛斷了電話,因為我怕自己會說出一些難聽的話。
當(dāng)伴娘?讓我看著他們用我應(yīng)得的錢舉辦婚禮,然后還要笑著祝福他們?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
第四天,母親又打來電話。
"雨薇,你最近怎么不回家?雨陽說約你吃飯你也不去,這是鬧什么脾氣?"她的語氣帶著責(zé)備。
"我沒鬧脾氣,就是工作比較忙。"我敷衍道。
"忙什么忙,還不是那點小工作。"母親不耐煩地說,"我告訴你,雨陽要結(jié)婚了,你這個當(dāng)姐姐的要多幫忙,別整天板著臉。"
幫忙?我還要幫忙?
我已經(jīng)把自己的繼承權(quán)拱手讓人了,現(xiàn)在還要我?guī)兔Γ?/p>
"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深吸一口氣,"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這話什么意思?你當(dāng)然是我女兒啊。"母親似乎被我的問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是女兒,為什么祖宅賣了625萬,我只能分到5萬?"我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母親的聲音變得更加冷硬:"雨薇,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一個女兒家,要那么多錢干什么?雨陽要買房要結(jié)婚,他的需要更大。"
"那我就不需要買房嗎?我就不需要生活嗎?"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要買房可以自己掙錢買啊,憑什么要家里給你?"母親理直氣壯地說,"再說了,你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還指望家里養(yǎng)你一輩子?"
我徹底無語了。
在她的邏輯里,兒子花家里的錢是天經(jīng)地義的,女兒想要一點家產(chǎn)就是不知足。
這種雙重標(biāo)準(zhǔn)讓我感到絕望。
"行,我知道了。"我平靜地說,然后掛斷了電話。
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我要徹底斷絕和這個家庭的關(guān)系。
既然他們不把我當(dāng)女兒,那我也不必把他們當(dāng)父母。
從此以后,我就是我,陳雨薇,一個獨立的個體,不依附于任何人,不指望任何人。
五萬塊錢,就當(dāng)是我買斷這些年的親情吧。
雖然有些昂貴,但至少能讓我死心。
第四天的晚上,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搬家。
這個城市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提醒著我家庭的不公,我需要一個全新的開始。
我開始在網(wǎng)上查看其他城市的工作機會,準(zhǔn)備徹底離開這里。
正當(dāng)我瀏覽招聘網(wǎng)站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透過貓眼看去,是雨陽。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門。
"姐,你怎么不接我電話?"他一進門就問道,臉上滿是關(guān)切。
"沒什么特別想說的。"我淡淡地回答。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環(huán)顧四周,這才注意到我正在收拾東西。
"姐,你要搬家?"他驚訝地問。
"是的,準(zhǔn)備去外地發(fā)展。"我繼續(xù)整理著物品,沒有看他。
"為什么?是因為祖宅的事情嗎?"他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身看著他。
這個比我小三歲的弟弟,長得確實很像父親,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難怪從小就是父母的心頭肉。
"雨陽,我問你一個問題。"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覺得這樣的分配公平嗎?"
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后說:"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我真的需要這筆錢。悅悅她們家要求很高,如果我買不起房子,她可能就要和我分手了。"
"所以我就應(yīng)該犧牲我的利益,來成全你的愛情?"我問道。
"不是這樣的,姐。"他急忙解釋,"我答應(yīng)過你,等我以后賺了錢,一定會補償你的。"
"什么時候?"我追問,"你結(jié)婚后?有了孩子后?還是等你退休以后?"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我知道他心里很清楚,這種承諾不過是空頭支票。
"雨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坐到他對面,"你不是壞人,但你也不是什么圣人。你會為了自己的家庭,漸漸忘記今天的承諾,這是人之常情。"
他低下了頭,似乎在思考我的話。
"那你想怎么辦?"他終于問道。
"我不想怎么辦。"我平靜地說,"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我只是想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姐,你別這樣,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他的聲音帶著哀求。
"一家人?"我苦笑,"霧陽,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感受過什么叫一家人。在這個家里,我永遠是多余的那一個。"
我向他講述了這些年來的種種不公,從小時候的壓歲錢,到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再到現(xiàn)在的財產(chǎn)分割。
每一件事都在證明著同一個事實:在父母心中,我的價值微乎其微。
雨陽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姐,我不知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現(xiàn)在你知道了,但是又能怎樣呢?"我站起身,繼續(xù)收拾東西,"改變不了什么,我也不指望改變什么。"
他在我身后沉默了很久,然后說:"姐,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不攔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姐姐。"
我停下動作,背對著他,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么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這樣的話。
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無法修復(fù)了。
"謝謝你,雨陽。"我擦干眼淚,轉(zhuǎn)身對他說,"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他點點頭,起身準(zhǔn)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姐,如果有一天你想回來,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五天,我正式提交了辭呈,準(zhǔn)備一個月后離開這個城市。
同事們都很驚訝,問我為什么要走,我只是說想換個環(huán)境。
中午的時候,我去銀行把那五萬塊錢取了出來,現(xiàn)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卻讓我的心更加沉重。
五萬塊錢,這就是我三十五年人生的全部價值。
我把錢裝進包里,準(zhǔn)備用這筆錢作為我重新開始的資金。
雖然不多,但至少是屬于我自己的。
下午兩點,我正在整理最后一些文件,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是本地。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陳雨薇小姐嗎?"電話里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的,您是?"
"我是買您家祖宅的那個人,我叫王德華。"對方說道。
我心中一緊,難道交易出了什么問題?
"王先生,有什么事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是這樣的,陳小姐,我想和您見個面,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和您談。"王德華的語氣很嚴(yán)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