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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你看看你，像話嗎？為了那點錢，你非要把這個家拆了才甘心？”電話那頭，兒子張偉的聲音充滿了壓抑的怒火。

我靠在沙發(fā)上，端著一杯上好的龍井，不以為然地回道：“什么叫拆家？我這是新思想，新活法！再說了，這事我跟你媽商量過了，她自己都同意了！”

“她那是同意嗎？她那是……她那是被你氣得說不出話了！”兒子在那頭幾乎是吼了出來。

我懶得再跟他爭辯，直接掛了電話。

當時的我，只覺得全家都不理解我的“前衛(wèi)”，哪里想得到，僅僅一年之后，會讓我連后悔的資格都沒有。

01

我叫張建國，今年六十歲，剛剛從一個效益不錯的國企光榮退休。我這輩子，不說功成名就，也算得上是單位里的風云人物。從一個普通的技術員，一步步干到總工程師的位置，手底下管著一個部門，受人尊敬，說話有分量。我這人好面子，也確實有面子。退休手續(xù)辦下來的那天，財務把退休金的數(shù)額給我看，白紙黑字，每個月，一萬塊。

這個數(shù)字，像一劑強心針，讓我整個人都挺拔了起來。在那個年代的朋友圈里，這絕對是值得炫耀的資本。

那天晚上，我特意讓老伴王秀蓮多炒了兩個我愛吃的菜，一盤油汪汪的紅燒肉，一盤干煸四季豆，還開了瓶兒子上次拿回來的好酒。一家三口，難得坐得這么齊整。

酒過三巡，我臉頰微熱，感覺時機差不多了。我清了清嗓子，把那張退休金核定單“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中央。

“看看，從下個月開始，這就是我的收入?！蔽艺Z氣里帶著藏不住的得意。

兒子張偉探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挺好啊，爸，這下您可算能好好歇歇了?！?/p>

王秀蓮也湊過來看，她看得很慢，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數(shù)，然后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一萬塊呢，不少了，這下咱家日子就更寬裕了?！?/p>

我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是啊，不少了。”我呷了口酒，慢悠悠地把話鋒一轉(zhuǎn)，“秀蓮，你的退休金，我記得是兩千，對吧？”

王秀蓮愣了一下，點點頭：“嗯，廠里效益不好，我又是內(nèi)退，就這么多了?！?/p>

她以前在紡織廠上班，后來為了照顧上學的兒子和我，加上廠子效益下滑，就提前辦了內(nèi)退。那點錢，確實不夠看。

我看著她，又看了看兒子，正式拋出了我醞釀已久的想法：“我覺得，咱們家的生活方式，也該改改了?！?/p>

飯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了一下。兒子不解地問：“爸，什么意思？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

“好什么好？”我把酒杯重重一放，“你們年輕人不懂。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講究獨立，講究個人價值。我呢，退休金一萬，你媽呢，退休金兩千。這差距擺在這兒。以前我上班，工資卡都交給你媽，那是沒辦法，沒時間管家?，F(xiàn)在不一樣了，我們都退休了，都是獨立的個體，經(jīng)濟上，必須分得清清楚楚?！?/p>

王秀蓮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我沒理會她的表情，繼續(xù)高談闊論：“我的想法是，從下個月開始，咱們家實行AA制?！?/p>

“AA制？”兒子張偉的聲音陡然拔高，滿臉的不可思議，“爸，您沒喝多吧？您跟我媽AA制？你們可是一輩子的夫妻！”

“夫妻怎么了？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被兒子的質(zhì)疑激起了一股火氣，聲音也大了起來，“我這是為了你媽好！你想想，她一個月就兩千塊錢，我一萬。以后我要是買個幾千塊的鏡頭，出去旅個游，她心里能平衡嗎？她肯定覺得我亂花錢，心里不舒服。現(xiàn)在AA了，我花我的，她花她的，誰也別管誰，誰也別占誰便宜，這叫互相尊重！這才是新時代老年人的活法！”

我把這套歪理說得理直氣壯，仿佛自己是站在時代前沿的先驅(qū)。

“爸！那不一樣！媽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她要不是為了照顧我跟您，她能那么早內(nèi)退嗎？她的退休金里，有您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兒子氣得臉都紅了。

“你少給我上綱上線！”我最煩兒子這副說教的樣子，“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一碼歸一碼！總之，這個家，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了算！從下個月起，家里的水電煤氣、物業(yè)費，我算過了，大概一千塊，我們一人一半，我每個月給你媽轉(zhuǎn)五百。至于吃飯，我在家吃，按天給你媽伙食費，一天三十，標準不低了吧？剩下的錢，她想買什么買什么，我絕對不干涉。我的錢，也請你們別干涉。我要去發(fā)展我的興趣愛好，攝影、釣魚、跟老朋友聚餐，我不想再被這些家庭瑣事綁住手腳?！?/p>

我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感覺無比暢快，仿佛掙脫了某種束縛。

整個過程中，王秀蓮一句話都沒說。她只是沉默地聽著，眼神從最初的錯愕，慢慢變成了一種我看不懂的深沉的失望。最后，當我和兒子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她忽然開了口，聲音很輕，但異常清晰。

“行?！?/p>

就一個字。

我和兒子都停了下來，看向她。

她沒有看我，而是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飯碗，又說了一遍：“你要是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

她的平靜，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讓我心里咯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但我很快就把這種不踏實歸結(jié)為她的“理虧”和“無奈接受”。你看，她自己都同意了，這不就說明我的方案是合理的嗎？

那頓飯不歡而散。兒子氣沖沖地走了，王秀蓮默默地收拾著碗筷，我則回到我的書房，關上門，開始在網(wǎng)上瀏覽起了昂貴的單反相機型號，心里充滿了對“自由生活”的向往。

從那天起，我和王秀蓮，這對生活了快四十年的夫妻，就在同一個屋檐下，開始了合租室友般的生活。

02

AA制生活的第一天，我起得很早，精神煥發(fā)。當我洗漱完畢，王秀蓮已經(jīng)做好了早餐，小米粥，煮雞蛋，還有一碟小咸菜。

我坐下來，從錢包里抽出十塊錢，放在她面前：“今天的早飯錢?！?/p>

她正在擦桌子的手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沒說話，把錢收了起來。

那一刻，我心里其實有點別扭，但馬上又被一種“規(guī)則建立者”的自豪感所取代。我認為這是走向“現(xiàn)代家庭關系”的第一步。

吃完飯，我拿著新買的、花了我將近兩萬塊的單反相機出了門。我加入了社區(qū)的老年攝影協(xié)會，和一群志同道合的老哥們兒背著“長槍短炮”，到處去采風。今天去公園拍荷花，明天去郊區(qū)拍日出，不亦樂乎。中午，我們就在外面找個像樣的館子，點幾個好菜，喝點小酒，聊聊相機參數(shù)，吹吹牛，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晚上回到家，王秀蓮已經(jīng)做好了飯。我照例把三十塊錢的伙食費放在餐桌上。她做的菜依舊很可口，但似乎少了點什么。我以前最愛吃的紅燒肉、糖醋排骨，漸漸從餐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清淡的蔬菜、蒸魚或者豆腐。我問過一次，她只是淡淡地說：“我最近血脂有點高，醫(yī)生讓吃清淡點。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去外面買?！?/p>

我碰了個軟釘子，心里不舒服，但轉(zhuǎn)念一想，AA制不就是這樣嗎？她花她的錢，當然要做她自己喜歡吃的。于是我也不再多問，有時候饞了，就自己下館子解饞。

我的退休生活，在最初的幾個月里，確實如我所愿。我的攝影技術在老哥們兒的吹捧下日益“精進”，朋友圈里每天都更新著風光大片和美食照片，引來一片點贊和羨慕。每次回家，我把書房門一關，導入照片，在電腦上精心修改，或者泡上一壺好茶，看一部老電影，感覺自己像個脫離了凡俗的雅士。

我覺得自己成功地將生活和“瑣碎”剝離開來。我和王秀蓮的交流變得極少，除了每天交伙食費，和每月初轉(zhuǎn)賬五百塊的水電煤氣費，我們幾乎不說多余的話。她不問我去了哪里，我也不關心她做了什么。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在這個家里各自延伸。

但時間長了，新鮮感褪去后，一種莫名的空虛和孤獨感開始像青苔一樣，悄無聲息地在我心里蔓延。

老哥們兒的聚會，每次到點就散了，一個個都急著回家。“老婆子做好飯等著呢”“得回去給孫子輔導作業(yè)了”，他們都有著明確的歸途。只有我，磨磨蹭蹭不想回家，因為我知道，那個家雖然有個人，但她并不“等”我。

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客廳，打開巨大的電視，里面的聲音再熱鬧，也傳不進心里。我開始懷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我一回家，王秀蓮總會迎上來說：“回來了？累不累？飯馬上就好?！比缓缶褪秋堊郎?，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今天菜市場的菜價，鄰居家的閑事，雖然我覺得煩，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才是家的聲音。

我開始下意識地觀察起王秀蓮。我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因為錢少而過得緊巴巴或者愁眉苦臉。恰恰相反，她的生活，似乎比我還要精彩。

AA制開始后，她消沉了大概半個月。那半個月里，她話很少，也不怎么出門。但半個月后，她像換了個人。她開始認真地“盤活”她那兩千塊錢的退休金。

她去菜市場的次數(shù)更多了，但不再是匆匆買完就回，而是和那些菜販子、和同樣買菜的老太太們聊得熱火朝天。她總能用最少的錢，買到最新鮮的食材。我好幾次看到她提著菜回來，臉上帶著一種收獲的滿足感。

然后，她報名了社區(qū)免費的老年大學，一開始是營養(yǎng)餐搭配課，后來又加報了一個手工編織班。她的生活一下子被填滿了。

周一、周三上午學做菜，周二、周四下午學編織。她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她學會了做各種我見都沒見過的健康點心，什么南瓜糕、紫薯餅，雖然用的都是便宜的食材，但做得精致又好看。她不再只做清淡的素菜，而是按照營養(yǎng)課上學的，葷素搭配，色彩鮮艷。當然，這些都是做給她自己的。有時候她做得多了，會客氣地問我一句：“我今天做的這個雜糧飯，你要不要嘗點？”

我為了我那點可憐的自尊，總是擺擺手：“不用了，我等下出去吃?！?/p>

其實我心里，饞得不行。

她的手工編織更是學得有模有樣。她手巧，很快就成了班上的佼佼者。她用那些五顏六色的毛線，織出了一件件精巧的小東西——小巧的帽子、可愛的虎頭鞋、溫暖的手套。她把這些作品發(fā)在她的朋友圈里，她的那些老姐妹、老同事都搶著要。后來，甚至有人專門找她“訂購”，要給自家即將出生的孫子孫女準備。她也不收錢，就當個人情往來。

她的世界，以一種我完全沒預料到的方式，變得熱鬧非凡。

我們家的陽臺，以前是我倆共用的?，F(xiàn)在，被她明確地劃分了區(qū)域。一邊晾著我的襯衫和褲子，另一邊，則掛滿了她洗得干干凈凈、散發(fā)著陽光和皂角香味的衣服，有時候還會掛著她剛?cè)竞玫牟噬€。

我開始感到一種強烈的失落和被排斥感。我的“瀟灑”，是靠一萬塊的退休金堆砌出來的，一旦不花錢，我就只剩下孤獨。而她的“精彩”，卻是用兩千塊錢，從最平淡的生活里創(chuàng)造出來的。她有了新的社交圈，新的興趣，新的價值感。而我，除了那點退休金，好像什么都沒有了。

這種煩躁的情緒，在兒子兒媳宣布了一個消息后，達到了頂峰。

那是一個周末，兒子和兒媳帶著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補品回來看我們。但那些東西，都是直接遞到王秀蓮手里的。

“媽，這是給您買的。您最近好像都瘦了。”兒媳小雅親熱地挽著王秀蓮的胳膊。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吃飯的時候，兒媳有些羞澀又有些興奮地宣布：“爸，媽，我……我懷孕了?！?/p>

我一聽，頓時大喜過望，一拍大腿：“真的？太好了！老張家有后了！”

我的第一反應，依然是錢。我立刻從錢包里掏出一沓錢，得有兩千塊，遞給兒媳：“小雅，拿著，爸給你的營養(yǎng)費！想吃什么就買什么，別省著！”

然而，兒媳和小雅對視了一眼，并沒有接。小雅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把我的手推了回去：“謝謝爸，真的不用。媽……媽已經(jīng)都給我安排好了。”

我愣住了。

只聽王秀蓮不緊不慢地對兒媳說：“小雅，我跟你爸說了AA制。他的錢是他的，咱們家的事，我來就行。我那營養(yǎng)課不是白上的，回頭我給你列個單子，從現(xiàn)在到生，每個月該吃什么，怎么吃，我都給你寫清楚。保證孩子健康，你還不長胖?！?/p>

兒媳一聽，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太好了媽！我正愁這個呢！網(wǎng)上說的五花八門，都不知道聽誰的。還是您最靠譜！”

兒子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有媽在，我們放心?！?/p>

他們?nèi)齻€人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了孕期注意事項，從葉酸要吃到什么時候，到哪家醫(yī)院的產(chǎn)科最好。我，這個準備豪擲千金的爺爺，手里攥著那兩千塊錢，像個傻子一樣坐在旁邊，一句話也插不上。

我感覺自己不是這個家的長輩，而是一個準備隨時“付費”的客戶。他們需要的，似乎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錢。但此刻，他們連我的錢都禮貌地拒絕了。

我第一次，對我那套“AA制”理論，產(chǎn)生了動搖。我好像，不僅跟妻子AA了金錢，還無意中，AA掉了親情、參與感，以及我在這個家里，本該擁有的位置。

03

兒媳懷孕的日子，過得飛快。

這一年里，我們家的格局發(fā)生了更加微妙的變化。王秀蓮幾乎成了兒子那個小家的“后勤總指揮”。

她每周都會去兒子家兩三次，每次都提著大包小包。有時候是她按照營養(yǎng)食譜燉好的湯，有時候是她從早市上精挑細選出來的新鮮水果和蔬菜。她不再問我吃不吃，甚至很多時候，她做飯只做她一個人的量，因為她要去兒子家吃。

我一個人守著這個大房子，越來越感到冷清。攝影協(xié)會的老哥們兒也漸漸咂摸出味兒來了，有人半開玩笑地問我：“老張，最近怎么老是一個人??？嫂子呢？”

我打著哈哈：“她忙，忙著帶孫子呢?！逼鋵嵞菚r候?qū)O女還沒出生，但我只能這么說，來掩飾我家庭生活里的那份尷尬。

我引以為傲的退休金，除了給我換來了一堆昂貴的器材和一沓餐廳發(fā)票外，沒能給我?guī)砣魏螌嵸|(zhì)性的快樂。我甚至開始嫉妒王秀蓮。

我嫉妒她每天都有事可做，有目標，有期待。我嫉妒她和兒子兒媳之間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我嫉妒她陽臺上晾著的那些小小的、可愛的嬰兒衣服。

那些衣服，是這場家庭大戲里最直觀的道具。王秀蓮把她所有的愛和期待，都織進了那一針一線里。她用最柔軟的棉線，給未出生的孫女織了好多頂小帽子，縫了好多雙小布鞋，還有幾件漂亮的小毛衣。每一件，都精致得像藝術品。

她把那些洗干凈的小衣服、小被子，一件件晾在陽光下，陽臺上充滿了陽光和嬰兒洗衣液混合的、溫暖又好聞的味道。

我好幾次想?yún)⑴c進去。我從商場里買回最貴的進口嬰兒床、最高級的嬰兒車，花了好幾千。我把它們組裝好，得意地請王秀蓮來看。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說：“挺好的。不過小雅說了，孩子小，先跟他們睡，暫時用不上?！?/p>

我又去買了各種昂貴的進口奶粉和補品，堆在客廳。

王秀蓮看到了，也只是說：“小雅打算母乳喂養(yǎng)，醫(yī)生也建議。這些，可能都用不上?！?/p>

我的所有努力，都像打在空氣里，無聲無息，毫無作用。我感覺自己在這個家里，徹底成了一個多余的人。我唯一的角色，似乎就只剩下在孫女出生的那天，封一個大大的紅包。

好，既然你們都覺得只有這個最實際，那我就給你們一個最大的。我暗暗憋著一股勁，去銀行取了兩萬塊現(xiàn)金，用一個嶄新的大紅包封好。我心想，等孩子出生那天，我把這個紅包一拿出來，看你們還怎么說。錢，才是一切的底氣。

預產(chǎn)期越來越近，家里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王秀蓮干脆搬到了兒子家去住，說那邊方便照顧。

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第一次嘗試著自己做飯，結(jié)果不是鹽放多了就是燒糊了。最后只能頓頓叫外賣。吃著那些油膩的快餐，我想起了王秀蓮做的那些清淡又可口的家常菜，心里五味雜陳。

那天下午，我正在書房里對著一堆照片發(fā)呆，兒子的電話來了，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興奮：“爸！生了！小雅生了！是個女孩，六斤八兩，母女平安！”

我“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心臟“咚咚咚”地狂跳。當爺爺了！我當爺爺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孤獨和失落都被巨大的喜悅沖散了。我掛了電話，手忙腳亂地換上最好的衣服，對著鏡子梳了梳本就不多的頭發(fā)，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準備已久的、沉甸甸的兩萬塊紅包放進內(nèi)側(cè)口袋。我又檢查了一遍我早就買好的那些高級燕窩、海參，裝在一個氣派的禮盒里。

我懷著一種即將登臺領獎般的激動心情，開車趕往醫(yī)院。路上，我甚至在腦海里預演著接下來的場景：我，作為這個家的頂梁柱，豪氣地走進病房，把厚厚的紅包塞到兒媳手里，拿出貴重的補品，接受全家人的感謝和敬佩。我要讓他們知道，關鍵時刻，還得靠我這個一家之主。

到了醫(yī)院，問清楚了病房號，我提著禮盒，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著最燦爛的笑容，推開了那扇門。

然后，我看到了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