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strong>
一陣急促到近乎失控的敲門聲劃破了深夜的寧靜。
黃女士拉開門,看著門外那個西裝革履卻滿臉絕望的年輕人,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喲,這不是我們家的大學生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
“怎么,畢業(yè)了沒地方去,想起我這個窮小姨了?”
01
一個夏日午后,家庭微信群里彈出了一張鮮紅的圖片,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那是外甥孫宇的錄取通知書,國內(nèi)頂尖的九八五大學。
群里瞬間沸騰了。
恭喜的紅包一個接一個地刷著屏。
道賀的語音一條接一條地播放著。
黃女士也由衷地感到高興。
她真心實意地為姐姐一家感到驕傲。
孫宇是她看著長大的。
這孩子從小就聰明,讀書也刻苦。
在黃女士心里,這個外甥不只是姐姐的兒子,更是整個家族未來的希望。
她甚至比孩子的父母還要激動,反復將那張錄取通知書的照片放大,看著上面的校名和外甥的名字,眼角有些濕潤。
喜悅的氛圍沒有持續(xù)太久。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姐姐的私聊窗口彈了出來。
沒有客套的寒暄,開頭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姐姐開始訴說培養(yǎng)一個名牌大學生的不容易。
她說那一線城市的消費水平高得嚇人。
她說光學費和住宿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她說孫宇的專業(yè)以后可能還需要很多額外的投入。
話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擔憂和對現(xiàn)實的無奈。
姐姐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細細的針,輕輕扎在黃女士的心上。
她沒有直接開口要錢,但字里行間都透露出強烈的暗示。
“你外甥這么爭氣,我們做父母的,就是砸鍋賣鐵也得供?!?/p>
“就是怕孩子在那邊受委屈,影響了學業(yè),那才是一輩子的事?!?/p>
“要是咱們家底厚點就好了,也不至于讓他為這些事分心?!?/p>
黃女士握著手機,沉默了。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獨身一人,住在一間不大的兩居室里。
她的生活簡單樸素,沒有什么大的開銷。
這些年,她省吃儉用,確實攢下了一筆錢。
那筆錢,不多不少,十幾萬,是她準備留給自己的養(yǎng)老錢,是她未來生活的底氣。
她想到了自己漸漸多起來的白發(fā)。
她想到了萬一有一天生病住院的窘迫。
她想到了一個人晚年生活的孤獨與保障。
可她又想到了孫宇那張年輕又充滿朝氣的臉。
她想到了那張金燦燦的錄取通知書。
她想到了姐姐那句“影響了學業(yè),才是一輩子的事”。
那個晚上,黃女士幾乎沒有睡著。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心里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那是你的血汗錢,是你唯一的依靠,不能動。
另一個說,親情比錢重要,孩子的未來比錢重要,那是你的親外甥。
第二天一早,她頂著黑眼圈,走進了銀行。
當她從銀行柜員手里接過那厚厚一沓八萬元現(xiàn)金時,她的手有些微微發(fā)抖。
這幾乎是她大半輩子的積蓄了。
她沒有提前告訴姐姐,而是帶著錢,直接去了姐姐家。
開門的是孫宇。
看到黃女士,他驚喜地喊了一聲“小姨”。
姐姐和姐夫聞聲從廚房里走出來,看到黃女士手里的布袋,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黃女士沒有多言,只是把布袋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拉開拉鏈。
紅色的鈔票整整齊齊地碼在里面,沖擊著在場每個人的視覺。
姐姐和姐夫都愣住了。
“姐,這是八萬塊錢,給孫宇上學用的?!?/p>
黃女士的聲音很平靜。
“孩子的前途最重要,別因為錢的事讓孩子委屈了?!?/p>
她頓了頓,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孫宇,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孫宇,好好上學,別為錢發(fā)愁,小姨支持你?!?/p>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鐘。
姐姐最先反應過來,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沖過來握住黃女士的手,聲音哽咽。
“妹妹,這……這怎么使得,這是你自己的養(yǎng)老錢?。 ?/p>
姐夫也搓著手,一臉的激動和感激。
“就是啊,我們怎么能要你的錢,我們再想別的辦法?!?/p>
嘴上雖然這么說,但他們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桌上那袋錢。
黃女士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也理解他們的處境。
她把錢推了過去。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p>
“錢沒了可以再掙,孩子的前途耽誤了,就再也回不來了?!?/p>
那一天,姐姐家里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溫馨。
姐姐拉著她說了許多感激的話。
姐夫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
孫宇也端著茶杯,恭恭敬敬地給她敬茶,低聲說:“謝謝小姨,我以后一定孝敬您?!?/p>
黃女士看著這一家人的感激涕零,心里那點因為動用養(yǎng)老金而產(chǎn)生的不安,也漸漸被親情的暖意所融化。
她覺得,這筆錢花得值。
02
送走孫宇去大學報到后,姐姐一家開始籌備另一件大事。
他們決定為孫宇舉辦一場隆重的升學宴。
用姐姐的話說,就是要讓所有親戚朋友都來沾沾喜氣,也讓大家看看他們孫家出了一個多么優(yōu)秀的孩子。
酒店訂在了市里一家相當高檔的星級酒店。
據(jù)說光是一桌酒席的價錢,就抵得上黃女士半個月的工資。
黃女士從親戚的閑聊中聽說了這些。
她雖然覺得有些過于鋪張,但也能理解姐姐那份望子成龍之后揚眉吐氣的心情。
她也滿心期待著那場宴會。
她想象著在宴會上,大家舉杯慶祝,她作為資助了外甥的“功臣”,會收獲多少羨慕和贊許的目光。
為此,她特意去商場,給自己挑了一件平日里舍不得買的、價格不菲的連衣裙。
她希望在那一天,自己也能體面地分享那份屬于家族的榮耀。
日子一天天臨近。
黃女士從不同的親戚口中,聽到了越來越多關(guān)于宴會的細節(jié)。
誰家會去,誰家要送什么禮,甚至連菜單上的主菜是什么,都有人津津樂道。
可她自己,卻遲遲沒有接到姐姐或者姐夫的正式邀請。
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微信,甚至沒有在家庭群里的一次公開通知。
她起初安慰自己,姐姐一定是太忙了。
畢竟要操辦這么大一場宴會,要聯(lián)系那么多的賓客,有所疏漏在所難免。
她想,自己是孫宇的小姨,是出了八萬塊錢的親小姨,怎么可能會被忘記呢?
或許姐姐覺得,自家人不用那么客套,到時候直接去就行了。
她就這樣自己說服自己,直到宴會的前一天。
那天下午,她終究是坐不住了。
一種隱隱的不安,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
她拿起了手機,找到了姐姐的號碼,深吸一口氣,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嘈雜的人聲和音樂。
“喂?妹妹啊,什么事?”姐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黃女士的心沉了一下,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一些。
“姐,我就是問問,明天孫宇的升學宴,是幾點開始啊?我好提前準備一下?!?/p>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
那幾秒鐘的寂靜,比嘈雜的背景音更讓黃女士感到窒息。
緊接著,她聽到姐姐支支吾吾的聲音。
“哎呀……那個……你看我這,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p>
“那個宴會吧……就……就沒特意叫你?!?/p>
黃女士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么?”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這三個字。
姐姐的理由很快就來了,快得像早就編排好了一樣。
“哎呀,你平時也不喜歡這種熱鬧場合嘛?!?/p>
“再說了,明天來的主要都是你姐夫生意上的一些朋友,還有孫宇他爸單位的領(lǐng)導,都是些你不認識的人。”
“我怕你來了,一個人坐著,跟別人也說不上話,多不自在啊?!?/p>
“所以啊,就想著咱們自家人回頭再單獨聚聚,就沒給你打電話。”
姐姐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在黃女士的心上慢慢地割。
不自在?
不認識?
自家人回頭再聚?
這些蹩腳到可笑的理由,像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臉上。
她瞬間就全明白了。
什么怕她不自在,都是借口。
真相是,在那個高朋滿座、觥籌交錯的場合,她這個出了八萬塊錢的窮親戚,上不了臺面。
她的存在,會拉低那場盛宴的“檔次”,會讓他們在那些所謂的“生意朋友”和“單位領(lǐng)導”面前丟臉。
那八萬塊錢,買來了外甥的前途,卻沒有買來一張進入那場虛榮盛宴的門票。
黃女士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住了。
她沒有再爭辯什么,也沒有哭喊。
她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屋子里很安靜。
她看著衣柜里掛著的那件嶄新的連衣裙,覺得那鮮亮的顏色是如此的刺眼和諷刺。
屈辱、憤怒、心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為一種巨大的悲哀。
她脫下連衣裙,隨手扔在沙發(fā)上,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從那一刻起,她心里某個地方,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她與姐姐一家的那份親情,也被那場她未能參加的盛宴,隔絕在了門外。
03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也是最毒的腐蝕劑。
接下來的四年,黃女士與姐姐一家,真的就像姐姐在電話里說的那樣,成了“回頭再聚”的自家人。
只是這個“回頭”,一回就是四年。
他們像兩條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的線,再也沒有過交集。
過年過節(jié)的家庭聚會上,姐姐一家總有各種理由缺席。
黃女士也默契地不再主動聯(lián)系他們。
那八萬塊錢,像一根拔不出來的刺,深深地扎在彼此的關(guān)系里,誰也不愿去碰,一碰就疼。
黃女士的生活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她依然每天上班下班,買菜做飯。
只是她的笑容比以前少了,話也比以前少了。
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她也開始更加關(guān)注自己的養(yǎng)老規(guī)劃,重新一點一點地積攢那份被掏空的底氣。
她只是偶爾,會從其他親戚的閑聊中,聽到關(guān)于孫宇的消息。
“聽說孫宇拿了國家獎學金,那孩子真出息?!?/p>
“孫宇參加了一個什么科研項目,還發(fā)了論文呢。”
“暑假也沒回來,找了個大公司實習,聽說實習工資都比我正式工資高?!?/p>
每當聽到這些,黃女士的心里就五味雜陳。
她會有一瞬間的欣慰,仿佛看到自己當年的付出結(jié)出了果實。
可緊接著,就是更深的失落和怨氣。
這份果實,是如此的豐碩甜美,可品嘗它的人群里,卻沒有她。
她像是那個在果園里辛勤勞作的農(nóng)夫,卻在豐收的季節(jié)被趕出了果園。
那八萬塊錢,對她來說,已經(jīng)不僅僅是錢了。
它成了她被親情“用完就扔”的證據(jù)。
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的心從滾燙變得冰冷。
黃女士漸漸習慣了這種沉默。
她不再去打聽孫宇的消息,也不再對姐姐一家抱有任何幻想。
她告訴自己,那八萬塊,就當是自己年輕時不懂事,交的一筆昂貴的學費。
她學到的教訓是:永遠不要用金錢去考驗人性,尤其是在親情里。
孫宇畢業(yè)的消息,再次在親戚中傳開。
聽說他順利進入了一家國內(nèi)頂尖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起薪就高得驚人。
親戚們都在感嘆孫家父母有福氣,培養(yǎng)出了一個金鳳凰。
黃女士只是在旁邊冷冷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guān)了。
她想,自己的人生,和他們的輝煌,大概再也不會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了。
那個曾經(jīng)她最疼愛的外甥,已經(jīng)徹底活在了另一個她無法觸及的世界里。
又是一個普通的夏夜。
窗外的蟬鳴已經(jīng)漸漸稀疏,城市也開始沉入夢鄉(xiāng)。
黃女士剛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睡覺。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響起。
“砰,砰,砰?!?/p>
聲音又急又重,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莽撞,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黃女士的心一緊。
這么晚了,會是誰?
她警惕地走到門后,通過貓眼向外望去。
走廊的聲控燈亮著,昏黃的燈光下,站著一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年輕人。
只是那身昂貴的西裝此刻卻顯得有些褶皺。
他的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情緒。
是孫宇。
四年未見,他褪去了大學時的青澀,變得成熟了許多,也陌生了許多。
黃女士愣住了。
她的大腦有幾秒鐘是空白的。
緊接著,四年里積壓的所有委屈、憤怒和怨恨,像火山一樣瞬間噴發(fā)了。
她猛地拉開門,用自己的身體堵在門口,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她看著眼前這個憔-悴-不堪的年輕人,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只有冰冷的嘲諷。
“喲,這不是我們家的大學生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
“畢業(yè)了?找到好工作了?”
“怎么,現(xiàn)在想起我這個小姨了?”
她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向?qū)O宇。
“是沒錢了,還是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孫宇被她的詰問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嘴唇顫抖著,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像黃女士預想的那樣提起他的父母。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黃女士看不懂的恐懼和絕望。
突然,他做出了一個讓黃女士震驚不已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