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01
快遞小哥按響門鈴的瞬間,我正戴著老花眼鏡研究著今天的股票行情。
門剛一打開,一個巨大的藍色保溫箱就橫在了門口,箱子上貼著鮮紅的標簽:「海鮮急凍,禁止擠壓」。
快遞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喘著粗氣說道:「林師傅,您女兒從蘇州直接發(fā)過來的陽澄湖大閘蟹,您趕緊收好,里面的干冰還冒著白煙呢?!?/p>
我內心涌起一陣暖流,顫抖著手在簽收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孩子,總是這樣體貼入微。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個沉重的箱子拖進屋內。
掀開箱蓋的那一刻,一股帶著湖水清香的冷氣撲面而來,二十四只青殼白肚的螃蟹用草繩捆得嚴嚴實實,在干冰的包圍中靜靜躺著,每一只都威風凜凜。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最大的,對著窗外的陽光仔細端詳,連蟹腿上的細毛都清晰可見。
我激動地掏出手機,對著這箱「寶貝疙瘩」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立刻發(fā)給了我的寶貝女兒林雨晴。
她幾乎是秒回,先發(fā)了一個燦爛的笑臉表情,緊接著傳來一段溫柔的語音:「爸,現(xiàn)在正是螃蟹最肥美的季節(jié),蟹黃飽滿得不得了,這些都是我親自挑選的活蹦亂跳的好貨。您可千萬別舍不得吃,一次蒸個三四只,慢慢品嘗,一定要記得自己好好吃啊?!?/p>
聽著女兒那清脆甜美的聲音,我心中退休后的那份孤獨寂寞瞬間被填得滿滿當當。
我雙手捧著那只螃蟹,就像捧著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這份珍寶,絕不僅僅是螃蟹本身,更是女兒隔著千山萬水傳遞過來的深深思念。
「搞什么名堂?整個屋子都是腥臭味?!?/p>
再婚妻子王翠花從廚房里走出來,身穿碎花圍裙,手里緊握著一塊濕漉漉的抹布,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
她斜眼瞥了一眼那個保溫箱,嘴角向下撇了撇:「又是你那個女兒寄來的東西?別在客廳里拆包裹,弄得滿屋子都是難聞的海腥味。正好明天我兒子王建軍要帶老婆孩子過來聚餐,可以加個好菜?!?/p>
02
我輕輕地把螃蟹放回箱子里,蓋好蓋子,盡量放緩語調說道:「這是雨晴專門給我寄的,我想著今晚和她視頻通話的時候,先蒸兩只,讓她看看我吃得開心的樣子?!?/p>
王翠花手中的抹布在茶幾上重重地擦了一下,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一家人還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女兒寄過來的東西,不就是給咱們這個家寄的嗎?建軍他們難得回來一趟,吃點好東西有什么問題?」
她翻了個白眼,話語中帶著不容反駁的霸道:「再說了,這種東西根本放不了多久,壞了多浪費啊?!?/p>
我選擇了沉默。
一家人,這四個字,有時候就像一把萬能鑰匙,可以理直氣壯地打開你的鎖,拿走你最珍貴的東西。
我心里默默盤算著,二十四只螃蟹,他們吃掉一部分也無所謂,但我必須至少留下一半,那代表著雨晴對我的一片孝心。
今晚視頻的時候,我要讓她親眼看到,她的爸爸把她的孝心珍藏得完完整整。
「我去超市買點香醋和嫩姜,再切點姜絲,吃螃蟹配這個最去腥?!?/p>
我拿起掛在門后的環(huán)保購物袋,想要轉移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
「去吧去吧,順便買把韭菜,家里的韭菜已經蔫了?!?/p>
王翠花揮揮手,眼睛卻又偷偷瞄向了那個保溫箱,就像在估算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
03
我提著購物袋下樓,秋天的微風涼絲絲的,吹在臉頰上卻格外舒爽。
農貿市場距離家里只有兩個街區(qū),步行八分鐘就能到達。
賣調料的大姐認識我,看見我走過來,笑容滿面地打招呼:「老林,今天買什么好東西???」
「買瓶上等香醋,再來點新鮮生姜?!刮一匾晕⑿?。
「喲,吃大閘蟹?。磕先思疑眢w真硬朗。」
大姐麻利地給我裝好東西,「對了,老林,二婚生活過得還適應嗎?看您氣色挺不錯的?!?/p>
我打著哈哈回應:「還湊合吧,找個伴一起過日子。」
嘴上說著湊合,心里卻像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適應不適應,關鍵要看你這個人,還有你的東西,在那個所謂的家里是否真正屬于「咱們大家」。
人到了晚年,追求的并不是什么榮華富貴,有時候最大的尊嚴,就是你還有權利清清楚楚地說出一個字——「我的」。
我買好了醋和姜,又挑選了一把水嫩的韭菜,心里還在琢磨著怎么跟王翠花商量,讓她手下留情,至少給我保留十只八只。
我甚至已經想好了說辭,就說雨晴特別叮囑過,讓我分幾天慢慢吃,一次吃太多容易傷胃。
04
可當我提著菜回到家,剛推開房門,一股濃烈得近乎霸道的蟹香就撲鼻而來。
我愣在玄關處,換鞋的動作瞬間僵住。
屋里不再是我離開時的安靜祥和,而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客廳里密密麻麻坐著一圈人,除了王翠花的兒子王建軍、兒媳婦李小敏、孫子王小寶,還有王翠花的姐姐王翠香和姐夫。
電視開得震天響,小寶在沙發(fā)上蹦來蹦去,整個房間都被他的吵鬧聲填滿。
餐桌上,一個巨大的不銹鋼大盆里,堆積如山的煮熟螃蟹殼通紅通紅,紅得刺眼奪目。
王翠花正戴著一次性塑料手套,熟練地掰開一只肥美的螃蟹,把厚實的蟹黃挖出來,塞進王小寶的嘴里,嘴里還大聲吆喝著:「來來來,大家都別客氣,趁熱吃,這可是極品好貨,外面賣得死貴死貴的!」
王建軍手里拿著一只碩大的螃蟹,啃得滿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說道:「媽,還是您的手藝好,這螃蟹真是鮮得眉毛都要掉了。」
我站在門口,手里還提著剛買的那把韭菜,菜葉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我就像一個走錯門的陌生客人,呆呆地看著這滿屋子的歡聲笑語,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我家門口擺著拖鞋,可我卻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地方可以落腳。
王翠花終于注意到了我,她摘下一只手套,朝我招了招手,嗓門依然洪亮:「老林回來啦?快去洗手,就等你一個人了。你看,你女兒多么孝順,知道咱們今天要家庭大聚會,特地寄來這么多新鮮螃蟹。」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雨晴對我的專屬孝心,變成了對她整個家族的「精準投喂」。
05
我壓抑著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把買來的菜放進廚房,走出來指著桌上那堆紅彤彤的蟹殼山,聲音有些發(fā)緊:「這……這就是雨晴寄來的那二十四只?」
「沒錯啊?!?/p>
王翠花頭也不抬,正忙著給王建軍碗里夾蟹腿,「我尋思著放冰箱也占地方,干脆一次性全部煮了,大家一起嘗嘗鮮嘛。一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熱熱鬧鬧?!?/p>
我的心直往下沉。
「你……你怎么不留幾只?我還想著晚上跟雨晴視頻,讓她看看呢?!?/p>
我的聲音不算大,但在這一片咀嚼聲和談笑聲中,卻顯得格外突兀。
空氣瞬間安靜了一秒。
兒媳李小敏最先反應過來,她放下手里的蟹鉗,臉上掛著那種甜得發(fā)膩的假笑:「叔叔,您別生氣嘛。雨晴也是一番孝心,讓我們大家都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再說了,您年紀大了,這螃蟹性寒,吃多了對腸胃不好,容易鬧肚子。我們年輕人身體棒,多吃點沒關系,孩子正在長身體,更需要這種營養(yǎng)?!?/p>
王翠花立刻接過話茬,把李小敏的話當成了圣旨,用一種「我這都是為你著想」的語氣,指了指桌角僅剩的一只小盤子,那盤子里孤零零地躺著一只螃蟹。
「我給你留了一只,最大最肥的那只?!?/p>
她的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施舍般的慷慨,「老林,聽話,就吃這一只。吃多了真的對你身體不好,我們這是心疼你。這些好東西,還是讓年輕人吃更合適一些?!?/p>
06
我看著那只孤零零的螃蟹,再看看滿桌子吃得熱火朝天的人們,他們臉上洋溢著的,是理所當然的滿足感。
別人嘴里的「關心」,往往是給他們自己騰地方的撬棍。
用這根撬棍,他們能夠心安理得地撬走你的東西,還讓你覺得是自己不知好歹。
我沒再多說什么,默默地走到桌邊坐下。
王翠香,也就是王翠花的姐姐,客氣地朝我笑笑:「妹夫,快吃吧,涼了就腥了。」
我拿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們一個個倒茶,滾燙的茶水濺到手背上,我都感覺不到疼痛。
然后,我拿起那只屬于我的螃蟹,慢慢地、仔細地剝開。
蟹黃非常飽滿,金燦燦的,就像真正的黃金一樣。
我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刮下來,一點都舍不得立刻吃掉,而是先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雨晴。
照片發(fā)過去后,我打了一行字:女兒寄的螃蟹,爸爸吃上了,真的很肥美。
雨晴很快發(fā)來視頻通話請求。
我按了拒絕,回了一條語音,壓低聲音說:「爸爸在吃飯,不太方便。你放心,爸爸都收到了?!?/strong>
她又回了一條文字消息:「爸,那您慢慢享用。等我這個項目忙完,下周一定抽時間回家看您。到時候,我再給您買新鮮的,我親手給您做醉蟹,好不好?」
我看著手機屏幕,眼睛有些發(fā)酸,只回了一個字:「好?!?/p>
可我的手,卻在桌子底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07
王建軍那邊,又夾了三只碩大的螃蟹放進兒子王小寶的碗里,嘴里還嘟囔著:「多吃點,兒子。這玩意兒貴得要命,平時咱家哪舍得買,今天沾你爺爺……沾你奶奶的光,咱也好好享受一回?!?/p>
我低頭看著面前那堆被我仔細分離出來的蟹殼,心里咯噔一聲。
這不是第一次,這已經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
一種把我的東西當成「我們」的東西,再把「我們」的東西變成「他們」的東西的習慣。
被人瓜分掉的,不僅僅是幾只螃蟹,而是我的底線,是我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最后那點可憐的領地。
一頓飯,在他們的歡聲笑語中宣告結束。
桌上堆積的蟹殼更高了,就像一座墳墓,埋葬了我所有的期待。
晚飯后,那一大盆螃蟹還剩下四只。
我剛想開口說留著明天吃,王翠花已經手腳麻利地拿了個保鮮袋,把那四只全部裝了進去,遞給她姐姐王翠香。
「姐,這四只你帶回去給咱外甥嘗嘗,他也愛吃這個。」
王翠香半推半就:「妹妹,這多不好意思啊?!?/p>
「一家人客氣什么!」
王翠花把袋子硬塞到她手里,「快拿著,放我們這兒也是占地方?!?/p>
08
我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說:「翠花,留一只吧。明天我熱熱,跟雨晴視頻的時候……」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翠花粗暴地打斷了。
她回過頭,眼神冷得像冬夜里的冰水:「留什么留?她又不在這個城市,隔著屏幕看看能聞到味道嗎?這東西放過夜就不新鮮了,壞了不是辜負了你女兒的一番心意?」
我胸口憋得慌,一字一句地說:「那錢,是雨晴出的?!?/p>
王翠花笑了,那笑聲里帶著一種我非常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真理」:「老林,你怎么又糊涂了?我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你的錢就是家里的錢,我兒子的錢也是家里的錢,你女兒孝敬你的,不就是孝敬我們這個家的嗎?她花的錢,也是我們一家人的錢。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傷感情?!?/p>
她說得那樣理直氣壯,仿佛我才是那個斤斤計較、破壞家庭和睦的罪魁禍首。
有些人把「一家人」這三個字念成了咒語,只要念一遍,你的東西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大家的。
我沒再爭辯,默默走到餐桌邊,拿起一只被啃得干干凈凈的蟹鉗,用桌上的核桃夾子狠狠地夾了下去。
「咔嚓」一聲脆響,堅硬的蟹殼四分五裂,一塊鋒利的殼片彈起來,劃過我的手背,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那點疼痛,燙得像我此刻的臉。
09
第二天清晨,王翠花他們都還在呼呼大睡。
我一個人坐在書房里,天剛蒙蒙亮。
我翻出那個印著「海鮮急凍,禁止擠壓」的保溫箱,把還帶著濕氣的快遞單小心翼翼地撕下來,仔細撫平。
然后,我打開手機,翻出昨天和雨晴的聊天記錄,從她告訴我「爸,我給您寄大閘蟹了」,到我給她拍的照片,再到她說「我給您做醉蟹」,每一條都截了圖保存。
我又找到她發(fā)給我的購物網站鏈接,點進去查看那筆訂單的詳細信息,付款金額、商品明細、收件人信息,清清楚楚,全部截圖保存。
我把這些電子證據(jù)分門別類整理好,存在一個新建的文件夾里,命名為「底線」。
然后,我把那張快遞單夾進了一本陳舊的相冊里。
做完這一切,我心中那股憋屈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上午十點,我的老同事老宋來找我下象棋。
我們倆都是從鋼鐵廠退休的,前后腳離開崗位。
他為人實在,懂一些法律知識,腦子也很清醒。
楚河漢界擺開陣勢,我執(zhí)紅子,當頭一炮。
走了幾步棋后,我裝作不經意地問他:「老宋,問你個問題。假如……我是說假如,老伴把我女兒專門買給我的東西,一聲不響全部分給了她自己的親戚,這算什么性質?」
老宋的「馬」跳了一步,頭也沒抬,叼著根牙簽說:「老林,你這可不是'假如'吧?」
我訕訕一笑,沒有出聲。
10
他抬起頭,把牙簽從嘴里取出來,指了指棋盤:「家里的事情,就像這棋盤,必須有規(guī)矩。你進一步,我退一步,都得在規(guī)定的格子里走。出了格子,就全亂套了?!?/p>
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老林,聽我一句勸告。家庭矛盾,能用嘴皮子說清楚的,就別動手。但說話之前,你得把證據(jù)握在手里。聊天記錄、轉賬憑證、快遞單據(jù),這些都是你的'兵馬'。別到吵架的時候空口無憑,人家一句'我忘了'、'你記錯了',就把你堵回來了?!?/p>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里有了主意。
老宋又繼續(xù)說道:「咱們這把年紀,要的不是爭個你死我活,而是要個明明白白。人不怕記憶衰退,就怕到最后沒有證據(jù)替你記住,你受過的委屈就真的像風一樣,吹過就消失了?!?/p>
那一盤棋,我輸了。
但我覺得,我在另一盤更大的人生棋局上,找到了我的「車」和「馬」。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繼續(xù)著。
螃蟹的事情,王翠花絕口不提,好像那天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也沒有主動提起,但我知道,那二十四只螃蟹的空殼,還在我心里堆積著。
11
周末前一天的晚上,我們正在看電視,王翠花忽然把電視按了靜音,清了清嗓子,開始盤算起她的「親情賬單」。
「老林,跟你商量個事情。」
「你說?!?/p>
「建軍這個月手頭有點緊張,做買賣嘛,資金周轉困難。他那個房貸眼看就要逾期了,你看……你這個月的退休金不是剛發(fā)下來嗎?能不能先拿三千出來,給他應急一下?」
她說話的語氣很自然,就像從我口袋里拿三百塊錢去買菜一樣輕松。
王建軍做小買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手頭經常緊張,隔三差五就得從王翠花這里要錢。
以前,王翠花都是用她自己的積蓄補貼,現(xiàn)在,她的算盤打到了我的退休金上。
我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保持平靜:「翠花,建軍有困難,我們當長輩的幫助一下是應該的。但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這錢是借,不是給?!?/strong>
王翠花愣住了。
我繼續(xù)說:「給錢可以,讓他寫個借條。寫清楚借多少,什么時候還。」
王翠花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度:「林建國,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當外人?我兒子就是你兒子,給他花點錢怎么了?還要寫借條?你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
我放下手里的遙控器,直視著她:「你前兩天不是還說嘛,一家人要算清楚,不然傷感情。我覺得你說得很對,錢的問題上,尤其要講明白。不然今天三千,明天五千,說不清道不明的,那才真的傷感情?!?/p>
12
她被我說得啞口無言,氣得拿起沙發(fā)上的靠墊,狠狠摔在地上:「你就是不想給!你就是偏心你女兒!你這是拿你的退休金來壓制我的娘家人!」
我嘆了一口氣,從錢包里抽出八百塊錢,放在茶幾上。
「三千沒有,這八百,算我這個當長輩的給孩子的一點心意。不用還,但你必須給我寫個收條,就寫'收到林建國補貼王建軍生活費八百元'。」
王翠花看著那八百塊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最終,她還是咬著牙,從抽屜里拿出紙筆,草草寫了張收條,拍在我面前。
我把收條仔細折好,放進錢包的夾層里。
感情是一座橋,金錢就是一桿秤。
秤砣如果不準確,你來我往的分量不對等,這座橋遲早會坍塌。
這件事過去沒幾天,雨晴又給我寄來了快遞。
她擔心我因為螃蟹的事心里不舒服,特意給我買了幾盒進口的復合維生素和護肝片,打電話溫柔地叮囑我:「爸,這些保健品您別舍不得吃,按時服用,身體健康最重要。」
快遞到達的那天,我正好下樓去社區(qū)活動中心了。
回到家的時候,王翠花正在廚房忙著做晚飯。
13
我問她:「今天有我的快遞嗎?」
她頭也不回地回答:「有,一個大盒子,我替你收了,給你放儲物柜里了?!?/p>
我走到客廳的儲物柜前,拉開柜門,從上到下翻了個遍,空空如也。
「哪個柜子?我怎么沒找到?」
「就那個啊?!顾Z氣里開始透著不耐煩,「可能是我記混了,你再找找別的地方?!?/p>
我沒再繼續(xù)尋找,心里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第二天上午,我出門扔垃圾,在樓道里碰到了住對門的錢阿姨。
錢阿姨七十五歲了,是個熱心腸的人,就是嘴巴有點快。
她把我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地小聲說:「老林,昨天上午,我看見你家翠花的姐姐,從你家提著個挺大的盒子出去了。那盒子上印著花花綠綠的外國文字,看起來挺高檔的?!?/p>
我心里咯噔一聲。
錢阿姨描述的,正是我女兒購買的那種進口保健品的包裝盒。
我謝過錢阿姨,回到家,直接走到正在看電視的王翠花面前。
「翠花,我女兒寄來的保健品,是不是給你姐姐了?」
她關掉電視,臉立刻沉了下來,像審問犯人一樣瞪著我:「林建國,你什么意思?你在監(jiān)視我?」
我平靜地看著她:「我沒有監(jiān)視你,我在尋找我丟失的東西?!?/p>
14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嗓門比電視聲音還要大:「什么叫丟失?東西給家人用,怎么能叫丟失?我姐姐最近身體不太好,我看你女兒寄來的盒子上寫著保肝護肝,就讓她拿去服用了,有什么問題嗎?你女兒寄來的東西,不就是孝敬我們所有人的嗎?說明她這個做晚輩的懂事,知道心疼長輩們!」
她把我女兒的孝心輕而易舉地分給了她的親人,把她的擅自占有說成了天經地義的「資源共享」。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
「我怎么了?不就是幾盒破藥嗎?至于這樣嗎?你聲音這么大,是想讓整棟樓的人都來看我們家的笑話?」
她叉著腰,比我還要理直氣壯。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第一次覺得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女人是那么陌生。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是雨晴發(fā)來的消息:「爸,好消息!我的項目提前完成了,這個周末可以回家了!我周日下午到,到時候給您補過個生日。對了,上次的螃蟹您不是沒吃夠嗎?我又在同城訂了六只現(xiàn)殺的,到時候回家了我們父女倆自己動手做!」
看著女兒的消息,我心里又酸又暖。
那股被王翠花挑起來的怒火瞬間被女兒的溫柔撫平了。
我決定,等女兒回來,當著她的面,把這一切都攤開說清楚。
15
周日下午,我特意提前打掃了房間,泡好了雨晴最愛喝的龍井茶。
兩點半,門鈴響了。
我激動地跑去開門,門口站著的是笑容燦爛的雨晴,她手里提著一個白色的保鮮箱。
「爸,我回來啦!」
「哎,回來就好,快進來!」
我接過她手里的箱子,拉著她往里走。
可一進客廳,雨晴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