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91年,流浪老漢來村討水喝,我媽心軟煮了碗面給他,老漢走前低聲道:妹子,你們家要出大事了
創(chuàng)作聲明:本故事發(fā)生于特定年代,純屬虛構。文中涉及的騙局、抓捕等情節(jié),皆為文學創(chuàng)作需要。故事旨在描繪人性中的善意與堅韌,不構成任何行為建議。請讀者以發(fā)展的眼光看待歷史背景,切勿模仿。
“妹子,你心好。但聽我一句,你們家……最近要出大事了?!?/strong>
那個衣衫襤褸的流浪老漢,喝干了我媽煮的那碗臥著荷包蛋的面,臨走前,突然湊到她耳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丟下這句話。
我爸聽了擺擺手,讓我媽別信要飯的瘋話。
可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媽當時愣在院子里的模樣,手腳冰涼,仿佛夏末的最后一絲暑氣,都被那句話給抽干了...
01
那年是1991年,我十歲,還留著剃不干凈的西瓜頭,整天在院子里和泥巴,玩彈珠。
我們家住在北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莊,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都姓王。
我家在村東頭,三間低矮的土坯房,墻皮被風雨侵蝕得斑駁脫落,露出里面麥稈和泥土的混合物。
屋頂?shù)耐咂灿行┠觐^了,一下大雨,屋里就得擺上三四個盆盆罐罐接水,叮叮當當,像一首破鑼破鼓湊起來的交響樂。
我爸叫王建國,快四十歲的人了,是方圓幾十里出了名的好木匠。
他個子不高,人很黑瘦,但一雙手卻格外粗大,手掌和指關節(jié)上布滿了老繭和裂口,像老樹的根。
就是這雙手,靠著一把斧子、一把鋸子和一把刨子,養(yǎng)活了我們一家三口。
我爸不愛說話,一天到頭,除了吃飯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院子西邊那個用油氈和木頭搭起來的簡易工棚里。
工棚里終日彌漫著好聞的松木和柏木的香氣,地上鋪滿了刨花,軟軟的,踩上去沙沙作響,那是我童年最好的游樂場。
我爸有個最大的夢想,就是親手給我們蓋三間敞亮的大磚房。
房頂要用紅色的琉璃瓦,窗戶要開得大大的,裝上明晃晃的玻璃。
他說,等有了新房,就給我媽打一套全新的嫁妝,一個雕花的木箱,一個帶鏡子的大衣柜。
還要給我打一張結結實實的大書桌,讓我在上面讀書寫字,將來考個大學,走出這個小山村。
這個夢想,就像掛在驢子眼前的那根胡蘿卜,讓他不知疲倦地干了一輩子活。
我媽叫趙秀蓮,比我爸小幾歲。
她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善良,心軟,見不得別人受苦。
村里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她總是第一個去幫忙的。
東家借個碗,西家借點鹽,她從沒說過半個不字。
我爸常說她,心軟得像發(fā)過了頭的面團,誰都能來捏一把。
我媽聽了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沒個難處?!?/p>
故事發(fā)生的那天,是個夏末的午后。
知了還在樹上聲嘶力竭地叫著,空氣又悶又熱,像個大蒸籠。
我光著膀子,正在院子當中的那棵老槐樹下玩泥巴,試圖捏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我媽坐在屋檐下的陰涼里,手里納著鞋底,針線在粗糙的布料上穿梭,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嗞啦”聲。
生活平靜得像村口那條緩緩流淌的小河,一眼就能望到頭。
就在這時,一個干瘦的人影,拄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樹枝當拐杖,顫顫巍巍地出現(xiàn)在了我們家敞開的院門口。
那是個流浪的老漢,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十歲了。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像一堆擰在一起的破布條。
頭發(fā)亂得像一團雞窩,胡子也亂糟糟的,粘著些草屑和泥土。
他整個人,就像是從土里剛刨出來的一樣,只剩下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還透著一絲活人的光。
他倚在門框上,嘴唇干得起了皮,聲音沙啞地問:“大妹子……行行好,能給口水喝不?”
我媽聞聲抬起頭,看到他那副可憐的樣子,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說:“大爺,你等著,我給你舀去?!?/p>
她走進屋里,很快就用一個大大的木瓢,從水缸里舀了滿滿一瓢涼水出來。
水缸里的水是早上剛從井里打上來的,清冽甘甜,上面還飄著一層涼氣。
老漢接過木瓢,也顧不上道謝,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一瓢水下肚,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干裂的嘴唇似乎也滋潤了一些。
我媽看著他,又動了惻隱之心。
她轉身回屋,從櫥柜里拿了兩個白面饅頭出來。
在那個年代,我們自家吃的都是粗糧做的窩窩頭,白面饅頭是過年過節(jié)才舍得吃的。
這是前一天我爸從鎮(zhèn)上干活回來,特意給我買的。
“大爺,看你也是餓壞了,先墊墊肚子吧?!蔽覌尠佯z頭遞到他手里。
老漢看著那兩個雪白的饅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
他沒說話,只是接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那吃相,仿佛餓了三天三夜的狼。
我媽站在一旁,看著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轉身又走進了廚房。
我以為她又要去給老漢舀水,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廚房里傳來了“砰砰砰”的搟面聲。
在那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年代,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是對一個陌生人最高的禮遇。
沒過多久,我媽端著一個粗瓷大碗走了出來,碗里是雪白的面條,翠綠的蔥花,上面還臥著一個煎得金燦燦、邊角焦黃的荷包蛋。
濃郁的香氣,瞬間在整個院子里彌漫開來。
“大爺,家里也沒啥好東西,你趁熱吃了吧。”我媽把碗和筷子遞到老漢面前。
老漢看著那碗面,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愣了好幾秒,才緩緩地伸出那雙滿是污垢、不住顫抖的手,接過了碗。
這一次,他沒有狼吞咽,而是一口一口,吃得格外珍惜,格外緩慢。
仿佛他吃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吃得干干凈凈,最后連那點面湯都仰頭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面,老漢把碗筷輕輕地放在一旁的石凳上,然后站起身,對著我媽,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媽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一碗面而已,算不得什么。”
老漢直起身子,沒有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我媽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我這個十歲的孩子都覺得里面藏著很多故事。
他轉過身,拄著拐杖,準備離開。
就在他走到院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又朝我媽走了過來。
他湊到我媽耳邊,壓低了聲音,那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我當時離得近,隱約聽到了幾個字。
他說:“妹子,你心好。但聽我一句,你們家……最近要出大事了。千萬要留個心眼?!?/p>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給我媽任何追問的機會,只是對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步履蹣跚地,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的后面。
我媽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手腳冰涼。
我跑過去拉她的手,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天晚上,我媽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爸。
我爸當時正在燈下,用砂紙打磨一截木料。
他聽完后,頭也沒抬,只是擺了擺手,說:“秀蓮,你就是心太善,想得也太多。一個要飯的說的瘋話,你也往心里去?咱家本本分分過日子,能出什么大事?別瞎想了,快去睡吧?!?/p>
我媽看著我爸那張被煤油燈映得忽明忽暗的臉,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她嘴上雖然應著,但從那天起,我總覺得她心里像是壓了塊石頭。
她常常會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納鞋底的針,好幾次都扎到了手。
那個老漢的警告,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雖然沒有激起什么大浪,卻留下了一圈久久不散的漣M漣。
02
日子一天天過去,家里的生活還和往常一樣,平靜無波。
那個流浪老漢,也再沒有出現(xiàn)過。
我媽心里的那份擔憂,漸漸地被日常的柴米油鹽給沖淡了。
她也開始覺得,或許真像我爸說的那樣,只是一個瘋老漢的胡言亂語罷了。
大約過了半個多月,就在我們快要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的時候,我們那個貧窮偏僻的小山村,發(fā)生了一件天大的新聞。
一輛黑色的、擦得锃光瓦亮的轎車,像一頭鋼鐵怪獸,轟鳴著開進了我們村。
九十年代初的農村,拖拉機都算稀罕物,更別說這種只有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小轎車了。
整個村子都沸騰了,正在地里干活的、在家里做飯的,全都跑了出來,圍在村口的打谷場上,對著那輛車指指點點,像看西洋鏡一樣。
車門打開,從上面下來一個穿著深色夾克、戴著一副蛤蟆墨鏡的男人。
他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腳上穿著一雙錚亮的黑皮鞋,和我們這些滿身是土的莊稼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徑直找到了村長,遞上一根帶過濾嘴的香煙,開門見山地問,村里手藝最好的木匠是誰。
村長哪見過這陣仗,受寵若驚地接過煙,連連說:“有有有,我們村的王建國,那手藝,方圓幾十里都是頭一份!”
就這樣,這個城里來的“吳老板”,在全村人羨慕又好奇的目光簇擁下,被村長親自領到了我們家。
吳老板一進我們家院子,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當他的目光落在我爸工棚里那些半成品的桌椅板凳上時,他摘下了墨鏡,那雙不大的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
他走到一個我爸剛打好雛形的八仙桌前,用手細細地摩挲著桌面上平滑的木紋和嚴絲合縫的榫卯結構,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嘖嘖”的稱贊聲。
“老師傅,好手藝!真是好手藝啊!”吳老板對我爸豎起了大拇指。
我爸是個老實人,一輩子沒跟這種“大人物”打過交道,顯得有些局促,只是憨厚地笑著,搓著手,不知道該說什么。
吳老板很是自來熟,他從兜里掏出煙,遞給我爸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然后開始說明來意。
他說,他在城郊新蓋了一棟大別墅,正準備裝修。
他不喜歡現(xiàn)在那些時髦的家具,就喜歡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這種仿古樣式。
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能讓他滿意的木匠,今天一看到我爸的手藝,就知道是找對人了。
他要在我爸這里,訂做一整套的仿古家具。
從客廳的八仙桌、太師椅,到臥室的雕花大床、梳妝臺,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幾件。
更重要的是,他說,材質要用最好的,他指定要一種叫“紅木”的木料,還說工錢絕對好說,不會虧待了我爸。
我爸聽得眼睛都直了。
他做了一輩子木匠,做的都是些鄉(xiāng)下人家用的普通桌椅板凳,別說紅木,就是好一點的硬雜木都很少用。
這對他來說,不僅是一筆大生意,更是一個匠人夢寐以求的、施展平生所學的機會。
吳老板看出了我爸的激動,他吐出一口煙圈,笑著說:“王師傅,我知道您擔心什么。木料的事,您不用操心。我給您提供路子,您只管去拉。錢的事,您更不用擔心。”
說著,他從隨身攜帶的黑色皮包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用牛皮筋捆著的鈔票,往我爸面前的石桌上一拍。
“這是兩萬塊錢定金!”吳老板的聲音不大,但在我們聽來,不亞于一聲驚雷,“您先拿著,用來買木料,還有添置工具。等活兒干完了,我再給您三萬塊的尾款!總共五萬塊,您看怎么樣?”
五萬塊!
我和我媽,還有聞聲趕來看熱鬧的鄰居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九十年代初的兩萬塊錢現(xiàn)金,對我們這樣一個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百塊的農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一筆無法想象的天文數(shù)字。
我爸整個人都懵了,他愣愣地看著桌上那沓嶄新的“大團結”,嘴巴張著,半天都合不攏。
他的手,那雙長滿老繭、常年跟木頭打交道的手,第一次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最終,在吳老板的再三催促下,我爸像做夢一樣,在那份簡單的承攬合同上,按下了自己鮮紅的手印。
吳老板走后,我們全家都沸騰了。
那天晚上,我爸把那兩萬塊錢拿出來,在煤油燈下一遍一遍地數(shù)。
他數(shù)得很慢,很仔細,好像那不是錢,而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
數(shù)完一遍,他又讓我媽數(shù),我媽數(shù)完,他又拿過去再數(shù)一遍。
他攥著那沓鈔票,眼睛里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對我和我媽說:“秀蓮,小軍,咱家要翻身了!蓋新房的錢有了!小軍以后上大學的錢也有了!”
他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在屋里來來回回地踱步,嘴里不停地規(guī)劃著未來。
他說,新房子要蓋成二層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院子要用水泥砌平,再也不讓我玩泥巴了。
他還要在院子里給我媽種上她最喜歡的月季花。
我看著我爸那副興奮的樣子,也跟著高興起來。
我覺得我們家的好日子,真的要來了。
然而,我媽卻顯得心事重重。
她看著桌上那筆“天降橫財”,眉頭卻一直緊鎖著。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悄悄地對我爸說:“建國,這事……會不會太順了點?一個城里來的大老板,咱又不認識,一出手就給這么多錢,我這心里,怎么老覺得不踏實呢?”
她又提起了那個流浪老漢的警告。
我爸當時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悅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中,哪里聽得進這些話。
他很不高興地打斷了我媽:“你這人就是瞎操心!好運氣來了,你還一個勁兒地往外推!這是咱家轉運的好機會!我王建國做了一輩子木匠,就沒受過這份抬舉!人家吳老板是看得起我的手藝!你別整天神神叨叨的,凈說些不吉利的話!”
我媽見勸不動他,也只好把滿腹的擔憂,都壓回了心底。
但那份不安,就像種子,在她心里生了根。
03
我爸雷厲風行地接下了這單大活。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按照吳老板給的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雇了村里的拖拉機,去了鄰縣一個偏僻的木材廠。
他走的時候,我媽把家里僅有的一點積蓄都塞給了他,反復叮囑他路上要小心,買木料的時候要看仔細,別被人騙了。
我爸樂呵呵地答應著,說:“放心吧,我跟木頭打了一輩子交道,什么料子好,什么料子壞,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
兩天后,我爸回來了。
拖拉機后面,拉著滿滿一車黑里透紅、散發(fā)著異樣香氣的木材。
我爸說,這就是吳老板指定的“上等紅木”,貴得嚇人。
吳老板給的兩萬塊定金,買完這車木料,就花去了大半。
從那天起,我爸就像換了個人。
他把他那間簡陋的工棚,當成了他的陣地。
除了吃飯睡覺,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里面。
他把所有的木料都小心翼翼地搬進工棚,用油布蓋好,生怕被雨淋了,被太陽曬了。
他還從村里,雇了兩個手腳麻利、為人本分的年輕人當幫手。
一個叫李二牛,一個叫王柱子。
他們倆負責打下手,干些鋸木頭、磨砂紙的粗活。
而最關鍵的畫線、開榫、雕花,我爸都親力親為,不讓任何人插手。
那段時間,我們家院子里,終日彌漫著那股奇異的木頭香氣,以及“吱啦吱啦”的鋸子聲、“唰唰”的刨子聲。
我爸整個人都投入了進去,達到了一個癡迷的狀態(tài)。
他常常為了琢磨一個雕花的圖案,一個人在燈下坐到半夜。
吃飯的時候,他也心不在焉,嘴里嚼著飯,眼睛卻還盯著手里的圖紙。
我媽心疼他,每天變著花樣地給他做好吃的。
燉雞湯,煮排骨,想讓他補補身子。
可他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眼窩深陷,顴骨突出,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團燃燒的火。
他說:“秀蓮,你不懂。這活兒,不光是為了掙那幾萬塊錢。這是我王建國這輩子,可能僅有的一次機會,能做出一套真正傳世的作品!我得對得起我的手藝,也得對得起人家吳老板的信任!”
我媽看著他那副魔怔了的樣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還是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她把所有的擔憂都藏了起來,只是更加盡心地照顧著我爸的飲食起居。
她每天都會泡好一大壺濃茶,送到工棚里。
我爸干活累了,她就用熱毛巾給他擦臉擦背。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在兩個幫手的全力配合下,那套凝聚了我爸全部心血的家具,雛形一點一點地顯現(xiàn)了出來。
我常常會偷偷溜進工棚里看。
那些原本只是粗重木料的東西,在我爸那雙神奇的手下,慢慢地變成了桌子,變成了椅子,變成了雕著龍鳳呈祥的大床。
上面的花紋,精美得讓我這個半大孩子都看得入了迷。
我爸說,這叫“鬼斧神工”。
我當時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爸的手,真的很神奇。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兩個月就過去了。
初秋的一天,那套家具,終于全部完工了。
當最后一件家具上完生漆,被抬到院子里晾曬時,整個院子都仿佛被那沉穩(wěn)的紅木色澤和精美的雕工給照亮了。
那十幾件家具,靜靜地立在秋日的陽光下,每一件都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散發(fā)著古樸而又莊重的氣息。
我爸站在那套家具前,背著手,像一個檢閱自己士兵的將軍。
他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和滿足,眼角的皺紋里,都蓄滿了笑意。
交貨那天,吳老板沒有親自來,而是派了一輛東風大卡車和兩個司機。
我爸和李二牛、王柱子,三個人小心翼翼地,用棉被和草繩把每一件家具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然后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一件一件地搬上了卡車。
裝完車,我爸對兩個幫手說:“二牛,柱子,這次辛苦你們了。吳老板說了,到了城里,除了尾款,還有你們的紅包。你們跟我一起去,正好也去城里見識見識?!?/p>
李二牛和王柱子都高興得直點頭。
臨走前,我爸換上了一身他最體面的、過年才舍得穿的藍色卡其布中山裝。
他站在院子里,容光煥發(fā),仿佛年輕了十歲。
他走到我媽面前,握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滿是憧憬。
“秀蓮,等我回來!”他興奮地說,“把尾款一拿,咱們就去找村長批地基!咱們的好日子,就真的來了!”
我媽看著他,眼圈有些發(fā)紅。
她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后低聲說:“路上小心,早點回來?!?/p>
我們一家人,還有村里的好多鄰居,都站在村口,滿懷期待地看著那輛滿載著我們全家希望的大卡車,緩緩地開動,然后消失在了土路的盡頭。
我們等啊等。
我們以為,等回來的是一個蓋著紅瓦的嶄新未來。
我們等著我爸,帶著那筆巨額的尾款,和一身的榮耀,衣錦還鄉(xiāng)。
我們等了一天,爸爸沒有回來。
我媽安慰自己,也許是城里路遠,也許是吳老板熱情,留他吃飯喝酒,耽擱了。
我們又等了一天,爸爸還是杳無音信。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
全村只有村委會里有一部搖把子的老式電話,也從沒響起來過。
我媽開始坐立不安了。
她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一遍又一遍地跑到村口張望,直到夜色深得看不見路,才被我硬拉回家。
她整夜整夜地守在門口,聽著外面的風聲,一點點地捱到天亮。
第三天傍晚,夕陽把天空燒成了一片橘紅色。
就在我媽又一次失望地準備回家時,遠處那條通往縣城的土路上,出現(xiàn)了一個踉踉蹌蹌的人影。
那人影越走越近,滿身是土,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像個乞丐。
是我媽先認出來的。
她大喊一聲:“是二牛!”
那個人影,正是跟我爸一起去做工的幫手之一,李二牛。
李二牛看到我媽,像是看到了救星,他加快了腳步,連滾帶爬地朝我們跑來。
他一跑到我媽面前,“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
他滿臉是傷,嘴角還帶著血跡,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嚎啕大哭起來。
他一把抓住我媽的胳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嘶吼道:
“嫂子!出大事了!建國哥他……他被公安抓走了!車開到半路,就被攔了下來,車上的木頭……車上的木頭全是國家林場里偷出來的!公安說建國哥是盜竊團伙的主犯!人……人已經被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