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韻,你有沒有什么事,想跟我說?”
蘇韻的心臟狂跳起來,血液瞬間涌上了頭頂。
一句話,像一把冰錐,刺破了她心中最后一點僥幸的溫度。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里的文件夾,輕輕地甩在了蘇韻面前的桌子上。
“看看吧?!?/strong>
沈亦安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文件夾。
當(dāng)她的目光看到打印出的名字時,她臉上的所有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她的笑容,她剛剛涌起的感動和淚水,全部凝固在了臉上。
01
秋日的陽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鋪開一片溫暖的金黃。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周六清晨。
丈夫沈亦安正坐在餐桌旁,一絲不茍地用著早餐,手邊還放著一份昨晚沒看完的建筑圖紙。
妻子蘇韻系著圍裙,將一杯溫好的牛奶輕輕放在他手邊。
“今天別太累了,周末就該好好休息?!彼崧曊f。
沈亦安抬起頭,對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習(xí)慣性的溫和。
“沒事,這個項目快收尾了,就剩些細(xì)節(jié)需要敲定?!?/p>
他喝了一口牛奶,目光落在了墻上的日歷上。
“對了小韻,下周找個時間,我們?nèi)ャy行一趟?!?/p>
蘇韻的心里輕輕“咯噔”一下,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
“去銀行做什么?”
“我們那筆13萬的定期快到期了,我算過了,取出來提前還一部分房貸,我們每個月的壓力能小將近一千塊?!?/p>
沈亦安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已經(jīng)規(guī)劃了很久的事情。
這的確是他們夫妻倆早就商量好的計劃。
那13萬,是他們省吃儉用,從牙縫里一點點摳出來的。
每一分錢,都浸透著沈亦安加班熬夜的汗水,和蘇韻精打細(xì)算的辛勞。
在這個消費高昂的城市里,這筆錢是他們這個小家庭對抗未來風(fēng)險的最大底氣。
蘇韻低頭“嗯”了一聲,不敢去看丈夫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下周看看哪天有空?!?/p>
她的聲音有些發(fā)虛。
女兒沈語希揉著眼睛從臥室里跑了出來,打破了餐桌上這短暫的沉默。
“爸爸,媽媽,早上好!”
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像是一縷陽光,瞬間驅(qū)散了蘇韻心頭的陰霾。
沈亦安一把抱起女兒,臉上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
“小懶貓,今天太陽都曬屁股了才起床?!?/p>
一家三口的笑聲在小小的客廳里回蕩,溫馨而又真實。
可這份溫馨的表象之下,是蘇韻心中那個正在不斷擴(kuò)大的秘密黑洞。
那個黑洞,是從三天前,弟弟蘇明哲的一通電話開始的。
那天下午,蘇韻正在廚房準(zhǔn)備晚飯,手機(jī)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弟弟”兩個字,她心里沒來由地一緊。
蘇明哲,她唯一的弟弟,從小被父母寵壞了,眼高手低,三十歲的人了,還一事無成。
前幾年說要創(chuàng)業(yè),蘇韻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錢支持過他兩次,結(jié)果都打了水漂。
沈亦安為此很不高興,嚴(yán)肅地告訴蘇韻,過日子要分清主次,不能沒有底線地貼補(bǔ)娘家。
蘇韻嘴上答應(yīng)著,心里卻總覺得,那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她不管誰管。
“姐,你得救我,這次你一定要救我!”
電話一接通,蘇明哲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蘇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你慢慢說,別急?!?/p>
“我......我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被人騙了,現(xiàn)在外面欠了十幾萬的債,高利貸......”
“什么?高利貸?你怎么會去碰那種東西!”蘇韻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姐,我當(dāng)時也是昏了頭,他們說利息不高,周轉(zhuǎn)一下就行,誰知道......現(xiàn)在利滾利,已經(jīng)到13萬了,他們說,這周五之前再不還錢,就要......就要去家里找爸媽,還要去我單位鬧......”
蘇明哲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他們要是去單位鬧,我的工作就全完了!爸媽年紀(jì)那么大了,怎么受得了這個刺激!姐,我現(xiàn)在真的走投無路了,我不想活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壓抑的哭聲和哽咽。
蘇韻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她太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了,懦弱又沖動,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更重要的是,她無法想象父母知道這件事后會是什么樣的場景。
“你先別胡思亂想!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p>
掛掉電話,蘇韻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fā)上,鍋里燉著的排骨湯已經(jīng)溢了出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13萬。
這個數(shù)字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她的心上。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和沈亦安商量。
但這個念頭只出現(xiàn)了一秒鐘,就被她自己掐滅了。
她知道沈亦安的脾氣。
他是一個極其理性和有原則的人。
在他看來,蘇明哲的困境完全是咎由自取,是成年人該為自己錯誤付出的代價。
更何況,動用那筆準(zhǔn)備還房貸的13萬存款,去填弟弟那個無底洞,這絕對會觸碰到沈亦安的底線。
到時候,必然是一場天翻地覆的爭吵。
她不敢。
她怕看到丈夫失望的眼神,怕他指責(zé)自己“扶弟魔”。
可是,弟弟那邊又火燒眉毛。
接下來的兩天,蘇韻活在巨大的煎熬里。
白天,她在丈夫和女兒面前強(qiáng)顏歡笑,維持著一個溫柔妻子和慈愛母親的形象。
晚上,等家人都睡熟了,她就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里,被內(nèi)疚和焦慮反復(fù)撕扯。
蘇明哲的電話和信息像催命符一樣,一個接一個地發(fā)過來。
“姐,他們今天又來電話了,說再給我兩天時間?!?/p>
“姐,我真的快撐不住了,腦子里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p>
“姐,算我求你了,你就當(dāng)沒有我這個弟弟吧,我死了也比現(xiàn)在這樣強(qiáng)......”
每一條信息,都像一根針,狠狠地扎在蘇韻的心上。
她腦海里反復(fù)回想著小時候的場景。
弟弟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叫著“姐姐”。
他被人欺負(fù)了,自己第一個沖上去替他出頭。
父母總是告訴她:“你是姐姐,要多讓著弟弟,多照顧弟弟。”
這種觀念,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周四的晚上,沈亦安因為項目加班,很晚才回來。
蘇韻一直等到深夜,確定丈夫已經(jīng)睡熟,才輕手輕腳地爬起來。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jī),打開了銀行APP。
那張存有13萬元的銀行卡,密碼是她的生日,一直由她保管著。
沈亦安對她,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這份信任,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生疼。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遲遲不敢點下那個“轉(zhuǎn)賬”的按鈕。
就在這時,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蘇明哲發(fā)來的新信息。
“姐,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發(fā)信息了,如果明天我看不到錢,你就當(dāng)沒我這個弟弟。來生,我再報答你?!?/p>
這條信息,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蘇韻的眼淚瞬間決堤。
她無法承受失去弟弟的可能性,哪怕這種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
她閉上眼睛,手指顫抖著輸入了弟弟的賬號和轉(zhuǎn)賬金額。
130000。
當(dāng)她點擊“確認(rèn)”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錢轉(zhuǎn)過去了。
家里的儲蓄,空了。
她和沈亦安共同的未來規(guī)劃,被她親手砸開了一個大窟窿。
她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的,等明哲周轉(zhuǎn)過來,他一定會把錢還回來的。到時候,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存回去,亦安就不會發(fā)現(xiàn)了。
她太天真了。
她不知道,被親情綁架的善意,往往會把人拖入更深的深淵。
她更不知道,婚姻里,比貧窮和爭吵更可怕的,是信任的崩塌。
當(dāng)她親手轉(zhuǎn)出那13萬的時候,她也親手為自己七年的婚姻,埋下了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這個周末,對蘇韻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竭力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一樣,甚至更加殷勤。
她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
她做了沈亦安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鱸魚。
她陪著女兒在客廳里堆積木,笑聲清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可她的眼神,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沈亦安,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犯人,觀察著法官的臉色。
而沈亦安,卻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
他如往常一樣,吃飯,看圖紙,陪女兒玩耍。
只是,他話變少了。
那種沉默,不同于往日的疲憊或?qū)W?,而是一種帶著疏離感的安靜。
蘇韻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她知道,暴風(fēng)雨就要來了。
她只是不知道,它會以何種方式降臨。
02
周一的早晨,陽光依舊明媚。
沈亦安像往常一樣,六點半準(zhǔn)時起床,洗漱,換上熨燙平整的襯衫和西褲。
蘇韻已經(jīng)為他準(zhǔn)備好了早餐,白粥,煎蛋,還有兩片烤得微焦的吐司。
一切都和過去七年的每一個工作日早晨,沒有任何不同。
可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沈亦安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著早餐,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蘇韻的心跳得厲害,她幾次想開口,想說點什么來打破這該死的沉默,但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她只能默默地為女兒梳著小辮子,眼角的余光卻始終鎖定在丈夫的身上。
她看到他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她看到他起身,走回臥室,拿起了他的公文包。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會問嗎?
他會直接攤牌嗎?
然而,沈亦安什么都沒說。
他走到門口換鞋,動作從容不迫。
“爸爸再見!”女兒沈語希甜甜地喊道。
“語希再見,乖乖聽媽媽的話。”沈亦安回頭,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微笑,但那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在蘇韻的臉上停留哪怕一秒。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了。
蘇韻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靠在了墻上。
他沒有發(fā)現(xiàn)。
他一定是沒有發(fā)現(xiàn)。
蘇韻這樣對自己說,像是在自我催眠。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那顆懸著的心,卻并沒有完全放下。
一種更深的不安,像藤蔓一樣,開始在她的心底蔓延。
她不知道的是,沈亦安在離開家之后,并沒有直接去公司。
他將車開到了離家最近的一家銀行。
大堂里的人不多,他取了號,靜靜地坐在等候區(qū)。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像一尊沉靜的雕塑。
輪到他的時候,他走到柜臺前,將銀行卡和身份證遞了進(jìn)去。
“您好,幫我查一下這張卡的流水,打印最近一個月的?!?/p>
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
銀行柜員很快就將一份還帶著打印機(jī)溫度的流水單遞給了他。
沈亦安接過來,目光直接落在了最后一頁。
那里,清晰地記錄著一筆交易。
日期:上周四,深夜。
交易類型:網(wǎng)銀轉(zhuǎn)賬。
收款人:蘇明哲。
金額:-130000.00元。
賬戶余額:125.34元。
每一個字,每一個數(shù)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眼睛里。
他沒有憤怒地將流水單揉成一團(tuán),也沒有失態(tài)地咒罵。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將那串?dāng)?shù)字,和那個名字,深深地刻進(jìn)自己的腦子里。
銀行大堂里的冷氣開得很足,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因為一股更刺骨的寒流,正從他的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想起了這七年的婚姻生活。
從一無所有,到擁有這個溫馨的小家。
他拼命工作,加班畫圖,在酒桌上強(qiáng)顏歡笑,為的,就是給妻子和女兒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
他從不抽煙,很少喝酒,唯一的愛好,就是周末帶著妻女去郊外轉(zhuǎn)轉(zhuǎn)。
他以為,他們夫妻同心,為了這個共同的目標(biāo)在努力。
他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交給她保管,那是他作為一個男人,對妻子最徹底的信任。
可這張流水單,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原來,他所謂的同心同德,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原來,在他為這個家的未來殫精竭慮的時候,他的妻子,卻在背后,為另一個“家”,挖空了他們的根基。
那13萬,不是一個簡單的數(shù)字。
那是他們女兒未來的教育儲備。
是他們應(yīng)對突發(fā)疾病的救命錢。
是他計劃中,撬動更好生活的一個支點。
現(xiàn)在,這個支點,被他最信任的人,毫不猶豫地抽走了。
更讓他感到心寒的,是她的欺騙和隱瞞。
這幾天,她表現(xiàn)得那么殷勤,那么體貼。
他一度還以為,是自己最近工作太忙,忽略了她,讓她沒有安全感。
現(xiàn)在想來,那一切,不過是她心虛的偽裝。
沈亦安將流水單整齊地對折,再對折,然后放進(jìn)了自己公文包的夾層里。
他走出銀行,陽光刺眼,他卻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
他發(fā)動了汽車,面無表情地駛向了公司。
這一天,對公司的同事來說,沈工有些不一樣。
他比平時更加沉默,也更加專注。
他把自己埋在成堆的圖紙和數(shù)據(jù)里,仿佛要用工作,將自己和外界徹底隔絕。
沒有人知道,在他冷靜的外表下,是一顆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
而另一邊,蘇韻在家里,度過了如坐針氈的一天。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機(jī),期待著弟弟能傳來好消息。
比如,事情解決了,或者,錢很快就能還回來。
但是,沒有。
蘇明哲的手機(jī)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她不敢打電話過去催,怕顯得自己太小氣,太不近人情。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
傍晚,她像往常一樣,準(zhǔn)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沈亦安回來了。
“你回來啦?!碧K韻擠出笑容迎上去,想替他接過公文包。
沈亦安卻側(cè)身避開了。
“嗯?!彼皇堑貞?yīng)了一聲,徑直走進(jìn)了客廳。
他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抱一抱撲過來的女兒。
晚飯的氣氛,比昨天更加壓抑。
沈亦安只是沉默地吃飯,蘇韻幾次想找些話題,但話到嘴邊,看到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又咽了回去。
一頓飯,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結(jié)束了。
晚上,女兒睡著后,蘇韻終于鼓起了勇氣。
她端著一杯熱茶,走進(jìn)了書房。
沈亦安正坐在電腦前,看著一些她看不懂的保險條款。
“亦安,還在忙嗎?喝杯茶吧?!?/p>
沈亦安沒有回頭。
“放那吧。”
他的聲音很冷,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蘇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公司里的事不順利嗎?”她試探著問。
沈亦安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讓蘇韻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就是這種平靜,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沒有?!彼f,“公司一切都好?!?/p>
“那......”
“小韻?!鄙蛞喟泊驍嗔怂脑?。
“你有沒有什么事,想跟我說?”
他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仿佛要將她層層的偽裝全部剖開。
蘇韻的心臟狂跳起來,血液瞬間涌上了頭頂。
坦白嗎?
現(xiàn)在就坦白嗎?
告訴他,自己偷偷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給了弟弟。
然后呢?
祈求他的原諒?
她不敢想象接下來的狂風(fēng)暴雨。
她的嘴唇哆嗦著,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
“沒......沒有啊?!?/p>
她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我能有什么事瞞著你呢?”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她看到沈亦安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帶著嘲諷的弧度。
他什么也沒再說,只是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看著電腦屏幕。
那個背影,挺拔,卻也無比的孤單和決絕。
蘇韻知道,她錯過了最后的機(jī)會。
那個晚上,他們分房睡了。
沈亦安說項目要趕,睡在書房方便。
蘇韻一個人躺在空曠的雙人床上,一夜無眠。
她終于意識到,事情,可能已經(jīng)滑向了她無法控制的深淵。
她丈夫的沉默,不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而是心死的灰燼,在無聲地飄散。
信任一旦崩塌,再多的愛,也只剩下殘骸。
03
次日清晨。
餐桌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沈亦安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餐,自始至終沒有看蘇韻一眼。
他的每一個動作,從拿起勺子,到喝完最后一口粥,都透著一種程序化的冷靜。
蘇韻的心,則像是懸在懸崖邊上的一塊石頭,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而搖搖欲墜。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么樣的審判。
終于,他吃完了。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走向門口,而是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書房。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來,手里多了一個牛皮紙的文件夾。
他走到餐桌旁,在蘇韻的面前站定。
蘇韻緊張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冰冷的平靜。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里的文件夾,輕輕地甩在了蘇韻面前的桌子上。
“啪”的一聲輕響,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蘇韻的心上。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這是什么?
離婚協(xié)議書嗎?
她不敢想,也不敢看。
“看看吧。”沈亦安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蘇韻顫抖著手,伸向那個決定她命運的文件夾。
她的指尖冰涼,幾乎握不住那薄薄的紙頁。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文件夾。
映入眼簾的,并不是她想象中那冰冷的“離婚協(xié)議書”五個大字。
而是一份剛剛生效的人壽保險合同。
投保人:沈亦安。
被保險人:沈亦安。
蘇韻愣住了。
保險?他什么時候去買了保險?
她的目光繼續(xù)往下,當(dāng)看到保險金額那一欄里,清晰地打印著“貳佰萬圓整”時,她徹底驚呆了。
200萬!
他竟然給自己買了一份200萬的保險!
一股復(fù)雜的情緒瞬間涌上了她的心頭。
有震驚,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感動和愧疚。
她以為,他是在用這種方式,為這個家,為她和女兒的未來,上一把更牢固的鎖。
或許,他已經(jīng)知道了那13萬的事情。
但他沒有選擇爭吵,而是用這種更深沉,更負(fù)責(zé)任的方式,來表達(dá)他的愛和擔(dān)當(dāng)。
他還是愛這個家的。
他還是愛自己的。
想到這里,蘇韻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心中的恐懼和不安,瞬間被巨大的愧疚和想要彌補(bǔ)的沖動所取代。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丈夫,聲音哽咽。
“亦安,我......”
她想道歉,想懺悔,想告訴他自己只是一時糊涂。
她想承諾,以后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出口,沈亦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繼續(xù)看?!?/p>
蘇韻一愣,不明所以地低下頭,目光重新落回那份保單上。
她的視線順著合同的條款,一行一行地往下挪。
最終,定格在了那個決定一切的關(guān)鍵欄目上。
受益人。
通常,在已婚家庭里,丈夫的保單,受益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是妻子。
這是法律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也是情感上最無可爭議的選擇。
蘇韻的心中,甚至還升起了一絲甜蜜的暖意。
然而,當(dāng)她的目光清晰地看到那一欄里打印出的名字時,她臉上的所有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她的笑容,她剛剛涌起的感動和淚水,全部凝固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