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手術(shù)室里，一聲虛弱卻堅決的吶喊劃破了新生兒啼哭后的寧靜。

正準備縫合的醫(yī)生猛地一怔，針尖停在了半空中。

他疑惑地低下頭，看向產(chǎn)婦的瞬間，臉色“刷”地一下慘白如紙。

“快！快叫王主任過來！”

他失控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

01

李靜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口熬了太久、快要干涸的鍋。

今年，她三十六歲了。

在這個年紀，許多同齡人的孩子已經(jīng)能打醬油了，而她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半點動靜。

她是一名會計，每天和數(shù)字打交道，生活嚴謹而規(guī)律。

丈夫張誠是一家小公司的職員，性子溫吞，是個十足的老好人。

兩人從大學(xué)相戀，畢業(yè)結(jié)婚，感情一直很好。

他們是彼此的初戀，也是生活的全部。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孩子。

結(jié)婚整整八年，這條求子之路，他們走得異常艱辛。

起初，他們以為是緣分未到，并不著急。

可一年，兩年，三年過去，李靜的肚子依然平坦如初。

來自父母的催促和親戚朋友們有意無意的“關(guān)心”，像一把把小刀子，扎在夫妻倆的心上。

“小靜啊，可得抓緊了，女人年齡越大越不好生。”

“誠子，是不是你身體不行??？去醫(yī)院查查沒？”

這些話語，從最初的善意提醒，慢慢變成了帶著審視和揣測的壓力。

他們開始奔波于各大醫(yī)院。

掛號，排隊，檢查，取藥。

醫(yī)院那股獨特的消毒水味，幾乎成了李靜那幾年最熟悉的味道。

西醫(yī)說她輸卵管有些粘連，但問題不大。

中醫(yī)說她宮寒體虛，需要慢慢調(diào)理。

一碗碗黑漆漆、苦得讓人反胃的中藥，李靜眼都不眨地灌下去。

一沓沓檢查報告單，越積越厚，把家里的抽屜塞得滿滿當當。

張誠看著妻子日漸憔悴的臉，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他無數(shù)次對李靜說：“要不就算了吧，咱們倆過也挺好。”

李靜每次都只是搖搖頭，眼神里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木髲姟?/p>

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更是一個完整的家，一份踏實的圓滿。

她不想讓深愛她的丈夫，因為沒有后代而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

時間到了他們備孕的第七年，李靜幾乎已經(jīng)絕望了。

她開始躲避家庭聚會，害怕看到親戚們同情又帶著一絲憐憫的目光。

就連在小區(qū)里看到抱著孩子的鄰居，她都會下意識地繞路走開。

夜晚，她常常會從夢中驚醒，夢里全是別人家孩子銀鈴般的笑聲。

醒來后，只有身邊張誠均勻的呼吸和無邊的黑暗。

她會悄悄地流淚，枕巾濕了一片又一片。

張誠其實都知道，但他從不點破。

他只是更緊地抱住妻子，用自己笨拙的方式，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就在夫妻倆準備徹底放棄，商量著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的時候，命運卻和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那天，李靜的例假推遲了半個多月，這在她極其規(guī)律的生理周期里，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

她悄悄去藥店買了一根驗孕棒。

當看到那兩條鮮紅的杠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復(fù)看了七八遍。

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

不是悲傷，不是委屈，而是積壓了七年之久的巨大狂喜。

張誠下班回家，看到的就是妻子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哭一邊笑的奇怪模樣。

“你怎么了，靜靜？”他慌忙放下公文包，沖了過去。

李靜顫抖著，把手里的驗孕棒遞給了他。

張誠看清上面的兩條紅杠后，也愣住了。

他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下一秒，這個三十七歲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抱著妻子放聲大哭。

他們?nèi)チ酸t(yī)院，做了最詳細的檢查。

當醫(yī)生拿著B超單，笑著對他們說出“恭喜，是雙胞胎”的時候，夫妻倆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而且，醫(yī)生說，看孕囊的形狀，很有可能是龍鳳胎。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幾乎要將他們淹沒。

多年的陰霾，在這一刻被徹底沖散。

整個家，都因為這兩個即將來臨的小生命，而變得生機勃勃。

張誠徹底變成了“家庭主夫”。

他包攬了所有的家務(wù)，變著花樣給李靜做營養(yǎng)餐。

每天清晨，他會為她準備一杯溫水。

每天晚上，他會為她按摩因為懷孕而浮腫的雙腳。

他甚至買來了育兒書籍，每天晚上都趴在李靜的肚子上，笨拙地給未出世的寶寶們講故事。

李靜享受著這份遲來的幸福，同時也承受著高齡雙胎孕婦的巨大痛苦。

她的孕吐反應(yīng)比普通孕婦要嚴重得多。

吃什么吐什么，最嚴重的時候，連喝口水都會吐出來。

短短一個月，她不僅沒長胖，反而瘦了七八斤。

到了孕中期，肚子像吹氣球一樣迅速變大。

浮腫、抽筋、腰酸背痛，各種孕期反應(yīng)接踵而至。

她晚上睡不好覺，巨大的孕肚壓迫著她的臟器，讓她常常喘不過氣來。

每一次產(chǎn)檢，都像是一次闖關(guān)。

夫妻倆總是提心吊膽，生怕醫(yī)生說出任何不好的消息。

幸好，兩個小家伙非常爭氣，各項指標都發(fā)育得很好。

02

時間一天天過去，預(yù)產(chǎn)期終于臨近了。

考慮到李靜三十六歲的年齡，又是雙胞胎，自然分娩的風(fēng)險太大。

醫(yī)生在和他們商量后，最終決定進行剖腹產(chǎn)。

手術(shù)定在了第二天上午九點。

手術(shù)前的那個晚上，夫妻倆誰也睡不著。

他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沒有太多的話語，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手心里傳來的激動和緊張。

他們憧憬著孩子們的長相，是像爸爸多一點，還是像媽媽多一點。

他們討論著孩子們的名字，男孩叫什么，女孩叫什么。

這一夜，漫長而又短暫。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李靜就被護士推進了手術(shù)準備室。

張誠穿著無菌服，一路陪同到手術(shù)室門口。

那扇厚重的、冰冷的門，即將把他們暫時隔開。

“別怕，我就在外面等你?！睆堈\的眼眶紅紅的，聲音有些哽咽。

李靜對他虛弱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門，緩緩關(guān)上。

張誠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手術(shù)室內(nèi)，是另一番景象。

明亮的無影燈，冰冷的金屬器械，穿著綠色手術(shù)服的醫(yī)生和護士們，一切都顯得那么專業(yè)而冷靜。

麻醉師溫和地讓李靜側(cè)躺，蜷縮成蝦米的形狀。

冰冷的針頭刺入脊椎，一股涼意瞬間傳遍全身。

很快，她的下半身就失去了知覺。

一塊綠色的無菌布，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到手術(shù)的過程，只能聽到器械碰撞的叮當聲和醫(yī)生們的低聲交談。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

李靜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她努力地想著自己和張誠的過去，想著即將見面的孩子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感覺到腹部一陣強烈的推擠和拉扯。

緊接著，一聲響亮、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在手術(shù)室里猛然響起。

“哇——！”

那聲音，像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樂。

李靜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是個男孩，七斤一兩，很健康！”一名護士興奮地說道。

醫(yī)生們繼續(xù)著手里的工作。

又過了大概兩分鐘，又是一陣拉扯感。

“哇——！”

第二聲啼哭響起，比第一聲還要洪亮。

“這個是妹妹，六斤八兩，恭喜恭喜！龍鳳胎，真是好福氣！”

護士把兩個剛剛清理干凈的小家伙，用襁褓包好，抱到了李靜的頭旁邊。

“快看看你的寶寶?！?/p>

李靜費力地側(cè)過頭。

兩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小臉蛋，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她身邊。

他們的眼睛緊緊閉著，小嘴巴卻在不停地蠕動。

這就是在她肚子里待了九個多月的寶貝。

是她和張誠盼了整整八年的心肝。

她伸出手指，想要觸碰一下他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虛弱得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幸福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之前所受的一切苦，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了。

主刀醫(yī)生看了一眼生命體征監(jiān)測儀，各項數(shù)據(jù)都很平穩(wěn)。

他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這是一臺非常成功的手術(shù)。

高齡產(chǎn)婦，雙胞胎，母子平安，龍鳳呈祥。

他對手術(shù)室里的其他人說：“好了，今天是個好日子。”

護士們也紛紛表示祝賀，手術(shù)室里的氣氛一片祥和。

兩個新生兒的阿普加評分都是滿分，確認無誤后，被護士抱了出去，準備送到嬰兒房觀察。

主刀醫(yī)生開始進行最后的清理和檢查工作。

一切都確認無誤。

子宮收縮良好，沒有異常出血。

他拿起持針器和縫合線，準備開始進行最常規(guī)的腹部縫合。

這是一個手術(shù)的收尾階段，通常也是最放松的時候。

他熟練地夾起縫合針，對身邊的助手輕松地說道：“好了，準備收尾了，今天可以早點去吃飯。”

助手也笑著點了點頭。

無影燈下，那枚泛著寒光的彎針，緩緩地朝著李靜打開的腹部靠近。

一切，似乎都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就在針尖即將觸碰到皮膚，只差不到一公分的瞬間。

一直閉著眼睛，因為麻藥和虛弱而昏昏欲睡的李靜，身體猛地一顫。

她突然用盡了全身最后一絲力氣，臉色蒼白地嘶喊出聲。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