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這人心吶，就跟那田里的莊稼一樣。

有的地，肥，你撒啥種子，它都給你長出金燦燦的糧食來。有的地，它就貧瘠，你就是澆上蜜，它長出來的，也還是那苦哈哈的澀果子。

親情這東西，有時候也是這樣。有的人，你對他好，他記你一輩子。

有的人，你就是把心掏出來給他，他吃干抹凈了，還要嫌你那心，不夠肥。所以說，衣錦還鄉(xiāng)這事，看著風光，可有時候，不如穿著身破衣裳回去，更能看清，誰是人，誰是鬼。

01

沈悅五年沒回過老家了。

五年，足夠一座城市蓋起好幾棟高樓，也足夠一個人，從一無所有，到站上行業(yè)的頂峰。

她和丈夫顧毅創(chuàng)辦的那家小小的電商公司，馬上就要敲鐘上市了。從那個只有兩個人的小作坊，到如今上千名員工的大企業(yè)，這五年，他們倆是拿命拼出來的。

就在公司上市前的節(jié)骨眼上，老家來了電話。是她媽王秀英打來的，說下個月，是她七十歲的大壽，讓沈悅，務(wù)必得回來一趟。

掛了電話，沈悅看著窗外那片鋼筋水泥的森林，看了很久。五年了，那個生她養(yǎng)她，卻又讓她傷透了心的家，她一次都沒回去過。

她轉(zhuǎn)過頭，對正在看文件的丈夫顧毅，提出了一個讓顧毅都覺得匪夷所思的決定。

“顧毅，這次回去，咱們……裝窮吧?！?/p>

顧毅愣住了。他看著自己的妻子，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沈悅的眼神，有點飄忽，像是在看窗外，又像是在看很遠很遠的過去。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小時候，家里殺了雞，那香噴噴的雞腿，永遠都是大哥二哥的，她連一根雞翅膀都分不到。想起她辛辛苦苦考上了大學，成了村里頭第一個大學生，可她爹媽卻拉著一張臉，說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沒用，不肯掏那筆學費。是她那個不愛說話、老實巴交的三哥沈建民，把預(yù)備著說媳婦的彩禮錢，偷偷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又想起，五年前，她和顧毅結(jié)婚。她家里，一分錢的嫁妝都沒給。她那兩位已經(jīng)蓋起了小樓房、在村里算是有頭有臉的哥哥，還當著顧毅的面，說盡了風涼話。說她沈悅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他顧毅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窮小子，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那些話，像釘子一樣，釘在她心里，五年了，一碰還疼。

“我想看看，”沈悅的聲音很輕，“五年過去了，人心，是不是還是跟從前一個樣?！?/p>

顧毅沒再多問。他走過去，握住妻子的手。他懂她。他知道，她心里那道坎兒，過不去。

于是，上市公司的沈總和顧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對穿著從批發(fā)市場淘來的、幾十塊錢一身廉價衣裳的落魄夫妻。他們那輛幾百萬的豪車，也換成了一輛不知道轉(zhuǎn)了幾手的、渾身都在響的破舊面包車。車里頭，塞滿了他們從郊區(qū)買來的、看起來很實惠的土特產(chǎn)。

出發(fā)前，沈悅對顧毅說：“到了那兒，不管他們說什么，做什么，你都別吭聲，一切都聽我的?！?/p>

顧毅點了點頭，發(fā)動了那輛隨時都可能散架的破車。

02

車子開進村口的時候，沈悅的心，還是忍不住地抽了一下。

村子變化很大。到處都是新蓋的二層、三層小樓，貼著亮晃晃的瓷磚，在太陽底下，晃得人眼暈。

她大哥和二哥的家，就在村口最顯眼的位置，蓋得跟個小宮殿似的，院子門口還蹲著兩只石獅子，威風得很。而她三哥沈建民的家，還縮在村子最里頭的角落里，是那個她記憶中的、低矮破舊的老瓦房。

他們那輛破面包車，像個要飯的，停在了大哥家那氣派的大鐵門前。

開門的是大嫂。她一看見沈悅和顧毅這副打扮，還有他們開來的那輛破車，臉上那點客套的笑容，立馬就收了回去，變得又冷又硬。

“哎喲，這不是小妹嘛！回來了？”她倚著門框，陰陽怪氣地說，“瞧瞧，在城里混了這幾年，怎么還混成這個樣子了？我看，還不如當初留在家里種地呢。快進來坐吧，家里也沒啥好招待的，你們可別嫌棄?！?/p>

進了屋，大嫂給他們倒了兩杯涼水。到了飯點，桌子上擺的，赫然是他們家中午吃剩下的殘羹冷炙。

從大哥家出來，沈悅和顧毅又去了二哥家。

二哥二嫂的表現(xiàn)，比大哥大嫂還要直接。二哥指著他們那輛面包車，當著路過的鄰居的面，毫不避諱地大聲嘲笑著。

“你們快來看??！這就是咱們村出去的大學生！在城里頭混了五年，就混回來這么個破鐵皮盒子！哈哈哈哈！我早跟你們說了，沒那個本事，就別出去瞎闖，丟人現(xiàn)眼！”

他們甚至連門都沒讓沈悅倆口子進，就找了個借口，說家里臨時有事，要去鎮(zhèn)上打麻將，就把他們打發(fā)了。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沈悅和顧-毅，最后走到了三哥沈建民那個破舊的家門口。

開門的是三哥。他看見沈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那雙老實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上了淚花，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會一個勁兒地搓著那雙布滿了老繭的手。

“妹……妹……你……你回來了……”

一個尖銳的聲音，從屋里頭傳了出來。“還知道回來??？不聲不響地走了五年，還以為死在外頭了呢！”

是三嫂張巧云。她從屋里出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悅和顧毅，看著他們那一身寒酸的打扮，撇了撇嘴，臉上全是嫌棄。

話，雖然說得難聽?？扇?，還是把他們給迎進了屋。

屋里很簡陋，沒什么像樣的家具，可桌子椅子，都擦得干干凈-凈。墻上，還貼著他兒子小寶的獎狀。

03

天黑透了，村子里靜悄悄的。沈悅和顧毅提出，晚上想在家里借住一宿。

他們先去了大哥家。大嫂一聽，立馬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鞍?，可真不湊巧。我娘家侄子今天來了，家里實在是沒有空地方了?！?/p>

他們又去了二哥家。二嫂更是直接，說：“我們家小，就兩間房，你們倆大活人，讓我們睡哪兒??？”

皮球，就這么被踢來踢去，最后，又踢回到了三哥沈建民這里。

沈悅看著三哥那張為難的臉，說：“三哥，要不，我們?nèi)ユ?zhèn)上找個旅館吧?！?/p>

“那哪行！”老實巴交的三哥，這次卻異常地強硬，他把他那本就不寬的胸脯一挺，說，“哪有親妹子回來了，還讓她去住旅館的道理！就住我這兒！”

“住咱這兒？住哪兒?。吭奂揖鸵婚g房，咱倆帶著小寶睡地上，讓他們睡床啊？”三嫂張巧云的嗓門，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她在院子里就嚷嚷開了，“沈建民，我跟你說，咱家都快揭不開鍋了，你還往家領(lǐng)人！還一來就來兩張吃飯的嘴！你是不是想把我和小寶都逼死?。　?/p>

三哥漲紅了臉，也跟著吼了起來：“那是我親妹！是我親妹！她五年才回來一次，你讓她睡大街上去啊？！”

倆人就在院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

最后，三哥大概是吵贏了。他走進來，不好意思地對沈悅說，讓他們倆，睡他和兒子小寶的那間屋子。那屋子雖然小，但好歹有張床。他和巧云，就在外頭堂屋里，打個地鋪。

夜深了。

沈悅和顧毅躺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木板床上，聽著外頭三嫂還在那兒罵罵咧咧地抱怨，心里頭都不是滋味。

就在他們以為這一夜就要這么過去的時候，房門，被悄悄地推開了一條縫。

是三哥沈建民。

他貓著腰，像做賊似的，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東西，走了進來。

那是兩碗手搟面，上面，還臥著兩個煎得金黃金黃的荷包蛋。在這簡陋的屋子里，那香味，顯得格外的誘人。

“妹，妹夫，”三哥把碗放到桌上，不好意思地撓著他那亂糟糟的頭發(fā)，“家里……家里也沒啥好吃的。你嫂子她……她就是那個刀子嘴，你們別往心里去?？欤脽岢?，墊墊肚子。”

沈悅看著那兩碗面，看著那兩個在他們家鄉(xiāng)，只有在過生日或者來了最尊貴的客人才會煎的荷包蛋，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來。

她一邊哭，一邊吃著那碗面。她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一碗面。

她問起了三哥家里的情況。

三哥嘆著氣，這才告訴她，他兒子小寶，得了慢性腎病，很嚴重。這幾年，為了給孩子看病，家里的積蓄早就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他現(xiàn)在，一個人打著三份工，白天去工地上搬磚，夜里去鎮(zhèn)上的工廠給人家看大門，就為了給孩子掙那點救命的藥錢。

顧毅聽了，想說點什么，被沈悅在桌子底下，用手給按住了。

04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沈悅和顧毅，就被院子里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給吵醒了。

是三嫂張巧云的聲音，那聲音，尖銳得像把錐子，一下一下地，扎著人的耳膜。

“沈建民！你給我起來！你個窩囊廢！今天就得去給小寶交這個月的醫(yī)藥費了！醫(yī)院的催款單都送來了！再不交錢，人家就要給小寶停藥了！你倒好，還有閑心在這兒招待你那窮親戚！”

沈悅和顧毅趕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只見三嫂張巧云，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單子，正堵在門口，對著她那想出門去上工的丈夫，又哭又喊。

她一看見沈悅倆口子出來了，更是像找到了撒氣的對象，把所有的火，都發(fā)泄在了他們身上。

“你們倆！還有臉出來！”她指著沈悅的鼻子就罵，“你們走！趕緊給我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們！想吃飯，想穿衣，自己出去掙去！別來拖累我們這個快要被拖垮的家！”

“巧云！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三哥沈建民想去攔她，卻被她一把就給推開了。

沈建民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被他那瘦小的媳婦推得一個踉蹌。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只是一個勁兒地，抹著眼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面對著三嫂那近乎惡毒的辱罵和驅(qū)趕，顧毅氣得臉都青了，他上前一步，就想理論。

可沈悅，卻拉住了他。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爭辯。她只是平靜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正歇斯底里地哭喊著的、可憐又可恨的三嫂，又看了一眼那個蹲在地上、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的三哥。

然后，她拉著顧毅，一言不發(fā)地，默默地，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家。

離開了這個，在昨天深夜里，給了她唯一一點溫暖的家。

05

母親王秀英的七十大壽，還是來了。

壽宴，設(shè)在鎮(zhèn)上最大的一家飯店。她那兩個“有出息”的兒子，陳立強和陳立川，為了顯示自己的孝心和本事，聯(lián)手包下了整個二樓，擺了足足有十幾桌，排場搞得很大。

沈悅和顧毅，是踩著點到的。他們那輛破面包車，停在飯店門口一溜的黑色小轎車中間，顯得那么的扎眼，那么的寒酸。

他們倆一進去，就成了全場的焦點和笑料。

大哥二哥，把他們倆，安排在了最角落里的一桌。那一桌，坐著的都是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

宴席開始后，上菜的服務(wù)員，都像是得了囑咐似的，每次上硬菜，都故意繞開他們那一桌。

酒過三旬，大哥陳立強，端著個酒杯，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一身的酒氣，拍著顧毅的肩膀，陰陽怪氣地說道：

“我說妹夫啊，你看你，當初我就說，小悅她不是那塊闖蕩的料。你看現(xiàn)在混成這個樣子，當初還不如不嫁呢。這要是嫁個咱們本地有錢的老板，今天也不至于這么寒酸吶?！?/p>

他又指了指不遠處，那個正被三嫂張巧云按著，不敢抬頭的-三哥沈建民。

“你再看看你那個三哥，也是個沒出息的。為了招待你們倆一晚上，現(xiàn)在倒好，連給自個兒兒子看病的錢都湊不出來了！真是打腫臉充胖胖！”

周圍的親戚，都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宴會廳那扇豪華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