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安安,你很聰明,真的?!?/p>
龍哥的聲音很輕,像情人間的呢喃,但傳進我的耳朵里,卻比地獄里的寒冰還要刺骨。他那只常年戴著玉扳指的手,正輕輕撫摸著我臉頰上的一道血痕,那是昨天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客揚言要活剮了我時,被保鏢拖走前,砸碎的杯子劃傷的。
“我最欣賞聰明人?!饼埜绲男θ莺軠睾?,但眼神里卻是一片不見底的深淵,“可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死得最快的,也往往是聰明人。”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那件專門為迎合豪賭客審美而穿的紅色高叉旗袍,此刻顯得無比諷刺。我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后,嘴里塞著布團,只能從喉嚨里發(fā)出一陣陣“嗚嗚”的絕望悲鳴。
我的面前,是一臺被砸爛的電腦。屏幕的碎片上,還殘留著我冒險發(fā)出去的求救信號——那是一個利用撲克牌的排序,組合成的國際求救代碼和園區(qū)坐標(biāo)。
我以為我做得天衣無縫。
可我還是低估了這群魔鬼的殘忍和警惕。
龍哥站起身,從墻上掛著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長長的,閃著寒光的砍刀。
他用刀背,輕輕拍了拍我的臉。
“安安,你是我最值錢的搖錢樹。你說,一棵總想著逃跑的搖錢樹,我該拿你怎么辦才好呢?”
他臉上的笑容,在搖曳的燈光下,顯得無比猙獰。
“哦,我想到了?!彼腥淮笪虬愕卣f道,“樹想跑,砍了它的根,不就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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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叫蘇安安,今年24歲。在墜入這個地獄之前,我的人生,和大多數(shù)普通女孩一樣,簡單而平凡。
我出生在一個小康家庭,父母都是中學(xué)老師,對我管教嚴格,也寄予厚望。我從小就是個“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優(yōu)異,乖巧懂事。我最大的特長,就是記性特別好,幾乎是過目不忘。上學(xué)時,別的同學(xué)還在吭哧吭哧背課文,我已經(jīng)能把整本書都背下來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進入一家公司做行政,工作清閑,收入穩(wěn)定。為了打發(fā)無聊的時間,也為了賺點零花錢,我兼職做起了網(wǎng)絡(luò)主播。
我不像那些大主播一樣會唱歌跳舞,我直播的內(nèi)容很簡單——表演我的記憶力。
比如,觀眾隨機打出一長串?dāng)?shù)字,我能立刻正著背、倒著背?;蛘?,一副打亂的撲克牌,在我眼前快速地過一遍,我能準(zhǔn)確地說出每一張牌的位置。
靠著這個“絕活”,我在小圈子里也積累了一些粉絲,每個月能有幾千塊的打賞收入。我把這些錢都存了起來,計劃著帶辛苦了一輩子的爸媽,出國旅一次游。
如果不是遇到了梅玲,我的人生,或許就會這樣,平淡而幸福地繼續(xù)下去。
梅玲是我以前的同事,比我大幾歲,后來辭職去做美妝代購了。她的朋友圈里,永遠都是世界各地的旅游照,和各種奢侈品的照片,看起來光鮮亮麗。
有一天,她突然聯(lián)系我,說她現(xiàn)在跟一個大老板合作,在泰國投資了一個新的度假村,開業(yè)前需要請一些網(wǎng)紅去做宣傳。
“安安,姐第一個就想到你了!”她在微信里熱情洋溢地說,“包來回機票,五星級酒店住宿!你什么都不用干,就每天開開直播,幫我們宣傳宣傳就行。老板說了,還會給你一筆豐厚的出場費!”
我當(dāng)時有些猶豫,我只是個小主播,哪夠得上“網(wǎng)紅”的級別。
梅玲卻說:“哎呀,老板就是看中了你的特色!你的記憶力表演多厲害啊,正好可以跟我們度假村的娛樂項目結(jié)合起來!你放心,絕對正規(guī)!”
在她的軟磨硬泡和對那筆“豐厚出場費”的憧憬下,我心動了。
我跟爸媽說,是公司組織去泰國團建。他們雖然有些擔(dān)心,但看我那么興奮,也就沒再多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地叮囑我,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當(dāng)時笑著跟他們保證,放心吧,梅玲姐會照顧我的。
我怎么也想不到,正是這個我無比信任的“好姐姐”,親手將我推下了萬丈懸崖。
臨走前,梅玲還半開玩笑地對我說:“安安,你這腦子可真是個寶。到了那邊,可得好好利用起來啊。”
一語成讖。
我的腦子,確實成了我的“立身之本”。只不過,不是在陽光沙灘的度假村,而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魔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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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一開始,一切都和梅玲說的一樣。
我和其他幾個被她邀請來的女孩,坐飛機到了泰國。接我們的是一輛豪華的商務(wù)車,直接把我們送到了一個看起來非常氣派的酒店。
梅玲說,老板今天有事,讓我們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帶我們?nèi)ザ燃俅濉?/p>
晚上,她帶著我們?nèi)チ艘患腋邫n餐廳,為我們接風(fēng)洗塵。
席間,她不停地給我們敬酒,夸我們年輕漂亮,前途無量。
我酒量不好,喝了幾杯就感覺頭暈乎乎的。梅玲“體貼”地給我倒了一杯果汁,說是能解酒。
我沒有絲毫懷疑,端起來就喝了。
那杯果汁,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嘗到的最后一杯正常的東西。
當(dāng)我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不在那間豪華的酒店大床上了。
我躺在一輛顛簸得快要散架的破舊貨車里。車廂里臭氣熏天,和我一起的,還有那幾個被梅玲一起騙來的女孩。她們和我一樣,都昏迷不醒。
我的手腳被捆著,嘴也被封上了膠帶。
兩個端著槍的男人,正用一種看貨物的眼神,冷冰冰地打量著我們。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綁架?
我拼命地掙扎,卻只換來一個男人不耐煩的一記槍托,狠狠地砸在我的頭上。
血,順著我的額角流了下來。
劇痛,讓我徹底清醒了。
我意識到,我被騙了。
這里不是泰國,我們也不是來做什么宣傳。
我們被賣了。
04
貨車不知道開了多久,最后停在了一個看起來像工廠園區(qū)的地方。
高墻,鐵絲網(wǎng),門口還站著荷槍實彈的守衛(wèi)。
這里,就是后來讓我聞風(fēng)喪膽的“KK園區(qū)”——緬北最大的電信詐騙和網(wǎng)絡(luò)賭博基地之一。
我們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從車上趕了下來,關(guān)進了一個類似倉庫的大房間里。
房間里,已經(jīng)關(guān)了很多人,男男女女,個個面黃肌T,眼神麻木,像一群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一個叫“主管”的胖子,拿著一根電棍,給我們這群“新人”訓(xùn)話。
他的話很簡單: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人,只是會說話的工具。唯一的任務(wù),就是給他們騙錢,騙更多的人進來。完不成業(yè)績,就要挨打,關(guān)水牢,甚至被噶腰子。
“在這里,你們的命,比狗還賤!”主管用電棍指著我們,獰笑著說,“想活命,就給老子乖乖聽話!”
那幾個和我一起來的女孩,當(dāng)場就嚇得哭了出來。
主管似乎很享受這種恐懼,他走過去,一腳將一個哭得最兇的女孩踹倒在地,然后用電棍,狠狠地戳在了她的身上。
“滋啦——”
女孩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口吐白沫,很快就沒了聲息。
血腥而殘忍的一幕,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知道,主管不是在開玩笑。
在這里,他們真的會殺人。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徹骨的寒意和無邊的絕望。
但我沒有哭。
我知道,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要活下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然后,逃離這個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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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來的日子,我被分到了“殺豬盤”小組。
每天的工作,就是按照公司發(fā)的話術(shù),在各種社交軟件上,冒充“白富美”,去騙那些寂寞男人的錢。
和我同組的,有一個叫小芳的女孩,比我小幾歲,是因為網(wǎng)戀被騙來的。她膽子很小,業(yè)績一直是墊底,幾乎天天都要挨打。
我看著她身上那些新舊交替的傷痕,于心不忍。
于是,我開始偷偷地幫她。
我利用我的記憶力,將那些所謂的“成功案例”的話術(shù),全都背了下來,然后融會貫通,總結(jié)出了一套自己的“騙術(shù)”。
我教小芳,如何通過對方的朋友圈,分析他的性格、愛好和經(jīng)濟狀況;如何投其所好,建立信任;又如何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拋出誘餌,讓他心甘情愿地把錢投進我們虛構(gòu)的“投資平臺”。
靠著我的幫助,小芳的業(yè)績,很快就上去了,甚至成了小組的銷冠。
她對我感激涕零,把我當(dāng)成了唯一的依靠。
而我,也因為“帶人有方”,引起了主管的注意。
那天,主管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板著臉,而是難得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蘇安安是吧?聽說你腦子很好使?”
我低著頭,不敢說話。
主管給我倒了杯水,語氣也緩和了不少:“你不用怕。是人才,公司是不會虧待的。聽說你以前是做主播的,會玩牌嗎?”
我心里一動,點了點頭。
主管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很好。”他說,“我們這兒,正好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才。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再去做‘殺豬盤’了,我給你換個更有‘錢途’的崗位?!?/p>
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直覺告訴我,這對我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讓我接觸到這個園區(qū)更高層秘密,從而找到逃生機會的機會。
06
第二天,我被帶到了園區(qū)里一棟守衛(wèi)最森嚴的建筑里。
這里,是整個園區(qū)的核心——一個巨大的線上賭場。
上百臺電腦,連接著世界各地的賭客。而屏幕前,坐著一個個面容姣好,穿著暴露的女孩。她們,就是“荷官”。
主管把我?guī)У搅艘粋€金碧輝煌的房間。房間的正中央,坐著一個穿著唐裝,戴著玉扳指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這個園區(qū)的最高統(tǒng)治者——龍哥。
龍哥正在看一段視頻,視頻里播放的,正是我以前在直播時,表演記憶撲克牌的錄像。
“不錯?!饼埜珀P(guān)掉視頻,抬起頭,用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打量著我,“是個好苗子?!?/p>
他讓手下拿來一副新牌,當(dāng)著我的面,用一種極其專業(yè)、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的手法,洗了一遍牌。
然后,他把牌面朝下,像扇子一樣在我面前展開。
“告訴我,黑桃A在哪里?!?/p>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這是對我的考驗。成敗,在此一舉。
我閉上眼睛,腦海里,飛速地回放著剛才他洗牌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張牌閃過的瞬間。
十幾秒后,我睜開眼,伸出手,從那五十四張牌里,準(zhǔn)確地抽出了一張。
翻開。
是黑桃A。
龍哥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主管和旁邊幾個手下,也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很好?!饼埜缧α似饋?,那笑容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貪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這里的頭號荷官。你的代號,就叫‘搖錢樹’?!?/p>
就這樣,我從一個底層的詐騙犯,一躍成為了這個賭場里,最受重視的荷官。
我有了自己獨立的房間,雖然窗戶被鐵條封死,門外也時刻有保鏢看守。
我不用再吃那些豬食一樣的飯菜,每天都有專門的人,給我送來精致的餐點。
龍哥甚至還讓人給我買來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飾,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他把我當(dāng)成了一件珍貴的藝術(shù)品,一個能為他源源不斷創(chuàng)造財富的工具。
他經(jīng)常會在沒人的時候,來到我的房間,和我“聊天”。
他會跟我講他發(fā)家的歷史,講他如何從一個街頭混混,變成今天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露骨,充滿了占有欲。他會借著給我“講牌”,有意無意地觸碰我的手,或者靠近我,聞我頭發(fā)上的香味。
每一次,我都感覺像被一條毒蛇盯上,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我不敢反抗。
我只能強顏歡笑,小心翼翼地應(yīng)付著他,用我的“聰明”和“順從”,來換取他的信任,和那一線生機。
我像一個最優(yōu)秀的演員,每天都戴著面具,活在他為我打造的那個華麗的牢籠里。
我看著鏡子里那個穿著華服,妝容精致,卻眼神空洞的自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蘇安安,你要忍。
忍到最后,就是勝利。
終于,我的機會,來了。
那天,一個來自國內(nèi)的富商,在我的牌桌上,一晚上就輸?shù)袅松锨f。
他似乎是輸紅了眼,開始在聊天框里,用中文瘋狂地辱罵我。
就在他那些污言穢語中,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他所在城市的區(qū)號。
那是我家鄉(xiāng)的區(qū)號!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在我的腦海里,瞬間成型。
我假裝被他罵哭了,梨花帶雨地向龍哥求情,說不想再為這個人發(fā)牌。
龍哥正想找個臺階,安撫一下這位“大客戶”的情緒,便順?biāo)浦鄣卮饝?yīng)了。
他不知道,這正是我計劃的第一步。
接下來的幾天,我利用我的“特權(quán)”,想辦法從一個負責(zé)網(wǎng)絡(luò)維護的技術(shù)人員那里,弄到了這個富商的IP地址。
然后,我開始了我最危險的豪賭。
我利用發(fā)牌的間隙,用那些賭客看不懂的,只有專業(yè)人士才能破譯的排序方式,將園區(qū)的坐標(biāo),和我被困的信息,一點一點地,夾雜在牌局里,發(fā)了出去。
我賭的,是那個輸紅了眼的富商,會因為不甘心,去找專業(yè)人士,復(fù)盤我的牌局,從而發(fā)現(xiàn)我藏在里面的秘密。
我也賭的,是他的良心,還沒有被金錢完全吞噬。
那幾天,我每天都活在巨大的恐懼和煎熬里。
我不知道我的信號,有沒有被傳出去。
我也不知道,龍哥那雙無處不在的眼睛,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黎明的審判,或者地獄的永罰。
終于,在我發(fā)出最后一段坐標(biāo)信息的那天晚上,龍哥,推開了我的房門。
他的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陰鷙的笑容。
他的身后,跟著兩個保鏢,手里拖著的,是那個被我收買的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員,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龍哥的手里,拿著一臺電腦。
電腦上,正循環(huán)播放著我發(fā)牌的錄像。而在視頻的旁邊,一個專業(yè)的技術(shù)人員,正在飛速地,將我那些特殊的牌序,一一破譯成一行行清晰的文字。
我的求救信,像一柄最鋒利的劍,將我最后的希望,刺得粉碎。
我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全都凝固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龍哥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他那雙燃燒著嗜血火焰的眼睛,心里,反而涌起了一股奇異的平靜。
我沒有求饒,也沒有哭喊。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嘴角,甚至還微微向上揚起。
龍哥,你贏了。
但是,我也沒輸。
我的消息,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
只要有一個人看到,只要警察能找到這里,我今天的死,就值得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準(zhǔn)備迎接那早已預(yù)料到的,死亡的結(jié)局。
然而,我等來的,不是死亡。
而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比死亡還要痛苦千萬倍的劇痛!
我感覺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從腳踝處猛地炸開,傳遍了我的四肢百?。?/p>
溫?zé)岬难?,像噴泉一樣,濺了我一臉。
我在劇痛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我昏過去之前,我聽到了龍哥那魔鬼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陰冷地回響:
“想跑?我砍了你的腳,我看你還怎么跑!”
“別讓她死了,給我找最好的醫(yī)生,把她救回來!”
“我要讓她活著,讓她親眼看著,我是怎么把那些來救她的人,一個個,全都剁碎了喂狗!”