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十七萬九,就買了四個字——‘體驗還行’?可真是有意思!”
妻子蘇琴敷著面膜,可聲音卻像冰塊掉進玻璃杯,清脆又冰冷。
魏方?jīng)]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酒柜里那排昂貴的洋酒,仿佛要把玻璃看出洞來。
一周的豪擲,十二個兄弟,臨走前就留下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話,像根刺扎在他心上。
“我早就說過,”蘇琴走過來,抱起手臂,“你那是拿錢砸人,不是敘舊。怎么,現(xiàn)在后悔了?這筆錢,夠我買好幾個包了?!?/p>
魏方猛地轉(zhuǎn)身,通紅的眼睛瞪著她:“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們男人的情義,”蘇琴冷笑,“我只懂錢花出去,就要聽個響。你這響聲,可真夠悶的。算了,反正我這這個明媒正娶的老婆比不上你那些寶貝戰(zhàn)友!”
她的話像一把鹽,撒在魏方剛剛被兄弟們劃開的傷口上。
此時他不知道,真正的“響聲”,三天后才會以一個他絕想不到的方式,被送到家門口...
01
那天魏方正在他新街口辦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腳下流淌的城市。
此時,一陣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響起——杜衛(wèi)國。
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帶著山里信號特有的斷續(xù)感,但內(nèi)容很清楚:
“國慶,我們這幫退伍的老家伙,也就是當初十二個人,準備一起來南京看看你?!?/p>
“好啊,好?。》判?,我給你們招待的明明白白的,放心來吧!啥也不用帶!”
魏方幾乎是吼著掛掉電話的,隨后立馬抓起內(nèi)線電話,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小張,把我十月一號到七號的所有安排全部推掉!全部!”
他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血,在二十年后,又一次以前線沖鋒的速度奔涌起來。
兄弟們要來了。那些曾經(jīng)在一個泥坑里打滾,分一個饅頭的兄弟們。
他要在南京,在屬于他的地盤上,讓他們看看,他魏方,混成什么樣了。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像藤蔓一樣瘋長,纏住了他的心臟。
當晚,他回到家,妻子蘇琴正靠在沙發(fā)上,一邊修著指甲,一邊看著一部無聊的電視劇。
“老婆,跟你說個事?!蔽悍脚d奮地坐到她身邊。
蘇琴眼皮都沒抬,“說。”
“我那幫戰(zhàn)友,國慶要來南京,十二個!”
“哦?!碧K琴吹了吹剛涂好的指甲油,語氣平淡。
魏方?jīng)]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攤開一張紙,上面是他草擬的計劃。
“我算過了,住,就住金陵飯店,開兩個大套房,讓他們也享受享受。吃,頓頓米其林或者黑珍珠,晚上必須去秦淮河包個畫舫,聽著曲兒,喝著茅臺?!?/p>
“茅臺?”蘇琴終于瞥了他一眼,“你那幫兄弟,喝得慣嗎?”
“怎么喝不慣?以前在部隊喝二鍋頭都跟喝水一樣。現(xiàn)在條件好了,當然要喝最好的!”
魏方揮著手,像個指點江山的將軍。
“我預(yù)算都做好了,連吃帶住,再加上給他們每人準備一份云錦的伴手禮,一周下來,大概十七萬八,湊個整,十八萬吧。”
聽到這個數(shù)字,蘇琴手里的指甲銼“啪”地一聲掉在了大理石茶幾上。
只見她坐直了身子,盯著魏方,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十八萬?魏方,你沒發(fā)燒吧?還是腦子有包?”
“你看你這格局,”魏方皺起眉,“這是錢的事嗎?這是情義!當年要不是杜衛(wèi)國背我,我那條腿就廢在戈壁灘了!這份情,多少錢都換不來!”
“情義?”蘇琴冷笑一聲,重新拿起指甲銼,“你的情義就是帶他們?nèi)プ∷麄兛赡苓B馬桶都不會用的酒店,吃他們聽都沒聽過的菜?你確定你這是在招待他們,不是在炫耀你自己?”
“你這女人懂什么!”魏方被戳中了心思,聲音高了八度,“我魏方今天有這個實力,就得讓我的兄弟們享這個福!老子樂意!”
“行,你樂意?!碧K琴不再看他,低頭專注地打磨著自己的指甲,幽幽地說:“十八萬,夠我買三個我看上的包了。你拿去聽個響,也行?!?/p>
空氣瞬間冷了下來。魏方看著妻子精致但冰冷的側(cè)臉,心里那團火被澆了一盆冷水,但他很快又自己把它點燃了。
他想,女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她們不懂男人之間那種過命的交情。
這次,他就是要辦,而且要辦得風風光光,讓所有人都看看,他魏方,沒忘本。
02
火車到站的汽笛聲,像是從一個遙遠的世界傳來。
魏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意大利名牌休閑裝,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站臺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一種克制的光芒。
他身后,停著一輛嶄新的豐田考斯特,司機戴著白手套,恭敬地站在車門邊。
當那十二個身影出現(xiàn)在出站口時,魏方的心還是猛地跳了一下。
他們老了,也土了。
杜衛(wèi)國走在最前面,背已經(jīng)有些駝了,身上的夾克洗得發(fā)白。跟在后面的猴子,當年最愛和他抬杠的刺頭兵,如今頭發(fā)稀疏,臉上刻滿了風霜。
幾人提著各種編織袋和老舊的旅行包,臉上帶著初到大城市的茫然和拘謹。
“班長!”魏方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給了杜衛(wèi)國一個熊抱。
“老魏!”杜衛(wèi)國拍著他的背,力氣還是那么大,“你小子,可以啊,看起來跟電影明星似的?!?/p>
猴子在旁邊斜著眼打量他:“喲,魏總,這身行頭不便宜吧?我們走你旁邊,都怕給你蹭臟了。”
“滾蛋!”魏方笑罵著,捶了猴子一拳,然后熱情地招呼著所有人,“走走走,車都備好了,先去酒店,晚上給你們接風洗塵!”
當他們看到那輛考斯特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魏,這……這是你單位的車?”一個戰(zhàn)友小聲問。
“嗨,什么單位的,專門給你們租的,舒服!”魏方大手一揮。
兄弟們上車的時候,動作都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把那柔軟的皮質(zhì)座椅給坐壞了。
車廂里安靜得可怕,只有魏方一個人在興致勃勃地介紹著窗外的高樓大廈。
晚上的接風宴,在一家能俯瞰玄武湖的頂級餐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下,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他們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菜肴。
魏方親自給每個人倒上茅臺,酒杯碰撞的聲音清脆,但氣氛卻無比尷尬。
“來!兄弟們,第一杯,敬我們二十年后再聚首!”魏方高高舉杯。
大家跟著舉杯,一飲而盡。
猴子砸了咂嘴,看著杯子,“乖乖,這一口下去,我半個月的工資就沒了?!?/p>
魏方哈哈大笑,“今天不談工資,只談兄弟!敞開了喝!”
可大家似乎并沒有敞開。他們吃飯的動作很斯文,說話的聲音很小,聊的都是“這蝦是怎么做的”“那湯味道真鮮”之類的話題。
沒有人提過去,沒有人開粗俗的玩笑。
魏方覺得,他好像請了一群陌生人來吃飯。
于是,他努力地想把氣氛搞熱,講了幾個部隊里的笑話,但只收獲了零星幾聲干笑。
杜衛(wèi)國從頭到尾都很沉默,只是抽著煙,看著窗外的湖景。
魏方給他夾了一塊最貴的東星斑。
“班長,嘗嘗這個,海里的。”
杜衛(wèi)國點點頭,夾起來,慢慢地吃著,然后說:
“太精細了,反倒不如咱們當年在炊事班偷的土豆吃著香?!?/p>
魏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03
接下來的幾天,魏方感覺自己像一個賣力的導(dǎo)游,帶著一個沉默的旅行團。
他包下畫舫,在秦淮河的槳聲燈影里穿行。兩岸是靡靡之音,船上是尷尬的沉默。
兄弟們新奇地看著四周,拍照,但就是不說話。
魏方準備的一肚子關(guān)于秦淮八艷的風流韻事,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他通過關(guān)系,在閉館后帶著他們參觀總統(tǒng)府。
空曠的走廊里,只有他們一行人的腳步聲。
魏方指著孫中山的辦公室,想講講歷史,可回頭一看,兄弟們正聚在一個角落,小聲討論著家里的玉米該收了。
他感覺自己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玻璃。
他在這頭,聲嘶力竭,他們在另一頭,表情模糊。
最讓他難受的一件事,發(fā)生在第四天晚上。
那天他請大家去泡溫泉,每個人都換上了高級的浴袍。
可泡了不到半小時,猴子他們幾個就說泡累了,先回房間了。
魏方覺得奇怪,一個小時后他回酒店,經(jīng)過猴子他們的房間,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
他正要推門,卻聽到了里面?zhèn)鞒龅?、久違了的笑罵聲。
“……你個憨貨,那玩意兒叫自助餐,不是叫你拿盤子去搶!”
“我哪知道,看魏方拿那么多,我尋思著不能給他丟人?。 ?/p>
“哈哈哈哈!”
“哎,說真的,這酒店的床,軟得我腰疼,還不如我們家那木板床。”猴子的聲音,“我昨晚都沒睡好?!?/p>
“誰說不是呢?吃飯也是,那菜一盤就一兩口,吃不飽,還得端著架子。我昨天晚上餓了,泡了碗從家里帶來的方便面,那才叫香!”
魏方的腳像灌了鉛一樣,再也挪不動了。
他悄悄退了回來,回到自己空曠的總統(tǒng)套房里,第一次感覺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獨。
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精心安排的這一切,在他們眼里,可能只是一場累贅。
他們私下里聚在一起,吃著方便面,聊著家長里短的時候,才是真正放松的。
而他,那個開著考斯特,倒著茅臺的魏方,是個局外人。
他給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一口喝干,辛辣的液體灼燒著他的食道。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難道富裕和成功,反而成了他們之間的一道鴻溝嗎?他做錯了什么?
04
送行的那天,南京下起了小雨,天氣陰冷得像是要鉆進人的骨頭里。
在機場的貴賓休息室里,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魏方把早就準備好的云錦禮盒一一遞到他們手上。
“班長,猴子,各位兄弟,一點南京的土特產(chǎn),帶回去給嫂子孩子?!?/p>
他們接過去,說的還是那幾句:“破費了,老魏,你太客氣了?!?/p>
魏方努力地笑著,但感覺臉上的肌肉已經(jīng)完全僵硬。
他期待的擁抱,期待的熱淚盈眶,期待的“兄弟你真行,我們?yōu)槟泸湴痢?,全都沒有。
直到登機口的廣播響起,他們該走了。
杜衛(wèi)國走在最后,他停下來,看著魏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表情很復(fù)雜。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魏方的肩膀,嘴唇動了半天。
最后,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說:
“讓你破費了,這次體驗……還行。感謝你的款待,咱們....再見!”
“體驗還行?!?/p>
這四個字像四顆生銹的釘子,瞬間釘進了魏方的腦子里。
他愣在原地,看著那十二個熟悉的背影,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登機通道里。
一時間,巨大的失落和屈辱,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回到家,他把車鑰匙往玄關(guān)柜上一扔,發(fā)出的巨大聲響讓正在客廳里看雜志的蘇琴嚇了一跳。
“怎么了?送走你的寶貝兄弟們不開心了?”蘇琴懶洋洋地問。
魏方一言不發(fā),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白蘭地,仰頭就灌。
“喲,這是怎么了?十八萬花出去了,人家不領(lǐng)情???”
蘇琴放下雜志,走了過來,話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魏方把杯子重重地砸在吧臺上,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你閉嘴!”
“我閉嘴?”蘇琴笑了,笑聲尖銳而冰冷,“我說錯了嗎?魏方,我早就跟你說了,人家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非要把臉伸過去讓人家打!十七萬九,買一句‘體驗還行’,你可真行!”
她抱起手臂,繞著失魂落魄的魏方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賞一件失敗的藝術(shù)品。
“這筆錢,夠我買好幾個我上次看中的包了,夠我們一家三口去趟馬爾代夫了。我們的體驗,肯定比‘還行’要好得多。”
她停在魏方面前,聲音壓低了,卻更像一根毒針:
“不過說到底,錢是你的。咱家人又哪能跟你的寶貝戰(zhàn)友比呢?你說是吧?”
魏方感覺自己的頭要炸開了。戰(zhàn)友的不解,妻子的嘲諷,像兩只大手,把他擠壓在中間,讓他無法呼吸。
接下來的三天,他幾乎沒怎么說話,整日整夜地喝著悶酒。
直到第三天傍晚,蘇琴從外面逛完街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用黃色牛皮紙包著的包裹,上面沾著些泥土,看起來又舊又土。
她一臉嫌惡地走到魏方面前,“啪”地一聲,將包裹丟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喏,你那些‘好兄弟’從山溝里寄來的?!彼е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滿是譏諷,“就這么一包窮酸玩意兒,也不怕人笑話!”
魏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責罵都讓他難堪。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那個包裹,看也不看,大步走向門口。
拉開沉重的實木門,他毫不猶豫地將整個包裹,連同他那可悲的、無處安放的兄弟情,一起丟進了門口那個冰冷的垃圾桶里。
關(guān)上門,他背靠著門板,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fù)自己狂跳的心。
丟掉了,終于都丟掉了。
然而,他剛往客廳走了兩步,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他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杜衛(wèi)國那張臉。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戈壁灘上,自己發(fā)高燒快要昏死過去,是杜衛(wèi)國,把自己的最后一個饅頭用水泡軟了,一口一口喂給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悔意瞬間攫住了他!
在蘇琴驚愕的目光中,魏方像是瘋了一樣,猛地轉(zhuǎn)身飛奔回去,一把拉開門,不顧一切地將手伸進垃圾桶里,將那個被他親手丟棄的包裹重新?lián)炝似饋?。他雙手顫抖著,也顧不上擦掉上面的污漬,瘋了似地開始撕扯包裹的包裝。
牛皮紙很結(jié)實,他用盡了力氣,指甲都翻了出來。蘇琴站在門口,看著丈夫狼狽不堪的樣子,臉上的譏諷也慢慢凝固了。
這些年的‘高雅’生活,她從未見過魏方如此失態(tài)。當魏方撕開一個口子,看到里面的東西時,他徹底懵了,蘇琴也忍不住四處打探:“他們....他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