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們......不能進(jìn)去嗎？”

女兒俞心桐的聲音很輕，像是初春的嫩芽被冰霜打了一下。

我看著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又抬頭望向祠堂門口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的大伯，俞氏家族的族長。

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半分平日里的熱情，只剩下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

“靜姝，規(guī)矩不能破！”

“你和心桐的心意，祖宗們都領(lǐng)了?！?/strong>

“你們，就到此為止吧。”

01

人到了我這個年紀(jì)，身體偶爾響起的一些小警報(bào)，就像是人生的中場哨聲。

它提醒你，上半場無論多么精彩紛呈，下半場都該放慢腳步，回頭看看來時的路了。

體檢報(bào)告上那幾個不算致命卻也足夠引人警醒的箭頭，讓我第一次從繁忙的生意中抽身，開始認(rèn)真思考“落葉歸根”這四個字的分量。

我的根，在那個既熟悉又遙遠(yuǎn)的江南小村，那個我曾拼了命想要逃離的地方。

年輕時的記憶，總是帶著一股倔強(qiáng)的味道。

在那個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的環(huán)境里，我像一棵長錯了地方的野草，不被期待，也得不到滋養(yǎng)。

父親的嘆息，母親的無奈，以及族里長輩們那些“丫頭片子遲早是別人家的人”的論調(diào)，像一把把無形的刻刀，在我年少的心上劃下了深深的痕跡。

所以，當(dāng)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里的那天，我?guī)缀跏菐е环N決絕的心情，半負(fù)氣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的光陰，足以讓一個青澀的少女，在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磨礪成一個能夠獨(dú)當(dāng)一面的女企業(yè)家。

我在省城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溫馨的家，也有了我最珍視的女兒，俞心桐。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份對故土的思念，總會像江南的梅雨，濕漉漉地漫上心頭。

今年夏天，我下定決心，帶著正在放暑假的女兒心桐，回到了那個魂?duì)繅艨M的故鄉(xiāng)。

車子駛過嶄新的柏油路，穿過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記憶中的村莊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村口那棵據(jù)說有上百年歷史的老槐樹依舊枝繁葉茂，只是樹下的石碾，早已布滿了青苔。

我的歸來，在平靜的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大伯俞正德，作為如今俞氏家族的族長，拄著拐杖親自到村口來接我。

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背也有些佝僂，但那雙眼睛依舊精明而有神。

“靜姝回來了！出息了??！我們俞家飛出去的金鳳凰回來了！”

大伯高聲地喊著，臉上笑開了花。

一時間，叔伯兄弟，嬸子大娘，全都圍了上來，噓寒問暖，熱情得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一張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上，堆滿了淳樸的笑容，仿佛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都已經(jīng)被歲月沖刷得一干二凈。

尤其是我的堂兄俞啟明，他如今在村里也算是個頭面人物，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道：“妹妹，你可算回來了！這些年你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家里人都念著你呢！”

看著他們，我心頭一暖，那份離家多年的疏離感，似乎在瞬間就被這濃濃的鄉(xiāng)情融化了。

心桐對這一切都感到新奇又興奮。

她從小在城市長大，對農(nóng)村的生活，對所謂的“家族”概念，都只停留在書本和我的描述里。

她挽著我的胳膊，小聲地問這問那，對每一個親戚都甜甜地打著招呼，乖巧懂事的模樣，引來了一片夸贊。

“靜姝這閨女，養(yǎng)得真好！水靈又懂禮貌！”

“看看這氣質(zhì)，就是不一樣，不愧是大城市里長大的?！?/p>

聽著這些贊美，我的心里，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高興。

然而，當(dāng)大伯領(lǐng)著我們，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俞家祖宅前時，我心里的那份暖意，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澆得冰涼。

記憶中那座青磚黛瓦、雕梁畫棟的老宅，如今只剩下了一副衰敗的骨架。

院墻塌了半邊，露出里面瘋長的雜草。

朱漆的大門早已斑駁不堪，上面的銅環(huán)也掉了一個。

屋頂?shù)耐咂∠±?，有幾處甚至露出了黑洞洞的房梁，仿佛一陣大風(fēng)就能把它吹垮。

這里，承載著我童年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記憶，也見證了俞家曾經(jīng)的輝煌。

如今，它卻像一個被遺忘的老人，在風(fēng)雨中孤獨(dú)地呻吟。

“唉，這房子，有些年頭沒修了。”大伯嘆了口氣，眼神里滿是落寞，“族里大家伙的日子也都不寬裕，有心無力啊。”

堂兄俞啟明也跟著附和道：“是啊，靜姝，你不知道，每到下雨天，我們都提心吊膽，生怕這老祖宗留下來的基業(yè)就這么塌了。這可是我們俞家的臉面??！”

我看著女兒心桐眼中流露出的惋惜和震驚，心里五味雜陳。

那是一種混雜著心疼、責(zé)任和一絲絲不甘的情緒。

晚上，大伯在家里擺了十幾桌，幾乎整個俞氏家族的人都來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的話匣子都打開了。

聊的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誰家的兒子娶了媳婦，誰家的孫子考上了大學(xué)。

但聊到最后，話題總會不經(jīng)意地繞回到那座破敗的祖宅上。

“想當(dāng)年，我們俞家的祠堂在這十里八鄉(xiāng)都是頭一份兒的氣派！”一位頭發(fā)花白的叔公喝了口酒，感慨萬千。

“是啊，現(xiàn)在呢？成了村里的笑話了！人家都說我們俞家沒人了！”

“這祖宗的臉，都快被我們丟盡了！”

一句句嘆息，像針一樣扎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滿屋子的親人，看著白發(fā)蒼蒼的大伯，看著他們臉上那種既無奈又期盼的復(fù)雜表情，一個念頭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來。

瞬間，所有嘈雜的聲音都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氣，用不大卻很清晰的聲音說道：“大伯，各位叔伯兄弟，這座祖宅，是我們俞家所有人的根。根要是爛了，枝葉再繁茂，也長久不了。”

“今天我回來，看到祖宅破敗成這個樣子，心里實(shí)在難受?！?/p>

“我決定，出錢把祖宅重新修繕一下，要修得比以前更好，更氣派！讓咱們俞家的臉面，重新立起來！”

我話音剛落，整個院子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好！靜姝真是我們俞家的好女兒！”

“我就說靜姝有出息，肯定忘不了本！”

大伯俞正德激動得滿臉通紅，他拄著拐杖站起來，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靜姝......你......你真是......好樣的！”

堂兄俞啟明更是第一個沖到我面前，滿臉放光：“妹妹，你放心！這事交給我！我保證給你盯得牢牢的，一分錢都給你花在刀刃上！保證把咱們的祠堂修得漂漂亮亮的！”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激動的臉，感受著那種被家族需要、被親人認(rèn)可的榮耀感，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當(dāng)場承諾，先期投入一百萬資金，專門用于祖宅的修繕。

這個數(shù)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是更加熱烈的吹捧和贊美。

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用我的誠意和金錢，彌合了多年的隔閡，重新贏得了家族的接納。

我甚至有些天真地想，或許，他們當(dāng)年那些陳舊的觀念，也早就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煙消云散了。

我錯了，錯得離譜。

02

說到做到，是我在商場上立足的根本，對待家族的事情，我更是不敢有絲毫含糊。

回到省城的第二天，我就將一百萬資金，一分不少地打進(jìn)了由大伯俞正德和堂兄俞啟明共同管理的一個新開的銀行賬戶里。

堂兄俞啟明拿到錢后，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熱情和效率。

他很快就找來了縣里最好的古建筑修繕團(tuán)隊(duì)，請來了德高望重的風(fēng)水先生看日子，熱火朝天地操辦了起來。

開工那天，村里舉行了隆重的儀式，燒香、祭祖、放鞭炮，好不熱鬧。

我因?yàn)楣居惺聸]有回去，但俞啟明把現(xiàn)場的照片和視頻一張張地發(fā)給我，視頻里，大伯俞正德滿面紅光地主持著儀式，激動地宣布，在俞家“好女兒”俞靜姝的大力支持下，俞氏宗祠修繕工程，正式啟動。

看著視頻里族人們一張張洋溢著喜悅和感激的笑臉，我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那段時間，我?guī)缀趺扛粢粌蓚€星期，就會開車帶著女兒心桐回村里一趟。

名為監(jiān)工，實(shí)則是想多感受一下這久違的家鄉(xiāng)氣息。

每一次回去，祖宅都有新的變化。

倒塌的院墻重新砌了起來，腐朽的梁柱被換成了上好的木料，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師傅們精雕細(xì)琢，讓那些褪色的雕花窗格重現(xiàn)光彩。

而我和女兒，也成了村里的貴客。

無論走到哪，都有人熱情地跟我們打招呼。

“靜姝回來啦！來看看工程進(jìn)度啊？”

“心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以后肯定比她媽還有出息！”

族人們會把家里剛摘的瓜果蔬菜，硬是往我車?yán)锶?，那份淳樸和熱情，讓我?guī)缀跻浟诉@里曾經(jīng)帶給我的所有不快。

心桐更是徹底愛上了這里。

她對古老的建筑，對家族的歷史，展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

她不再沉迷于手機(jī)和電腦，而是拿著個小本子，跟在那些老木匠、老石匠身后，好奇地問東問西。

她還會纏著族長俞正德，讓他講俞家祖上的故事。

俞正德對此也樂此不疲，他似乎很享受被這個優(yōu)秀的“外孫女”崇拜的感覺。

他會搖著蒲扇，坐在老槐樹下，瞇著眼睛，用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語調(diào)，講述著哪一位祖宗中了舉人，哪一位祖宗樂善好施，為村里修橋鋪路。

心桐聽得入了迷，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她說，她要把俞家的歷史都整理出來，等祠堂修好了，就放在里面，讓后輩們都能了解。

看著女兒那副認(rèn)真的模樣，我心里感到無比的欣慰。

我想，這次的決定，不僅是為家族做了貢獻(xiàn)，也讓女兒找到了她的“根”。

然而，和諧的表象之下，一些不協(xié)調(diào)的音符，也開始悄然響起。

有一次，我和心桐正陪著大伯聊天，談到了族譜的事情。

心桐好奇地問：“太姥爺，那我......我的名字，會寫在族譜上嗎？”

大伯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又打著哈哈說道：“心桐是我們的驕傲，當(dāng)然......當(dāng)然會記上一筆的?！?/p>

他的語氣有些含糊，眼神也有些躲閃。

我當(dāng)時并未深想，只當(dāng)是老人家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復(fù)雜的宗族規(guī)矩。

但后來又有一次，村里另一戶人家的女兒出嫁，場面辦得很熱鬧。

晚上吃飯的時候，大伯喝了點(diǎn)酒，話就多了起來。

他指著遠(yuǎn)去的迎親車隊(duì)，帶著幾分醉意感慨道：“唉，養(yǎng)女兒就是這樣，辛辛苦苦養(yǎng)大了，最后還不是成了別人家的人。”

“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祖宗的祠堂，是進(jìn)不去的嘍！”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若有若無地瞟了我一眼。

我心頭一緊，端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旁邊的堂兄俞啟明見狀，趕忙打圓場：“爸，您喝多了！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都一樣！靜姝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我們?nèi)宓陌駱?！?/p>

大伯哼了一聲，沒再說話，自顧自地喝著悶酒。

那頓飯，我吃得有些索然無味。

我開始意識到，有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并不會因?yàn)槲页隽隋X，就輕易改變。

真正讓我感到不對勁的，是堂兄俞啟明。

隨著工程的推進(jìn)，他找我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

起初，是說一些木料漲價了，工人的工錢要提高，需要追加一些預(yù)算。

這些我都理解，二話不說就把錢補(bǔ)上了。

但漸漸地，他的要求開始變得有些離譜。

有一天，他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邊，指著祠堂旁邊的一塊空地，對我說：“妹妹，你看，這塊地位置多好，就在咱們祠堂邊上?！薄?/p>

“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是鄰村李家的?！?/p>

“我想著，咱們干脆把這塊地也買下來，把祠堂再擴(kuò)建一下，建個偏殿，以后咱們這一支的人，牌位都能放得更高一些?！?/p>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我有些陌生的光芒，那種精于算計(jì)的光芒。

他甚至暗示我，如果我出錢買下這塊地，他可以保證，以后他兒子的牌位，能放在祠堂里一個“極好”的位置。

我當(dāng)即就拒絕了。

我告訴他：“哥，我們這次的目的，是修繕祖宅，恢復(fù)原貌，而不是搞什么封建宗族的攀比。把祠堂修好，讓祖宗有個安寧的地方，就夠了?！?/p>

我的拒絕，顯然讓他很不高興。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嘟囔了一句：“你常年在外面，不懂這里面的門道。”

從那以后，我能感覺到，他對我雖然表面上依舊客氣，但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情，已經(jīng)消失了。

工程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祖宅一天比一天氣派。

紅墻黑瓦，飛檐翹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村里人都說，這比幾百年前老祖宗剛建的時候還要?dú)馀伞?/p>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家族復(fù)興的喜悅和自豪中。

而我，卻在那份喜悅之下，隱隱地嗅到了一絲不安。

我安慰自己，或許是我想多了。

大伯年紀(jì)大了，思想固執(zhí)是難免的。

堂兄有點(diǎn)私心，也算是人之常情。

等祠堂落成，一切都會好的。

我會用我的實(shí)際行動，讓他們明白，女兒，同樣是俞家的血脈，同樣可以為家族爭光。

那時的我，依然天真地相信著血濃于水。

03

秋高氣爽，丹桂飄香。

歷時近半年，耗資近兩百萬的俞氏宗祠修繕工程，終于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落成典禮的日子，是族長俞正德請人精挑細(xì)選的黃道吉日。

這一天，對于整個俞家村來說，是比過年還要隆重的節(jié)日。

村里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每一戶人家門口都掛上了紅燈籠。

一條長長的鞭炮從村口一直鋪到了祠堂門口，等著吉時點(diǎn)燃。

我?guī)е畠盒耐?，也特意提前一天回到了村里?/p>

為了這個重要的日子，我給心桐定做了一身改良式的旗袍，淡雅的蘭花刺繡，配上她青春靚麗的臉龐，顯得格外溫婉動人。

我自己也穿上了一套端莊的套裙，我們母女倆的出現(xiàn)，再次成為了全村的焦點(diǎn)。

“靜姝今天真精神！”

“心桐這孩子，穿上旗袍真像個大家閨秀！”

贊美聲不絕于耳，大伯和堂兄也一早就在門口等著我們，臉上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

“妹妹，心桐，快進(jìn)來坐！今天你們可是最大的功臣！”俞啟明熱情地將我們迎進(jìn)屋。

大伯俞正德也拉著心桐的手，上下打量著，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好，我們俞家的后人，就該是這個樣子?！?/p>

看著這其樂融融的景象，我心里最后的一絲疑慮，也徹底煙消云散了。

我為自己的多心感到有些好笑，或許，我真的錯怪他們了。

吉時很快就到了。

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落成典禮暨祭祖儀式正式開始。

祠堂門口的廣場上，人山人海，不僅有我們俞氏的族人，還有許多從鄰村趕來看熱鬧的鄉(xiāng)親。

縣里文化站的領(lǐng)導(dǎo)也來了，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高度贊揚(yáng)了我這種不忘根本、回饋桑梓的企業(yè)家精神。

在眾人的簇?fù)砗驼坡曋?，我作為最大的出資人，和大伯俞正德、村里的幾位長輩一起，為新祠堂剪彩。

紅綢落下，嶄新的“俞氏宗祠”四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那一刻，我心中充滿了自豪和感動。

剪彩過后，便是最莊嚴(yán)的祭祖環(huán)節(jié)。

大伯俞正德作為族長，手持三炷香，站在祠堂門口，神情肅穆地念誦著祭文。

族里的男丁們，按照輩分，排著長長的隊(duì)伍，跟在后面，準(zhǔn)備依次進(jìn)入祠堂，祭拜祖先。

我拉著心桐的手，站在隊(duì)伍的前列。

心桐的臉上帶著幾分緊張和激動，她小聲對我說：“媽，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這么正式的祭祖，有點(diǎn)緊張?！?/p>

我拍了拍她的手，微笑著鼓勵她：“別怕，這是我們自己的家，祭拜的是我們自己的祖先，沒什么好緊張的?！?/p>

我們跟隨著人流，緩緩地向著那扇剛剛開啟的，散發(fā)著嶄新油漆和木料香味的朱紅色大門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就在我們的一只腳即將踏上祠堂那高高的門檻時，一個身影，如同一堵墻，毫無征兆地?fù)踉诹宋覀兠媲啊?/p>

是族長，我的大伯，俞正德。

他的身后，還跟著幾個平時對我畢恭畢敬的堂兄弟。

他們個個表情嚴(yán)肅，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半分熱情。

“大伯？”我有些錯愕，不明白他這是何意。

周圍的人群也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們身上。

鑼鼓聲停了，嘈雜的人聲也消失了，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大伯俞正德沒有看我，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邊的女兒心桐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卻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音量，緩緩開口了。

“靜姝，你是我們俞家的驕傲，你能出錢修祖宅，我們?nèi)迳舷?，都很感激你?！?/strong>

他的開場白，客氣而疏離。

我心里那股不安的預(yù)感，再次瘋狂地涌了上來。

他頓了頓，提高了聲調(diào)，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規(guī)矩不能破！”

“自古以來，我們俞家祠堂，只有男丁才能進(jìn)入祭拜！這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誰也不能改！”

“你和心桐的心意，祖宗們都領(lǐng)了?！?/strong>

“你們，就到此為止吧?！?/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