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咸陽宮的梁柱上還掛著去年臘祭時的獸首,銅銹在燭火里泛著青黑。
始皇帝靠在鋪著貉裘的御座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他親政那年,呂不韋送的,玉髓里的血絲如今沉得像陳年的血痂。
內(nèi)侍趙高輕手輕腳進來,捧著個陶甕,甕口飄出草藥的苦香:“陛下,太醫(yī)院新熬的‘固本湯’,加了隴西來的枸杞?!?br/>始皇帝沒睜眼,喉間發(fā)出一聲悶響,像被痰堵住。
三個月前在梁山宮,他不過是登樓望了眼山下的車隊,就突然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染開的血點子,比御案上的朱砂還艷。
太醫(yī)令跪在地上磕破了頭,說“陛下春秋鼎盛,不過是偶感風寒”,可誰都知道,這具統(tǒng)御六合的身子,已經(jīng)開始朽了。
殿外傳來木屐踏地的聲響,急促又帶著遲疑。
徐福來了。
這個齊地來的方士,穿著身洗得發(fā)白的皂色道袍,袖口還沾著些海沙——去年他率船隊出海尋仙藥,回來時就這樣,說在海上遇了“巨鮫”,船差點被掀翻。
“臣……參見陛下?!毙旄5穆曇舭l(fā)顫,膝蓋重重磕在金磚上,“臣有辱使命,未能求得仙藥?!?br/>始皇帝終于掀開眼,渾濁的眼珠盯著他:“巨鮫?”
“是,”徐福的頭埋得更低,幾乎要碰到地面,“那鮫魚大如樓船,口吐云霧,臣等持弩箭射之,竟不能傷……”
“朕信你?!笔蓟实弁蝗淮驍嗨?,聲音啞得像磨盤在轉(zhuǎn),“你要什么?”
徐福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又迅速掩去:“臣……需童男童女三千,工匠百工,五谷種子,還有……強弩手百人。仙山有仙人守護,需誠意,亦需武力。”
殿內(nèi)靜得能聽見燭花爆開的輕響。
趙高的臉白了,偷偷拽了拽徐福的衣擺——三千童男童女,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關中去年才遭了蝗災,百姓本就怨聲載道。
始皇帝卻笑了,笑聲里帶著痰音:“準。”
他伸出手,指著御案上那卷《山海經(jīng)》,書頁被翻得卷了邊:“蓬萊、方丈、瀛洲,朕要那不死藥。你若帶回,朕封你為‘真人’,食邑萬戶?!?br/>徐??念^如搗蒜,額頭撞在金磚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瑯琊港的風,比咸陽的更烈。
三月的海水還是涼的,泛著青灰色,三百艘樓船泊在港里,帆布被風吹得鼓鼓的,像一群展翅的鵬鳥。
童男童女們穿著新做的麻布衣裳,站在跳板上,小臉凍得通紅。
有個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懷里緊緊抱著個布偶——是她娘連夜縫的,布偶臉上用黑線繡了雙眼睛,像兩顆黑豆。她娘說:“到了仙島,把布偶埋在土里,就能長出吃不完的麥餅?!?br/>徐福站在主艦的甲板上,望著碼頭上送行的人群。
他的妻子也在里面,穿著件舊襦裙,懷里抱著剛滿周歲的兒子。她沒哭,只是望著他,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活著回來”。
徐福別過頭,不敢再看。
他知道自己回不來了。
去年出海,他根本沒見到什么“巨鮫”,只在黃海深處遇見幾頭鯨魚,遠遠看著像座會移動的島。他在海上漂了八個月,靠捕魚和島上的野果活命,最遠到過一片黑黢黢的陸地,岸上有土著人舉著石斧沖他們喊,說的話一句也聽不懂。
哪有什么仙藥?
始皇帝要長生,可這世上,哪有長生不死的人?
他不過是怕死——怕尋不到仙藥被砍頭,更怕尋到了仙藥,被始皇帝當成“知道秘密的隱患”滅口。
帶著這些孩子和工匠走,去那片黑黢黢的陸地,或許才是唯一的活路。
咸陽宮的石碑又添了道刻痕。
那是始皇帝讓人立的,就立在阿房宮前,每天派小內(nèi)侍刻一道,記著徐福走了多少天。
刻到第一百二十天,始皇帝的左手開始抖。
拿不起筆,握不住劍,連吃飯時夾菜的玉箸都能掉在地上。
他把自己關在寢殿里,不許人靠近,只留著那柄滅六國時用的青銅劍。
劍身已經(jīng)有了銹跡,可他還是每天摩挲,從劍鐔摸到劍尖,像在撫摸那些被他踩在腳下的亡魂——韓王安、趙王遷、魏王假……他們都死了,死在他的劍下,可現(xiàn)在,他也要步他們的后塵了。
“陛下,瑯琊來報,說徐福的船隊……往東邊去了。”趙高跪在門外,聲音比蚊子還輕。
殿內(nèi)沒動靜。
過了半晌,才傳來始皇帝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從很遠的地方來:“東邊?”
“是,漁民說,看見樓船的帆往日出的方向去了,沒回頭。”
“呵?!?br/>一聲笑,像破風箱在拉。
始皇帝突然把劍扔了出去,劍砸在門上,發(fā)出刺耳的響聲,劍穗上的流蘇散了,飄落在地。
“他騙朕……”
聲音里帶著哭腔,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誰能想到,這個掃六合、焚詩書、筑長城的鐵血帝王,也會有這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