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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三，小年。上海的老公房里，一場關(guān)于"怎么回老家過年"的爭論正在進行。

"媽，今年我訂機票吧，飛合肥再租車，三個小時就到了。"林曉婉放下手機，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婆婆王秀芬。

"不行！"王秀芬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機票多貴啊，還租車？你是想讓全村人都知道咱們家有錢嗎？"

"那坐高鐵？"

"高鐵也太顯眼了。"王秀芬搖搖頭，"就坐大巴，去年不就坐得好好的嗎？"

林曉婉深吸一口氣："媽，去年坐了八個小時大巴，我腰疼了一個星期。"

"年輕人，哪有那么嬌氣。"王秀芬不以為然，"再說了，你看你這身打扮，這包得多少錢？這衣服又是什么牌子？曉婉啊，你能不能低調(diào)點？咱們家磊磊才掙三千塊一個月，你這么顯擺，讓他在親戚面前怎么做人？"

"我沒有顯擺。"林曉婉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這些都是我自己掙錢買的。"

"那你掙得多就該藏著掖著！"王秀芬提高了聲音，"你以為你掙得多就了不起嗎？夫妻是一體的，你優(yōu)秀了，就顯得磊磊沒本事！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兒子嗎？"

"媽，你這是什么邏輯……"

"什么邏輯？這就是做人的道理！"王秀芬站了起來，"我告訴你，今年回村，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別穿得太好，別說得太多，就說你一個月掙四五千，做個普通職員。聽見沒有？"

林曉婉看著婆婆那張充滿威嚴的臉，忽然覺得很可笑。她三十歲了，是管理十幾個人的總監(jiān)，年薪近百萬，可在這個家里，她連穿什么衣服、說什么話都要被管控。

"如果我不同意呢？"她聽見自己問。

空氣瞬間凝固了。王秀芬瞪大眼睛看著她，仿佛不敢相信這個一向順從的兒媳婦居然敢反抗。

"你說什么？"

"我說，如果我不想坐大巴，不想裝窮，不想再隱藏自己，會怎么樣？"林曉婉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

"那你就是不要這個家了！"王秀芬指著她，手指都在發(fā)抖，"你就是想讓磊磊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頭！你就是個自私的女人！"

這時，一直沉默的張磊終于開口了："曉婉，你就聽我媽的吧，低調(diào)點沒壞處……"

林曉婉轉(zhuǎn)頭看向丈夫，那個曾經(jīng)承諾"我會對你好的"的男人，此刻正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她，祈求她妥協(xié)，祈求她隱藏，祈求她為了他的面子犧牲自己的尊嚴。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好，我聽你們的。"她站起身，走向臥室，"但這是最后一次。"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林曉婉拿出手機，翻出那條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次的消息：

"林女士，您訂購的寶馬X5已到店，請盡快提車。"

她盯著這條消息，腦海里浮現(xiàn)出去年春節(jié)的場景——擠在擁擠的長途大巴上，穿著地攤貨，在村里裝成一個月薪四五千的小職員，聽著婆婆對所有人說"我兒媳婦就是個普通打工的"。

那種憋屈感，那種被迫隱藏真實自己的痛苦，她再也不想經(jīng)歷第二次了。

她點開對話框，回復了四個字："明天提車。"

這一次，她決定不再隱藏。哪怕婆婆的臉會氣成什么顏色，哪怕會引發(fā)一場家庭地震，她也要做回真實的自己。

可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會徹底改變她的人生軌跡，也會讓一段三年的婚姻走向無法挽回的終點……

故事要從三年前說起。

那年夏天，林曉婉在朋友的婚禮上認識了張磊。他不像她見過的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老實本分，話不多，但眼神里有種讓人安心的溫暖。他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月薪三千，租住在城郊的單間里。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第三次約會時，張磊紅著臉說，"但我會對你好的，特別好。"

林曉婉那時剛經(jīng)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背叛——前男友因為她太優(yōu)秀而感到壓力，最后出軌了一個溫柔依順的女孩。那句"你太強勢了，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廢物"，曾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所以當張磊說出那番話時，她動心了。她渴望一段不需要偽裝、不需要示弱的感情。可她不知道，有些傷疤會在不同的關(guān)系里以不同的形式重現(xiàn)。

婚禮是在張磊老家辦的。那個距離縣城二十公里的小村莊，林曉婉第一次見到了婆婆王秀芬。

"城里姑娘啊。"王秀芬上下打量著她，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聽說你掙得不少？"

"還行吧，阿姨。"林曉婉笑著回答。

"那以后可得多照顧照顧我們磊磊。"王秀芬拉著她的手，聲音忽然軟了下來，"他從小就老實，不會討好人，你可別嫌棄他。"

那時的林曉婉只覺得婆婆是在關(guān)心兒子，沒想到這句話里藏著多少后來的風暴。

婚后，王秀芬從老家搬來上海幫忙照顧。林曉婉本想著母子團聚是好事，還特意把主臥讓給了婆婆?？擅軓陌醽淼谝惶炀烷_始了。

"這么貴的洗面奶？"王秀芬拿起林曉婉放在洗手臺上的護膚品，"一小瓶就要好幾百？你們城里人真會浪費。"

"媽，這是我自己掙錢買的。"林曉婉耐心解釋。

"掙得多也不能這么花啊。"王秀芬搖著頭，"你看看磊磊，一個月才多少錢？你這一瓶面霜，夠他一個月工資了。"

那是林曉婉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diào)：她掙得多，所以她花錢就是罪過。

真正的沖突爆發(fā)在一個周末的家庭聚會上。張磊的幾個堂兄弟都來了，大家湊在一起打牌聊天。

"嫂子開的什么車??？"一個堂弟隨口問道。

"我們沒車，平時坐地鐵。"林曉婉如實回答。她確實沒買車，一是公司離家近，二是上海停車太貴。

"沒車？那嫂子開的那輛奧迪是誰的？"堂弟一臉疑惑，"上次我在陸家嘴看見你從車里下來。"

空氣凝固了兩秒。那是公司配給高管的公務(wù)用車，林曉婉偶爾會開出去談業(yè)務(wù)。

"那是公司的車。"林曉婉解釋。

"公司的車也給你開？那你得有多大本事??！"堂弟的話音剛落，王秀芬的臉色就變了。

晚上，婆婆把張磊叫到房間里，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林曉婉聽見。

"磊磊，你媳婦在外面開那么好的車，讓你在兄弟們面前多沒面子！"王秀芬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看看你堂弟，雖然掙得沒你媳婦多，但人家男女都一樣，不像咱們家，你媳婦太突出了，顯得你像個廢物。"

林曉婉站在客廳里，手里的水杯差點摔在地上。那個"廢物"，又是那個詞。

"媽，曉婉她沒有別的意思。"張磊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力。

"我知道她沒別的意思，但你得為你自己想想?。?王秀芬越說越激動，"以后她在外面，能不能低調(diào)點？少開那些豪車，少背那些名牌包，咱們家配不上那些東西，讓人看著笑話。"

那天晚上，張磊和林曉婉誰也沒說話。林曉婉躺在床上，想起婚前張磊說的那句"我會對你好的"。可現(xiàn)在，他連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都做不到。

從那以后，王秀芬對林曉婉的"教育"就更頻繁了。

"曉婉啊，你看這件衣服，標簽還在，多少錢買的？"

"一千多。"

"一千多！"王秀芬倒吸一口涼氣，"這都夠磊磊半個月工資了！你能不能省著點？以后還要生孩子，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媽，這是我自己的錢。"林曉婉終于忍不住了，"我掙多少花多少，和磊磊沒關(guān)系。"

"怎么沒關(guān)系？你們是夫妻?。?王秀芬一下子提高了聲音，"再說了，你掙得多，就該多為這個家付出，磊磊掙得少，你就該讓著他！"

這是什么邏輯？林曉婉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努力工作，拼命掙錢，到頭來反而成了家里的罪人。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張磊不僅不反對母親的觀點,甚至有幾次還勸她："曉婉，你就聽我媽的吧，她也是為了咱們好。低調(diào)點確實沒壞處。"

"低調(diào)？"林曉婉盯著丈夫，"我低調(diào)到什么程度你們才滿意？假裝自己不會開車？假裝月薪只有五千？還是直接辭職回家做家庭主婦？"

張磊沉默了。他的沉默，比任何話都更傷人。

工作上的林曉婉是另一個人。她雷厲風行，決策果斷，帶領(lǐng)團隊完成了一個又一個艱難的項目。同事們都很尊重她,客戶也認可她的能力。

"Linda，你真的太厲害了！"助理小王崇拜地看著她，"我要是能像你這么成功就好了。"

可這份成功，在家里卻成了原罪。

去年春節(jié)前，王秀芬提出要回老家過年，讓林曉婉和張磊一起回去。

"媽，我買機票吧，這樣快。"林曉婉說。老家在安徽北部,坐高鐵轉(zhuǎn)汽車要七八個小時,如果飛到合肥再租車,能節(jié)省不少時間。

"不行！"王秀芬斷然拒絕，"飛機票多貴啊，而且到了村里,人家問起來怎么說？說我們家坐飛機回來的？那還不得讓人覺得我們在外面掙大錢,以后張家的孩子來上海找你們幫忙，你們能推嗎？"

"那坐高鐵？"

"高鐵也太貴，坐大巴車就行。"王秀芬一錘定音。

就這樣，林曉婉在大年二十八那天，坐上了從上海到老家的長途大巴。車里擠滿了返鄉(xiāng)的農(nóng)民工,空氣里混雜著方便面的味道和各種體味。她穿著最便宜的羽絨服,背著從網(wǎng)上買的幾十塊錢的帆布包,像個大學剛畢業(yè)的窮學生。

車窗外的風景一路后退，林曉婉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悲哀。她這是在干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委屈自己？

到了村里，王秀芬立刻恢復了精神。她拉著林曉婉到處串門,逢人就說："這是我兒媳婦，上海的，在公司里做點小文員。"

小文員。林曉婉聽到這個稱呼時，心里涌起一陣荒謬感。

更過分的是春節(jié)那天。張家來了很多親戚，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

"聽說你兒媳婦在上海掙得不少??？"一個遠房親戚問。

"哪有哪有，就普通工薪階層，一個月四五千。"王秀芬笑著說，"磊磊也差不多，小兩口加起來勉強夠花。"

林曉婉握著筷子的手在發(fā)抖。四五千？她一天的獎金都不止這個數(shù)?？伤裁匆舱f不了，因為婆婆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腳，那意思很明顯：閉嘴。

那個春節(jié)，林曉婉覺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按照別人的劇本活著。她不能穿得太好,不能說得太多，甚至連給侄子侄女的壓歲錢都被婆婆規(guī)定了數(shù)額："一人一百，不能多給，給多了顯得你有錢。"

最讓她崩潰的是大年初三那天。張磊的堂弟開著新買的十萬塊的國產(chǎn)車來拜年，全家人都圍著車贊嘆。

"磊磊啊，你看人家小強都買車了。"王秀芬羨慕地說，"你什么時候也能買一輛？"

"媽，上海停車太貴了，不劃算。"張磊解釋。

"那是你們買不起吧？"王秀芬小聲嘀咕，但聲音大到足以讓林曉婉聽見，"要是曉婉她愿意拿點錢出來，買輛車還不容易？可人家舍不得。"

林曉婉站在院子里，看著那輛十萬塊的國產(chǎn)車，心里涌起巨大的諷刺感。她公司車位里停的那輛公務(wù)用的奧迪A6,市價五十多萬,可在這個家里，她連承認自己開過豪車的權(quán)利都沒有。

回到上海后，林曉婉第一次和閨蜜趙姐吐露了心事。趙姐也是公司高管，年薪百萬，單身，活得灑脫自在。

"你為什么要忍受這些？"趙姐皺著眉，"你是靠自己的能力掙錢的，又不是偷的搶的。"

"可是……他們是我的家人。"林曉婉苦笑。

"家人就該這樣對你？"趙姐認真地看著她，"Linda，你醒醒吧。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會為你的成就驕傲，而不是讓你藏起來。你婆婆的自卑，你丈夫的軟弱，憑什么要你來買單？"

這番話像針一樣扎在林曉婉心上。她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的幾個月，家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王秀芬對林曉婉的要求越來越多：不要穿高跟鞋出門，會顯得張磊矮；不要戴首飾，會讓人覺得她炫富；不要在鄰居面前提工作，會讓張磊顯得無能。

林曉婉感覺自己在一點點消失。那個在職場上意氣風發(fā)的女強人，回到家就變成了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做錯事的小媳婦。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去年十月。公司發(fā)了一筆豐厚的年終獎，林曉婉拿到了二十萬。她本想用這筆錢給家里換個大點的房子，至少讓婆婆有個獨立的房間。

可當她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時，王秀芬的第一反應(yīng)是："二十萬？你一個人就拿了二十萬？那磊磊呢？他才拿多少？"

"媽，這是我的獎金，和磊磊沒關(guān)系。"

"怎么沒關(guān)系！"王秀芬激動起來，"你們是夫妻，憑什么你拿那么多，他拿那么少？這錢該平分！"

"平分？"林曉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我的勞動所得，憑什么要平分？"

"因為你是他老婆！"王秀芬理直氣壯，"夫妻就該同甘共苦，有錢一起花，有福一起享。你現(xiàn)在這樣，算什么夫妻？"

那天晚上，林曉婉和張磊大吵了一架。這是他們結(jié)婚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爭吵。

"你就不能讓讓我媽嗎？"張磊疲憊地說，"她就是這個想法，你跟她置什么氣？"

"讓？我讓了多少次了？"林曉婉幾乎喊了出來，"我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都要看你媽的臉色。我藏起我的包，穿便宜的衣服，坐長途大巴，在你們村里裝成一個月薪四五千的小職員。我還要怎么讓？"

"那你想怎么樣？"張磊也來了火氣，"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嫌我掙得少？"

這句話像一把刀，捅進林曉婉的心臟。她突然明白了，張磊和他母親本質(zhì)上是一樣的——他們不是為她著想，而是害怕她的成功會襯托出他們的失敗。

"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林曉婉平靜地說，"但你們在瞧不起我。你們覺得我的成功是一種炫耀，我的努力是一種顯擺。你知道嗎？我在公司里帶著十幾個人的團隊，做著上億的項目，可回到這個家，我連買件自己喜歡的衣服都要偷偷摸摸。這還是婚姻嗎？"

那晚，兩個人分床睡了。林曉婉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聽著臥室里傳來的鼾聲，心里一片冰涼。

第二天，她去了4S店，訂了一輛寶馬X5。全款，六十萬。銷售問她要不要貸款，她搖搖頭："不用，全款。"

刷卡的那一刻，林曉婉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不僅僅是買一輛車,而是對過去三年壓抑生活的一次反抗。

接下來的兩個月，她一直瞞著家里。車停在公司車庫，平時照常坐地鐵回家。但她知道，該攤牌的時候快到了。

春節(jié)又近了。

十二月底，王秀芬又開始規(guī)劃回老家的行程："今年咱們早點走，臘月二十五就走。還是坐大巴，我已經(jīng)打聽好價格了。"

林曉婉放下手機，平靜地說："我不坐大巴。"

"那你想怎么回去？"王秀芬皺眉。

"我開車回去。"

空氣瞬間凝固了。王秀芬瞪大眼睛："開車？你哪來的車？"

"我買的。上個月提的，寶馬X5。"林曉婉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寶馬？！"王秀芬騰地站了起來，"那得多少錢？你哪來那么多錢？"

"我掙的。"林曉婉看著婆婆，"我工作五年攢的錢，加上年終獎，夠了。"

王秀芬的臉色從震驚變成了憤怒，又從憤怒變成了一種說不清的綠色。她指著林曉婉，手指都在發(fā)抖。

"你……你瘋了！"王秀芬的聲音尖銳刺耳，"你買那么貴的車干什么？你是想讓磊磊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頭嗎？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掙得多，他掙得少嗎？"

"那又怎樣？"林曉婉忽然覺得很平靜，"這本來就是事實。"

"事實不能說！"王秀芬?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你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兒子沒本事嗎？你非要讓他在親戚面前丟盡臉面嗎？我告訴你，這車，你不能開回去！你要開，就自己開，我們坐大巴！"

"那就這樣吧。"林曉婉轉(zhuǎn)身走向臥室，"我自己開車回去，你們坐大巴。"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她聽見了王秀芬的哭聲，混雜著張磊慌亂的安慰聲。但林曉婉的心已經(jīng)死了。她終于明白，在這個家里，她永遠不可能做自己。

臘月二十八，林曉婉開著那輛嶄新的寶馬X5上了高速。

后座上放著她的行李箱,后備箱里裝滿了給家人準備的年貨。

車內(nèi)很暖和,音響里放著她喜歡的音樂，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她臉上。

這一刻，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可她不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