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密歇根州蘭辛市的一個房間里,39歲的薩姆?坎蓋西坐在塑料收納箱上,像個“擠在玩具堆里的巨人”。
他對面是5歲的女兒艾拉,懷里抱著芭比娃娃,眼睛里已經(jīng)開始泛紅。
坎蓋西聲音放得很輕,說自己要坐飛機去肯尼亞,那是個安全的地方,艾拉隨時能聯(lián)系到他。
他還特意提了艾拉最愛的粉色:“等以后,爸爸帶你去非洲看粉色的火烈鳥,咱們一起坐在湖邊看它們飛?!?/p>
這話沒說完,艾拉的啜泣突然炸開,變成響徹房間的哭喊。
坎蓋西趕緊把女兒摟進懷里,在她耳邊重復:“我愛你,你是我最好的伙伴?!?/p>
這個瞬間被錄了下來,后來他翻出來看時,總說“想讓她覺得爸爸離開是為了更好的事,不是只剩悲傷”。
但他心里清楚,這不是普通的分別——他要回的是16年前為了上學離開的祖國,不是度假,不是探親,是作為“沒拿到美國永久居留權(quán)的移民”,主動遣返回國。
他要告別的不只是艾拉,還有妻子拉塔維婭,以及13歲的兒子德懷特、12歲的女兒海莉。
這個家在蘭辛,離底特律90英里,是他在美國打拼16年攢下的全部:有他曾在州政府做會計師的工作,有他買的房子,有三個孩子的笑聲。
可現(xiàn)在,他連自己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
16年美國夢,栽在“身份”上
時間倒回2009年1月,坎蓋西拿著F-1學生簽證第一次踏上美國土地,落腳點就是蘭辛。
他那時候還是個年輕小伙,目標很明確:拿個好學位,找份穩(wěn)當工作。
先是在蘭辛社區(qū)學院讀會計,拿了副學士學位,又去米德蘭市的諾斯伍德大學讀完本科。后來還不甘心,2024年又拿下了金融碩士學位。
學習期間,他就開始攢工作經(jīng)驗:在蘭辛一家啤酒分銷商做會計,后來干脆進了密歇根州政府,干的還是會計老本行,直到2025年5月辭職。
前公司總裁丹?亨利提起他就嘆氣:“我跟他認識五年,一直沒斷聯(lián)系,還幫他找過前國會議員說情?!?/p>
亨利說的“情”,就是坎蓋西的身份問題。他總跟人強調(diào):“坎蓋西是真的好,勤奮、靠譜,沒犯過任何錯,在美國有家庭,是咱們社會需要的棟梁,怎么就留不下來?”
坎蓋西自己也沒想到,“身份”會成他16年美國夢的絆腳石。
他一開始的路其實挺順:2012年跟第一任妻子結(jié)婚,對方幫他申請了永久居留權(quán)(也就是綠卡),他還拿到了兩年期的“條件綠卡”。
可到了續(xù)簽的時候,移民官員突然說“婚姻涉嫌欺詐”。
他想辯解,想等法官判,結(jié)果案子后來直接從法院日程表上消失了——他一下子掉進了“法律真空”,沒身份,沒判決,就這么懸著。
從2014年開始,他每年都得跑聯(lián)邦移民辦公室,辦護照簽注,延長臨時居留期,這樣才能拿到工作許可。
“就靠這個臨時身份,我才能買房,才能在州政府上班,才能養(yǎng)得起家?!彼髞碓诳夏醽喗憬慵医邮懿稍L時,還能清晰說出那些年跑移民局的次數(shù)。
可到了2024年,麻煩又來了:因為沒有法庭預約記錄,他連臨時身份都續(xù)不了了。
費城有個移民律師叫亞歷克斯?伊斯貝爾,后來解釋過這種情況:一旦移民官員說“婚姻欺詐”,只有法官能定奪能不能給綠卡,可坎蓋西連開庭的機會都沒等到,就被卡在了官僚體系的黑洞里——隨時可能被驅(qū)逐。
兩次綠卡夢碎
坎蓋西沒放棄,哪怕跟第一任妻子離了婚,遇到現(xiàn)任妻子拉塔維婭后,他還是想為這個家拼一把。
他和拉塔維婭是在集體之家做短期護理員時認識的,拉塔維婭那時候帶著兩個孩子,為人成熟又善良。
兩人從朋友變成戀人,2018年5月在蘭辛弗朗西斯公園的玫瑰花園辦了婚禮,來了近百人,德懷特和海莉還當了解說員。
婚后沒多久,坎蓋西就又申請了婚姻綠卡——這次是跟拉塔維婭一起,他覺得“一家人的名義,總能說清楚吧”。
可結(jié)果還是一樣:因為之前的“欺詐指控”,申請被拒了。
他記得很清楚,面試的時候,面試官看著他說:“老兄,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無能為力?!?/p>
為了辦身份,他們前前后后給移民律師交了幾萬美金,可錢花出去了,事兒沒辦成。
“我們試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覺得‘這次能成’,每次都是失望?!笨采w西說這話時,語氣里全是無奈。
更讓他揪心的是,2025年春天開始,美國移民局(ICE)的突擊搜查越來越多,社交媒體上全是ICE抓人的。
朋友們都勸他“少出門,別惹麻煩”,可他沒法躲——他要送孩子上學,要陪艾拉去游樂場,要去看德懷特的長曲棍球比賽。
“你想啊,有孩子的人怎么藏?”他那段時間天天失眠,白天沒精神,連孩子都問:“爸爸為什么不上班了還總睡覺?”
拉塔維婭后來回憶,那段時間坎蓋西整個人都垮了,“跟我說‘想主動回去’的時候,我都懵了,開車兜風時勸他再等等,找更多律師試試,可他已經(jīng)定了主意。”
坎蓋西說,他怕的不是回肯尼亞,是“被戴著鐐銬在機場押解走”——“我想有尊嚴地走,也想有尊嚴地回來?!?/p>
夏天的最后陪伴
從2025年3月決定遣返,到8月17日離開,這五個月里,坎蓋西把所有時間都砸在了家人身上。
5月他辭了州政府的工作,理由很簡單:“想多陪他們幾天,哪怕只是一起吃晚飯、玩桌游?!?/p>
以前家里的晚餐半小時就結(jié)束,那段時間能拖到一個多小時,孩子們說學校的事,他就認真聽,偶爾插句話;晚上玩桌游,他故意讓著德懷特,看著兒子贏了咧嘴笑,他也跟著笑。
到了深夜,他總愛站在三個孩子的臥室門口,悄悄看一會兒,“想把他們的臉刻在心里,萬一以后忘了呢?”
他還把家里的“后事”全安排妥了:找好定期上門的維修工,怕冬天冷,提前給車換了雪地胎;把SUV的車貸還清,說“等德懷特到了駕齡,就能開了”。
甚至連孩子的生日都提前過——12歲的海莉生日在8月末,可那時候他已經(jīng)走了,所以一家人特意去密歇根湖旁的荷蘭州立公園,買了個撒滿彩虹糖屑的蛋糕,提前給海莉慶生。
8月17日那天,坎蓋西跟艾拉聊完,又抱了抱德懷特和海莉,然后把五個行李箱、一個背包、一個高爾夫球包裝進紅色卡車。
他沒讓拉塔維婭送,找了朋友開車送他去底特律機場——“不想在航站樓看著他們哭,在家說‘后會有期’就夠了,不是永別?!?/p>
他走后,蘭辛的家里,拉塔維婭抱著三個孩子哭成一團。
35歲的拉塔維婭后來跟人說:“看著艾拉那么小的孩子,心里像碎了一樣,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p>
美國家里的眼淚,肯尼亞墓前的諾言
離開兩個月后,坎蓋西和家人還在適應“跨洋的生活”。
他在肯尼亞住在姐姐家,一邊重新適應環(huán)境,一邊找會計工作,每天最盼的就是跟家人。
可7小時的時差太麻煩:美國早上艾拉醒的時候,肯尼亞已經(jīng)下午了;坎蓋西晚上想跟德懷特聊長曲棍球,美國那邊正是上學時間。
有次,艾拉和海莉在媽媽車里搶手機,都想跟爸爸說話,還問“斯瓦希里語里我的名字怎么說”,坎蓋西笑著答“還是老樣子呀,小傻瓜”,掛了電話卻偷偷抹了眼淚。
拉塔維婭那邊更難:13歲的德懷特、12歲的海莉正趕上青春期,又少了爸爸在身邊,情緒總不穩(wěn)定;5歲的艾拉變化最大,以前乖巧有禮,現(xiàn)在媽媽一出門就焦慮,還會突然發(fā)脾氣。
“她不明白為什么爸爸不回來,也怕我出門后不回去?!崩S婭沒辦法,只能給三個孩子找了心理輔導,自己也硬扛著當單親媽媽。
家里的積蓄大多花在了坎蓋西的移民訴訟上,表親只能幫他們建了個募捐頁面,湊點生活費。
坎蓋西也沒完全放棄“回美國”的希望:底特律法院已經(jīng)定了2026年1月23日開庭,他計劃通過會議參加,想跟法官說“哪怕讓我臨時留下來,等到孩子們成年也行”。
他在肯尼亞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納庫魯找媽媽——納庫魯離內(nèi)羅畢100英里,2018年爸爸因為糖尿病并發(fā)癥去世時,他因為身份問題沒能回來奔喪,這次終于能補上。
坎蓋西拿起話筒,向近二十年未見的親友們致辭
親友們?yōu)樗k了接風宴,他拿起話筒,看著近20年沒見的親戚,還有只在照片里見過的侄輩,半天說不出話。
宴會上,他特意站在當年爸爸為他餞行時站的位置,默哀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年離開時是青澀的學生,回來時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爸爸。
后來他去了家族宅院后院,站在爸爸的墓前,輕聲說:“爸,我拿到美國的學位了,也平安回來了?!?/p>
他還加了句承諾:“我一定會想辦法,跟拉塔維婭和孩子們團聚?!?/p>
有人說他“拋棄家庭”,他不辯解,只說“只要家人懂我就行”。
他現(xiàn)在總說“在肯尼亞比在美國輕松”,因為“在美國的時候,天天怕被ICE抓走,不知道會被送到哪里,那不是生活,是茍著;現(xiàn)在至少知道自己在哪,家人也能聯(lián)系到我”。
拉塔維婭也跟他聊過“全家去肯尼亞”,可一想到德懷特要上特殊需求項目,又猶豫了:“不是不想去,是不能耽誤孩子,帶著三個孩子遠走他鄉(xiāng),對他們不公平?!?/p>
坎蓋西理解妻子的顧慮,也知道自己的故事不是個例——皮尤研究中心的數(shù)據(jù)顯示,2025年上半年美國的外國出生人口少了超百萬;特朗普上任到2025年8月,ICE已經(jīng)驅(qū)逐了近20萬人。
特朗普還在2025年5月啟動了“歸國計劃”,給自愿回國的無證移民發(fā)免費單程機票、1000美元津貼,還免逾期罰款,可坎蓋西沒要,他說“我是自己選擇回來的,不是靠政策”。
他現(xiàn)在最盼的,就是2026年1月的開庭——盼著法官能看到他16年在美國的努力,看到他對家庭的牽掛,讓他能回去,哪怕只是兌現(xiàn)給艾拉的“粉色火烈鳥之約”。
畢竟對他來說,“主動離開不是認輸,是想等一個真正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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