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萱第七次抬頭看墻上的掛鐘時，指針恰好指向五點三十分。

落地窗外夕陽斜照，將她的電腦屏幕鍍上一層金紅。

而那個靠窗的工位已經(jīng)空了——肖光霽又準時下班了。

這已經(jīng)成為研發(fā)三部最穩(wěn)定的風景：無論項目多緊急，會議多冗長，肖光霽永遠在五點半收拾妥當，五點半準時離開。

梁雨萱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眼前還有三份報告要改。

她不明白，在這個人人自危的裁員季，怎么還有人敢如此“不思進取”。

部門主管于軍從玻璃辦公室望出來，目光掠過肖光霽的空座位，竟微微點頭。

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梁雨萱眼里，化作更大的疑問。

她記得上周五，肖光霽臨走前遞給于軍一個U盤。

于軍接過時，手指收緊，像是接住什么珍貴之物。

而昨天公司大會上，韓剛宣布年底裁員比例將高達30%。

梁雨萱深吸一口氣，重新聚焦在報表上。

她一定要用加班和業(yè)績，證明自己不可替代。

至于那個每天準時消失的肖光霽——她幾乎能預見他的結(jié)局。

01

晚上九點的辦公室，只剩下鍵盤敲擊聲和空調(diào)的低鳴。

梁雨萱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余光瞥見肖光霽的工位。

桌面上除了公司配發(fā)的電腦和筆筒，再無他物。

與她堆滿文件、參考資料和零食的辦公區(qū)形成鮮明對比。

“還不走？”同事李銳拎著背包經(jīng)過，“你都連續(xù)加班兩周了?！?/p>

梁雨萱強打精神笑了笑：“這個季度的業(yè)績報表明天就要交。”

李銳瞥了眼肖光霽的空位，壓低聲音：“學學人家肖光霽，到點就走，從不加班?！?/p>

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諷刺。

梁雨萱沒接話，但心里泛起漣漪。

她來公司三年，與肖光霽同組兩年，卻始終看不透這個人。

記得半年前那個緊急項目，全組連續(xù)加班兩周。

只有肖光霽雷打不動五點半離開，引來不少非議。

但奇怪的是，他負責的模塊從未延誤，代碼質(zhì)量還出奇的高。

“你說于經(jīng)理為什么從不催促他加班？”梁雨萱忍不住問。

李銳聳聳肩：“誰知道呢？也許有背景吧?！?/p>

這話像種子一樣落在梁雨萱心里。

她想起上個月公司團建，肖光霽獨自坐在角落看手機。

于軍主動過去與他交談，兩人神態(tài)非同一般的熟稔。

當時她覺得是錯覺，現(xiàn)在想來卻頗有深意。

十點鐘，梁雨萱終于保存最后一份文件。

關電腦時，她注意到肖光霽的鍵盤一塵不染。

連按鍵的磨損程度都比別人的輕。

這個人似乎把一切都控制得恰到好處。

走出辦公樓，涼風讓她精神一振。

不遠處，肖光霽正從便利店出來，手里拿著杯咖啡。

梁雨萱下意識躲到柱子后。

只見他走到路邊長椅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

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神情專注得不像結(jié)束一天工作的人。

一輛黑色轎車停下，車上人遞給他一沓文件。

短暫交談后，轎車離去，肖光霽繼續(xù)對著電腦工作。

梁雨萱帶著更大的疑惑轉(zhuǎn)身離開。

這個準點下班的人，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02

周三的部門會議氣氛緊繃。

韓剛的裁員宣告像懸在每個人頭上的劍。

于軍站在投影前，眉頭緊鎖。

“新系統(tǒng)的兼容性問題還沒解決，客戶給的最后期限是下周?！?/p>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大家都避開于軍的目光。

這個遺留問題困擾部門數(shù)月，誰碰誰倒霉。

梁雨萱低頭翻看資料，祈禱不要被點名。

“肖光霽，你有什么想法？”于軍突然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角落的位置。

肖光霽放下手中的筆，語氣平淡：

“舊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庫與新架構(gòu)不兼容，因為加密算法不同。”

他走到白板前，畫下簡單的流程圖。

“不是在接口層解決，而要深入數(shù)據(jù)源重構(gòu)解密模塊。”

幾個資深工程師交換了眼神，有人不屑地撇嘴。

“說得輕巧，那得重寫半個系統(tǒng)?！庇腥诵÷曕止尽?/p>

肖光霽仿佛沒聽見，繼續(xù)道：

“我上個月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已經(jīng)做了預研?！?/p>

他從文件夾取出三頁紙遞給于軍。

“這是解決方案概要，預計五天可以完成?！?/p>

會議室內(nèi)響起竊竊私語。

梁雨萱伸長脖子，看見紙上密密麻麻的算法和注釋。

于軍快速瀏覽，眉頭逐漸舒展。

“為什么不早匯報？”

肖光霽回到座位：“需要驗證可行性，昨天剛完成測試?！?/p>

散會后，人群往外走，梁雨萱故意放慢腳步。

她聽見于軍對肖光霽低語：

“韓總那邊壓力很大，這個項目不能再出問題。”

肖光霽只是點頭，沒有多余的反應。

經(jīng)過他們時，梁雨萱瞥見肖光霽筆記本上的內(nèi)容。

那不是公司項目的代碼，而是一種她從沒見過的編程語言。

午后陽光炙熱，梁雨萱卻感到一絲涼意。

她開始意識到，肖光霽的“準點下班”或許另有玄機。

03

裁員風聲越來越緊，辦公區(qū)彌漫著焦慮。

梁雨萱主動接了兩個額外項目，每天加班到深夜。

周五晚上八點，她揉著酸脹的眼睛去茶水間。

路過會議室，聽見于軍和肖光霽的談話聲。

“...韓國客戶那邊，多虧你及時發(fā)現(xiàn)合同漏洞。”

于軍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激動。

肖光霽回應平靜：“只是恰好懂韓語，看到技術條款有問題。”

梁雨萱停在陰影處，心跳突然加快。

她記得那個韓國項目，是部門今年的重點。

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合同沒問題，包括外聘的翻譯公司。

“他們故意在免責條款里埋了坑，如果系統(tǒng)延遲交付...”

于軍的聲音低下去，梁雨萱只聽到“巨額賠償”幾個字。

她悄悄退后，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肖光霽會韓語？而且還懂法律條款？

回到工位，梁雨萱搜索員工檔案里肖光霽的資料。

只有最基本的信息：28歲，計算機碩士，入職三年。

與她自己光鮮的履歷相比，平淡無奇。

但她想起半年前，公司失去一個重要日本客戶。

當時大家都責怪銷售部門，現(xiàn)在想來卻蹊蹺。

那個項目肖光霽曾參與技術評估，提出過警告。

但沒人聽信一個普通工程師的意見。

梁雨萱打開公司內(nèi)部論壇，搜索肖光霽的名字。

結(jié)果寥寥無幾，連年會照片都沒他的身影。

這個人像刻意抹去所有痕跡。

深夜十一點，梁雨萱關掉辦公室最后一盞燈。

電梯里，她遇見了加班的于軍。

“于經(jīng)理，這么晚還沒走？”

于軍疲憊地揉著眉心：“有些事要處理?！?/p>

停頓片刻，他突然問：“你覺得肖光霽怎么樣？”

梁雨萱措手不及，謹慎回答：“他很...守時?！?/p>

于軍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

“公司里最寶貴的，往往是看不見的價值?！?/p>

電梯到達的叮聲掩蓋了梁雨萱的回應。

這句話整晚都在她腦海里回響。

04

周一早上，壞消息傳來：競爭對手公司股價大跌。

據(jù)傳是因為核心系統(tǒng)出現(xiàn)嚴重故障。

辦公室里人人自危，這提醒他們技術失誤的代價。

梁雨萱注意到肖光霽格外關注這則新聞。

他仔細閱讀技術分析報告，甚至做了筆記。

午休時，梁雨萱假裝偶然坐到他對面。

“聽說那家公司的問題很類似我們?nèi)ツ暧龅降??！?/p>

肖光霽從報告中抬頭，眼神犀利：

“不一樣。他們是架構(gòu)缺陷，我們是人為失誤?！?/p>

這話讓梁雨萱愣住。去年那個項目她也有參與。

“你說的是張工負責的模塊？”

肖光霽合上筆記本：“都過去了?！?/p>

但他臨走前的眼神說明事情沒那么簡單。

下午，梁雨萱被于軍叫進辦公室。

“公司的遺留系統(tǒng)最近有人維護過嗎？”

她茫然搖頭。那個過時的系統(tǒng)早該淘汰了。

于軍若有所思：“奇怪，日志顯示上周還有更新?！?/p>

梁雨萱突然想起什么：

“上周三晚上，我看見肖光霽在辦公室。”

于軍眼神微動，隨即恢復平靜：

“知道了，你去忙吧?！?/p>

那天晚上，梁雨萱借口取東西回到辦公室。

果然，肖光霽的電腦還亮著。

屏幕上正是那個遺留系統(tǒng)的維護界面。

而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里標注著“高?！钡穆┒础?/p>

其中一個如果被利用，可能導致全線產(chǎn)品癱瘓。

肖光霽從茶水間回來，看到她時略顯驚訝。

“我忘了手機。”梁雨萱慌忙解釋。

肖光霽點點頭，坐回位置上繼續(xù)工作。

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像一場無聲的魔術。

梁雨萱逃離辦公室，心里有個聲音在說：

這個人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05

部門團建是觀察同事的最佳場合。

梁雨萱特意坐在肖光霽斜對面，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市場部的新人小林熱情地給大家倒酒。

輪到肖光霽時，他婉拒了：“謝謝，我喝茶就好?！?/p>

語氣溫和卻不容商量。

酒過三巡，氣氛活躍起來，大家開始暢所欲言。

只有肖光霽安靜地吃東西，偶爾接幾句話。

“光霽，聽說你大學是學計算機的？”有人問道。

肖光霽點頭：“嗯，普通大學?！?/p>

但梁雨萱記得人力部門的朋友說過，他是頂尖院校畢業(yè)。

為什么要隱瞞？她更加疑惑。

晚餐后，幾個外語流利的同事在討論國外見聞。

肖光霽原本在玩手機，突然插了一句話。

純正的德語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會德語？”小林驚訝地問。

“學過一點?！毙す忪V輕描淡寫。

但梁雨萱注意到，他剛才說的是技術術語。

不是一個“學過一點”的人能掌握的。

更讓她震驚的事發(fā)生在結(jié)賬時。

餐廳系統(tǒng)故障，德國經(jīng)理急得滿頭大汗。

肖光霽上前用流利德語溝通，并幫他修復了系統(tǒng)。

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

回程車上，梁雨萱故意坐到他旁邊。

“你德語真好?！?/p>

肖光霽看著窗外：“以前有個德國項目自學的?！?/strong>

輕描淡寫，但她知道沒那么簡單。

那個德國項目是公司三年前的機密合作。

參與人員都要簽保密協(xié)議，肖光霽當時只是新人。

他怎么接觸到的？

雨點開始敲打車窗，梁雨萱感到寒意。

她意識到，身邊坐著的可能是個完全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