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消失了十四年,卻有著血緣關系的親生母親。
另一邊,是含辛茹苦將他養(yǎng)大的叔叔。
在這個人生的重要關口,親情和養(yǎng)恩,他會如何抉擇?
李浩沉默了。
足足有半分鐘,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然后,他拿起話筒,湊到嘴邊,緩緩地說道:
“今天,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日子,能夠站在這里的,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這里,我要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我唯一的家人......”
01
我的哥哥叫李文軍,大我五歲。
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哥哥是十里八鄉(xiāng)都有名的能干人。
他不像我,念了幾天書就坐不住,他肯吃苦,腦子也活泛。
二十出頭就跟著鎮(zhèn)上的施工隊走南闖北,學了一手漂亮的泥瓦匠手藝。
他用攢下的辛苦錢,把家里那幾間老土坯房,翻修成了村里第一棟二層小樓。
父母提起他,腰桿都挺得筆直,臉上的驕傲藏都藏不住。
后來,哥哥娶了嫂子趙秀蓮。
嫂子是鄰村的,人長得白凈,說話細聲細語的,一笑起來眼角彎彎的,像月牙。
她和哥哥站在一起,一個是粗獷如山,一個是溫柔如水,般配極了。
第二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取名叫李浩。
浩浩的出生,給這個家?guī)砹藷o盡的歡聲笑語。
哥哥干活更賣力了,他說要給浩浩攢大學學費,要讓他以后走出這個小地方,去見識外面的大世界。
嫂子則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把浩浩養(yǎng)得白白胖胖。
那時候我還沒成家,在鎮(zhèn)上一家小工廠當工人,下班了就喜歡往哥嫂家跑。
嫂子的手巧,總能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可口的飯菜。
哥哥喜歡在飯桌上喝兩盅,然后攬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他未來的打算。
他計劃著再干幾年,就自己拉個小施工隊,不再給別人打工。
他說:“文忠,等哥掙了大錢,也給你在城里買套房,給你娶個好媳婦!”
我每次都笑著說好,心里暖烘烘的。
有這樣一個哥哥,我覺得天塌下來都不怕。
我常??粗坪欺橎菍W步,聽著他咿咿呀呀地叫“叔叔”。
那是我人生中最安穩(wěn)、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這樣,平淡又溫暖地過下去。
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個陰天,云層壓得很低,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正在車間里干活,滿手機油,就聽到廠長在門口聲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
他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驚慌。
他說:“文忠!快!你哥出事了!在市人民醫(yī)院!”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沖出工廠,怎么坐上車趕到醫(yī)院的。
我只記得醫(yī)院里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味,和我那雙抖得不成樣子的腿。
等我趕到急救室門口時,看到的是已經(jīng)哭癱在地的嫂子,和同樣手足無措的父母。
幾個小時后,醫(y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疲憊地摘下口罩,對我們搖了搖頭。
他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p>
那一天,我家的頂梁柱,塌了。
后來我們才知道,哥哥所在的工地為了趕工期,安全措施沒做到位,腳手架突然坍塌,哥哥從五樓掉了下來,當場就不行了。
哥哥的葬禮辦得冷清又壓抑。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
嫂子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不吃不喝,眼睛腫得像核桃,嘴里反復念叨著一句話:“這日子可怎么過啊......可怎么過啊......”
我們都勸她,為了年僅六歲的浩浩,也得挺住。
可那時候的我們,誰又能真正理解她內(nèi)心的恐懼和絕望呢?
一個從來沒出過遠門、凡事都依賴丈夫的農(nóng)村女人,天突然塌了,她該怎么辦?
我們都以為,時間會撫平一切,只要一家人相互扶持,總能熬過去。
可是,我們都錯了。
哥哥下葬的第二天早上,母親去叫嫂子起床吃飯,卻發(fā)現(xiàn)房間里空無一人。
床上疊著她和浩浩的衣服,卻唯獨不見她的人影。
桌子上,壓著一張從浩浩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紙。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跡歪歪扭扭,還被淚水浸得有些模糊。
“我對不起你們,我撐不下去了?!?/p>
我們翻遍了整個家,才發(fā)現(xiàn)哥哥留下來的那點撫恤金,和家里僅有的一點存款,全都不見了。
趙秀蓮,我的嫂子,浩浩的親生母親,就這么跑了。
在丈夫尸骨未寒,兒子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選擇了逃離。
這個消息,對我們這個本就風雨飄搖的家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父親氣得當場犯了心臟病,被緊急送去了衛(wèi)生院。
母親抱著浩浩,哭得撕心裂肺。
六歲的李浩,似乎也懂了什么,他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大哭大鬧。
他就那么安靜地站著,不說話,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他拉著我的衣角,用帶著哭腔的、微弱的聲音問我:“叔叔,我爸爸是不是不會回來了?我媽媽是不是也去很遠的地方,不要我了?”
那一刻,我看著他那雙充滿恐懼和無助的眼睛,我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
我蹲下身,把他緊緊地抱在懷里。
這個孩子,才六歲,就沒了父親,又被母親拋棄。
他的人生,該有多苦。
我把他冰冷的小臉貼在我的胸口,感受著他的顫抖。
一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我心里破土而出,并迅速長成了參天大樹。
我不能讓這個孩子就這么毀了。
他是哥哥唯一的血脈。
我把他從母親懷里接過來,鄭重地對已經(jīng)六神無主的父母說:“爸,媽,你們別擔心?!?/p>
“從今天起,只要我李文忠還有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餓著他?!?/strong>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那個混亂的清晨,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
我看見母親渾濁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絲光亮。
懷里的浩浩,也停止了哭泣,他抬起頭,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在確認我話里的真假。
我對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年,我二十三歲,未婚。
我的人生,從承諾接手侄子的那一刻起,徹底拐了一個彎。
02
一個二十多歲、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毛頭小伙,要去當一個六歲孩子的“爹”,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那段日子,現(xiàn)在回想起來,簡直就是一場混亂的戰(zhàn)爭。
我辭掉了鎮(zhèn)上工廠的工作,因為要接送浩浩上下學,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我在縣城里找了一份送煤氣罐的活,雖然辛苦,但時間相對自由。
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學著做早飯。
一開始,不是把粥燒糊了,就是把雞蛋煎得像黑炭。
浩浩很懂事,他從來不挑剔,我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吃得很少。
給他洗衣服,我總是掌握不好洗衣粉的量,泡沫多得能從盆里溢出來。
給他梳頭,我一個大男人,手指粗得像胡蘿卜,總是弄疼他。
他以前很愛干凈,嫂子總是把他打扮得清清爽爽。
跟我過了一段時間,他變得灰頭土臉,衣服也總是皺巴巴的。
最難熬的是晚上。
浩浩開始頻繁地做噩夢,總是在半夜驚醒,哭著喊爸爸媽媽。
每到這時,我就會把他抱在懷里,笨拙地拍著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說:“浩浩不怕,叔叔在呢?!?/p>
他就在我懷里,從抽泣,慢慢變成安靜的啜泣,最后累得睡著了。
而我,卻常常整夜無眠,看著他掛著淚痕的小臉,心里又酸又澀。
我知道,物質(zhì)上的匱乏還能克服,但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卻需要用無盡的愛和耐心去慢慢彌合。
浩浩變得越來越沉默,甚至有些自閉。
在學校里,他從不跟同學玩耍。
有一次我去接他放學,看到幾個調(diào)皮的男孩子圍著他,嘲笑他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
浩浩低著頭,小小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一言不發(fā)。
我當時就火了,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扔下自行車就沖了過去。
我像一頭被惹怒的獅子,把那幾個孩子訓斥了一頓,告訴他們再敢欺負浩浩,我就去找他們家長。
孩子們被我嚇跑了,我才回頭去看浩浩。
他依然低著頭,瘦小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我蹲下來,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們倆一路沉默。
到了家,我剛把門關上,浩浩突然抱著我的腿,放聲大哭起來。
那是他自從父母出事以來,哭得最傷心、最徹底的一次。
他把所有的委屈、恐懼和思念,都毫無保留地哭了出來。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他們說我......說我是野孩子......我不是......”
我什么也沒說,就那么任由他抱著,用我的褲子擦干他的眼淚和鼻涕。
我只是不停地、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等他哭累了,抽抽搭搭地安靜下來,我才把他抱到椅子上坐好。
我看著他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浩浩,你聽著?!?/p>
“你不是野孩子,你有名有姓,你叫李浩?!?/p>
“你也有家,這里就是你的家?!?/p>
“以后誰再敢這么說你,你就告訴他,讓他來找我李文忠!聽見沒有?”
浩浩看著我,含著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從那以后,我意識到,我不僅要做他的“父親”,還要做他的“母親”,給他雙倍的愛和安全感。
我開始學著更細心地照顧他。
我會在他生病的時候,整夜不睡地守在他床邊,一遍遍地給他換毛巾、量體溫。
我會買來故事書,在晚上睡覺前,用我那并不標準的普通話,磕磕巴巴地給他講那些英雄和王子的故事。
我拼命地想填滿他生活里的所有空隙,不讓他有時間去胡思亂想,不讓他感到孤單。
我的努力,浩浩看在眼里。
他慢慢地開始對我笑,會主動跟我說學校里發(fā)生的事情。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累得癱在椅子上不想動。
浩浩給我端來一杯熱水,用很小的聲音說:“叔叔,你辛苦了?!?/p>
我當時眼圈就紅了。
我覺得我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日子就在這樣磕磕絆絆又充滿溫情的節(jié)奏中,一天天過去。
為了給浩浩更好的生活,我除了白天送煤氣,晚上還去大排檔幫人當雜工,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周圍的好心人看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也給我介紹過對象。
我也試著去接觸過一個。
那是個在服裝廠上班的姑娘,人很本分,對我也挺好。
我們處了大概半年,感情不錯,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可當她提出,如果結(jié)婚,希望我把浩浩送回我父母家,由爺爺奶奶帶著時,我沉默了。
她說:“文忠,我不是不喜歡浩浩,但這孩子畢竟不是我們親生的。我們以后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家庭一開始就背著這么重的包袱?!?/p>
她的話很現(xiàn)實,我無法反駁。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外面坐了很久。
我想起我當初對父母的承諾,想起浩浩拉著我衣角,怯生生叫我“叔叔”的樣子。
最后,我還是選擇了浩浩。
我對那個姑娘說:“對不起,我不能沒有他?!?/p>
就這樣,我的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戀情,無疾而終。
我沒有后悔。
在我心里,浩浩已經(jīng)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責任。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zhuǎn)眼,浩浩就上了初中。
他的個子躥得很快,漸漸有了少年人的模樣。
那天他放學回家,興奮地遞給我一張獎狀。
是全縣作文比賽的一等獎。
我高興得合不攏嘴,說晚上要帶他去下館子慶祝。
晚上,我讓他把作文念給我聽。
作文的題目是,《我的父親》。
他清了清嗓子,用還有些稚嫩的變聲期的嗓音,慢慢地念著。
他寫了我怎么給他做飯,怎么給他洗衣服,怎么在他被欺負的時候為他出頭。
作文的最后,他這樣寫道:“我的爸爸叫李文忠?!?/p>
“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但他用他那并不寬闊的肩膀,為我撐起了一片天?!?/p>
“在法律上,他是我叔叔,但在我心里,他早就是我唯一的爸爸?!?/strong>
念到這里,他停了下來,抬起頭,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我看到他清澈的眼睛里,閃著光。
然后,他非常認真地,叫了我一聲:“爸。”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鄭重地叫我“爸”。
那一瞬間,十四年來所有的辛苦、委屈、汗水和淚水,仿佛都有了最好的歸宿。
我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沒能忍住,眼淚當場就流了下來。
我笑著,用力地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大聲地“哎”了一聲。
我的“兒子”,長大了。
浩浩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他學習一直很努力,成績在學校里名列前茅。
他知道我掙錢不容易,所以從來不亂花錢,也不跟別的同學攀比。
高三那年,他更是拼了命地學,常常學到深夜。
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我很心疼,只能變著法子給他做好吃的補身體。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比他還緊張,手心全是汗。
當他告訴我,他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學時,我激動得跳了起來,抱著他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村里人都來向我道賀,說我把侄子教育得真好,將來肯定有大出息。
我嘴上謙虛著,心里卻樂開了花。
我仿佛看到了已經(jīng)過世的哥哥,正站在云端,對著我欣慰地微笑。
哥,我沒有辜負你的托付。
浩浩去上大學那天,我把他送到火車站。
臨上車前,這個已經(jīng)比我還高了半個頭的的大小伙子,突然給了我一個擁抱。
他趴在我耳邊說:“爸,你多注意身體,別太累了。等我畢業(yè)掙錢了,我養(yǎng)你。”
我拍著他結(jié)實的后背,眼眶又濕了。
大學四年,浩浩依然非常懂事。
他申請了助學貸款,還利用課余時間做兼職,除了第一年的學費,幾乎沒再向我要過錢。
畢業(yè)后,他憑著優(yōu)異的成績,進入了一家很不錯的公司。
工作穩(wěn)定后,他又給我?guī)砹艘粋€好消息。
他談戀愛了。
女孩叫林靜,是他的大學同學,一個非常文靜、善良的姑娘。
第一次見林靜,我就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孩子。
她看浩浩的眼神里,充滿了愛意和崇拜。
她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后,沒有絲毫的嫌棄,反而更加心疼浩浩,對我這個“父親”也充滿了尊敬。
她常常在周末陪著浩浩回來看我,搶著幫我做家務,陪我聊天。
看著他們倆坐在一起,那么般配,那么幸福,我感到無比的欣慰。
他們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我拿出了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又找親戚朋友借了一些,給他們在城里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浩浩一開始說什么都不要,說他可以自己努力。
我板著臉跟他說:“你是我兒子,給你買房結(jié)婚,天經(jīng)地義!你再跟我客氣,就是不認我這個爸!”
他這才紅著眼睛,收下了。
為了他們的婚禮,我更是忙前忙后,比自己結(jié)婚還上心。
訂酒店,選婚慶,發(fā)請柬,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我都親力親為。
我只想給他們辦一場最體面、最熱鬧的婚禮。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兒子李浩,結(jié)婚了!
他不僅沒有被生活的苦難打倒,反而成長得比誰都優(yōu)秀,并且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
03
婚禮當天,陽光明媚。
酒店宴會廳里,布置得浪漫又溫馨,到處都是鮮花和氣球。
親戚朋友們都來了,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我穿著特意為今天定做的新西裝,坐在主桌的家長席上。
看著臺上,我的兒子李浩,西裝革履,身姿挺拔。
他的身邊,站著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林靜,美麗動人。
他們站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
司儀在臺上說著熱情洋溢的祝福詞,臺下不時爆發(fā)出陣陣掌聲和歡笑聲。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里甜滋滋的。
這十四年的辛苦,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盡的幸福。
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父親。
然而,所有的美好和寧靜,都在那一瞬間被打破了。
宴會廳的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得體,但面容憔悴,神情怯懦的中年女人。
她站在那里,有些無措地望著里面熱鬧的景象,與整個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音樂聲太大了,一開始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她。
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四年,她的容貌也因為歲月的侵蝕而改變了許多。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她!
趙秀蓮!
她怎么會來這里?她怎么還有臉來這里?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無數(shù)個念頭閃過。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她似乎也終于鎖定了臺上的目標。
當她的目光落在李浩身上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震,眼淚瞬間就奪眶而出。
她不再猶豫,提著裙擺,一步步地往里走。
她的出現(xiàn),終于引起了賓客們的注意,大家紛紛投去疑惑的目光。
音樂聲也漸漸小了下去。
她不顧一切地沖到舞臺前,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哭喊出那個埋藏了十四年的乳名:
“浩浩!我的浩浩!我是媽媽啊!媽媽回來了!”
這一聲哭喊,像一顆炸彈,在原本喜慶的宴會廳里轟然炸開。
全場頓時一片嘩然,所有人都驚呆了。
司儀也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臺上。
李浩和林靜,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們錯愕地看著臺下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
趙秀蓮爬上舞臺,想要去拉李浩的手,嘴里語無倫次地哭訴著:
“兒子,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當初是媽媽不對,媽媽是被逼無奈??!”
“這些年,媽媽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拼命在外面賺錢,就是想有一天能回來補償你!”
“兒子,你原諒媽媽好不好?跟媽媽認個親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現(xiàn)場亂成一團,賓客們開始竊竊私語。
我坐在座位上,全身冰冷,手腳都在發(fā)抖。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她在這樣一個日子,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xiàn),到底想干什么?
她要把我這十四年的心血,全部毀掉嗎?
我看到林靜的父母,臉色已經(jīng)變得非常難看。
我看到我的“兒子”李浩,他緊緊地握著新娘的手,臉色蒼白,嘴唇緊抿。
他的目光,掃過臺下這個自稱是他母親的女人,然后,緩緩地,投向了我。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震驚,看到了痛苦,也看到了一絲掙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會怎么選?
一邊,是消失了十四年,卻有著血緣關系的親生母親。
另一邊,是含辛茹苦將他養(yǎng)大的叔叔。
在這個人生的重要關口,親情和養(yǎng)恩,他會如何抉擇?
現(xiàn)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浩的身上。
大家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我脆弱的神經(jīng)。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怕我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兒子”,在這一刻,會被那句“我是你媽媽”所打動,會選擇那份無法割舍的血緣。
如果他真的走過去,抱住那個女人,喊她一聲“媽”。
那我這十四年,算什么?
我不敢想下去。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李浩沉默了。
足足有半分鐘,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然后,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做出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他松開了緊握著林靜的手,轉(zhuǎn)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接著,他從不知所措的司儀手中,拿過了話筒。
他沒有理會臺下那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堅定地穿過所有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拿起話筒,湊到嘴邊,用一種清晰而又洪亮,足以讓全場每一個人都聽到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各位來賓,很抱歉,在我的婚禮上出現(xiàn)了一點小小的插曲。”
“不過,這正好也是一個機會?!?/strong>
“今天,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日子,能夠站在這里的,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這里,我要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我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