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打擾您休息了。您家是不是在搞裝修?樓下17戶的住戶反映,您家一直有持續(xù)的敲墻聲,已經吵到他家孩子寫作業(yè)了。”
李建明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點半。他對著電話,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不可能,我家沒人?!?/strong>
“我們派保安去看過,確定是您家傳出來的聲音。敲了三次門,里面沒人應。您看……要不您還是抽空回來一趟?”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猶豫,這讓李建明心里咯噔一下。他出差在外,老婆孩子也回了娘家,空蕩蕩的房子里,到底會有什么東西在響?
01
川西的夜,空氣里總帶著一股子潮潤的涼意。
李建明掐了掐眉心,把面前攤開的施工圖紙又往臺燈底下推了推。圖紙上密密麻麻的線條和數(shù)據(jù),看得他眼睛發(fā)酸。
這是他這個月第三次來川西了。項目到了收尾階段,他是監(jiān)理,一刻也松懈不得。工地上的事,白天盯著進度,晚上就得核對這些圖紙,生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紕漏。
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著一串陌生的座機號碼。他劃開接聽,以為是哪個供應商。
“喂,您好?”
“您好,是李建明李先生嗎?”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聽著很客氣。
“我是,您哪位?”
“我是咱們小區(qū)的物業(yè)管家小王。李先生,這么晚打擾您休息了。”
李建明心里有點納悶,物業(yè)找他能有什么事。
“李先生,是這樣的。您家是不是在搞裝修?樓下17戶的住戶反映,您家一直有持續(xù)的敲墻聲,已經吵到他家孩子寫作業(yè)了?!?/p>
管家的聲音里透著點小心翼翼的歉意,背景里還能聽到滋滋的電流聲。
李建明的第一反應是搞錯了。
他皺起眉頭,后背靠在冰涼的椅背上?!安豢赡?。我出差了,家里沒人。”
為了讓對方相信,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愛人半個月前就帶著孩子回娘家了,現(xiàn)在的房子是空的。你們是不是把房號搞錯了?我是1802的。”
“沒錯啊,就是1802。” 物業(yè)管家小王確認道,“樓下的住戶很肯定,說聲音就在他家天花板上響。”
李建明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酒店房間的窗戶邊。外面黑漆漆的,只有遠處工地上幾盞塔吊的燈還亮著,像黑夜里睜著的幾只孤獨的眼睛。
他臨走前,特意把家里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水電的總閘也都拉了。一個空房子,能有什么動靜?
“會不會是水管的聲音?或者別的什么……”
“不太像?!毙⊥醴穸怂牟聹y,“住戶說,那聲音很有規(guī)律,‘咚、咚、咚’的,就像有人拿著錘子在一下一下地敲墻。我們派了夜班的保安師傅上去看過,耳朵貼在您家門上,確實能聽到聲音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p>
李建明的心沉了一下。
保安都上去了,這事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那保安敲門了嗎?里面有反映嗎?”
“敲了,敲了三次,都沒人開門,里面的聲音也停了一會兒,可人一走,沒過多久又響起來了。”
管家的語氣在這時突然變得有些猶豫和古怪。
“李先生……要不,您還是抽空回來看看?這事兒……有點說不好?!?/p>
02
掛了電話,李建明在房間里站了足足有五分鐘。
酒店房間的空調開得很足,冷風吹在后頸上,他卻覺得身上有點燥。
“說不好”這三個字,像小蟲子一樣在他心里鉆來鉆去。
一個空了半個月的房子,半夜三更傳出敲墻聲。物業(yè)和保安都確認了,還敲門不開。
是進賊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給按了下去。
賊進屋,要么偷東西,要么干別的,哪有閑工夫在那兒一下下地敲墻?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我在這里”嗎?
那會是什么?
他越想,心里越是沒底。腦子里亂糟糟的,全是些不著邊際的猜測。
他想起走之前的那天下午,妻子張嵐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跟他鬧別扭。
“又是出差,又是出差!這項目到底什么時候才算完?我跟女兒兩個人在家,跟守活寡有什么區(qū)別?” 張嵐把女兒樂樂的衣服一件件疊好,塞進行李箱,動作很重。
李建明當時正蹲在地上檢查煤氣閥門,聽了這話,心里也煩。
“我有什么辦法?我是監(jiān)理,我不去現(xiàn)場盯著,出了問題誰負責?再說,這次去頂多十天半個月就回來了?!?/p>
“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結果呢?待了一個多月!樂樂半夜發(fā)高燒,我一個人抱著她上醫(yī)院,給你打電話你關機。建明,這日子過得真沒意思。”
那天的談話不歡而散。
第二天他要走的時候,張嵐已經帶著樂樂回了娘家,只給他發(fā)了條短信:【我?guī)窐坊貗屇莾鹤∫魂?,家里東西都給你弄好了,你鎖好門窗?!?/p>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條短信冷冰冰的,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會不會是張嵐根本沒走?就為了跟他賭氣,故意留在家里折騰?
可她圖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覺,在自己家敲墻玩?還把樓下鄰居給招來?這根本說不通。
李建明抓起桌上的手機,翻出張嵐的號碼撥了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p>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讓他的心又往下一沉。
他又試著撥了一下岳母家的座機,響了很久,沒人接。
也許是睡了。他這樣安慰自己。
但那股不安的感覺,卻像藤蔓一樣,越纏越緊。
他不能再等了。
他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把錢包、身份證胡亂塞進口袋,快步走出了酒店房間。
前臺的服務員看到他行色匆匆,還禮貌地問了一句:“李先生,要出去嗎?”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地沖進了電梯。
他得回家,立刻,馬上。
03
深夜的網約車,在空曠的國道上飛馳。
窗外的路燈一根根向后倒退,拉出長長的光影,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
李建明靠在后座上,眼睛盯著窗外,腦子里卻一遍遍地回放著物業(yè)管家小王說的話。
“咚、咚、咚……像有人拿著錘子在敲墻?!?/p>
這聲音到底是什么?
車里的司機是個健談的中年男人,見他臉色不好,便搭話道:“兄弟,這么晚趕路,是家里有急事吧?”
李建明沒什么心情聊天,只是疲憊地點了點頭。
“唉,都不容易啊?!?司機嘆了口氣,“我年輕那會兒也跟你一樣,常年在外頭跑工程。最怕的就是半夜接到家里的電話,一聽到電話響,心就提到嗓子眼?!?/p>
司機的話,像是說到了李建明的心坎里。
是啊,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跟張嵐結婚十年,女兒樂樂都八歲了。這個家,這套房子,是他這半輩子所有心血的凝結。
他還記得剛拿到這套房子鑰匙那天,張嵐高興得像個孩子,拉著他在毛坯房里轉了一圈又一圈,規(guī)劃著哪里放沙發(fā),哪里放餐桌,女兒的房間要刷成粉紅色。
“建明,以后我們就有自己的家了?!?張嵐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時的幸福,好像就在昨天。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日子就變了味。
他的工作越來越忙,出差的時間越來越長。張嵐的抱怨也越來越多。家里的大小事情,女兒的教育問題,水電費,物業(yè)費,全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他知道她累,也心疼她??伤帜茉趺崔k?他這份工作,掙得就是辛苦錢。不拼命,拿什么還房貸,拿什么給女兒報輔導班?
車子拐下高速,進入市區(qū)的燈火里。
李建明又一次拿出手機,不死心地撥打張嵐的電話。
依然是關機。
他的手心開始冒汗,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張嵐和女兒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用這種方式在向他傳遞某種信息?
這個想法太瘋狂了,可他控制不住。
“師傅,能再快點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沒多問什么,默默地把油門踩得更深了。
車輪碾過熟悉的街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安靜。
終于,那個熟悉的小區(qū)大門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
04
車子穩(wěn)穩(wěn)地停在單元樓門口。
李建明付了錢,幾乎是踉蹌著下的車。
單元樓門口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身影正在來回踱步,時不時地抬頭往樓上看。
是夜班的保安老王。
老王也看見了他,愣了一下,趕緊迎了上來。
“李先生?您……您怎么回來了?”
“王師傅,到底怎么回事?” 李建明開門見山,聲音里帶著急切。
老王五十多歲,平時挺穩(wěn)重的一個人,這會兒臉上也帶著點緊張。他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樓上。
“就是您家,1802。一個多小時前,樓下1702的業(yè)主給我打電話,說他家天花板上一直有聲音,吵得不行。”
“我上去聽了,是真的。就貼在你家門上,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邪乎得很?!?/p>
“怎么個邪乎法?” 李建明追問。
“不像是裝修的電鉆聲,也不像是挪家具?!?老王皺著眉頭,努力形容著,“就是一下,一下,特別沉,特別有勁。像是……像是有人在用大錘砸墻?!?/p>
用大錘砸墻。
這幾個字讓李建明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我敲了半天門,沒人理。里面的聲音倒是停了。” 老王繼續(xù)說,“我尋思著可能是什么誤會,就下樓了。結果沒過十分鐘,1702又打電話來,說又響起來了!比剛才還響!”
“后來呢?”
“后來我就給物業(yè)管家小王打電話了,小王說您出差了,家里沒人。我們倆合計著這事兒不對勁,不敢亂來。萬一……萬一是進了什么不好惹的人,我們倆也對付不了。”
老王搓了搓手,臉上帶著一絲后怕。
“李先生,我們也不敢擅自開您的門。這不,我就在這兒守著,怕有什么動靜。”
李建明抬頭看著自家黑洞洞的窗戶。
十八樓,不算高也不算低。從外面看,一片死寂,根本不像有人的樣子。
可那聲音,又是從哪里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王師傅,辛苦你了。我上去看看?!?/p>
“哎,您小心點。” 老王不放心地囑咐道,“要不我跟您一塊兒上去?”
李建明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自己家,我先進去。真要有什么事,我再喊你?!?/p>
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家里的窘境,不管那里面究竟是什么。這是男人最后的一點自尊。
他邁開步子,走進了冰冷的單元門大廳。
大廳里的感應燈應聲而亮,慘白的光照著他疲憊的臉。
他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數(shù)字從“1”開始,緩緩向上跳動。
05
電梯安靜地向上攀升,狹小的空間里,只有輕微的機械運行聲。
李建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外套的口袋,那串熟悉的鑰匙冰涼地硌著他的手心,給了他一絲微不足道的安慰。
“?!钡囊宦暎娞蓍T緩緩打開。
17樓。
走廊里的聲控燈沒有亮,一片漆黑??諝饫飶浡还傻?、久無人居的灰塵味。
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安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慌。
他借著從電梯里透出的光,一步步走向自己家的門。
門口的地墊擺放得整整齊齊,門上也沒有任何被撬過的痕跡。
他站在自家門前,掏出鑰匙。
就在他要把鑰匙插進鎖孔的那一瞬間,眼前厚重的防盜門,突然,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那晃動非常細微,就像是門內有一陣風吹過。
李建明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他屏住呼吸,耳朵貼近了冰冷的門板。
里面死一般地寂靜。
剛才那陣敲墻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咽了一口干澀的唾沫,手心里的汗讓鑰匙變得有些濕滑。
他不再猶豫,把鑰匙對準鎖孔,輕輕轉動。
鎖芯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刺耳。
他沒有立刻推門,而是將手搭在門把手上,頓了頓。
隨后,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將門向里推開。
屋內的景象,隨著門縫的擴大,一點點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
看清門內景象的那一刻,李建明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瞬間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