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摔的？”

醫(yī)院走廊里，護士一邊推著移動病床，一邊急著問。

病床上的陳靜，疼得滿頭是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丈夫李偉抱著妻子，心急如焚，聲音都在發(fā)抖：“我……我不知道，我在廚房，突然就聽見叫聲了！”

“家里還有誰？”

“我女兒……我7歲的女兒……”

護士的目光，落在了跟在后面、一臉平靜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穿著漂亮的公主裙，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餅干。

“小朋友，你看到媽媽是怎么摔倒的嗎？”

女孩點點頭，把嘴里的餅干咽下去，用一種天真又清新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說：

“她自己絆倒的?！?/strong>

01.

三年前，這個家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那時候，家里只有陳靜和李偉兩個人。

夫妻倆是自由戀愛，感情一直很好。李偉是跑運輸?shù)?，辛苦，但顧家。陳靜在超市做收銀員，賺得不多，但人溫柔賢惠。

日子過得不富裕，但很溫馨。

唯一的遺憾，就是陳靜的肚子，一直沒動靜。

結(jié)婚五年，倆人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大醫(yī)院，中藥西藥吃了一堆，錢花了不少，可孩子，就是懷不上。

李偉的母親，是個傳統(tǒng)的老太太，嘴上不說，但臉色越來越難看。

每次陳靜跟著李偉回老家，婆婆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她肚子上瞟。飯桌上，也總愛說些“誰家又添了個大胖孫子”、“老李家這下有后了”之類的話。

話是說給別人聽的，但針，是扎在陳靜心里的。

李偉心疼媳婦，又不好跟自己媽明著吵，只能把這份虧欠，都化成了對陳靜加倍的好。

有一次，陳靜又因為婆婆的話，偷偷在被窩里抹眼淚。

李偉從背后抱著她，嘆了口氣。

“小靜，要不……咱們?nèi)ヮI(lǐng)養(yǎng)一個吧？”

陳靜愣住了。

“只要咱們真心疼她，把她當親生的養(yǎng)，跟自己生的，沒兩樣。”李偉的聲音很認真，“我不想再看你受這委屈了?！?/p>

陳靜轉(zhuǎn)過身，看著丈夫那張誠懇的臉，眼淚“唰”地一下就流出來了。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久之后，7歲的樂樂，就從孤兒院，走進了這個家。

樂樂長得很瘦小，怯生生的，看人的時候，總低著頭。

但她很乖。

陳靜給她夾菜，她會小聲說“謝謝媽媽”。

李偉下班回家，她會踮著腳，把拖鞋放到爸爸腳邊。

她會主動幫著擺碗筷，會認真地看陳靜怎么洗衣服，還會在睡覺前，跑到李偉身后，用她那雙小拳頭，不輕不重地給他捶背。

“爸爸，媽媽?！?/p>

她叫得那么自然，那么甜。

夫妻倆的心，徹底被這個孩子融化了。

他們把樂樂當成了親閨女。

給她買最漂亮的公主裙，給她的小房間里堆滿各種各樣的玩具，一到周末，就帶著她去游樂園、動物園。

家里，因為樂樂的到來，多了很多歡聲笑語。

陳靜也漸漸忘了那些因為不孕而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她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

02.

然而，生活有時候，就像個愛開玩笑的頑童。

就在陳靜和李偉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三口之家的生活時，一個巨大的驚喜，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

陳靜，懷孕了。

當驗孕棒上出現(xiàn)那兩條清晰的紅線時，陳靜拿著它，在衛(wèi)生間里站了足足十分鐘。

她不敢相信。

李偉沖進來，從她手里拿過驗孕棒，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像個孩子一樣，一把抱起陳靜，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我要當?shù)?！我真的要當?shù)?！?/p>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眼眶都紅了。

當天下午，他就拉著陳靜，沖進了市里最大的母嬰商場。

嬰兒床要買實木的，最環(huán)保。

小衣服要買純棉的，最柔軟。

奶瓶、尿不濕、小推車……

看著丈夫那副興奮又緊張的樣子，陳靜的臉上，也洋溢著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滿足的幸福。

可這份濃得化不開的喜悅，卻像一滴墨水，悄悄地，改變了這個家的顏色。

樂樂，是最先感覺到變化的。

以前，晚上睡覺前，媽媽總會給她講一個故事。

可現(xiàn)在，媽媽總說她很累。

“樂樂，媽媽今天有點不舒服，想早點休息，明天再給你講，好不好？”

陳靜摸著樂樂的頭，語氣很溫柔。

樂樂搖了搖頭，沒說話，默默地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

她躺在床上，能聽到隔壁主臥室里，爸爸媽媽正在小聲地，興奮地討論著什么。

他們在討論那個即將到來的、還沒出生的小寶寶。

從那天起，樂樂變得越來越安靜。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愛黏著爸爸媽媽。

她常常一個人，抱著娃娃，坐在客廳的角落里發(fā)呆。

有時候，陳靜會發(fā)現(xiàn)，樂樂在盯著自己的肚子看。那眼神，很專注，專注得讓人有些看不懂。

但陳靜和李偉，都沉浸在即將迎來第二個孩子的巨大喜悅里。

他們沒有注意到，那個他們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兒，正在悄悄地，發(fā)生著變化。

03.

很快，就到了樂樂的“生日”。

這個日子，是陳靜和李偉特意定下的。

是當年，他們?nèi)ス聝涸?，第一次見到樂樂的日子。他們早就跟樂樂說好了，要給她過一個，真真正正屬于“家”的生日。

那天早上，樂樂起得特別早。

她自己穿上了那條帶著蕾絲花邊的白色公主裙，跑到主臥室門口，小聲地喊：

“爸爸，媽媽，你們看我漂亮嗎？”

陳靜正靠在床頭，有些孕吐后的疲憊，但看到女兒那充滿期待的小臉，還是露出了溫柔的笑。

“漂亮，我們樂樂今天，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公主。”

李偉則從廚房里，像變魔術(shù)一樣，捧出一個巨大的蛋糕盒子。

“看，這是什么？草莓熊來給你過生日了！”

“哇！草莓熊！”樂樂高興得又蹦又跳。

一家人圍在餐桌前吃早飯，樂樂一邊喝牛奶，一邊不停地問：“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吃蛋糕呀？”

“等媽媽睡個午覺，養(yǎng)足了精神，我們就點蠟燭，好不好？”李偉刮了刮女兒的小鼻子，語氣里滿是寵溺。

樂樂用力地點點頭：“好！”

午飯后，陳靜感覺頭有些暈，就回房間休息了。

李偉在客廳陪著樂樂搭積木，可樂樂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總往墻上的掛鐘瞟。

“爸爸，三點了，媽媽怎么還不起來？”

“再等一會兒，媽媽肚子里有小寶寶，會特別累?！?/p>

又過了一會兒。

“爸爸，快四點了……”

就在這時，臥室里傳來了動靜。陳靜扶著門框，臉色有些蒼白地走了出來。

“小靜，你怎么起來了？不多睡會兒？”李偉趕緊迎上去。

“睡不著，頭暈?！标愳o勉強笑了笑，看向女兒，“樂樂等急了吧？我們……我們現(xiàn)在就點蠟燭……”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身體就軟軟地往一邊倒去。

“小靜！”

李偉嚇得魂都飛了，一把抱住妻子，也顧不上跟樂樂解釋，對著妻子蒼白的臉，慌亂地喊：

“小靜！你醒醒！你別嚇我！”

他抖著手掏出手機，撥通了120。

“喂？急救中心嗎？我愛人暈倒了，她懷孕了！對！地址是……”

他吼完地址，抱起妻子就往門外沖，甚至忘了換鞋。

身后，樂樂穿著那條嶄新的白裙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客廳中央。

她看著桌上那個還沒來得及拆開的草莓熊蛋糕，又看了看被爸爸匆忙扔在沙發(fā)上的、給自己的禮物盒。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扇被“砰”的一聲，用力關(guān)上的大門上。

04.

醫(yī)院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急診室外的長椅上，李偉坐立不安，不停地搓著手。樂樂就坐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兩條小腿晃蕩著，一言不發(fā)。

過了許久，一個戴著口罩的醫(yī)生，才拿著病歷本走了出來。

李偉“噌”地一下就躥了過去。

“醫(yī)生！我愛人怎么樣？孩子……孩子沒事吧？”

醫(yī)生看了他一眼，語氣很嚴肅。

“這次是運氣好，送來得及時，大人和胎兒暫時都沒事。是孕早期反應，加上嚴重貧血，勞累過度?！?/p>

李偉長長地松了口氣。

“但是！”醫(yī)生的語氣又加重了，“你們家屬是怎么當?shù)?？孕婦貧血這么厲害都不知道？營養(yǎng)怎么跟得上的？”

“我……我們以后一定注意。”李偉的頭低了下去。

“不是注意就行了！”醫(yī)生把病歷本翻了一頁，沉聲叮囑，“我跟你說清楚，你愛人是高齡產(chǎn)婦，本身身體就比較虛弱，胎像也不算很穩(wěn)。現(xiàn)在這個時期，是關(guān)鍵期?！?/p>

“回家以后，必須臥床靜養(yǎng)！別說干家務了，在家里走路都要扶著墻！”

“最關(guān)鍵的一點，我只說一遍，你給我記死了！”

醫(yī)生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李偉的眼睛。

“絕對不能有任何磕碰、摔倒！聽明白沒有？像她這種情況，稍微摔一下，后果不堪設(shè)想！再有下一次，誰也保不??！”

“明白！明白了醫(yī)生！我們一定會的！”李偉把每一句話，都死死地記在了心里。

醫(yī)生走后，李偉靠在墻上，心里全是后怕。他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看著里面躺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的妻子。

他沒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女兒樂樂也走了過來，站在他身后。

她也學著爸爸的樣子，踮起腳，透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往里看。

她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既不擔心，也不害怕。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目光，卻死死地，落在了媽媽蓋著薄被、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奇怪的東西。

05.

從醫(yī)院回來后，李偉徹底把陳靜當成了一級保護對象。

家務活全包了，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地做。

第二天中午，他正在廚房里，忙著給陳靜燉安胎的雞湯。

樂樂突然跑了進來，拉著他的衣角，仰著頭，用一種撒嬌的語氣說：

“爸爸，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樂樂乖，”李偉騰不出手，只能無奈地說，“爸爸要給媽媽燉湯，你看，走不開啊?！?/p>

“你先去找媽媽玩，讓媽媽給你講會兒故事，等爸爸忙完了，就來陪你?！?/p>

樂樂聞言，默默地松開了手。

她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朝著陳靜的臥室走去。

李偉看著女兒小小的背影，心里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滋味，但很快，又被鍋里翻滾的雞湯，拉回了思緒。

可沒過多久。

臥室里，突然傳來陳靜一聲凄厲的、充滿了痛苦和恐懼的尖叫！

“啊——”

李偉手里的湯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什么也顧不上了，發(fā)瘋一樣地沖了過去！

他撞開臥室的門，只見陳靜倒在床邊的地板上，雙手死死地捂著肚子，臉色慘白如紙。

她的身下，有一小攤水漬，旁邊，還滾落著一個打翻的玻璃杯。

樂樂，就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面無表情。

李偉來不及多想，立刻抱起妻子，用最快的速度，第二次，沖向了醫(yī)院。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醫(yī)生那句“千萬不能有任何磕碰”的叮囑。

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妻子懷孕后，走路都是扶著墻，小心翼翼的，怎么會突然摔倒？那個水杯，又是怎么回事？

在醫(yī)院急診室外，焦急地等待檢查結(jié)果時，李偉坐立難安，越想，心越慌。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為了安全，他們家客廳和臥室，都裝了監(jiān)控！

他立刻拿出手機，因為緊張，手指都在發(fā)抖。他點開那個很少使用的APP，調(diào)出了剛才臥室的實時錄像回放。

畫面里，出現(xiàn)的內(nèi)容，讓他瞬間傻眼，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