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屁股那里好痛?!?/strong>
“哪里痛?是不是白天不乖,讓媽媽看看?”
他卻瞬間繃緊了身體,緊緊捂住那個部位,委屈地搖著頭。
那一刻,她看著兒子眼中從未有過的恐懼和抗拒,一種冰冷的、不祥的預感,毫無征兆地攥住了她的心臟。
01
這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周三傍晚。
窗外的天空,正由一種深邃的寶藍色,緩緩沉淀為濃稠的墨色。
城市蘇醒了,無數(shù)盞燈火次第亮起,像撒了一把碎金在黑色的天鵝絨上。
李靜關(guān)掉了廚房的抽油煙機,將最后一盤菜端上餐桌。
丈夫張偉還在外地出差,要周末才能回來。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和五歲的兒子,小宇。
晚飯是小宇最愛的番茄炒蛋和可樂雞翅。
他吃得小嘴油乎乎的,像一只貪吃的小貓。
李靜一邊給他擦嘴,一邊笑著聽他嘰嘰喳喳地講述著今天在幼兒園發(fā)生的趣事。
“媽媽,今天王老師表揚我了,說我的畫是畫得最好的!”
“是嗎?我的寶貝真棒!”
“她還獎勵了我一朵小紅花呢!”
小宇得意地挺起小胸膛,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快樂。
李靜的心里,像被溫水浸泡著,柔軟而溫暖。
一整天工作的疲憊,在兒子清脆的笑聲里煙消云散。
吃完飯,休息了片刻,就到了每天的洗澡時間。
浴室里很快彌漫起溫暖濕潤的水汽,鏡子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霧。
黃色的燈光下,一切都顯得朦朧而溫馨。
浴缸里放滿了溫水,李靜滴了幾滴寶寶沐浴露,水面上立刻浮起一層綿密的泡沫。
她把那只經(jīng)典的小黃鴨玩具扔進水里。
小宇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脫掉衣服,小心翼翼地邁進了浴缸。
“媽媽,你看,小鴨子在游泳!”
“是啊,它在等你跟它一起玩呢。”
母子倆的笑聲在小小的空間里回蕩,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譜成一首最動聽的家庭交響曲。
李靜拿著柔軟的毛巾,仔細地幫小宇擦拭著后背、胳膊和脖頸。
小宇的皮膚白皙又滑嫩,像上好的牛奶布丁。
她能感受到兒子身體里傳來的蓬勃的生命力。
這個小小的生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藏。
她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洗澡的過程充滿了嬉鬧。
小宇會調(diào)皮地用手捧起水,潑向李靜的臉。
李靜則假裝生氣地瞪他一眼,然后用更多的泡沫“攻擊”他。
“好啦好啦,要起來了,不然要著涼了?!?/p>
李靜笑著制止了這場泡沫大戰(zhàn)。
她拔掉浴缸的塞子,水位緩緩下降。
她拿起一條寬大柔軟的浴巾,將小宇從水里抱了出來,像包裹一件稀世珍寶一樣,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一切看起來,都和過去一千多個日夜里發(fā)生的一模一樣。
然而,就在她準備給小宇擦干身體,穿上他最喜歡的奧特曼睡衣時,風波乍起。
小宇突然皺起了小小的眉頭,肉嘟嘟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痛苦神情。
他奶聲奶氣地、有些猶豫地開口了。
“媽媽,我屁股那里好痛?!?/p>
李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她第一反應是孩子在撒嬌,或者只是想多玩一會兒。
她笑著,用指尖輕輕刮了一下兒子的鼻子。
“怎么啦?是不是今天在幼兒園不乖,被老師批評打屁股了?”
這只是一句玩笑話。
她知道小宇所在的幼兒園是明令禁止體罰的。
然而,小宇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順著她的話跟她打鬧。
他委屈地搖了搖頭,小嘴癟著,眼眶里開始有淚水在打轉(zhuǎn)。
“沒有,就是痛?!?/p>
看到兒子這副模樣,李靜心底那根名為“母親”的敏感神經(jīng),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一絲細微的不安,開始在心湖里泛起漣漪。
“好了好了,不哭,讓媽媽看看是哪里痛?!?/p>
她柔聲哄著,將小宇抱到臥室柔軟的大床上,讓他趴好。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著他的浴巾。
柔和的床頭燈光下,她仔仔細細地檢查著兒子說疼痛的部位。
然而,那里光滑如初。
沒有紅腫。
沒有淤青。
更沒有任何擦傷或者破皮的痕跡。
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李靜更加困惑了。
她輕輕地按了按周圍的皮膚。
“是這里嗎?”
小宇搖搖頭。
“那這里呢?”
小宇還是搖搖頭。
他太小了,對于疼痛的定位非常模糊,只能用小手指著一個大概的范圍。
“就是……就是里面一點點痛?!?/p>
他的表達含糊不清,這讓李靜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小宇,你再好好想想,今天是不是在哪里磕到了?或者撞到了?”
她試圖引導他回憶。
小宇努力地想了想,最后還是迷茫地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媽媽,好痛,我不想穿褲子?!?/p>
他開始抗拒穿睡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這下,李靜心里的不安,如同被風吹動的火苗,開始迅速蔓延。
她不是一個神經(jīng)質(zhì)的母親,但兒子的每一絲反常,都足以讓她草木皆兵。
孩子的表達是最直接的。
如果不是真的難受,他不會哭得這么傷心。
各種各樣的猜測,不受控制地在她腦海里翻滾。
是洗澡水太熱燙到了?不可能,她每次都試過水溫。
是褲子太硬磨到了?也不像,她給兒子買的都是最柔軟的純棉材質(zhì)。
是皮膚過敏?可為什么偏偏是那個位置?
還是……長了什么東西?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了她一下。
她不敢再往下想。
她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可以憑借自己的經(jīng)驗來判斷和忽略的小事。
她必須立刻帶他去醫(yī)院。
沒有任何猶豫,李靜當機立斷。
她找來一件最寬松柔軟的連體睡衣,小心翼翼地幫小宇穿上,盡量避免觸碰到他喊痛的部位。
然后,她抓起沙發(fā)上的手機和鑰匙,甚至來不及換掉自己身上的家居服,就抱著兒子沖出了家門。
樓道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又在她身后寂滅。
夜風有些涼,吹在李靜的臉上,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她將兒子緊緊地抱在懷里,能感覺到他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她的心,也跟著一揪一揪地疼。
“寶寶別怕,媽媽帶你去看醫(yī)生,馬上就不痛了?!?/p>
她在安慰兒子,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用最急促的語氣報出了最近的市兒童醫(yī)院的名字。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她懷里滿臉淚痕的孩子,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踩下了油門。
車窗外,城市的霓虹飛速倒退,像一條條被拉長的、絢爛的光帶。
可李靜無心欣賞。
她的全世界,此刻只剩下懷里這個小小的、正在承受痛苦的孩子。
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
02
深夜的兒童醫(yī)院急診室,永遠是一個不會沉睡的地方。
燈火通明的大廳里,充滿了各種嘈雜的聲音。
孩子的哭鬧聲,家長的安撫聲,護士叫號的聲音,儀器發(fā)出的滴滴聲……交織成一曲充滿了焦慮與疲憊的交響樂。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藥物混合的獨特氣味。
這種氣味,讓李靜的神經(jīng)繃得更緊了。
她抱著小宇,在掛號窗口排隊,繳費,然后在大廳的塑料椅子上坐下,等待叫號。
小宇或許是哭累了,或許是感受到了醫(yī)院里緊張的氣氛,此刻已經(jīng)不再大聲哭鬧,只是安靜地把頭埋在媽媽的懷里,小聲地哼唧著。
李靜緊緊地抱著他,感覺每一分鐘的等待,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她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家長和孩子。
那個年輕的爸爸,正抱著一個額頭上貼著退熱貼的女兒,焦急地來回踱步。
那個白發(fā)蒼蒼的奶奶,正給一個胳膊上打著石膏的小孫子,小心翼翼地喂著水。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同樣的擔憂和疲憊。
原來,為人父母,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擔心。
“37號,李宇,請到3號診室就診?!?/p>
廣播里終于傳來了兒子的名字。
李靜像是聽到了天籟之音,猛地站起身,抱著兒子快步走向診室。
診室里坐著一位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花白的老醫(yī)生。
他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神情看起來有些嚴肅,但眼神卻很溫和。
他的面前,擺著一個已經(jīng)用得有些陳舊的保溫杯。
“醫(yī)生,您快幫我看看我兒子!”
李靜一進門,就用一種急促而又有些混亂的語言,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老醫(yī)生并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那種沉穩(wěn)的氣場,莫名地讓李靜狂跳不止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等李靜說完,老醫(yī)生才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走到小宇面前,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小朋友,不要怕,讓爺爺看看是哪里不舒服,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輕柔,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小宇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眼前的白大褂爺爺,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醫(yī)生,他就是說屁股那里痛,但是我看了,什么都沒有?!?/p>
李靜在一旁補充道,語氣里充滿了無助和困惑。
老醫(yī)生沒有急于下結(jié)論。
他先是溫和地安撫了小宇的情緒,讓他放松下來。
然后,他戴上一次性的醫(yī)用手套,開始進行非常仔細的身體檢查。
他先是讓小宇站著,檢查了脊椎和盆骨。
然后又讓他趴在檢查床上。
他的動作非常輕柔,但表情卻隨著檢查的深入,變得越來越凝重。
李靜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死死地盯著醫(yī)生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表情的變化。
她看到,醫(yī)生的眉頭,在某個瞬間,非常明顯地鎖了一下。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被她精準地捕捉到了。
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整個診室里,安靜得可怕。
只剩下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單調(diào)的“滴答”聲。
那聲音,像一記記小錘,不輕不重地敲在李靜已經(jīng)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上。
檢查似乎比預想的要久。
老醫(yī)生的神情,也從最初的溫和,逐漸轉(zhuǎn)為一種李靜看不懂的嚴肅和深沉。
老醫(yī)生先是進行了常規(guī)的外部觀察。
他用手指輕輕地、一寸一寸地按壓著小宇所指的疼痛區(qū)域。
正如李靜所說,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
皮膚的顏色、溫度,一切正常。
他似乎排除了某種外科急癥的可能性。
李靜剛想松一口氣,卻看到老醫(yī)生轉(zhuǎn)身從醫(yī)療柜里,拿出了一個帶有光源的小巧的檢查鏡。
看到那個泛著金屬冷光的器械,李靜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媽媽……”
小宇也有些害怕,回頭向她投來求助的目光。
“沒事的寶寶,讓醫(yī)生爺爺看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李靜強作鎮(zhèn)定地安撫著兒子。
老醫(yī)生讓李靜幫助小宇側(cè)過身,保持一個蜷縮的姿勢。
他打開了檢查鏡的光源。
一束明亮而集中的光,照亮了那個隱秘的部位。
醫(yī)生的動作依舊很輕柔。
但他湊近的那個瞬間,李靜看到,他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那不再是一閃而過。
而是一個深深的、清晰的川字。
他甚至一度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他就那樣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仿佛在確認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的發(fā)現(xiàn)。
他的呼吸,似乎也變得比剛才沉重了一些。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了。
診室里死一般地寂靜。
李靜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音,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想開口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一種巨大的、未知的恐懼,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這十幾秒鐘,對她而言,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老醫(yī)生緩緩地直起了身。
他關(guān)掉了檢查鏡的光源,將它放回托盤里。
那金屬碰撞發(fā)出的清脆聲響,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緩緩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摘下了那雙乳膠手套。
然后,他轉(zhuǎn)身將手套扔進了墻角的黃色醫(yī)療垃圾桶里。
垃圾桶的蓋子自動翻開又合上,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悶響。
他做完這一切,并沒有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也沒有去看電腦上的病例。
他就站在那里,沉默著。
李靜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她寧愿醫(yī)生告訴她一個壞消息,也好過此刻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終于,老醫(yī)生轉(zhuǎn)過身來。
他抬起頭,眼鏡片后的那雙眼睛,目光如炬,像兩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直直地看向滿臉惶恐的李靜。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刻意壓低了,卻像一把沉重的鐵錘,一字一句地,狠狠砸在李靜的心上。
他說:
“孩子的身體問題不大?!?/p>
李靜聽到這句話,全身緊繃的肌肉本能地一松,剛要長長地舒一口氣。
然而,醫(yī)生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瞬間墜入了萬丈深淵。
“但我建議你現(xiàn)在立刻報警!”
李靜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著醫(yī)生,完全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醫(yī)生看出了她的震驚和迷茫,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和堅定,他幾乎是重復了一遍,加重了語氣。
“相信我,這不是小事,趕緊報警!”
03
“報……報警?”
李靜的聲音顫抖著,幾乎無法發(fā)出完整的音節(jié)。
她的大腦徹底宕機了,完全無法將“看病”和“報警”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
是醫(yī)生搞錯了什么嗎?
還是自己聽錯了?
“醫(yī)生,您……您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報警?我兒子他到底怎么了?”
她語無倫次地追問著,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老醫(yī)生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將聲音放得更低,也更嚴肅了。
“這位家長,你先冷靜下來。我再說一遍,孩子的身體,從醫(yī)學角度上講,沒有大礙,只是一點皮外傷。但是,”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造成這種傷口的原因,絕對不正常?!?/p>
“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